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那……我能再嘗你一口……

五小時前, 管理辦。

傍晚下班時間,鐘豫正兩腳屈屈盤着,雙手抱胸, 仰着臉睡得人事不知。

忽然間辦公室門一響,文勁沖進來,一掌拍在他桌上。

“下……班……了。”文勁湊得極近,陰森森說。

鐘豫一睜眼就被她超現實主義的夜店妝容吓了一跳,往後仰了仰:“什麽?下班了你走啊。在這兒鬧鬼呢?”

文勁:“你、也、走。”

管理辦最近确實挺忙, 但鐘豫參與度還是前所未有。每一次排班都要參與,不該他守的地方也要守。

好容易告一段落,今天實在沒他什麽事兒了, 但他有家不能回,決定呆在辦公室睡覺。

鐘豫眯眼:“怎麽說話呢?老子愛呆哪兒呆……”

話音未落,面前寒光一閃。文勁反手抽出一把砍刀,唰地插進桌板裏, 面露反派式兇光。

“……”

鐘豫把所有話都咽了下去,默念大兒不孝,手插着兜, 讪讪出了管理辦大樓。

太陽悄悄隐沒, 老北風呼嘯, 鐘豫在門口頭疼地徘徊了一會兒,不知道往哪兒去。

悠揚的聖誕音樂從綜大的禮堂順風飄來, 他循聲晃到學校側門,看到不少穿着打扮精致俏麗的年輕人進進出出,很熱鬧。

鐘豫口中呼出白汽,就那麽看了一會兒,腳步一轉, 往隔壁燈塔走去。

燈塔作為抗擊蟲族最前線的軍事設施,全年無休。

區區一個聖誕節,和它更是沒關系。

鐘豫對這地方熟的很,畢竟全聯盟無論哪個星球,燈塔的結構大體都一樣。他作為管理員,打着“視察慰問”的旗號,更是逛理直氣壯。

他先在軍部晃了一圈,收獲了一袋兒瓜子,兩盒柿餅,一個快餐店贈送的玩具水晶球(某連長傾情相贈說是會帶來好運)……然後往上,到了異常信息監控部門。

這裏的研究員和駐軍不同,大多在危燕區拖家帶口。

今天大小也是個節,研究員值班不容易,鐘豫就挑了個管大氣監測設備的幸運爸爸,讓他回去陪女兒,自己替他值一班。

這位幸運爸爸聞言千恩萬謝,腳步跟踩了滑板似的呲溜一聲跑出去。

鐘豫笑笑,和另幾位研究員随口瞎聊了兩句,從他座位上翻出幾本書。

《怎樣滿足青春期孩子的心理需求-一生必備一本的實用工具書》。

鐘豫随手翻了翻,扔到一邊,又掏。

《秋季美妝大賞》、《悅己潮流》、《她永遠是對的。她如果錯了,參考第一條》、《怎樣晾曬你的小棉襖》……

這都什麽!?

