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77
季簫陌的葬禮辦得極其簡易,因為西夏國的七王爺原本就是病弱之人,當時傳言即将離世,所以并沒有挑起民間很大的波動。大家都認為王爺是因為太後的死傷心絕望下才病發的。
穆水清望着季簫陌的骨灰埋進土裏,待所有人離盡後,她輕輕摩挲着碑上的名字,淡淡道:“我明日……就去漠北了……會在那裏定居下來……”
第二日,穆水清進宮向季桁遠告辭離京。季桁遠知季簫陌已死,他最大的威脅已除,穆水清去留他不再關心,便爽快地放她離開了。畢竟當日他當着衆目睽睽之下說穆水清無辜,如今,也沒有囚禁她的理由了。否則對他的名譽有損。之前說立穆水清為後只是沖動所言,以後成為他皇後的人選必要是能幫助他的女子。
他現在滿心想着如何削弱李然的勢力,将所有權力握在掌心。
回府後,穆水清解散了王府所有的下人,只留下了青竹。随後,她将手裏的四間店鋪和王府全部盤出換成銀票,與衆人一一道別。衆人瞧見穆水清哭得傷心,眼眶紅腫,微垂的眼睫下有淡淡的黑影,襯得整張面龐更加瘦骨嶙峋。各個上來安慰她。無論是她的手下們,還是曾在她店裏買過東西的客人。
一才華橫溢的美人嫁給了病弱的王爺,如今還成了寡婦,大家都極其同情穆水清的遭遇,認為她突然變賣財産要離京是不想再呆在這個傷心地了。
午時的時候,穆水清和青竹坐在馬車上,緩緩地離開了京城,離開了這個讓她又喜又憂的皇城腳下。
慢騰騰地駕着馬車走了五日,兩人終于來到了中轉站——念城。
一下馬車,穆水清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擡眼時,便覺得不遠處站着一人實在亮得慌,來人一身白衣,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翩若驚鴻,婉若游龍,讓人想不注意都難。
穆水清眯着眼睛瞧着,見那人緩緩朝她走來,他的膚色透着病态的白皙,但難掩俊美絕倫的外貌。一頭墨發未绾未系直接披散在身後,光滑順垂如同上好的絲緞。明眸薄唇,身姿俊雅。溫潤的鳳目在對上穆水清的目光時光芒點點,泛着如水的溫柔。
衣袂翩然,可謂是風采灼灼。
通俗點就是閃瞎她的眼!
穆水清只覺得周遭突然間安靜了,眼眶有些濕,唇更是輕顫了起來。
都怪着午後的陽光太烈,竟讓她眼花想哭了……
面前的人唇角輕揚,聲音動聽而磁性:“聽說姑娘想去漠北,在下也要一同前往,姑娘可願意帶我同去?互相也好有個照顧……”他說着将手遞到她面前,一雙清澈明亮靜靜地望着她,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
時間停滞了好幾秒,穆水清恍恍惚惚的腦子總算開始了轉動,她望着面前谪仙般的男子,猛地撲了過去,用力地将那人緊緊地抱在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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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他并非冰涼的身子後,穆水清踮起腳尖,用唇吻上了那雙淡淡桃紅色的唇瓣。
随後,她憤怒地一咬,把這些天哭得淚水這些天的悲戚化作狠力一咬,咬得那人的唇滿是嫣紅,疼得皺起眉頭,才不甘心地松了口。
她嘟囔着:“痛吧,讓你再騙我……下次就咬死你……”
男子輕笑,安靜地将她擁在了懷裏。
“水清……水清……”他連連叫了好幾聲,似乎怎麽叫都不夠,單單只是念着她的名字,似将自己所有的思念宣洩而出,“水清……我好想你……”
四周萦繞着熟悉的藥香味,讓穆水清的身子顫了一下。穆水清唇輕輕一顫,還未說什麽,眼眶已經沉浸着霧氣。
此時,耳邊有個男聲率先插了進來,打破了他們的旖旎氣氛。
“哎喲,才幾日沒見就這麽膩歪。”沈墨搖着扇子不滿道,“沒看見旁邊還有幾個大活人麽,要抱到何時啊!”
季簫陌扭頭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我出門有三十六天未見到水清,之後又是六天,一共四十二天呢!”
“當中不是見過一次嘛!”
“那個不算!”
沈墨将兩人擠開,對着穆水清笑得燦然無比,伸出胳膊道:“我們足足兩個月沒見了吧,肯定很想我吧。來,我犧牲美色讓你也擁抱一下。等會我就要走了,你可就沒機會了哦。”
穆水清嘿嘿笑道:“我是想你啊,你不在的日子我都快無聊瘋了。”
季簫陌聽着十分不開心,水清都沒說想他竟先說想沈墨了。然而穆水清下面一句話又讓他樂了,頗有些好笑地看着沈墨。
“想怎麽好好地欺負你,想怎麽壓制你幫我好好賺錢,想怎麽……”
“停!”沈墨醋意地嚷嚷道:“你難道不應該表揚我下嗎,若不是我在王爺想做傻事前湊齊了蠍毒和蜈蚣毒,王爺可是真的毒發身亡了!我可是王爺和你的救命恩人啊!這毒可是很貴的,王爺還欠我賬呢!”
