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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着少女的指尖,柴悅寧向那本散文集望去。
泛黃的書頁上,是一篇舊世界流傳下來的散文。
什麽杏花、春雨、楊柳風的,似乎都是那個時代很美的詞。
不過可惜的是,舊世界散文裏描繪的世界,是現如今基地裏大多數人不曾見過的。
“看上去是個很好的世界。”柴悅寧說。
可惜的是,她還是個十幾歲大的孩子時,就已經跟着前輩們在地面見慣生死了,她的想象力并不足以讓她感受到文字裏想要表達的美好。
褚辭“嗯”了一聲,沒再多說什麽。
發現這個話題無法繼續,柴悅寧有些尴尬地走到一旁搖椅上坐下,想把收音機打開聽一聽,卻又怕打擾了褚辭看書。
一陣無聊後,她起身走進卧室,将床往牆邊推了推,又翻出備用床褥,在地上打了個簡單的地鋪。
起身回頭時,那個本該坐在沙發上看書的褚辭,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卧室的門外。
她單手扶在牆邊,只露出半個身子,似是想進來,又不太好意思。
柴悅寧愣了一下,問道:“書你不看了?”
褚辭點了點頭。
柴悅寧想了想,又問:“那你是要早點休息,還是聽聽廣播?或者想閑聊也可以,我反正也沒事做。”
“我……”
“嗯?”
“我能加入你們嗎?”
“啊?”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問話,柴悅寧有點沒反應過來。
褚辭似是有些緊張地抿了抿唇,下定決心般擡眼說道:“我不能白住在你這裏,你有一個傭兵隊,我聽人說,傭兵隊是收錢去地面做事的,我能不能……加入你們?”
“可是地面很危險。”
“我知道。”
“真正的生死關頭,人都只能顧上自己,親人、愛人、戰友,有時為了活,都能狠心抛下你,你親眼見過這樣的抛棄。”
“我知道。”褚辭的聲音很輕,但也沒有一絲動搖。
“你年紀很輕,漂亮、識字,性子也很安靜。”柴悅寧見褚辭沒有回應,便又繼續說道,“或許你适合留在城區,找個文職,做點輕活,沒必要到危險的地方出生入死。”
褚辭扶着牆的手指不自覺多用了些力,小聲問道:“這些都可以選的嗎?”
柴悅寧“嗯”了一聲,肯定道:“當然,你要需要,我就托人幫你介紹一下。”
“謝謝。”褚辭低聲應着,又一次陷入沉默。
她欲言又止地望着柴悅寧,好一會兒,才抿起唇來,微微揚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她說:“可我一睜眼就出現在那裏。”
這樣的回答,讓柴悅寧一時有些接不上話。
褚辭把話繼續說了下去:“從前的事,我記不得了,但我醒來就在那裏,我有應對那些怪物的本能,能找到相對安全的地方躲藏,也會一些緊急處理傷口的方法……我想,以前的我,應該也過着和你們一樣的生活……”
少女這番話,聽得柴悅寧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其實,她從看見褚辭的第一眼就知道,這個年紀很輕的姑娘有着不輸很多人的地面生存經驗。
其實,她也差不多是這個年紀,就已經跟着隊裏的前輩們在地面吃過不知多少苦了。
其實,就在剛才出去買菜的時候,她還動過拉褚辭入隊的心思。
可不知為什麽,真正準備開口的時候,心底又浮出了一絲不忍。
她不禁想,如果父親一直在,如果當初自己有得選,應該也不會在十幾歲的時候走出城區,跟着那些曾經和父親一起出生入死的叔叔伯伯們去地面讨生存吧?
柴悅寧輕嘆一聲,向前走了兩步,身子半靠着房門,問道:“不想換種輕松點的活法嗎?”
“我……還是想加入你們。”褚辭說着,擡起眼來,小心翼翼,又萬分期待地問了一聲,“可以嗎?”
