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無名地突變三人行
唐非陽一聽這人又趕自己走,登時便站到他面前,一本正經地為他分析:“你當真覺得她做如此多的事,是為了殺你?”
“唐非陽?”常玉閉上眼睛嘆口氣:“你究竟想做什麽?你跟了我一路,應當知曉跟着我,你絕對會有危險罷?”
“這個你放心,她殺不了我。”
常玉皺眉瞪着他:“你拿什麽保證?你是不是忘了她會用蠱?單憑蠻力她殺不了你,用上蠱還殺不了你麽?若是你跟着我,出了什麽事,我拿什麽跟你爹交代?這些你可有想過?”
“你若真不想我出事,便更應讓我跟着。從始至終,她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殺你,而是折磨你。你若是不信,現在便趕我走,不出半刻,我絕對死在她手上。不出意外的話,她興許還會甩着我的頭來找你。”常玉聽了,欲言又止。此話雖是借口,但仔細一聽,不無道理。巫師本領高強,若真想殺他,根本不會把他留到現在,這個他先前便想過,所以才有把握一直往前走。但若是此時兩人分開,怕是真會釀成大錯。
哎,罷了罷了。反正已走到此處,早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了。“也罷,你若實在想跟,便要跟緊。”
唐非陽立即跟上,“那我們下一步去哪裏?”
“哼,這得看……監視我們的人,替我們選了哪條路。”
紅鬥篷坐在樹上,冷哼道,“玩耍那麽久,終于将腦子帶上了。帶上便好,如此,玩得才盡興。只是……”她微笑着跳上樹頂,将雙手背向身後,擡頭眺望遠方。目光所及,十裏之內,再無村莊。
林中突然竄出一陣風,這風刮得極快,人還沒反應過來,便刮走了。紅鬥篷瞥一眼左肩上的手,再次望向遠處,“如何?”
公主神色凝重地站到紅鬥篷旁邊,扭頭與她對視,左手則高高舉起,指向遠處黑霧缭繞的地方:“占星說,逃犯在此處。”
紅鬥篷剛轉身,便被公主拉住右手,“占星還說,此人若死,我們便會卷進漩渦,直到被黑暗吞噬。此人若不死,必成大禍。可若是我們就此收手,他人的生死便與我們沒有任何關系——”
“黎漾。我們逃不掉的,從我歸來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們就已經身處在黑暗的漩渦中,等待着死亡的降臨了。你知道的,對罷?”黎漾淺笑道,“自然。”剛松開她的手,便被紅鬥篷點了穴。
黎漾眉頭緊鎖,瞪着紅鬥篷,似乎知道她要幹什麽:“你這是做什麽?将我松開。”可紅鬥篷根本不理她,轉身去跟唐非陽與常玉了。
晝夜交替,晨昏輪轉。兩人這一路上饑餓便挖野菜,口渴便尋溪水,不至于餓死。待兩人走到一處村落前時,已然是五日後。
雖道是村落,卻不太妥當。因為這村落中盡是草棚,村子前也并沒有立碑立匾。草棚中的人并不安好,淨是些抱着屍體哭得泣不成聲的人,有些是幼年喪家的幼童;有些是白發送黑發的花甲老人;還有些久坐于此,不知如何是好的喪妻喪夫之人。
只是那些屍體……有些駭人。這些屍體有幾具一樣,有幾具不一樣。或者說,死的人應當分為兩種死法,至于是何死法……
常玉走上前,本想詢問死者是何死法,誰知那老人剛扭頭,便吓得常玉心下一顫。老者眼周呈暗灰,雙眼無神,額頭青紫,面部瘦得凹陷且無血色,再看身體更是瘦得只剩一張裸裹着骨頭的皮,實在不像活人姿态。想來這便是長期待在此地,只吃些野菜野果,未曾攝入任何營養,且每日心緒緊繃所造成的。
“敢問何事?”
常玉回過神,掩飾性地微笑一下:“冒昧問一下,此人……罷了。打擾您這麽些時間,真是抱歉,告辭。”嘆着氣走到唐非陽身邊,“問不出口。還是先在此處安頓下來,待夜間再去探查罷。”
唐非陽笑着從地上站起來,拍拍粘在衣服上的灰塵:“走罷,我方才瞧見有人去前面拿些搭草棚用的幹草,想必那幹草應當還剩些。但願夠我們搭個草棚的。”
兩人走了許久,早已看不見搭好的草棚,卻依然沒有尋到幹草。唐非陽在心中納悶起來,不對罷,拿幹草的那人,來回一趟也不似他們走了那麽長時間啊。可這一路也确實沒有分岔路,應當不會走錯的,可若是沒有走錯,怎會無法到達目的地?
“兩位公子,可是在尋幹草?”身後的聲音極為嘹亮,大概聽得出是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年。不知為何,常玉卻覺得這少年傳出的聲音過于興奮,過于激動。這荒郊野嶺的,突然竄出一位連聲音都極為興奮的少年……頓時便覺得陰風陣陣。
常玉看向唐非陽,這才發現他已經轉身。更加怪異的是,唐非陽的眼中除去警惕,更多的竟是煩躁。莫非……他們認識?
