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往事
夜色無邊,黑衣蒙面的男子翻窗進了沈然的房間,卸下面巾後,露出了俊逸的面孔,正是外出探查的沈然。
他剛才在樓下看到離顏房間還亮着微弱的燈光,換了衣服後就去敲了離顏的房門,卻半天沒有人前來開門。
“明明燈還亮着?”疑惑了一聲,他推了一下門,發現門竟然沒有鎖,便走了進去,發現離顏躺在床上,早已進入夢鄉,桌子上還放着一些紙張,上面寫着她今日看診蔣老夫人時猜測其所患的病症。
他将燈光移放到離床稍遠的位置,以免晃了離顏的眼睛,看着微弱的燈光搖曳,猜想這盞燈應是專門為他留的吧。
看着睡夢中的離顏露出笑容,也不知做了什麽美夢,沈然收斂了心神,平複了剛才探查消息時的氣性,轉身去了隔間的床榻,閉上眼睛也慢慢睡去。
日升雞鳴。
昨日離顏已經和蔣府約好了今日看診的時間,是以一大早離顏便起床了。
兩人吃過早飯,沈然便送離顏去了蔣府,然後照常坐在蔣府門前的茶攤喝茶等人。
離顏進了蔣府後,這次是一個小丫鬟領着她去後院,走的還是之前的路,不一會兒,就走進了蔣老夫人住的院子。
嬷嬷領了離顏進去,寒暄過後,離顏直奔主題,“蔣老夫人,這次我大概可以确定症結所在了,我需要再給您把一下脈确定一下。”
旁邊的嬷嬷驚喜不已,看向蔣老夫人,“老夫人,竟然知道症結了?”
蔣老夫人面色雖不過于激動,但神色卻也透露出意外的高興。
離顏看着兩人高興的神色,想到症結所在,心中卻略微有些不忍。
把脈過後,離顏示意蔣老夫人單獨說話,蔣老夫人便讓伺候的丫鬟退了出去,獨留老夫人、嬷嬷和離顏三人在場。
見屋內沒有外人,離顏斟酌着開口,“蔣老夫人,敢問您年輕時候可曾……胎死腹中?”
此話一出,蔣老夫人和嬷嬷臉色巨變,嬷嬷開口斥責:“姑娘慎言,沒有根據的話說不得的。”
離顏嘆了一口氣,緩緩開口,“老夫人應是年輕時懷孕不小心流産,或者是大夫資歷尚淺沒有将其引出,或者是孩子不願離開母親,所以那個胎兒還留存在老夫人的腹中,這麽多年也都相安無事,只是老夫人畢竟年齡大了,身體裏還養着……”
不願用死胎或異物這些惹人傷心的詞,離顏頓了頓,避過這些接着說:“年齡大了身體機能也就比不得年輕時候,所以,最近老夫人才頻繁感覺腹痛,乃是之前那個胎兒的緣故了。”
聽到離顏這番話,蔣老夫人嘆了一口氣,低聲說着當年的事,“如果是這樣,那我應該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那還是在我年輕的時候,當時我泓兒還小,他父親也還在世,有幸在軍中謀得一官半職的,誰知道一次戰争中不幸他父親被困,我也沒有別的辦法,才親自前去帶領親兵解困,當時戰場上我也隐約覺得腹痛,抽空看過軍醫後,軍醫說我已經流産了,軍情緊急我便沒有再去檢查,況且當時條件艱苦,也沒有再休養尋醫,誰知道他竟也不願離我而去……”
老夫人一手緊緊攥着旁邊嬷嬷的手,仿佛支撐着自己,一手輕柔地放在腹部撫摸,“要不就算了吧,這病不看也罷,就這樣留着,我陪着他,他陪着我。”
離顏沉思片刻,看着老夫人的動作充滿母親的柔情,“老夫人既不願意舍了胎兒,那胎兒又何嘗願意損傷老夫人的身體呢,不然也不會這麽多年相安無事,想來也顧念着老夫人的身體,既然這樣,我想辦法在不損傷胎兒的情況下改善您的身子。”
這時有人敲門,門外丫鬟低聲求見,“老夫人,老爺回來了,急着見您。”
事情已經有了定論,老夫人便讓蔣泓進來了。
蔣泓進門問候了老夫人,随後看向離顏,“這位便是昨日那位大夫吧,大夫可看出了我母親身上的病症了?昨日那個藥方是你寫的吧?”
離顏心下一頓,這人還是懷疑了,她強迫自己放松下來,“昨日那個藥方是我寫的,是為了老夫人補身子用的,今日已經知道了症結所在,只是……”不知道老夫人是否要将這件事說出來,畢竟涉及老夫人隐私,離顏并沒有說完,而是看向了老夫人。
蔣泓一看這位大夫說話留一半,又想起昨日去街上到處都沒有離散草售賣,只有那天晚上石無鋒談話間透露出來的信息,心中懷疑更甚,“你莫不是在胡言亂語,你有何目的?”
這時老夫人打斷了蔣泓的話,“泓兒,不可無禮,大夫已經看出來症結所在,這件事我來說吧,是這樣的……”老夫人将當年之事又講了一遍,眉宇間滿是愁思與柔情。
蔣泓不知道當年還有這樣一事,自己竟還有個未出世的弟弟或妹妹,又知道母親并不願這樣丢棄,便只能安撫母親一番。
看着坐着的離顏,蔣泓抱拳開口:“方才是我無禮了,大夫既然有心在不損害母親身子的情況下保下腹中之物,我蔣府必定重金酬謝,只是不知道大夫可還需要什麽?”
