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理所當然

蕭千羽擡頭望向傅衡舟,一張臉在刺眼的燈光下白了又白。

原來,傅衡舟一直都在介意和自己結婚的事。

蕭千羽突然很想吐,只好用手捂着嘴,桌下那只手攥緊拳頭緩了好一陣才止住惡心的感覺。

傅正義被傅衡舟問得說不出話,其他人也不好插嘴,場上寂靜無聲,靜得讓蕭千羽害怕。

他覺得他此刻是要說點什麽或者做點什麽的,剛想起身,老太太就拉住他,示意他別動。

“都給我坐下,今天我生日,就想你們聚在一起好好吃頓飯。”

“這都不行嗎!”

“兒孫自有兒孫福,瞎操什麽心,吃飯!”

一句話,既罵了傅正義也罵了傅正其。

老太太動怒了,是大忌。

衆人悻悻地繼續吃飯,直到散席,誰也沒再提這件事。

臨走前老太太把蕭千羽拉到房間裏說悄悄話,意思就是兩個人在一起不容易,有什麽事情敞開了講,好好過,受委屈了有她替蕭千羽做主。

她也說了傅衡舟從小就脾氣倔,犟起來誰都拉不住,讓蕭千羽別往心裏去。

但半句沒提孩子的事。

活了幾十年,老太太看得通透,當初本就是不情不願的事,哪有那麽容易開花結果。

更何況這得要小兩口自己解決才行,別人插手只會越攪越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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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千羽怕奶奶擔心,說的話全部都應下了,但怕是做不到。

他發現自己對這個結果其實不驚訝,只是因為傅衡舟什麽都不問他就替他做決定而難過。

這不同于其他,而是對一條生命的取舍。

更何況,這條生命此時此刻就鮮活地存在于他的身體裏。

也許只要傅衡舟事先跟他商量,不是讓他像個跳梁小醜般為了怎麽向他開口而煞費苦心,他也會聽話地不要。

他一直都是聽話的啊。

但頭一回覺得聽話的自己活得像個笑話。

從心底裏滋養出來的歡喜,被徹底消殺,化作無數細小的齑粉,在肅殺的深秋季節散得幹幹淨淨。

回去路上誰都沒說話,傅衡舟是生氣,蕭千羽是難過,但他不敢看傅衡舟,只好扭頭去看車窗外一閃而過的景象。

傍晚時分,夜幕降臨,路兩邊的樹木掩映在夜色中,路燈依次亮起,昏黃的燈光打在參差不齊的樹頂上。不知是什麽樹種,葉片泛黃卻還枝葉厚實,燈光因阻擋落不到地面,形成上明下暗的對比,不添暖意,展現的全是寂寥。遠方的天空還亮着,在烏蒙烏蒙的廢氣中透着一點藍色。

快出市區的時候塞車了,車龍綿延了好幾百米,喇叭聲和叫罵聲此起彼伏。

車輛走走停停,蕭千羽被颠得頭暈,又覺得周圍聒噪,心情愈發郁結,臉色變得難看。

“不舒服?”傅衡舟雙手随意架着方向盤,擡頭望了一眼看不到頭的車龍,再扭頭往蕭千羽這邊看,注意到他唇色蒼白。

“暈車了。”蕭千羽閉眼揉着胃,極力忍住要吐的沖動,嘴裏艱難地答出幾個字。

傅衡舟瞄了一眼副駕駛前的小抽屜,說道:“前面有紙袋。”

“嗯?”蕭千羽睜開眼睛,拉開小抽屜,果然看到一小疊牛皮紙袋,他摸索着抽出了一個,打開後小心地捧在手裏,但沒吐,還是閉眼靠在了椅背上。

傅衡舟潔癖,他不想在他面前吐,也許可以撐到回家。

幾分鐘後路就通暢了,等車駛出市區,傅衡舟就把車速提到了最快。

別墅在城郊,原本離市區要半個小時車程,他只花了一半時間。

到家後,蕭千羽連忙開門下車,還沒站穩,就扒着車門把手,彎腰吐了起來。

剛剛壓抑下的惡心感變本加厲,他實在忍不住了。

傅衡舟見狀也下了車,向蕭千羽那邊走去。

“別過來!”蕭千羽聽到腳步聲,知道傅衡舟要過來。

但他不想被傅衡舟看到面前的一灘污穢以及自己狼狽的模樣,在喘氣的間隙慌忙喊住傅衡舟。

傅衡舟停下,漆黑如墨的眼睛盯着蕭千羽的背影。

蕭千羽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清了清嗓子,解釋道:“晚上吃的油,加上路上堵車,所以我暈車了。弄髒的地方,我明天會清理的。”

