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前塵往事終散盡

後來幾日,公主接連去過神巫殿兩三次,但都被拒之門外。反觀常玉,每日都去,無一次被攔。嫉妒的帷幕終被扯下,陰雲果真遮蔽了月光。

公主最後一次到達神巫殿時,看到常玉穿着一身橙紅色的衣服,頓時嫌棄地捂住眼睛,随後氣得甩袖走了。常玉見公主此等反應,疑惑地撓下頭,秋雪微笑着走過來:“公主素來不喜紅色,今日你正好一身紅,她不免心生厭惡。并不怨別的。”

此時距離公主最後一次前往神巫殿,已經過去半月有餘。

而唐非陽自打前天随爹爹同去皇宮,半道卻被巫師叫去說過話後,回到家中便似丢了魂魄。一個人坐在院中發呆,叫他都得喊上好幾遍。唐若月本想與他談談心,等真正坐到他對面時,才發現這話題根本不知該從何說起。抿嘴問了些喜好,待唐非陽回過神,随便答上幾句,敷衍了事。

今日,宋皓進宮面聖時,依然希望帶着唐非陽,而唐非陽也是豪爽地答應了。

不同的是,這一次是在龍息殿門前與公主碰上了。

唐非陽本想簡單地敷衍幾句,畢竟他與公主也實在算不上相識。可怎知公主竟陰差陽錯地提到了巫師,既提到巫師,他便将巫師昨日說與他的話,講與了公主聽。“說起巫師,我倒有一事,不知當說不當說。昨日巫師派人在半路将我攔下,并帶我前往神巫殿。巫師認為我與常玉玩的不錯,對于常玉當是有所了解,便想打聽常玉的家境如何。理由卻是喜歡至極。我不知她所言何意,遂不敢貿然将常玉的家境透露。因此,我便鬥膽想問問公主,你與巫師交情甚好,她所言的喜歡,是為何意?”

公主聽後并沒有什麽反應,只是眼睛一直盯着前方,眨也不眨:“不知。不過有一點卻是可以肯定。”

“哪一點?”公主扭頭看向唐非陽,“不論是何種喜歡,常玉,斷不會喜歡她。”常玉可沒有那個膽子。

可唐非陽瞧見公主堅定不移的眼神,卻是會錯了意。垂頭道聲明白,便随剛走出門的爹爹走了。

父子兩個剛走出宮門,唐非陽見爹爹愁眉不展,便詢問道:“爹,您可是有煩心事?”

宋皓嘆了氣,“非陽,明日一早,我們也許就得出發離開此處。行蹤暴露,仇敵已經找上門,如若我們再耗下去,後果不堪設想。爹爹知道你在此處早已覓得好友,因此爹爹特意将離開的日子定為明日,所以,今日你便可以将離開的消息告知于他們。爹爹說的,你可明白?”唐非陽聞言,轉頭便跑回皇宮。

景鸾殿。蘇巫師站在公主面前,正苦口婆心的勸道:“殿下,惟今之計,只有将巫師暫時驅逐出境這一條路可走了。若是再拖下去,常玉與巫師便是最好的朋友了,到那時,這份友誼中哪還會有您的容身之所啊?相反,如若将巫師驅逐出境,那兩人的距離豈不長似銀河?到那時,您還怕護不住這份友誼麽?”

“可是,為何要将巫師驅逐境外?若是将常玉驅逐至境外,兩人的距離不是一樣長似銀河?”

蘇巫師看着公主,這才反應過來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眼珠子滴溜一轉,又忙勸道:“自然不同。您若是将巫師驅逐至境外,豈不就能讓巫師經歷一番外界苦楚?從而使巫師更能看到您的好啊。”

經過這半月的修養,巫師體內的寒毒已經與她的血液融為一體。寒毒性寒,血液卻性熱,兩方屈居于一人體內,幾乎每時每刻都在“打架”,因此兩方必須中和,太冷或太熱皆不是好兆頭。巫師本就為此事憂心忡忡,而如今這天又正是由冷轉暖的時節,于此刻的巫師來說,簡直是大不利。

幸虧神巫早已料到這一點,前幾日從極寒之地覓得一件紅鬥篷,雖說是件絨衣,但卻有極寒之地的寒性。因此,極利于中和巫師體內的寒毒與巫血。只是,據說這鬥篷本身有兩件,而如今卻都被神巫買了去。将來若是這鬥篷穿不上了,還得她恬着臉去找神巫要。哎,想到此處,她便覺得麻煩。

