12 荒郊解困生承諾
遠處傳來一聲聲喊叫:“淞湘?淞湘?你在哪兒呢?若是聽到,快些回句話啊……我的淞湘啊……”
腳步聲越來越清晰,滿地的白雪被踩地嘎吱嘎吱響,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誰知少女突然站起來,跑了過去,邊跑邊道,“娘,女兒受委屈了,娘。”
唐非陽目不轉睛地盯着撲向娘親懷抱的少女,眼中滿是羨慕,突然那少女指向他,“娘,就是他,他綁架我的,還好女兒機靈,将他唬住了,這才能見到你們呢。”
唐非陽心裏咯噔一下,羨慕的眼神變得有些怪異,更多的是疑惑,不解:“我沒有,并非是我綁你,分明是我救了你!”
少女突然摟緊娘親,點着頭小聲應道:“你再兇我也無用,如今我娘來了,我再不怕你了,明明就是你綁架的我,你當以為,你不承認便不是了麽?我一個未出閣的姑娘,這于我的名聲,那是多麽不利啊!你如此小的年紀,怎能做出這種事?嗚嗚……”
唐非陽站起來,怒氣沖沖地吼道:“我沒有,是你謊話連篇,是你惡意害人!”
少女摟的更緊了:“娘,我怕。”瞧着當是真害怕了,眼淚都要下來了。
常玉趴在雪地溝中,小聲嘟囔着:“早讓你跑了,你非不跑,被陷害了罷,這可不就是活該?”他一瞧那少女的眼神,便知曉她将要做什麽。他以前也被陷害過,雖不是被這少女,可那眼神卻是一樣的機警狡猾,他永遠都不會忘的。就是那一次的陷害,使他現在依然被學堂孤立,學堂外他是孩子王,學堂裏他是人人喊打的偷東西的臭老鼠。沒人在意究竟是不是他幹的,只是不斷有人往他身上潑髒水,只是想找一個沙包,然後毫無愧疚地對着他拳打腳踢罷了,只是想為他們自己找一個借口罷了。
唐非陽依然站在原地向他們解釋,常玉真是想一個白眼翻過去,氣得大聲朝他喊:“你傻了麽?快跑啊,他們如今還未走上來,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唐非陽不知常玉在何處,随意扭了個頭:“可是我并非綁她之人,你也是知曉的,我若不與他們說個明白,他們定然會有所誤會,到那時,我又當如何?”
“你當真是傻了,他們又不識得你,你又是剛入京,鬼曉得你是誰,你若再不跑,待會兒只怕是要去趟衙門了!”
誰知唐非陽固執得不行,常玉白說了這麽多,說到最後,他還是要講公道,簡直要将常玉氣得吐血:“你若去衙門了,待公主回來,誰将她護送回去?”
常玉見唐非陽有所動搖,急忙勸道:“我自小身體便弱得不行,莫說護公主了,自己都護不好,無你怎行。”腳步聲清晰的不能再清晰了,常玉當真是要急死,“你若再不跑,待公主回來,萬一再被綁回去呢?”
“我若跑了,你呢?你自小便體弱,如何能自保?”
“唏……你往前跑,繞個彎再繞回來不就行了?反正他們也瞧不見我,我只在原地等着你便是。”
唐非陽這才跑開。常玉看着他的背影,“不跑才怪!”轉身便竄上了樹,到前面接應他去了。
“诶诶诶,跑了,跑了!哎。”
“早說讓你快一點了,也不知怕什麽。”
“你不知道,先前我來這裏的時候,到處是埋的小坑,這深更半夜的更是看不見路,誰知道那些熊孩子今早上有沒有到這來玩?這路本就兇險,自打那些熊孩子來了後,便更加兇險了,根本走不得。”
“那你如今便走得了?人都跑了,我們如何為淞湘讨公道?”
少女走上前來:“莫急,好找得緊,方才聽他們說,當朝公主是他們的朋友,必是……直尋公主即可。”
少女的娘怔了一下,那瞬間仿佛明白了什麽,想了很久,卻欲言又止。
枝頭的雪花被風吹得翩然而落,寒風起,冰花翩翩飛過,這純淨得将要化為水的花瓣還未落地,突然,地上狂風大作,雪花愣是被踩到了腳下,這般肆虐的風,是唐非陽邊扭頭看後面,邊氣喘籲籲地跑出的。
他跑得極快,快到連他自己都看不清前路,他只管跑,他只知道自己得快些去找常玉,那些人現在都沒追來,定是找了常玉麻煩,他得快些去救他。
樹枝上的雪花抖落得極快,一抹橙紅飛躍在樹頂的枝上,好似一縷散落在夜晚的殘陽,他淋着月光,飛雪飄做他的伴,遠遠望去,毫無凄冷之意,反倒有種說不出的美感。
遙望遠處,前方已無樹木落腳,橙紅落地,将頭上的帽子摘下來,一邊拍一邊走着:“啧,他人呢?按他的速度來算,不可能還沒跑到這裏,可這雪地除了我顯然再無別人的足跡,嘶……啊對!我竟給忘了,先前我們在這裏挖了個大坑,補雪雀來着,啧,哎!”常玉像個小大人一般,拍拍額頭向前走去。
唐非陽坐在坑中,氣得眼眶發紅,也不知誰挖的坑,一下命中了他,他可是還要及時去辦呢,當真是越想越氣。
兩人同時望向天空,看到的皆是一輪白月,但心中所想各有不同。常玉瞧見的,是一眼望不着邊的黑夜,黑夜中一輪明月,唯那明月清晰可見。唐非陽瞧見的,唯有一輪明月,周圍雖有黑天彌漫,可并不多,且黑夜也是繞着明月的。
此夜雖有冷風寒雪,可卻是一陣一陣的,并不很冷。突然,常玉看到了那個大坑,笑着走過去,站在坑沿邊,笑了。唐非陽也正仰頭看着他,月亮剛好被他藏在身後,唐非陽只能看他,看他笑若花仙,人似暖月,暖這黑夜,暖孤冷之月,暖着坐在雪坑中的唐非陽。
常玉見他一直看着自己,終不再笑,蹲下,右手按着雪坑沿,斜身跳了下去。他見唐非陽依然盯着他,皺起眉拍了一下他的頭,“莫要再瞧了,來,踩上我的肩,我助你爬上去。”
唐非陽見他雙手摁着土壁,剛要上去便問:“那,那你呢?”