穆水清笑容一收,瞬間板起來,咬牙切齒道:“原來是你該死的慫恿簫陌假死!你知不知道簫陌身子冰冷的時候我都快絕望死了,你知不知我難受極了!”她一拳打在沈墨的肩頭,之後又狠狠地揍了幾拳。“換你的狗屁錢!”
沈墨被穆水清尋仇的樣子吓得躲到了季簫陌的背後,指了指季簫陌,撇清關系道:“我只負責找毒,其他事我都不知道!”
穆水清的眼睛朝季簫陌狠狠一瞥,伸手在他胳膊上使勁擰了一下:“你們竟然一個個聯合起來騙我!看我哭是不是在背後偷笑?!很爽是不是!你怎麽不去真死呢!”
季簫陌擺起無辜可憐狀:“得知你被囚在皇宮裏的消息,我無比地恐慌和焦急。害怕失去你,害怕以你倔強的性子會受到傷害。但我不能和皇兄起沖突,亦不能動用任何兵力。因為那時我才知道,自己的力量不夠根本保護不了你。所以決定放下一切,用自己的命來換你。”
穆水清怒氣消了不少,她唇輕輕一動,輕喃了一聲:“傻瓜。”
“沈墨找到蠍毒和蜈蚣毒,但以毒攻毒是否成功,所有人都不知道,很有可能未解毒反而因此喪命了。”季簫陌頓了頓,道,“皇兄素來起疑,絕對會斬草除根,所以他必然要除掉我這個唯一威脅他的人。但在衆目睽睽之下,他欲除掉我只能下毒。否則我一離京他就不再有機會了。他下的是否依然是馬錢子,我只是在那一刻賭了一把。畢竟微量沒有毒性,他可以裝着在衆人面前喝一口,而且太醫也不會查出不妥。”
季簫陌将穆水清抱在懷裏,蹭了蹭她柔順的墨發,輕輕道:“那時駕車的人是季桁遠的人,所以不能對你袒露真相。皇兄素來起疑,不裝一下他不會放過我們。只不過後來兩毒在體內相撞,造成我真的氣血混亂、吐血不止,之後呼吸消失進入假死狀态。閉上眼的那一刻我真的以為自己快死了。我真的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你了……”他的氣息綿長悠遠,輕輕地撫在穆水清的臉上,“水清,那一刻,我真的好怕……”
穆水清微微一呆,擡起了臉,望着他眉目如畫的俊臉,她眼眶的淚水終究還是滑落了下來。
“為何解毒成功時不第一時間告訴我?若非看見蝴蝶步搖珠子被替換了,我還未曾發覺你給我留下的訊息。你這混蛋!浪費我那麽多淚水!”
那天晚上,穆水清對着這個步搖費盡心思研究了很久,後來才發現步搖是中空的,裏面塞了一張紙——勿怕,等我。
所以去漠北的這一段路,她讓青竹緩緩地駕着馬車。
季簫陌一直看着她,并未掩飾目光中的缱绻神色:“那時我進入假死狀态,真的毫無知覺,我以為你會很快就發現……我計劃假死離京時,曾囑咐白夜和青竹将假死的我運進書閣,讓他們随便找了具屍體火化掩人耳目。我是兩天後才醒來的,那時你已經離京了。我一醒來聽白夜說你哭得傷心整個人瘦了一圈,連忙從書閣的暗道離府來追你了……”他說着,捂着胸口低咳了幾分。
沈墨嗤嗤道:“這家夥可是傷完全沒好,聽聞你沒看見他的消息傷心欲絕做傻事,以重病之軀騎馬趕來,也不怕被人發現前功盡棄……真是十足的大笨蛋!”
穆水清發覺季簫陌的臉色仍是青白,書上說以毒攻毒對身子極傷,他才解毒幾日竟然不好好休息,騎馬來追自己。
她擔心道:“現在身子如何?”
季簫陌咧嘴一笑:“我從小喝毒喝到大,這點不算什麽。”
盡管他笑着說,眼神毫不在意,但一股疼痛卻充斥穆水清的心尖,令她聽着就十分心酸,紅紅的眼眶不禁落下淚來。
季簫陌以為穆水清還在生氣自己假死的事,立刻焦急道:“水清,莫哭莫哭……下次絕對不瞞你!我發誓!”