鐘豫嘴角抽了抽,感覺這位簡直是二十四孝舔狗爹,做爹做得沒尊嚴,有什麽意思……

他一邊想,一邊又把這堆書一字排開,最後面無表情地拿起那本青春期孩子的心理需求,舉起來看。

這破書委實催眠。

鐘豫最近特別容易困,這會兒也不強撐,看了三頁,書往臉上一蓋,睡了過去。

意識陷入混沌。

先是有大片大片的墨跡暈染開,像是有人在一缸清水裏洗毛筆。思維随着水波忽上忽下的飄蕩,而後被絲絲縷縷的黑色線條纏繞,收緊。

他看見了小時候的家。

普通的陳設,普通的父母。他養過一盆聽說極好養的牽牛花,後來沒養好,死了,剩了個空盆,和上面插着的支架。

轉過身,他忽而站在自己上學時常呆着的走廊上。

耳邊很吵,吵得模糊不清,他扒着欄杆,和身邊的好友說笑話。

操場邊上有個雙杠,某天突然被漆騷氣的橘紅色,無論多灰暗的陰天,都極其刺眼。

他罵了一句傻逼搞的這麽醜。身邊的朋友們忽然哈哈大笑,說是他們弄的,就想污染老大的視線,看他反應。

鐘豫看見好幾張笑臉,笑聲粘稠。

不一會兒,他們相繼就泡在了鮮血裏,冒出一個個噗嚕嚕的氣泡。

失重的感覺伴随視線的下沉,讓人非常不舒服。

鐘豫從沒和人說過,他非常讨厭失重,生理反應已經在無數次日常訓練裏被磨得絲毫不剩,但心理上的不适永遠無法徹底消散。

他坐在戰艦的駕駛艙裏,四周沒有半點聲響。眼前是一片宛若禁止的宇宙,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漂浮着。

蟲族、人類。夥伴、敵人。

一個接一個像泡沫一樣炸開,消失,湮滅在四維中。

他漸漸難以感受到手和腳傳來的知覺,仿佛被一點點冰凍或者石化。

有什麽軟軟粘粘的東西從他後背攀上來,從脊椎爬到肩胛骨,來到脖頸、耳後,路過處留下一點水跡。

癢意覆蓋的面積越來越大,直到餘光中出現一張天真可愛的臉。

“哥哥。”邱秋笑着,口中呼出熱氣,臉上表情生動。

下一秒,邱秋反着坐在了自己大腿上,臉對臉,幾乎要貼上來。

“哥哥。”夢中的邱秋又喊了一聲,低下頭,伸出小舌頭,在他十指關節處舔了舔。

鐘豫知道他在做夢。

邱秋從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更不會用有些粘膩潮濕的語氣說……

“鐘豫哥哥,你做夢也想我啊?”

“你這樣想我,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具體是怎麽想的?”

“是這樣嗎?還是這樣呢……”

小怪物的雙手軟軟環住自己脖頸,帶着情欲的動作令人呼吸急促。

聲音忽近忽遠,漸漸就聽不清具體在說什麽了。

鐘豫只感覺摟着他的手不斷收緊,再收緊,勒住咽喉,肋骨。

呼吸逐漸變得困難,他下意識幹嘔起來。

“啊,下雪了!”

身後不遠處傳來興奮的人聲。

鐘豫一個激靈,手指抽動,從夢裏驚醒,拉出一口長長呼吸。

緩了幾秒,他才把蓋在臉上的冊子拿開。

“鐘少将,看啊,是雪!”一名穿白色制服的年輕研究員小跑過來,手腕上終端還在響。她邊說邊指向環形視窗,神情興奮。

鐘豫循聲向外看。

白色雪片在漆黑夜幕裏飛得十分清晰,軌跡細密。

監控部門的值班室在燈塔極高處,就在雲層下方數米,這些紛飛雪片幾乎在頭頂形成,而後貼着臉飄落。

與在地面上看到的不太一樣。

整座燈塔都因為這場雪被激活了。

不僅身邊這位年輕的研究員在喋喋不休地制造音效,四面八方的終端消息提示音更是此起彼伏,還有不少接了通話的,非常熱鬧。

“喲,稀奇啊,”鐘豫挑眉,聲音微啞地笑了一聲:“氣象局今年怎麽肯下雪了?”

研究員姐姐穿着白色褂子,撐着監控臺,臉快要貼到視窗上了:“不知道啊!我剛剛聽了一耳朵八卦,說是氣象局今年來了幾個新人……”

小姑娘如癡如醉地看了半分鐘,才想起來自己把鐘豫擠到了一邊,遂吐吐舌頭往旁邊跳了兩步,一邊去泡咖啡,一邊道:“年輕人嘛,比較喜歡氣氛,聽有人說他們在局大鬧了一場,最後幾個老頭子頂不住,同意了。”

雪天聽起來很浪漫,真落到地上就不那麽令人愉快了。

地面狀況要注意,小型建築和能量盒也需要特殊處理。交通就更不用說了,尤其是二層空軌,下雪帶來的影響極大。

危燕區對聖誕節不重視,歷年來,氣象局從不肯在今天赦免這個災害性天氣。

鐘豫也有幾年沒見過雪了。

“別說,有時候氣氛也挺重要。”研究員将咖啡端來,笑眯眯遞給鐘豫:“聖誕節嘛,一年也就一次,你看大家多興奮?社交網站都刷爆了,各種照片打卡……哎呀,少将也拍一個呗?”

