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欺負
溫盞一開始以為,五分鐘,是個比較狂傲誇張的說法。
但沒想到,真結束得特別快。
對方四個人,體型比商行舟他們要高大很多,遠看像是壯,三分鐘後就發現,是虛胖。
裴墨幾個人從小跟新兵打到大,沒什麽別的招兒,但只要打下去,沒一下是虛的。
報警的電話剛挂斷,惹事的人就被制服了。
夜風沁涼,燈影被風吹動。
看熱鬧的人在周圍圍了一圈,被老板揮散:“去去去!都別看熱鬧了,該幹什麽幹什麽去!”
商行舟小臂被酒瓶劃了道口子,正往外流血。
他反剪其中一個人的胳膊,手下力道一點也沒因此減輕,膝蓋抵在對方背脊,透出一股慵懶的狠勁兒:“幹什麽的?”
“哎疼疼疼——”對方換了副面孔,讨好地笑,“喝醉了,喝醉了。”
商行舟不信這套,轉頭看老板:“警察什麽時候過來?”
老板說:“剛說出警了,估計十來分鐘。”
“不好意思啊,給您添麻煩了。”今天這夥人像是沖着裴墨來的,他有點奇怪,但仍然只是說,“砸壞的東西我們賠,您先等我們把這幾個人弄走。”
“哎,哪兒的話。”這幾個都是熟客,老板見沒事了,趕緊拿掃帚去收拾地上的碎片,“我這裏有監控,等會兒警察來了,調給他們看。”
商行舟嘴角扯了下,沒說話。
溫盞抱着他的外套,不知道該不該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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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米的距離,她站在屋檐下,看到血跡蜿蜒着,細細一道,從他小臂流到手背。
“商行舟……”她上前,想到自己包裏沒有能止血的東西,又有些猶豫,“你手被劃到了。”
商行舟草草看了眼,傷口不算寬,不是她提,他差點兒忘了得喊一下疼。
“沒事,你站着,別過來。”但他又不想讓她靠近,微皺了下眉,撇開目光,擡擡下巴,“一茗你送她倆回去,剩下的我們來解決。”
塗初初眨眨眼,再眨眨眼。
石一茗應了句“成”,把手裏的鬧事者交給紀司宴:“那警察要是有事兒,你們再叫我。”
他說完,轉身來到倆姑娘面前,外套往肩膀上一甩:“走吧,我叫個車。”
溫盞不放心:“可是,商行舟他受傷——”
石一茗:“沒事,他能處理好。”
溫盞憂心忡忡,被塗初初拖着,從他身後一步步走過去。
初秋深夜的天空高而遠,煙火氣懸浮着,在微冷的空氣中徐徐飄散開。
擦肩而過時,她看到他背脊撐起衣物,像撐開一張漂亮的弓。
他沒有回頭。
溫盞回到學校,踩着門禁時間進門。
她有些不安,無意識地抱着商行舟的外套走了一路,進門時是陸燦“咦”了聲,問:“這誰的衣服啊?”
才遲緩地回過神:“我……一個朋友的。”
她把衣服撐開挂在椅背,手指碰到堅硬的東西。
從口袋中拿出來一看,是自己的手機。
這晚溫盞有點失眠。
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再睜開眼,已經是淩晨兩點半。
腦子裏有個念頭,一開始隐隐地,現在變得強烈,她想起今天晚上,塗初初建的那個群。
在黑暗中按亮手機屏幕,戳進微信。
群消息還停留在晚八點四十三分,建群時。
“……”
小小的沮喪一點一點浮起來,胸口好像堵了一團棉花,不上不下。
這個時間,不管事情處理結果是什麽,也該有結果了。
怎麽都沒人在群裏講一聲……
溫盞将手機塞進枕頭下,猛地拉高被子,整個人滑進去。
今晚,石一茗送她回宿舍,上樓前,兩人還有一段簡短的對話。
她也不傻,龍蝦店裏那幾個人說自己喝多了發酒瘋,可明明是先确認了裴墨的身份,然後才狂怒的。
所以分別時,她忍不住,問了句:“你們幾個,經常招惹這種社會哥嗎?”