“我自有妙招,快些的。”常玉嘆了口氣,這人可真磨叽。
唐非陽見他如此回答,也不好再費時多想些什麽,踩在他肩上,剛好碰到邊沿,一個翻身便上去了。
常玉跳上去後,唐非陽看看前方,又看向他:“你不是,在……”
常玉眯眼嘲笑道:“幹什麽?等你?等你過幾天遇着人了,從洞裏爬出來之後找我麽?”這話将唐非陽堵得啞口無言,瞬間便把頭低了下去。
見唐非陽這反應,常玉狠狠拍了他一下:“走了,回家。”
兩人剛迎着風雪沒走幾步,唐非陽便問道:“對了,我還不知,你的名字為何呢。”
“常玉。”
“多謝,今日你救了我,明日我必湧泉相報。”唐非陽一本正經道。
常玉想想,笑道:“如何湧泉相報?用眼淚麽?”
“啊?”唐非陽有些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常玉立即為他講明自己這樣問的原由:“我爹從前教我道理的時候,就總說到滴水之恩必要湧泉相報。我那時年紀小,總愛問些為什麽。正在此時,我娘做好了飯,因不想讓我們再繼續說下去,便道,‘湧泉相報,便是即便那人死了,你也得用眼淚為他湧成一座泉,懂了,便吃飯罷’這便是緣故了。”
唐非陽聞言,并無太多反應,只是稍微點了點頭,仿佛真要如此似的。常玉見他當了真,忙說,“莫要當真,我腦袋如此靈活,還真不會死在你前頭。”
唐非陽擡頭瞧他一眼,點頭:“你定然不會死在我前頭,我爹常說好人有好報,你是好人,必然不會比我死的早。”他的眼神異常堅定,給人一種極易信服的感覺,譬如常玉,他此刻便對唐非陽此時的話深信不疑。
“常玉!”遠處傳來一聲咆哮,将常玉吓得抖三抖,二話沒說,便竄到了唐非陽背上,“喂喂喂,你方才莫不是說要湧泉相報?吶吶吶吶,來了來了,機會來了。幫,幫我擋住待會兒的攻擊,切記,莫要傷到敵方,更要切記,莫要讓她碰到我,更更要切記,莫要背對她,更更更要切記,莫要給她一切可以反擊的機會,更更更更要切記,莫要讓她拿到周邊的任何一件東西做武器,否則,你我小命不保。”摟緊唐非陽的脖子,兩條腿夾至唐非陽腰間,為了确保自己不會掉下去,又往上蹭了蹭。
唐非陽聽了他的話,片刻不敢松懈,生怕自己一個不注意,便讓敵人有了可乘之機。可奇怪的是,他并沒有看到什麽天大的怪物,反而看到了一位正在向他們走來的婦人。那婦人的速度極快,可她還沒有開始跑。但是她很強大,唐非陽已經感受到婦人身上的殺意了,也能感受到後背上常玉的緊張。
常玉趕忙又往上蹭了蹭,加大音量告訴唐非陽:“就是她就是她,切記我方才所言,萬萬不可令她有任何機會。”
“那,她是何人啊?與你有仇?為何深更半夜來報仇?”唐非陽問得很認真,常玉也只好認真答,“她是我娘,有仇,很深的仇,用她的話來說,應是從上輩子就開始延續的仇恨,一直延續到如今,可惜……還在往後延續。”
唐非陽立即覺得不對:“你娘?那,那怎會有仇?”
常玉像模像樣地嘆口氣:“我如何得知?這些是她說的,每日都說,生怕我忘了這深仇大恨。哎,真是不明白,她如今與我生活在一處,究竟做什麽非要記着上輩子的仇怨?有什麽事,她不說,我不說,這不就和解了?哎,真是不懂事。”突然緊張起來,急忙吼道,“快,攔住她攔住她,莫要讓她撿起那根長條樹枝,若是讓她撿起來,你我今日皆無法活着走出這片荒郊,這根樹枝承載着你我的生命,你倒是快些啊!”
唐非陽急忙加速,誰知雪地裏有塊隐形的石頭,這一絆不得了,後背上的常玉一下子飛了出去,好巧不巧,正好滑到那婦人腳邊。婦人吓得立即松開樹枝:“磕着沒有?來,讓娘瞧瞧。”扶起來後,瞬間被氣笑了。
只見常玉滿面冰雪,兩只烏黑的眼睛倒是睜得挺大,連嘴都瞧不見,活脫脫一個滑稽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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