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
“……”
夏鴦仿佛聽見惡魔在她耳邊低語。
偏偏她也不是當衆給人下不來臺的性格。
“院長您放心, 我會努力的。”夏鴦朝院長露出個禮節性微笑,半個眼神也沒分給池嶼。
短會結束後,夏鴦在走廊外等院長。
“謝院長,我有兩件事想跟您商量。”夏鴦抿抿唇, “第一件就是剛才的互聯網+大創比賽帶隊的事情, 我剛上班, 才疏學淺,主要負責的又是行政事務,怕帶不好這樣的隊。”
“池老師入職時間比我久,在體育方面是翹楚, 我想他一個人也能帶好這個隊伍。”
“夏老師過譽了。”池嶼不知什麽時候也到了走廊,聲音悠悠從夏鴦身後傳來,“我這個人呢, 也沒什麽大本事, 如今受了傷更是沒什麽長處了。”
“謝院, 你可不能食言。”池嶼朝謝院長微微颔首, “我們很需要夏老師的。”
夏鴦:“……”
謝院長背着手,面容很親和:“池老師說的哪裏話, 你可是我校特招進來的人才,對我們青大發展綜合院校,培養新型體育人才做出了突出貢獻。”
說完場面話, 他又轉向夏鴦:“夏老師,你就不要再推辭了, 你的背景我都清楚, 在國外讀書時你的專業就和我們學院很多專業相當對口。”
“年輕人不能一輩子做行政工作嘛, 機會來了也要跳起來夠一夠。”謝院長又問, “第二件事是什麽?”
夏鴦停頓了幾秒:“今年的新生中, 有個叫蔣盼的女生還沒報到。她是錄取學生中分數最高的。”
“會前我給她家人打過電話,那邊只說蔣盼不念了。”
謝院長皺眉道:“确認他是蔣盼的監護人嗎?”
夏鴦頓了下,搖頭:“他沒說明身份。”
“咱們學院我主抓科研,招生這一塊不是很清楚。”謝院長皺眉道,“既然咱們錄取了蔣盼,就得為這孩子負責。”
“把她的檔案錄入時間往後推一推,如果收到蔣盼監護人和本人的明确态度,再說後話。”
“這事兒小夏你多盯着點兒。”
夏鴦點頭。
“行,今天就先這樣。”
謝院長沒再給夏鴦再次推脫的機會,看了眼手表:“我一會兒還有事,這樣,池老師你有什麽需要就跟小夏對接,互聯網+體育這塊是青大今年力保的項目,你要多費心了。”
謝院長背着手走了,留下夏鴦和池嶼兩個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原則來說,只有夏鴦一個人,尴尬地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池嶼站在夏鴦對面,指間多了根沒點燃的煙,臉隐藏在日光的陰影裏,看不清神情。
這讓夏鴦不自覺地想起初遇的那天。
也想起呂菡菡對池嶼神乎其神的吹噓中,被她選擇性遺忘的“因傷退役”。
“我聽說,你原本是國家運動員,因傷退役才被青大特招來的。”夏鴦站在他對面,學着池嶼的樣子靠着牆,臉上被太陽鍍了一層柔光,“是怎麽受的傷?”
“這是在關心我,還是在采訪我?”池嶼微微站直了,“如果是後者,那你還挺有天賦的。”
夏鴦聽出池嶼避而不談的意思。
她也不想讨人沒趣。
“池老師,今天既然有機會見面,有些事我們就攤開來說清楚。”
夏鴦目光沉靜:“我有個還不知什麽關系的青梅竹馬,你心裏也有個忘不了的姑娘。如果我們現在貿然發展下一步,是對彼此的不負責。”
“一段感情的開始應該是雙方全情投入的,凡是心有玲珑竅的感情,都經不起推敲。”
“你覺得呢。”
下午過了四點鐘,太陽的暴烈性子漸漸緩和,連帶着日光也少了許多焦躁的顆粒感。
一束光從窗邊照進七樓,把走廊分成明暗兩個部分。
夏鴦站在光裏。
池嶼站在陰影裏。
他在影子中向對面望去,夏鴦的面頰柔和瑩潤,纖長睫毛在日光中根根分明,像他小時候無數次追逐的蝶翼。
脆弱美好,勾人心魄,又稍縱即逝。
昨日撲的蝴蝶不記得他。
今日的夏鴦亦然。
“哦,”池嶼極緩慢地應了聲,“那這不是正好。”
“你虛情我假意,我們兩個湊在一塊兒,也不會禍害其他人。”池嶼頓了幾秒,眼睑低垂,聲音也低了幾分,“是誰說我心裏有人的。”
“宋唯真,還是賀童。”
“都不是。”夏鴦臉色平靜,“是那天你喝醉了,自己說的。”
“那個,叫琅琅的女人。”
池嶼:“?”
“不好意思,我沒聽清楚。”池嶼壓得平直的嘴角擡起大半,“你說她叫什麽?”
“琅琅,代表美玉的那個琅。”夏鴦語氣仍舊溫和,“池先生是忘了?”