鐘豫笑笑,并不接話,喝了口熱飲。

研究員看起來挺活潑,自言自語地叨叨,手上對着視窗外拍個不停。

“燈塔視角,嘿,我一定是社交網站上今年最特別的崽!”她美滋滋處理了照片,眼睛盯着終端忙碌,嘴上也沒閑:“……少将你發哪兒了?我給你點贊啊!”

“不是特別版麽,加班福利,歸你一個人了。”鐘豫揮揮手:“回你位子上去,別浪了。”

研究員大大咧咧道:“這麽好!那我走啦?哎呀我要再精修一下……”

說罷美滋滋跑了。

鐘豫拿起杯子,食不知味地喝了口咖啡。

沒什麽味道。

他聽力極好,上下三層的熱鬧動靜都化為細碎的聲響,在他耳邊奏成一套熱鬧的進行曲。

發了會兒呆,手腕忽然一震。

鐘豫忽然回神,愣了好一會兒才點開終端。

發信人有些出乎意料,是葉文聿,很簡短的一行字,但鐘豫仿佛能看到他笑眯眯的好脾氣的樣子。

-[下雪了,看到了嗎?]

鐘豫不自覺地松了松神情,回複過去。

-[當然,我又沒瞎]

這話發出去,鐘豫才感覺有些不妥。但葉文聿回得很快,回應裏也沒有突然敏感,就挺随意的。

鐘豫心情好了些,閑而無聊地扯了幾句話。

編輯的時間有點久,鐘豫正要發出去,對面消息先一步過來了。

-[對了,豫哥,你沒去邱秋他們學校的舞會吧?(^-^)]

“……”鐘豫頓了頓,而後一字字地把沒發出去的廢話删除,只留了一個“嗯”字。

發送。

-[噢噢,不過他好像也沒去學校,那他去哪兒了,你知道嗎?]

-[不知道,沒跟我在一起。]

鐘豫發完這句,啪地拍滅終端。

他坐在監控臺前,雙手撐着額頭,半晌沒動一下。

綜大在燈塔腳下,如同危燕區最亮的光斑。

聖誕音樂聲穿越雲霄,甚至在這樣的高空都能聽見模糊的提琴和鈴铛聲響。

他聽着各種各樣的聲音,心情懷得莫名其妙。

忽然有人從他身後路過,撞了桌子,發出砰的一聲。而後一邊嗷嗷叫一邊注意到他。

“咦?你誰啊?老閻呢?”這人問。

“回家了,我替他值班。”鐘豫不耐煩。

“嘢?你新來的?咋沒開歡迎會?也沒請咱們吃飯呢!?”這研究員話很多地圍上來:“年輕人啊就是沒有覺悟,這種搞好關系的事怎麽能逃呢,打算什麽時候聚一聚——”

手快要搭上鐘豫肩膀時,他忽然對上一雙泛着血絲的眼睛,愣了愣,脫口道:“哇,你長得好像我們區管理員哦!我去年才見過他呢!”

“……啊。”鐘豫看着他。

十秒無聲對視後,這位研究員終于反應過來,大驚失色。

“哇!是真的管理員!!!鐘少将你怎麽來這兒了!?管理辦不值班嗎?不值班的話不回家嗎?聽說你養了個兒子不帶他上街玩嗎?不想理他的話沒朋友一起喝酒嗎?外面下雪了嘢你不知道嗎?居然都不想去堆雪人,好奇怪嘢——”

鐘豫沉默了足足一分鐘,在這位研究員哼着歌愉快跑走後不斷用深呼吸平複心情。

剛剛數到六十,感覺心跳已經緩和許多以後,身後桌子又是咚一聲。

“對了對了,鐘少将你有空嗎?”

鐘豫緩緩回頭。

“那個,幫我愛豆投個票呗,你終端權限開一下,鏈接我發給你——哎呀別這麽看我,幫個小忙嘛,所有同事都幫我投過了嘢!”