巫師披上紅鬥篷,原本有些清秀的面容竟也被這紅鬥篷襯得明媚起來。

常玉帶着巫師将要走出宮門時,巫師還差點被守門的侍衛認出來,若不是提前塗抹了些東西,這宮門他們還真走不出去呢。

巫師仰起頭看着高挂在天上的火球,又看了看熱鬧的街市,開心地直往前跑。陽光灑在她的笑容上,扭頭看到常玉待在原地,她又笑着跑回來:“阿玉,你也太慢了罷,快些跟上啊。”足足有一個月沒有體會到如此強烈的自由,再不走動走動,她都要懷疑自己的雙腿究竟還能不能下床了。

常玉回過神,急忙打開綁在腰間的藍色錢袋,随手從裏面拿出幾文錢,趕忙追上去:“你慢點,跑那麽快做什麽?你又沒有錢。”

這錢袋本是巫師送他的禮物,但因他不好意思收,當看到巫師的眼神,又不好意思當面拒絕,無奈之下只好先拿着。回到家中,他又實在寝食難安,便忙去集市買了個香囊,還讓他心靈手巧的阿娘在香囊上繡了一個澤字,這才好做為交換。畢竟樂悅二字,哪怕拆成單的,聽着還是有些女孩的秀氣,他可不想讓人家因為取字而笑話自己。于是将香囊贈與巫師時,他還特意将自己的字“改”成了澤。

兩人一個跑一個追,全然沒有注意到身後還跟了個善于躲藏的公主。

兩人有說有笑地走到初次相識的樹林,相視一眼,皆笑了。“記得,公主那日,便就是在此處出的事。”

“我與唐非陽也是由這條路一直往前,才尋到你與公主的。”說起唐非陽,這兩日似乎未曾見過他,也不知他去何處玩耍了。

公主躲在樹後,眉頭緊鎖。他們似乎提到了她。公主想聽得更清晰些,便不管不顧地往前移了幾步。

“如今你的傷也好了,總不至于再将公主拒之門外罷?畢竟,若是沒有你的血,她怕是早已入了閻羅殿。總歸是要向你道聲謝的。”公主看着他們,眼中滿是憤怒。好你個蘇瑾婵,搶占功名便罷,竟還害本公主冤枉巫師如此之久,你等着,待我回去,必要你人頭落地。

“道謝?那倒不必。那日她千裏迢迢送來極寒之草粟纖菱,這份心我便已經領了,何須她再道什麽謝。倒是唐非——”

“他們在那兒,抓住他們!”一聲令下,把坐在地上的兩人吓了一跳。公主忙從樹後跑出來,“你們住手,此事皆是誤會,是我搞錯了,你們快些回去罷。”

巫師驚訝的盯着公主:“這些人是你派的?來殺我們的?”

公主忙搖着頭解釋:“不,不是的。我,我是自己偷偷跟過來的,我沒讓他們跟着,我不知道為什麽他們會來,我真的不知道。”

蘇瑾婵慢悠悠地拿出聖旨:“衆暗影聽令。巫師嚣張跋扈,多次拐帶公主出宮,數次違反宮規,朕令爾等拼盡全力守護公主回宮,如若巫師極力不配合,殺。”

“是。”蘇瑾婵聽到衆暗影的回答,頓時笑着将頭擡起來,仿佛她是主人似的。“公主殿下,你的願望已經達成,此事也同樣多虧常玉的協助,兩位都辛苦了,此刻自然該下去歇息了。”

常玉聞言,一臉懵的看着蘇巫師:“我?我何時協助過你?”

蘇瑾婵笑着走上前去,大聲說道:“你忘了麽?不是你說的,巫師打算将公主重新引至樹林,好生加以懲戒,甚至打算将公主暗殺在此處?”

巫師瞪大眼睛,扭頭看着他:“那般玩笑話,你竟轉頭告知他們?那時,我們還不似如今這般熟悉罷,那時,你便是暗線了?!”

“我,我,哎!說不通,說不通。”常玉真是懶得辯駁。

“得公主令,殺了巫師,回宮領賞。”蘇瑾婵退後,以免過會兒暗影出手會誤傷到她。衆暗影将三人圍成一團,有兩名暗影本想分別将公主與常玉拉出包圍圈。誰曾想那名暗影剛碰到公主的衣服,還沒來得及将公主拉出來,便被公主敏捷地避開了。巫師見她這反應,亦是驚得皺眉。黎漾的身手何時變得這麽敏捷了?竟能從暗影手上避開?