石一茗猶豫幾秒,才撓着頭說:“也不是吧,我們平時,還挺安分守己的。”
就是這幾秒鐘的猶豫,以及這個欲蓋彌彰的,撓頭的動作。
讓溫盞更惆悵了。
所以,他們平時就是……很不安分守己吧。
唉。
為什麽要打架呢,她閉上眼,眼前又會浮現讀中學時,商行舟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
他好像一向渾不在意,那些血痕有時候在下巴,有時候在額頭。
總之都是容易磕碰或者受傷的地方,也沒人幫他收拾。
沉默好一會兒,溫盞鑽出被窩呼吸,重新拿起手機,像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
她點進商行舟的微信首頁,點擊“添加好友到通訊錄”。
過去幾分鐘。
商行舟沒有回。
之後一整個星期,商行舟都沒有出現。
新的一周,剛放晴沒幾天的北城,又開始下雨。
夏季已經完全過去,北城開始悄悄降溫,一場場秋雨攜着涼氣,穿過田野,撞進人類的胸膛。
早八高數連堂,溫盞上完課才想起抽屜裏早餐的燒麥沒有吃,涼透了,她提起來往外走。
剛起身,聽到後門傳來争執聲:
“我有說錯什麽?你不适合學數學,不對,你根本不該報考計算機。的确是有很多人夜以繼日地拼命高考考進T大計算機系,但并不是所有進來的人都能讀這個專業,你懂?”
課間,走廊上人來人往,空氣泛冷意。
溫盞視線偏過去,看見他們班上的學委,長身立着,表情不佳。
對面站着的人竟然是陸燦,憋紅一張臉:“我不就是沒有交作業,老師都沒說什麽呢,你瞎上升什麽高度?跟你說三百遍了,我根本不在乎這門課的績點,這事兒跟你有什麽關系啊,你家住海邊的管這麽多?”
不知道怎麽吵起來的,好多同學沒走,怕他們起沖突,兩邊都拉着小聲說“算了算了”。
溫盞抱着傘,将背包從肩膀上卸下來,放地上。
學委冷笑一聲,推推眼鏡:“我在就事論事,你為什麽攻擊我?踩你痛腳了是不是?女生都不該學計算機,數學建模和算法工程,不是女生的工作。”
溫盞頓住。
“你有病吧,你都開始無差別攻擊了,這還能叫就事論事?”陸燦氣得不行,又罵不出別的話,撲上去想撓他臉,“那我是不是也能說所有身高不到一米八的男生都是二級殘廢?你這個殘廢。”
兩個人鬧成一團,學委大叫:“我說了吧!數學建模和程序設計大賽,從來沒有女生能拿金牌!”
“也不一定。”
身後傳來一道清冷的女聲。
所有人的目光被吸引過去。
溫盞安靜站着,沒看他,雲淡風輕地提起包,拍拍灰:“你等等看,說不定我會拿金牌。”
她本來想聽聽,他還能說出什麽了不起的見解。
結果翻來覆去,都是沒有邏輯的話。
無聊透了。
學委臉色微變。
認出是溫盞,他有點悻悻,想起哪怕是期中期末考,他的分數也從沒考得比她高。
但還是嘴硬:“雖然你數學很好,但是……”
“也不用急着說但是。”溫盞沒給他往下繼續的機會,擡起頭,定定地盯住他,一雙眼黑白分明,清冷平靜,“世界總決賽還早,但校內選拔賽就在年底,我要是贏了,你輸我點兒什麽?”
猝不及防被她這麽盯住,學委心虛半秒,又很堅定地覺得自己不會輸。
他哼:“我就去操場上喊,2013級計算機系的費元嘉,是個不配學數學的傻逼。”
“行。”溫盞提醒,“到時候,你要先跟陸燦道歉。”
學委瞥陸燦一眼,收回目光,陸燦一腳踹到他小腿上:“你輸定了,傻逼。”
學委:“……”
他轉回來:“可以,那你要是輸了?”