五分鐘後,這人終于被打發走。

鐘豫心力交瘁地撐住額頭,剛閉上眼睛,身後腳步聲來,桌子又響了一下。

“有完沒完!”他猛地吼了一句,還沒轉頭,頭頂就被什麽東西輕輕碰了一下。

而後是熟悉的聲音,剛剛夢裏還聽過,卻又不太一樣。

“啊?”邱秋把食盒擱在了桌上,側頭湊近觀察:“什麽沒完?”

鐘豫:“……”

四目相對。

邱秋今天穿了件帶毛領兜帽的外套,脖子周圍一圈白毛上還沾着水跡。

頭發亂蓬蓬的,臉色倒是很正常。

也是,這位不是人,冷不冷的和他關系不大,穿多穿少都看心情。

鐘豫腦袋嗡嗡響,半天才啞着嗓子問:“你怎麽找這兒來了?”

這話一說,邱秋看起來就不怎麽高興了。

“我先去了勁勁姐姐那裏,他們說你回家了。我回家看了看,發現你沒回,我就又去管理辦找。還是樓下的警衛告訴我說你進了燈塔,我才找過來。”

邱秋認真道:“他們一開始不讓我進,看了我終端身份頁後就讓我進了。上面寫了你的名字麽?我沒看到啊。”

名字是沒有,但有個紅色警标。

鐘豫心裏默默接了句,倒是沒煞風景,剛要問他帶了個什麽東西,就聽邱秋忽然提問。

“為什麽一直躲我?”

但凡嘴裏有口水,鐘豫當場就噴出來了。

就算沒有,他也吓了個汗毛倒豎,咳了兩聲:“什麽?”

邱秋站着他坐着,難得是個居高臨下的角度,停了微妙的三秒,說:“你為了躲我,都躲到這裏來了,至于嗎?”

鐘豫:“……”

挺狼狽的,鐘豫自嘲一笑,把隔壁椅子拉過來,把邱秋扯到椅子上。

都到了這兒,也不能把人趕走,但也不能更加深入這個話題。他故意把視線投向邱秋帶來的盒子,裝作有興趣地問:“這是個什麽?”

邱秋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頓時自豪說是給他的聖誕禮物。

“嗯?”鐘豫解開盒子上的抽繩,掏出來一看,好像是個保溫飯盒。

“吃的啊?”鐘豫掂了掂盒子,覺得挺好笑的。

小家夥自己喜歡吃,就覺得人人都喜歡吃。一會兒眼巴巴盯着看一會兒,又能從他嘴裏摳掉一大半,真是打得好主意。

“嗯。特地給你做的。”邱秋一本正經。

“喲?”鐘豫挑眉:“那一會兒你說什麽都不給你了。”

邱秋忽然笑了笑:“你吃。”

這是個标準的笑,有些腼腆的可愛。

或許對于普通人來說,笑得并不誇張,但在邱秋身上,已經是從沒見過的表情了。

鐘豫只覺得心上麻了麻,蓋子扒拉了三下都沒打開。

“做了什麽?”鐘豫清了清嗓子:“點心?”

“什錦小籠包,我學了好幾天呢。”邱秋點了點一排還冒着熱氣的小包子:“有翡翠肉的、三鮮的、豆腐皮的……還有奶黃流沙的。”

小包子們賣相很不錯,一個個圓嘟嘟,小肚臍尖尖凸起,還在幾個甜口包子上點了幾個紅點,方便挑選。

邱秋一個個介紹過去,而後說:“我問了小白,聖誕節要吃什麽。本來打算做個烤火雞,但是烤火雞的步驟太少了……”

“怎麽,還嫌太簡單了,體現不出你現在大增的功力?”鐘豫挑眉一笑,拈起一個小包子,咬了一口。

“啊,那倒不是。”邱秋說:“只是……”

後半句還沒說出來,鐘豫已經愣在原地。

他瞳孔微收,看向手裏被咬了一小半的包子。

肉餡兒緊實,汁水從邊緣溢出來,泛着鮮香油光。無論怎麽看,它都只是一只比較精致的包子。

但就是這麽個普普通通的包子,竟然讓他吃出了味道。

令人飽足感大盛的肉香,解膩的白菜嫩葉,在些許調味料的中和下,像是在他口中引起了一場驚天動地的爆炸。

鐘豫難以置信地看向邱秋。

“怎麽樣,好吃嗎?”邱秋眼神像開了花兒似的,坐得身體前傾:“特地給你做的。”

“……”鐘豫怔怔:“怎麽做的?”