“你還真是不怕啊。”
“……嗯。”
柴悅寧沉思片刻,不再多說什麽,只點了點頭,笑着向褚辭伸出了一只手:“那麽,歡迎你的加入,這裏是基地第十三傭兵隊。”
褚辭怯生生的眼底亮起一抹微光。
她握住了眼前那只向自己伸來的手,那雙手的主人,一如初見時那樣,眼底攜着一股令人安心的溫暖笑意。
***
褚辭入住六區的第二天,第十三傭兵隊臨時聚集在自己的小基地裏,開了個不怎麽正式的會議。
五個人全票通過了新隊友的入隊申請,并拿出存放已久的酒水,炒了五六個小菜,有說有笑地慶祝了一番。
褚辭顯然酒量不怎麽樣,小小兩杯便已喝得臉頰發紅,卻還是見桌上有人喝就跟上一杯,認真得仿佛在學習,而不是喝酒。
幹地面傭兵這一行的,誰不是一身舊傷還自我感覺良好,壓根沒有受了傷就不能喝酒的說法。飯桌上,只要有酒,誰愛喝都不會有人攔着。
柴悅寧只是到一旁折騰了會兒那臺總是信號缺失的老舊收音機,回來時便見褚辭已經喝得眼神都有些迷糊了,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晚飯過後,柴悅寧扶着喝得暈暈乎乎的褚辭,三步一晃蕩地走回到了家門口。
她一手托着整個身子都快癱倒自己身上,嘴裏直嘟囔着難受、想吐的褚辭,一手刷卡開門,把人扶進了廁所。
似是知道到了地兒,褚辭一下松開柴悅寧,趴洗手池邊吐了起來。
柴悅寧連忙去廚房兌了杯糖水過來,一邊拍着褚辭的後背,一邊小聲念叨起來:“桌上一老一小倆酒桶喝那麽多也就算了,你跟着喝什麽啊……”
她說着,讓褚辭漱了個口。
糖水喝下後,褚辭就一直蹲在廁所裏,什麽話都不說,也如何都不肯出去。
柴悅寧拉不動,只能獨自回到沙發上坐下,聽起了基地廣播。
廣播裏,熟悉的女播音員播報着今天的新聞。
先是說什麽有中型異獸經過了基地上方,軍方成功将其獵殺,目前已轉送往主城研究中心。
後又說什麽主城拟真生态區将在五日後對外城居民開放付費參觀,外城各城區都會設置售票點,屆時持票者在受檢後均可進入主城。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這門票的價格肯定貴得吓人,說不準得讓一個普通的外城居民白幹個一年半載。
主城區可真會賺錢啊,外城那麽窮,還要這麽薅。
柴悅寧聽了一會兒,微末的醉意緩緩上了頭,人也随之感到有幾分疲倦。
她緩緩閉上雙眼,想先眯一會兒,再去給褚辭兌杯糖水。
半夢半醒間,她聽見廣播裏在說信號塔的事。
不需要集中精神也知道,一定又是清理信號塔四周所有黑藤的計劃受到了一定的阻礙,信號塔收複時間延後。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柴悅寧在聽見廣播裏不斷提到“黑藤”這個詞的時候,總覺得自己聞到了一股來自地面的味道。
那是一種……淡淡的,有點潮濕的,像是生長在雨季的黑藤所散發出的幽香。
這種香味,在地面上随處可聞,只是大部分時間都會被血腥味掩蓋,最是容易被人忽略。
柴悅寧不禁迷迷糊糊地想,自己酒量本就不好,下次不能多喝了,都喝出幻覺來了。
她深吸了一口長氣,掙紮着起身,想給褚辭再弄一杯糖水解酒,順便給自己也來上一點。
她頭腦還不大清醒,鼻尖幻覺猶存,她暈乎乎地走進廚房,燒起了熱水。
不一會兒,她聽見了一種奇怪的聲音。
窸窸窣窣,像是植物之間相互發生了微小的摩擦。
那聲音很短很小,很快便被燒開的水聲掩過。
她不由得皺了皺眉,屏住呼吸,壓低腳步,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輕輕走去。
右手,不自覺摸上了腰間的匕首。
“嘔……”
随着一聲嘔吐從廁所裏響起,柴悅寧走至門邊。
銀發的少女面紅耳赤地蹲在蹲便處,吐得眼淚水都出來了。
柴悅寧揉了揉太陽穴,發現這裏除了一股酒味兒,根本沒有其他奇怪的味道,不由松了口氣。
她想,自己可能是被基地廣播影響,有點過度緊張了。
她上前為褚辭遞了幾張紙,又回到廚房,把剛燒開的水和放涼了的水兌在一起,加了點糖,送到了褚辭身邊。
“下次不要喝了。”
“嗯……”褚辭雙手抱着糖水,貓兒似的小聲應着。
“在這裏蹲着也難受啊,睡一覺就好了,你要是怕吐,我給你在床邊端個盆。”
“嗯……”
小半輩子沒怎麽照顧過人的柴悅寧嘆了一聲:“來,起來,別蹲着了……”
她把褚辭從地上拽了起來,一路半扶半拎地将人帶到了床上。
別說,這姑娘不抵抗的時候,身子還挺輕。
柴悅寧這般想着,轉身走進廁所,沖了個水,又摸了個塑料盆。
“據近些年的研究可見,越是高級的異獸,對黑藤的依附性也就越高。戈和光博士認為,人類如果能夠通過安全的科學方式與黑藤進行融合,或可對異獸感染産生一定的抗體。随着外界樣本越來越多,研究實驗不斷進行,基地的未來充滿着希望,相信在不久的将來……”
随着收音機被按停,屋內的燈光也暗了下來。
躺上床的少女縮進被窩,用被子把全身裹得嚴嚴實實。
柴悅寧把塑料盆放在了床邊,坐在打好的地鋪上發了會兒呆,也裹着被子躺下了身。
睡夢之中,恍惚又聞見了那一縷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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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那一天,牡丹柴柴家中奇怪的香味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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