“你還想有下次……”但穆水清哭得更兇了,他瞬間慌了神。他從未見過穆水清如此哭過,在他眼裏,穆水清都是個極其堅強的女子,他親吻着她眼角的淚水,他想,穆水清見他的身子慢慢冰冷的時候,一定哭得更兇吧……
“我讨厭你!”
“別讨厭我……我錯了……你生氣就打打我……”
見兩人在旁膩膩歪歪,那做任何事都果決的王爺大人竟如此卑微認錯,沈墨瞥了瞥嘴:“你們還要在這待到何時,被人看見了怎麽辦!”
季簫陌低聲對沈墨囑咐了幾句,随後各自道了別,兩人坐會了馬車。
穆水清問:“如今,我們去哪?”
季簫陌一笑,白齒閃亮:“自然是去漠北。不是說好了嗎?我們要在那生很多很多孩子,一起捕魚牧羊……”
“那你的仇……”穆水清聲音低沉道,“對不起,害你前功盡棄了……”
季簫陌親了親她的額頭,笑道:“其實我的假死反而讓整件事變得更容易些。之前是我沒有估算好和季桁遠的實力,沖動提前計劃,貿然讓你受了危難和委屈。此時他在明,我在暗,他不知言玉活着,又以為我死了,一定對我方掉以輕心,滿腦子都想着怎麽解決李然呢。最近幾日,朝堂上他跟李然可是意見分歧,暗中較勁呢。我理解季桁遠的野心和狠辣,他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威脅。到時候可有熱鬧看了。而言玉那,有其他人代替我好好教他,例如沈墨,他要學會隐忍和蟄伏,暗中布局,并不斷擴大勢力……總有一天東山再起!”
“那之後,你豈不是還要……”
“水清,安心。言玉說,他要親手報父親之仇。所以我将所有的擔子交托給了他,并請了當年的太傅暗中為他補習帝王學術。有朝一日,他學成歸來,羽翼豐滿,而朝堂四分五裂時,正是下手的好機會!這一次,不會再失敗了。”
季簫陌點了點穆水清的鼻子,笑道:“言玉還說要為你好好報仇呢。而我,此生有你,就足夠了,其他一切都是浮雲……”季簫陌跟着穆水清久了,偶爾也會蹦出幾個現代詞。
穆水清聽着笑了笑,忽又想到了什麽,自責道:“簫陌,關于母後……對不起……”
“不關你事,母後不會怪你的……害死她的人是李妍珊……”季簫陌将臉埋進她的頸間,悶悶地道,“其實,母後厭倦宮廷,厭倦鬥争,一直悶悶不樂的……但之前那段日子,母後遇見了你,是真正的發自內心地笑了……若我和季桁遠起沖突,母後夾在當中是兩難的。我有想過,這樣的死亡或許對母後來說是一種解脫。”
指尖一暖,她的十指被人緊緊地相扣。
“所以,不必自責。”
晨光灑在季簫陌白皙的臉頰上,使得他消瘦蒼白的臉龐似染上了紅暈,他唇邊揚起的暖暖溫柔的笑意,眼裏滿是缱绻,令穆水清心底某根弦莫名地一顫,她臉頰發燙,似有股暖流沖散她滿身的疲憊。
“去漠北吧,我帶你騎馬,看大草原,從此那些紛飛都遠離我們,我們過自己的日子!”
“好,我随你,天涯海角都随你!”
“不過我得先養傷……之前趕路太喘,又說了太多話……好累,讓我靠靠……”
穆水清連要好好教訓季簫陌狠狠大罵狂揍一頓都忘了,甚至被季簫陌一連串吃了好幾個豆腐都毫無自覺。
她只是傻傻地笑着,對于能重遇季簫陌,對于劫後餘生,她滿心歡喜。
這般歡喜的時候,穆水清只是覺得肚子有點隐隐作痛,猛然想到自己為了季簫陌又是傷心又是哭的,還這麽勞累地接連趕路,這般情緒波動下肚子怎麽可能受得了。估計包子繼承了他父親的小強精神夠頑強,否則早被她和那個該死的父親折騰沒了。
穆水清不禁氣得磨牙,瞬間擰着季簫陌耳朵怒道:“若孩子有半點閃失,我扒了你的皮!哎喲……好疼啊……疼死了……”
瞧見穆水清白眼一翻,暈了過去,季簫陌慌張無比,連忙摟着水清,焦急道:“水清,你別吓我,水清……青竹,快……快去找大夫……”這位連假死的時候都鎮定自若的王爺瞬間慌了神,也就沒發現穆水清在他懷裏偷偷笑了一下。
讓你也着急下,看你下次再騙我……
唔……繼續裝暈……最近好累啊……睡一覺吧,好暖好舒服……
穆水清在季簫陌懷裏睡得香甜,還做起美夢時,季簫陌已經六神無主,眼眶都紅了,只求着穆水清千萬別出事。直到穆水清打起了小呼,流起了口水,他呆了片刻,啞聲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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