常玉還未來得及接着想,便瞧見那少年一下蹦過來,笑着拉起唐非陽的手:“若是在尋幹草,我倒是可以為兩位帶路。”
唐非陽皺起眉頭,将少年的手甩到一旁,勉強微笑道:“那便有勞。”
“嗐,那多客氣。幹草就在我身後不遠,走幾步便到。倒是我瞧你印堂發黑,眉目間星火燎原,唇周笑意僵硬,心緒必然不穩,實乃大兇之兆。若不及時去我乾坤堂大補一番,恐命數有變,生死難測。”說完,他還嘆氣着搖搖頭,仿佛唐非陽當真命不久矣似的。
常玉只覺得可笑,本以為是個吃人的,誰知竟是個诓人的。
唐非陽更是懶得理他:“多謝指路。”拉上常玉便原路返回。少年見他們這般舉動,倒不曾生氣,轉身跟上他們。腰間那枚青白摻半的玉佩連同底下的紫色穗子一起晃動着。
三人搭好草棚時已是夜半三更,常玉躺在草棚中的左邊緣,旁邊分別躺着少年與唐非陽。他剛剛去看過幾具屍體,如他所料,确實分為兩種死法。一種是鮮血被憑空抽幹,腳踝,手腕,額頭,這三處分別有三種不同的小孔;且死者的狀态一致,皆是瞪大眼珠,張大嘴;手指皆呈傘狀,且掌心向上,骨頭僵硬;腳趾向腳心蜷縮;想來這鮮血當是趁人沒死的時候,将人綁起來,然後活生生被抽幹的。另一種看不出是什麽死法,因為他們只剩一具白骨,連張皮都沒有留。可是……這麽多的屍體,他們如何能看出哪具白骨才是他們的親人呢?總不能随便拿走一具罷?除非……是不同的地點,時間。又或者,像排隊那樣,一個一個的死?
常玉忙搖搖頭,他想的淨是些什麽?這些天經歷的事太多,他的腦子簡直要炸,若是往常,他可絕不會往這方面想。方才那個想法……簡直離譜的不行。
常玉閉上眼沒多久,便聽得身後一陣響動。這兩人深更半夜不入眠,在那幹什麽呢?!他方才差點便要睡着了。
“咔噠”一聲清脆的破碎音,少年極其小心的抱怨道:“我的玉佩!”
唐非陽蹑手蹑腳地走到常玉身側,見常玉依然閉着眼睛,這才松口氣,瞪向少年,重新走到少年旁邊:“你真該慶幸他沒有醒。”
少年仿佛在聽這世間最可笑的笑話,捧起地上摔碎的玉佩,看着唐非陽:“我的玉佩都碎成渣了,代表我身份的東西都碎成渣了,我還管他醒沒醒?說實話,他現在沒醒,我都想把他給拍醒。”
“你敢!”
少年立刻便把手放到常玉身體上方,仿佛下一刻就要拍他:“你看我敢不敢。”雖是這麽說,可聲音還是那麽小心翼翼的。兩人全是在用氣說話,稍微離他們遠一點,都不一定能聽清兩人到底在說什麽。
唐非陽一下把他拽過來,“你給我聽好,平常你怎麽鬧我不管,可今日你若是敢把他鬧醒,明日我便敢一巴掌把你拍回家。倘若不信,你也可以試試。”
“啧,我信行了罷?說起來,你打算何時回去?”少年掙開唐非陽的手,下意識轉轉手腕。
唐非陽背靠草棚,苦笑道,“打算?莫非你不是來綁我回去的?”
少年趁着打哈欠的空閑伸個懶腰:“綁?那多生分。應當叫請。”
話音剛落,兩人皆噗嗤一下,笑了。
“不過說真的,我知道你們兩個交情不淺,所以我會給你們多争取一些告別的時間。但總有一天時間會到,此次離開……也許永遠不會再見。你想好,如何與他告別了麽?”說話間,不自覺地扭頭看了眼背靠着他們的常玉。
唐非陽垂下頭,沉默不語。
常玉盯着眼前的幹草,回神後,才發現自己的眉頭早已皺得酸痛。心中似乎壓着塊巨石,他只感覺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了。腦海中也有兩個正在打架的想法,一個是什麽也沒聽見;一個是趕他們走。他不是一直想讓他們走的麽?永遠不會再見……倒也未嘗不可?
“其實這麽件小事,你們完全不用考慮我。”此話一出,整個草棚瞬間沒了聲響,就連呼吸聲都變輕不少。常玉仿佛被這股無形的力量拉入深淵,他只覺得快要窒息。
少年屏息凝神地踮起腳尖,還沒走到常玉跟前,便聽到常玉又說了句,“這一處只這麽幾株草藥,與其猶豫究竟該挖哪株,倒不如全都刨進口袋,用不到的也可私藏,以防下次急用的時候還得再出去挖。”
少年聞言,深深吸口氣。天知道,他方才真的快憋死了。還好這人只是在說夢話,真是吓死他了。坐到唐非陽面前抱怨:“怎麽這人說夢話,還能跟我們說的對上?”
唐非陽只是盯着常玉,一言不發。也不知盯了多久,終于搖搖頭:“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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