“想着你做的啊。”邱秋一本正經說。

鐘豫宕機數秒,什麽也沒說,只把剩下的半個包子都吃了。然後揉了揉邱秋腦袋,又拿起一個塞進嘴裏,就這麽靜靜吃着,一時誰也沒說話。

鐘豫這輩子極少有手足無措的時候。

而現在幾乎是他手足無措的頂峰。

其實他該想到,小怪物通人性,也有心,知道他吃不出食物味道,當然不會拿普通的東西給他。

鐘豫想起早前在惡魔食府,他嘗過邱秋做的飯,那裏面有微小的精神影響的存在,有客人吃了以後明顯表現出了情緒上的異樣。

他當時判斷那是邱秋的能力之一——但具體怎麽用,能影響和控制到人的精神到什麽程度,他并不了解。

當時小怪物說了什麽?

“你不覺得好吃,因為不是特意給你做的。”

但現在是了。

鐘豫又吃了兩個小包子。

豆腐皮包微辣開胃,三鮮包鮮香脆爽,奶黃包一口咬下,橙黃的餡兒從邊上融融淌下,在舌頭上抿出沙沙的質感。

他吃到了許多味道,以及這些味道之下的喜歡。

“好吃嗎?”邱秋撐着下巴,眼巴巴看他,舌頭下意識舔了舔上唇。

确實是“喜歡”,像一團膨脹的甜軟棉花糖,容不得人再裝傻視而不見的那種。

鐘豫眼神微深,把半個包子順手塞進邱秋嘴裏。

“別給我啊,你吃啊。”邱秋眼睛睜大,鼓着腮幫,一邊嚼一面含混地表達不滿。

“已經吃到了。”鐘豫說:“吃明白了。”

“是嗎?”邱秋立刻高興起來:“那你不躲我了麽?”

鐘豫停了一會兒,揪了揪邱秋耳垂,聲音發沉:“我問你,葉文聿是不是想和你去舞會?你為什麽不答應?”

邱秋十分莫名:“我不喜歡他,我喜歡你。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鐘豫深呼吸:“再說一遍。”

邱秋茫然道:“關葉哥哥什麽事?”

鐘豫一直知道,自己不是什麽好人。

他的人生或許快到盡頭,也想過要在最後幹點好事,符合正常邏輯的事。

但現在,他決定放棄了。

這也不能怪他吧?

“這是你說的。”鐘豫嘴角微挑,點點邱秋額頭:“包子很好吃。”

邱秋盯着鐘豫眼睛,不知怎麽,忽然覺得有些想移開視線。而後那句誇贊才入了耳,他真正高興起來。

“好吃吧,我做了很久呢。”邱秋膨脹了:“小白也嘗過了,說過關了我才帶過來的。不能再說小破店了。”

“好。”鐘豫毫不猶豫。

“那你也不躲我了吧?晚上回家嗎?”邱秋又問。

“回。”

“啊。”邱秋愣了愣,覺得監護人突然這麽好說話,還挺不習慣的。

但小惡魔天生就會得寸進尺,從一個蓬起羽毛的肥鳥膨脹成了一只河豚,黏黏糊糊地湊上去,湊到鐘豫耳邊。

“那……我能再嘗你一口嗎?”邱秋小聲說。

每次在鐘豫周圍,他都覺得好香。今天更是不得了,這個人類突然這麽乖巧,像是他的所有物一樣,簡直是在挑戰他史萊姆引以為傲的自制力。

雖然邱秋控制本能已經成了習慣,但出口問問并不犯法吧?

鐘豫似乎真的吃錯藥了,不僅沒一腳把他踢開,反而捏着他的下巴,拇指碾過他嘴唇,而後笑了笑。

這是默許吧!?