“若想殺巫師,便先殺了本公主。”公主站在巫師身前,滿眼殺氣地瞪着面前的暗影們。可惜這種眼神對于暗影們起不到絲毫震懾的作用,他們根本不聽公主所言。也不知是誰的劍先出了鞘,一聲刺耳的聲音,緊接着就是無數把劍出鞘。公主回過頭,愣住。巫師的脖子上正架着兩把劍,劍刃緊貼着皮肉,只要稍一用力便可取人性命。

蘇瑾婵故意将手上的劍往後滑,巫師的脖子當即便見了血,公主瞬間深吸一口氣,不敢輕舉妄動。這種場面還未僵持片刻,突然從空中降落一把劍,好巧不巧,正好落在巫師腳下。巫師急忙用腳踩下劍柄,長劍突然立起來,可誰也沒想到巫師拿到劍的第一反應,竟是挾持公主。

公主連忙跟着巫師一起往後退,猛然想起巫師身後的蘇瑾婵,大聲喊道:“蘇瑾婵,把劍放下。難不成你想讓本公主死在巫師手上麽?還是說,這些暗影本該殺的人是你?別忘了,你也是巫師。”此話一出,衆暗影紛紛看向蘇瑾婵。蘇瑾婵見狀,這才猶猶豫豫着将劍放下。

直到聽見身後劍落地的聲音,公主才松了口氣,卻依然不肯罷休:“快滾到前面去。務必要與暗影站在同一條線上,莫要擋了巫師的路,本公主還指望巫師能放我一條生路呢。快點。”

蘇瑾婵這一次不僅站在原地沒有動,甚至還拾起了原本被扔在地上的劍。巫師注意到她這番動作,瞬間明白她想做什麽,皺起眉頭将公主推出去。瞬息之間,血染紅了長劍的劍刃。流淌着鮮血的劍刃指着公主,幸好巫師反應較快,否則現在這柄長劍上流淌着的就會是兩個人的鮮血了。

不料蘇瑾婵突然走到巫師面前,狠狠掐住她的脖子,迅速将巫師送到了懸崖邊上。眼看巫師就要被扔下去,千鈞一發之際,常玉騰空而起,掌心運足了內力。本想重傷蘇瑾婵,誰知就要碰到她時,她竟直接沒了蹤影。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這極具內力的一掌便直接将巫師推下懸崖。不僅如此,他自己還差點掉下去。幸虧有位暗影動作快,抓住了他的腳踝,否則怕是還會上演一出同歸于盡。

巫師落崖後,衆多暗影一起下去尋找屍體,結果無功而返。懸崖下面有血跡,有那把劍,可唯獨少了屍體。公主聽到他們彙報的場景,頓時欣喜,一直覺得巫師還活着。而那個叫蘇瑾婵的巫師,當真就憑空消失了,如同從未出現過,邪門得緊。

次日清晨。常玉本想同唐非陽一起去上學,誰知敲了多次門,裏面皆無人應。出于好奇,常玉便翻牆到他們家去瞧瞧,誰知這一瞧不得了,裏面的東西收拾得幹幹淨淨。人也全都走幹淨了。

常玉在去上學的路上紅了眼眶:“你分明說過,我是你最好的朋友。結果呢?離開也不與我說一聲,害得我為了敲你家的門而遲到。往後最好莫要再讓我看到你,否則非打死你不可。”

自此,常玉再沒去過皇宮,公主也從未出宮來看他。只是不知為何,時隔十二年,公主再次出宮,竟揚言是為了他。站在他面前,一本正經地說喜歡他,還說要立他做驸馬。可他都不認識公主了,哪怕認識,卻也只是當做妹妹,又怎會喜歡公主?既不喜歡,自是要拒絕的。

可沒想到,他前一秒剛拒絕公主,後一秒回到家中時,家中之人便全被殺了。一具具屍體躺在冰冷的土地上,每具屍體的姿勢都不同,身上的血跡也不同。更令人氣憤的是,他們皆面目猙獰,衣不蔽體。

第二日,他張羅一切,急着為家人辦喪。結果公主又來了,還是那句話,要他做驸馬。他應了。

萬民同慶的大喜日子,皇宮起了一場無故之火,火的源頭,則在公主的景鸾殿。可此時此刻,公主與驸馬應當在裏頭洞房。

天還未亮。皇宮中傳來消息,驸馬失蹤。

天上出現第一縷霞光時,驸馬失蹤的告示便貼滿了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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