“別的沒有了,這幾日找個時間我為老夫人行針調理一番,只是昨日的藥方有補身子的功效,還是需要日日喝着為好。”離顏借了紙筆将藥方又寫了出來遞給蔣泓。
蔣泓掃了一眼,和昨日那張藥方是一樣的,他昨日也找別的大夫看過了,并不是随意亂寫的,便放心收了下來,“好,既然如此,我定為母親準備好藥材,大夫費心了。”
離顏也回禮答應,“我明早再來,将軍若是準備好了藥草,那明早我便可以為老夫人行針了。既然現在無事,我便先告辭了。”說完她轉身告辭。
除了蔣府門後,離顏下意識就往昨日沈然站立的地方看去,果然看到沈然如昨日一般站在那兒看着她,她揮了揮手,連忙提起裙角小跑了過去。
“将……”剛喊出一個字,她看看周圍連忙改口,“之然。”
沈然溫柔地扶了她一把,“慢着點,小心摔了,今日可還順利?”
随後沈然就聽到面前的女子歡快的聲音,“我今日見到蔣泓了,他還問起那個藥方,幸好我憑借高超的醫術讓他相信了,他說一定會拿到離散草的。”
看着她的樣子,沈然本就覺得今日應是順利的,便點了點頭贊許道,“顏兒真厲害,待會帶你去歌盡桃花吃午飯,那裏的午飯應該和你的口味。”
想到那天晚上見過的那名活潑伶俐的女子,離顏道:“好啊,那我們還是去找柳柳嗎?”
“是的,如果這邊一切順利的話,蔣泓應該很快就會去找石無鋒要離散草了,事情估計也快結束了……”
兩人慢慢走去了歌盡桃花,離顏看着旁邊走着的人,他将自己護在內側,離顏感到有些奇怪,沈然這幾天似乎總是喜歡和她一起走着去這些距離近點的地方。
片刻後離顏就看到了那熱鬧的地方,走進門後,沈然像上次一樣給了老板娘一錠金子,老板娘喜笑顏開地帶着兩人去了柳柳房間。
看着沈然面不改色就将金子給了出去,離顏小聲湊近沈然問道,語氣中充滿了不舍,“又給了她那麽多金子,好浪費啊。”
沈然眉梢輕挑,盯着離顏那可惜的神色,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這麽為我省錢啊,放心吧,好歹在下也是個将軍,府中産業收益頗豐,而且沈家莊的産業也有我的一份,……還是綽綽有餘的。”
剛巧老板娘那聲“到了”蓋住了沈然綽綽有餘前面的字眼,離顏剛想再問,就看到房門打開了,便收了口。
三人一起吃了午飯後,離顏已經和柳柳熟悉了起來,兩人聊着柳柳這段時間所看到的樂事,逗得離顏捧腹,沈然就坐在旁邊看着她們玩樂。
突然沈然“噓”了一聲,柳柳連忙将茶杯收拾,裝作自己一個人的樣子,他連忙拉着離顏躲到了床榻和牆壁之間的縫隙裏,将離顏護在胸前。
離顏不像沈然一般習武能聽到外邊的聲音,她不知道外邊的人走到了哪裏,只好扭頭用眼神示意“我們為什麽要躲啊?”
側耳仔細聽了聽動靜,沈然低下頭在離顏的耳邊小聲說話,“聽腳步聲,外邊之人估計是那個江天暮,只是一次碰到也就罷了,要是幾次他都在歌盡桃花見到我們,回去告訴蔣泓,蔣泓起了疑心的話,離散草之事恐生變故。”
似是怕被人聽到,沈然的聲音極小,他的唇就在離顏耳邊,說話間他的氣息還萦繞在離顏的耳邊。
離顏覺得耳朵有些麻麻的,略微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想稍微拉開點距離,只是縫隙有些窄,不經意間就碰到了身後之人,她突然感覺沈然的身子一僵,然後一只手壓在自己的肩上,用力固定住了自己的身子,沈然的聲音有些低啞,“乖,別動了。”
還以為外邊的人要進來了,離顏瞬間不敢再動了,只是伴随着剛才耳朵的酥麻,她的耳垂漸漸泛紅。
沈然低頭看到了那紅得滴血的耳垂,咽了口水,喉結滾動,連忙側頭将自己的思維和全部注意力放在了外邊。
兩人怕引人注意不敢動作,這時外邊穿來一陣歌聲,竟然是江天暮在哼歌,悠揚的調子傳來,沈然的思緒回到了幼時。
當時,父親還在世,領着他去探望副将江波,剛進門就看到一向強硬的副将柔情地哼着歌,在哄着一個摔倒的小男孩,随後父親和副将進了屋子,他站立着看向坐在地上的小男孩。
沈然學着父親訓練新兵的語氣,“自己站起來。”小孩子軟糯的聲音配着他涼涼的語氣,格外逗人,但有人卻不這樣想。
那個小男孩:“……”
“哇”的一聲,小男子扁扁嘴巴,換了口氣,準備繼續哭。
沈然彎下腰伸手将那個小男孩拉起來,拍拍他衣服上的泥漬,“你是個男孩子,摔倒了不要哭,你要勇敢一點。”
那個摔倒的小男孩愣愣地點了點頭,睜着眼睛盯着這個拉自己起來、和自己好像一般大的男孩子。
這個哥哥好勇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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