邱秋頓時被香得昏了頭,瘋狂上湧的食欲壯了慫慫史萊姆的膽,雙手環上鐘豫肩膀,直接舔上了他的喉結。

從下而上,兩秒即分。

和之前那次親吻不同,邱秋只感覺他的人類像是終于撕掉了包裝紙的蛋糕。之前的甜香都是從縫隙裏溢出來的,可現在,他實打實吃到了醉人的甜味。

本來做好的心理準備瞬間崩塌,他尖牙磨了磨柔軟溫熱的皮膚,吮了一會兒,昏昏沉沉地親到臉上。

十秒後,邱秋頓住了。

他忽然像被按了暫停鍵,整只史萊姆渾身變僵,向後一點點拉開距離。

直到對上鐘豫的視線。

蛋糕是很香,裏面情緒極多,各種味道,塞得滿滿的。

他一點點品,終于是品到了存在感強烈且毫不掩飾的某種欲望。

警覺的天線嗖一聲豎起。

弱小的惡魔史萊姆,與生俱來的危機感比誰都靈敏,邱秋滿腦子瞬間被一句話刷屏——他想吃我?

他也想吃我!

被巨獸盯上的感覺讓邱秋嗖一聲,彈球似的彈出八米遠,扒着桌子可憐巴巴地看鐘豫,瑟瑟發抖。

雖然那只是個人類,但邱秋第一次見,就覺得這人氣場像他只敢遙遙觀察不敢湊上去扒拉尾巴的深淵巨獸,再香他都不敢下口。

他都差點要置換分身逃命了。

“嗯?”鐘豫挑眉,似笑非笑:“後悔了?”

“……”邱秋又往後挪了兩步,沒作聲。

“後悔也晚了。”鐘豫說着,向前邁了一步。

只見邱秋像個乒乓球似的原地一蹦,黑影閃過,下一秒已經遁到了燈塔電梯間外,而後不見了蹤影。

鐘豫:“…………”

他忽然笑起來,啧了聲。

——

平安夜稍晚,肖宅被薄雪覆蓋。

忽然有人匆匆進門,在肖父耳邊低語幾句。

肖父先是一驚,而後狠狠皺緊眉頭。

屋內悄然無聲,只有落雪簌簌。他望着反光的積雪,思索良久,終于一個深呼吸,撥通了一道加密號碼。

號碼沒有署名,定位在遙遠首都星。

過了接近兩分鐘,才有人接了。

終端上飄出半透明人形投影。

那是位年輕男子,看不清五官,身穿白色制服。他神情嚴肅,視線微微下垂,有些高傲且不近人情。

平時相當自傲的肖父在這人面前顯然矮了不止一頭,他狀似恭敬地彎腰:“‘神鷹’大人,我有重要的事向您彙報。”

被叫作“神鷹”的男人微微颔首,肖父心中定了定,就把自己兒子去找邱秋的事情說了,并表示不清楚他們是否已經聯系上,而自己兒子又透露了多少。

“邱秋,不就是那個深淵惡魔?”神鷹語氣微冷。

“是的,神鷹大人。不過重點并不在他,而是他和鐘豫關系很親近,也許過不了多久,鐘豫就會知道事情的始末。那時候我們的處境會非常被動……”

神鷹冷哼一聲,打斷他:“不用你說。”

肖父聞言立刻閉了嘴,又把頭埋得更低了些。

肖父的訴求很明白,他這麽果斷地把自己兒子供出來,就是希望看在自己通報及時上,上級能對肖炀的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神鷹顯然也明白這一點,并沒有在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兒身上糾纏,而是問了問危燕區管理辦最近的動向。

短暫交流過後,神鷹先生思索一番,冷道:“不能再拖了。”

“是……”肖父附和了聲。

“從夢鯉鄉開始,區區一個鐘豫,壞了我們多少事。”神鷹語氣有些微妙的憤怒:“這人不愧是曾經的聯盟第一人,直覺敏銳,應對的措施看似輕描淡寫,卻總是扼住我們的命脈。”