“這個概率不大。”溫盞想,既然是放狠話,那一定要比費元嘉更狂,“真有那個萬一,随你便提條件,我都答應。”
這賭注下得比學委大多了,比賽還沒出結果,費元嘉就先被壓了一頭。
同學們興致勃勃,看看溫盞,再看看學委。
學委硬着頭皮:“一言為定,你等着瞧。”
午飯後,雨停了一陣。
天灰沉沉,毫無放晴跡象。
窗前的樹木終于開始落葉,打着旋兒在空中飄,被雨水打濕,偶爾有一兩片,貼在濕漉漉的窗玻璃上。
宋思蘅伸手關了窗,将微涼的風隔絕在外,回頭看陸燦:“還生氣呢?”
陸燦攥着抱枕往桌上砸:“啊啊啊!費元嘉那個傻逼!”
她紮小人:“去死去死!”
宋思蘅被逗笑,伸手摸摸她頭頂的毛,環顧四周:“盞盞沒跟你一塊兒回來?”
“她吃完午飯就自習去了,說下午有課排在第一節,怕回來一趟睡過頭,幹脆就不回來了。”
“選修課?”
“體育課。”說到這個,陸燦頓了下,有點好笑,“她不是沒報上咱們班那體育麽,你猜她現在跟什麽系一起上課。”
“嗯?”
“金融。”
“……”
T大最卷兩大院系:金融與法律。
由于錄取分數比其他專業還稍更高一些,這兩個專業聚集了所有優等生中的優等生,連體育平均分都比其他院系班級高一截。
“我不是幸災樂禍啊,但是,她跟着金融系那一夥人打太極,要是跟不上拍子——”陸燦憋笑,“不知道,會不會被圍觀。”
宋思蘅試着想象了下,滿腦子都是一只糯米團子茫然無措地被人群擠來擠去的畫面。
她笑起來:“我以前覺得小溫性格挺軟的。”
陸燦:“她現在也不硬。”
“我的意思是,我以為她不會主動跟人起沖突。”宋思蘅想了想,說,“但今天發現,其實她很勇敢,膽子也大。”
還非常聰明。
“你沒聽過嗎?越溫柔的人越有底線。”想到早上的事,陸燦嘆息,“不知道小溫的底線在哪,诶,她什麽時候談個戀愛給我看看呀,萬一被欺負怎麽辦。”
宋思蘅坐下,目光微微偏移,落到溫盞的椅子上——
椅背上靜靜挂着件黑色外套,已經在那兒放了一個多星期了,沒見她收起來,也沒見她還給誰。
宋思蘅特別想跟陸燦說,你不覺得,這就很眼熟,很像是哪個男生的衣服?
躊躇半秒,沒開口。
她只是說:“我覺得盞盞談戀愛,不會被欺負的。”
“怎麽?”
“她不是那種會一直讓步的人,如果有人惹到她,她會很果斷。”宋思蘅微頓,很肯定地說,“——跟那個人,一刀兩斷。”
溫盞不知道宋思蘅和陸燦在背後這麽說。
要是知道了,她必然感慨一句:料事如神。
因為——
溫盞舉目望天,想。
她真的跟不上其他同學。
倒也不是他們打太極打得有多快,主要是他們很整齊,溫盞就成了隊列中那個“異數”。
班上同學倒也沒說什麽,從沒見過有人從其他院系并過來,還挺新鮮,好幾個人跑來搭讪,炫耀自己的頭發,很好奇地問:“你們計算機系的學生,是不是全都年紀輕輕就禿頭?”
——歇歇吧,搞金融就不禿嗎?
溫盞和善地笑笑,在街邊打她的太極。
只有體育老師有點發愁,主動湊過來,問:“我找個同學,教你打?”
溫盞是真有陌生人恐懼症,想到要跟人一起比劃這種東西,她非常抗拒:“沒事,老師,我可以自己學。”
“問題是你這自己學,學得也……”老師納悶,“我怎麽感覺你好像站都站不穩?”