“那倒沒有,就是讀音出現點問題。”池嶼隐藏在陰影裏的笑容更大,語氣卻絲毫未顯,“不過這不重要。”
“夏鴦,如果你能把青梅竹馬帶到我面前。”
“如果你口中的,我的白月光回到我身邊。”
“我才會放手。”
如果換做旁人這樣死纏爛打,夏鴦早就不再理會。
偏偏是池嶼。
偏偏是他。
和池嶼接觸多了,夏鴦對自己心中的感情就愈發明晰,也越清楚記憶片段中的兒時玩伴是她的擋箭牌。
池嶼心中有放不下的人。
她心裏不過去。
夏鴦輕嘆口氣。
算了,随他怎樣。
她只管做自己。
“我的意思擺在這裏,池老師怎麽想我管不了。”夏鴦聲音清澈穩重,“如果池老師想跟我做朋友,我很歡迎。”
夏鴦的手機嗡嗡震了兩下。
是呂菡菡連着發來的幾條微信。
【小夏姐,開完會了嗎?趕緊回院辦,有急事。】
【蔣盼來了,自己來的。】
“院辦有事我先走了,池老師自便。”夏鴦匆匆離開。
池嶼五味雜陳地看着夏鴦纖細的背影,把煙緩緩卷進手心。
夏鴦回到院辦時,呂菡菡正給蔣盼燒熱水。
小姑娘很瘦,頭發枯黃,身高不到一米六,瑟縮着坐在院辦裏間沙發上,比起大學生,看上去更像個十四五歲的少女。
時至九月,已是夏末,但青榆天氣仍然很熱,街上人人都穿着短袖,還有一小部分年輕時尚的女孩子,還穿着短裙熱褲。
蔣盼卻穿着質地粗糙厚重的破舊衣褲,長袖外面還罩着一件綴滿風塵,不算合體的長風衣。
腳上是一雙看不出顏色的網面球鞋,鞋的側面有幾個破洞,破洞旁有被針縫補過的痕跡。
蔣盼見夏鴦進來,立刻從沙發上站起來,身形搖晃,嘴唇青白地發抖,嗫嚅着半天沒說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沙發上只有邊緣處有一點淺淺的痕跡,蔣盼臉上的疲憊和眼下青黑明顯到難以忽視的程度,她卻仍然堅持坐得離沙發靠背很遠。
像一只随時準備起飛的驚弓鳥。
夏鴦走近些,想去拉她的手,蔣盼嗖的一下躲開了。
“髒。”蔣盼垂着頭,聲音很小,“老師,我的手很髒。”
夏鴦這才注意到她的手,幹瘦龜裂,像老樹樹冠上幾枝細條枝桠,遠不像常人的健康有力。
“沒關系。”夏鴦聲音放得輕緩平和,“只是一些土,不髒的。”
“菡菡,”夏鴦把自己的校工卡遞給呂菡菡,“你去食堂給她買點清淡粥菜,這裏交給我就行。”
呂菡菡走之前,趴在夏鴦耳邊輕聲說:“小夏姐,蔣盼狀态很不好,似乎是從哪裏逃出來的。”
“如果你感覺情況不對,就報警。”
夏鴦關上門,從沙發底下拿出一個淺粉色的水盆,往裏面倒了小半盆熱水,招呼蔣盼過來:“你摸摸,燙不燙?”
蔣盼探出指尖,手指觸到水面之後迅速撤回,小心翼翼地答道:“不燙。”
“怎麽不燙。”夏鴦試了下水溫,又加了不少冷水,試探着說,“女孩子要學會保護自己,不要為了迎合別人去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
“蔣盼,我現在想給你洗洗手,再洗洗臉,可以嗎?”
“你願意嗎?”
蔣盼仍舊垂着頭,睫毛翕動,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她幹裂的手被這位漂亮溫柔的老師放進水盆裏,老師的手指水靈的像蔣盼老家地裏雨後的嫩蔥,細細地清洗着她髒污的手。
這位仙女一樣溫柔的老師,一點都不嫌棄她。
蔣盼的手上有些腫脹的傷口,碰到熱水時難免會痛。她對這些低微的痛感已經近乎免疫,只有生理上極輕微的震顫。
“很痛嗎?”夏鴦盡量避免揉搓到蔣盼的傷口,安慰她,“等下洗好了,我帶你去校醫院塗藥,很快就會好的。”
“蔣盼,不要怕。”
“老師在這裏。”
一滴滾燙碩大的淚珠砸在夏鴦的手背。
緊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蔣盼顫巍巍開口:“老師,你真的會幫我嗎?”
她擡眼看夏鴦,死寂沉沉的眼裏蓄滿淚水,盛放出一點點期盼。
像一只鳥兒在霾中盼了許久許久,才見到的藍天。
夏鴦用毛巾擦幹蔣盼的手,半摟着蔣盼走向沙發。
她這才發現,蔣盼是這樣瘦削弱小,穿着厚重的衣服,一把都攬不到肉。
輕飄飄的,像朵沒有根基的雲彩。
“我會的,蔣盼。”夏鴦的聲音溫柔堅定,“只要你說,我會盡我所能幫助你。”
“不要怕,蔣盼。”夏鴦看着她的眼睛,再次強調道。
蔣盼怔了半晌,眼淚無聲息地淌了滿臉,撲通一聲跪在夏鴦面前。
“老師,我求你救救我!”
“我想上學!我不想回去嫁人!”
“我真的很想上學!求求你,老師!”
作者有話說:
女孩子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受到傷害一定要及時求救!!!!
我的寶貝女孩兒們一定要健康長大,平平安安,一直活到一百歲!!!!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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