肖父不敢說話。

“說起來,夢鯉鄉關他什麽事?把人丢到首都星,不知多輕松,他偏不,要把人扣着;後來連調查組都去了,他還要想方設法地留人,竟然真的一直留到了現在。”神鷹越說,語氣越發冰冷:“克萊夫可真是個廢物,虧得他家還當他是個寶。”

“……是。”肖父讷讷道。

“為了把陶昌榮弄回來,你們廢了多少功夫,原先投入巨大的盤子也給毀了。就這樣,竟然沒達到原定目标,甚至還讓那鐘豫又抓到了把柄……”

肖父這會兒是大氣也不敢出了。

神鷹忽然笑了一聲:“……可真有本事。”

肖父額角滴下一滴汗珠。

神鷹見了,似乎覺得給夠了壓力,緩緩移開話題。

“事已至此,還是該想怎麽解決。”神鷹看向虛空一點:“如果鐘豫知道了更多情報,遲早會查到我們的目标。陶昌榮不能再留下,必須把他弄到首都星來。”

肖父忙道:“是,是。”

神鷹嘲諷地瞥他一眼:“你有什麽好辦法?”

“這……”肖父卡殼了。

陶昌榮就是夢鯉鄉的行政大廚,馬源的那位師父。

這人掌握了許多影響局勢的資料,也是神鷹等人一直的目标。

他目前仍然被困在夢鯉鄉裏,被管理辦的人手層層看管,肖父根本沒有機會接近他。

自從夢鯉鄉事件有神秘黑衣殺手出沒,管理辦的維安措施就特別嚴。

鐘豫掌握全大區武裝力量,肖父已經找不到不暴露自己又能偷襲得手的機會了。

而原定被利用的調查小組,其實并不是神鷹先生這派的人。克萊夫無功,肖父這邊也不敢貿然接頭結盟,否則調查組會倒向哪邊還不好說。

為了讓鐘豫的人從夢鯉鄉“遺址”撤出,騰出“營救”空隙,肖父不得不策劃了一起性質惡劣的投毒爆炸案。

沒想到行動還沒開始,就被快狠準的抓起來,夢鯉鄉那兒的守衛何止是松動,甚至比先前更嚴,嚴出了萬分緊張的态勢。

當肖父聽到這個情報的一剎那,就知道鐘豫看透了他的意圖。

在投毒事件發生的瞬間,那人就将整塊棋盤盡收眼底,并準确下出了一枚穩穩攔在“王”面前的棋。

“指望你,還不如指望一只蛤蟆。”

神鷹見肖父久久不言,嘴角上提,諷刺一笑。

他雙手交握在身前,身形筆挺道:“無論如何,救出陶昌榮是第一要事。如果說有鐘豫在,我們無論如何無法達成目标,那麽這根硬刺,單獨将他拔了就是。”

肖父一驚:“什麽?……雖然他退役多年,但他還是聯盟第一改造人啊?那可是個名副其實的怪物,想殺他,是不是太……”

“何必要殺?”神鷹嘲諷道:“我們要的是他不在危燕、無法掌控大局。那麽單獨将他弄走,一樣可以達成目的。”

肖父恍然,複又皺眉:“調虎離山,他會上當嗎?”

“為什麽不?”神鷹淡道:“只要給出無法拒絕的理由,他哪怕預感不好,也一定會赴約。”

“是什麽?”肖父問。

“軍部問責。”神鷹頓了頓:“管理員例會,如果被問責,必須本人到場。除非他不想當這個危燕區管理員了,否則他只能來,而且一定會來。”

肖父仍有些猶疑。

沉默片刻,神鷹忽而展顏:“鐘豫是什麽人物?如果他不在意管理員這個位子,會兢兢業業這麽多年?這樣的人,不可能沒有野心,這點,我想你我都懂。”

肖父恍然醒悟,連連稱是。

“這件事用不着你操心了。”神鷹道:“到時候文件發下來,你配合好就是。”

“是。”肖父緩緩松了口氣。

不久,白色投影消散在半空,仿若從來沒有存在過。只有庭中落雪,又悄悄積起一層白。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