溫盞老老實實:“我就是站不穩。”
老師:“……”
她話音剛落,背後傳來一聲很輕的笑。
低低沉沉的,隔着一點距離,像大雨後帶着涼意的風,有些清冷,又很清爽。
溫盞微怔,心頭猛跳。
她倏地轉過去。
天空沉暗,商行舟個子很高一大只,步子邁得有些慵懶,單手轉着一只籃球,另一只手漫不經心地拉開田徑場邊的黃色隔離帶,長腿跨過,朝他們走過來。
天氣有些冷了,他上體育課,仍舊穿短袖短褲,手上戴着護腕,像是剛從籃球場回來。
他朝老師打招呼:“老師。”
體育老師看他一眼,拍拍他肩膀:“回來啦小商同學?”
商行舟“嗯”了聲,餘光一掃,看到立在旁邊,睜圓眼睛盯着他看啊看的溫盞。
好幾天不見了。
看她表情,應該有很多話想講。
商行舟收回目光,眼尾忽然浮起一縷淺淡的笑意。
他聳聳眉,明知故問,聲線低沉清澈,話說得客氣又随意:“這位是我們班上的新同學嗎?以前好像沒見過。”
溫盞沒接上茬,體育老師以為他在問自己,說:“也算是新同學吧……就是,新同學四肢不太協調。”
“那——”
“那也沒事。”體育老師接話,說着掏手機,“我看看,能不能把她再換回原來的班級裏去。”
商行舟:“?”
溫盞手心沁出汗,聽見這句,鬼使神差地,忽然擡頭開口叫:“老師。”
老師:“嗯?”
溫盞目光落在商行舟身上,屏住呼吸,微頓一下,才撇開眼。
雨後的,帶着一點點濕意的初秋的風,從兩人之間穿過。
額前柔軟的頭發被風吹亂,她下定決心。
鼓起勇氣。
轉過去,很肯定地說:“我不想換課了,我這學期就在這兒上體育,行嗎?”
體育老師沒拒絕她這個要求。
這女孩看起來好乖,實在想待這兒,就待這兒吧。
商行舟消失了整整一個多星期,下了課,有同學問他去哪兒了。
他拎着籃球,單肩背起書包,吊兒郎當的,笑得有點痞:“跟你沒關系的事兒。”
“?”
他胸腔微震,笑:“少問。”
然後,徑直朝着溫盞走過去。
溫盞站在路邊,像一棵非常乖巧的小蘑菇,剛剛看到他在跟同學交談,也很懂眼色地沒湊過去聽。
商行舟走到她附近幾步,不動了,抵着腮,悶笑:“站那麽遠幹什麽,過來。”
溫盞立刻跳下臺階,朝他小跑過來。
最近降溫,她換了長褲長袖,灰偏白色的整套運動服,外套拉鏈只拉到三分之二,露出裏面印着LOGO的白色短袖。高馬尾束在腦後,被風吹得有點亂了,随着奔跑的動作左右擺動。
看起來,像一只毛糟糟的海獺。
她靠過來,少女的氣息也跟着迫近,商行舟微眯了下眼,跟她拉開一點距離,并肩往田徑場外走:“溫盞。”
“嗯?”
“我被我爸關禁閉。”商行舟聲線沉啞,漫不經心地,絲毫沒有隐瞞,開門見山道,“他收走了我的手機。”
溫盞愣了幾秒,沒太懂:“所以呢?”
商行舟腳步微停,有點莫可奈何地看她一眼,又收回目光。
心頭一跳。
溫盞那瞬間忽然懂了。
她的心跳快起來,手心有點潮。
是她猜的那個嗎……
跟在商行舟身後,她實在忍不住,立刻掏出手機,點進微信——
「X:我通過了你的好友驗證請求,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
作者有話說:
*比賽是虛構的,不用太在意賽制
*太極一般是大一學,我改到大三了,反正這東西有人從大一一直補考到大三,我覺得差別不大,也不必太在意……: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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