他沒想到自己還是在傅衡舟面前吐了,怕他再問,只能繼續用暈車當借口,起碼對方知道這件事。

蕭千羽想站起來,但他彎腰久了突然站起來有一瞬間眼花,踉跄了一下撞在車上。

正好撞在他髋骨的位置,痛得他輕呼了一聲。

傅衡舟因為蕭千羽的叫喊,神色變了變。

他知道蕭千羽會暈車,車裏的紙袋卻是林叔備好提醒他的,再想到今天的事,一絲愧疚感湧上心頭,支配了他的行為。

傅衡舟徑直走到蕭千羽身邊,把他攔腰抱了起來。

“啊,衡舟!”身體突然騰空讓蕭千羽有些手足無措,下意識地摟上傅衡舟的脖子。

傅衡舟腳步頓了一下,臉色變得鐵青。

蕭千羽碰到了他的腺體。

但他還是抱着蕭千羽穩穩地走到大門處,低頭對蕭千羽說了一句“開門。”

“好。”蕭千羽反應過來後緊張地應了一句,然後一手摟着他的脖子,一手去摁密碼鎖。

他手有些抖,連摁了三次才輸對密碼。

慌亂中他又碰到了傅衡舟的腺體,傅衡舟扭頭避開,卻還是被刺激得散出了一點信息素。

薄荷味的信息素飄進鼻腔,蕭千羽反過來,立刻把手從傅衡舟的脖子處移開,只抓住了他的肩膀,“對、對不起。”

他道着歉,卻很想傅衡舟繼續散發信息素,因為他剛剛在聞到傅衡舟信息素的時候,身體的不适感被減輕了。

但傅衡舟很快就收住了,不再釋放信息素,蕭千羽從迷戀的狀态中清醒。

傅衡舟把蕭千羽放在沙發上,進廚房給他倒了杯熱水。

“謝謝。”蕭千羽就着杯沿抿了一口,溫熱的水順着食道流進胃腔,他感覺舒服了些。

“你到底怎麽了。”傅衡舟把水遞給蕭千羽後,坐在另一側的單人沙發上,一臉嚴肅。

“沒事,就是暈車,我緩一下就好。”

蕭千羽的鞋襪已經被傅衡舟脫掉了,他捧着杯子,雙腳并攏踩在沙發上,整個人窩成一團。

“去醫院看看。”傅衡舟又說。

他突然想到蕭千羽這幾天的不尋常,吃的很少,臉色不好看,以為他又像以前一樣病了不肯說。

“我沒事,說了不用了!”

越心虛的人反而喊得越大聲,蕭千羽一時心急,對傅衡舟吼了一句。

不僅是傅衡舟,連他自己都愣住了。

“蕭千羽,病了就去醫院,你跟我鬧什麽!”傅衡舟怒了,毫不客氣地對蕭千羽罵道。

他的脖子被漲得變粗,隐在皮膚下的青筋凸起,整個人籠罩上可怕的氣息。

他不明白蕭千羽對他生什麽氣。

腺體對于alpha來說是不容侵犯的領地,被觸碰會擾亂心神,他已經對蕭千羽冒犯他的行為做出容忍,并且極力壓抑住自己的沖動去關心他了。

為什麽他還不知足。

今天一天的事情下來,耐心已被耗費完畢,如果蕭千羽這個時候還要借機裝可憐從他身上讨點什麽的話,他不會再奉陪。

蕭千羽明顯被傅衡舟的語氣神态吓到了,張着嘴半天說不出話。

過了很久,他才哽咽着說了一句,“是啊,我在跟你鬧什麽......”

像是對傅衡舟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衡舟,在你心裏,我是不是一直都很聽話?”

“什麽?”蕭千羽沒來由的一句話把傅衡舟打得措手不及。

他沒料到蕭千羽會這麽問,但細細想了想,在心裏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在他眼裏,蕭千羽一向是聽話順從的,也被他認為是理所當然。

“是的吧,我也覺得是的。”蕭千羽頭歪在沙發背上,神色悲痛。

“所以,如果你跟我說,我也會聽話的不要孩子的,只是,為什麽你沒有跟我講。”

他知道,如果今天不問,之後就不會再有機會聽到傅衡舟的答案了。

蕭千羽的聲音裏帶着哭腔,顫抖着從沙發上傳來,聽起來柔軟無力,卻鑽得傅衡舟耳膜疼。

他明白過來,蕭千羽是為了今天孩子的事情跟他置氣。

但這件事,他不是早就同意了嗎,明明之前自己所做的一切他也接受,為什麽今天還來跟他鬧。

是仗着自己帶他回一次家就敢對他發脾氣嗎。

想到這裏,傅衡舟又恢複了漠然的神色。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蕭千羽看到傅衡舟說話時,他的喉結上下滑動了下。

然後對方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蕭千羽,如果你還沒有弄清楚,那我現在跟你重申一遍。”

“我們的婚姻本身就是個錯誤,它不該延續下去。”

“就讓它終止在你我之間吧。”

“好不好。”

傅衡舟自認為他可以對蕭千羽放下成見,不再冷眼相對。

但兩人的關系遠不到能再容下一個孩子的地步。

因為他不愛蕭千羽。

似乎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蕭千羽才再開口說話,聲音像是從很遠的時空裏傳來,輕飄飄的。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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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回複評論又不能透劇情的時候就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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