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褚辭說,世界那麽大,能被看見的地方,并不是全部。
生命脆弱,卻也頑強。
人類在自己建造的基地裏,讓許多舊世界的生物得以避開地面惡劣的幻境,順利繁衍生息。
地下城與浮空城不斷交換着各自基地生物繁衍的信息,也不斷判定某一個物種在世上徹底滅絕。
可世界那麽大,地下城和浮空城又有多大?
有沒有一種可能,在霧區的深處,又或者在人類無法涉及的遠方,人類費盡心思想要守護的生命,已經自己尋到了合适的出路?
這番話,柴悅寧好像明白了,卻又好像不太明白。
她深吸了一口氣,腳尖點着地面,輕輕搖晃着那把會發出咯吱響聲的舊搖椅,雙眼望着那有些裂縫落漆的白牆,不由得陷入了一陣沉思。
當她回過神來,褚辭已經安靜地看起了手裏的書。
當天夜裏,柴悅寧趁褚辭洗澡的時間,為她換上了新買的床單被褥和枕頭。
床上的舊物件,都是褚辭住進來前她用了一陣子的,雖然說不上髒,但自己用過的東西讓人一直用,總歸是有些不好。
撤下舊床單的時候,柴悅寧看見了一片飄落在地碎葉。
葉片很小,幹枯的部位已經被壓碎了,未幹枯的部分呈黑色,是黑藤的枝葉。
“什麽時候從上面沾下來的……”
柴悅寧小聲嘀咕着,卻不由得愣了下神。
很快,她回過神來,将換下來的床單放上地鋪,彎身撿起葉子,不動聲色地扔進了垃圾桶。
褚辭剛洗完澡,一頭銀白的長發還未擦幹,柴悅寧便已抱着地鋪上換下來的床單被套和枕套,走進了霧氣騰騰的衛生間。
“我來洗吧?”褚辭站在門口,手裏拿着半濕的白色毛巾。
“不用,我洗就好。你把頭發擦幹點,濕着睡會頭疼。”
柴悅寧說完,擰開了水龍頭,水聲嘩嘩,沖洗着換下的床單。
站在門外的褚辭默默把頭發擦了個半幹,又蹲在地上,用紙巾把滴落的水漬一一擦淨。
她将濕毛巾挂上晾衣架的角落,回身走到茶幾邊,想要再看一會兒書。
茶幾上,她倒扣的書本邊,卻不知何時多了一支感染測試劑。
褚辭猶豫片刻,只伸手拿起了那一本書。
不知過了多久,廁所裏傳來了柴悅寧的聲音。
“褚辭,幫忙搭把手!”
褚辭連忙起身小跑過去,蹲在廁所門口,幫柴悅寧擰了半天的濕床單和濕被套。
一地的水,冰冰涼涼,帶着些許春日的寒,打濕了她們光潔的腳,卻掩不去眼底的笑意。
洗幹淨的床單和被套,就這樣晾滿了整個晾衣架。
它們挂在不大的客廳裏,就像後面藏了另一個空間似的。
只不過,後面只有一堵白色的牆。
“等我再幹幾年,對基地做出的貢獻夠了,有資格進主城了,就可以分配到大一點的房子了。”柴悅寧說着,側身望向了一旁靠站在牆邊休息的褚辭。
褚辭目光不自覺瞟了茶幾上的試劑一眼,淡淡問了一句:“怎麽把那個拿出來了?”
“那個啊,給你換床單的時候,不知道從哪裏掉出來的,就先擱那了。”柴悅寧說着,上前把它撿進了自己平日外出時随身的腰包裏,笑道,“我這兒東西老亂放。”
“哦。”褚辭輕聲應着,轉身走進卧室。
柴悅寧想了想,把茶幾上倒扣的書拿起,進屋遞到了褚辭手中。
她看見褚辭眼底閃過一絲驚訝,驚訝中似又攜了幾分欣喜。
“你等頭發幹了再睡!”
“嗯!”
褚辭接過柴悅寧遞來的書,低眉翻看起來。
卧室的燈,今夜為她亮着。
柴悅寧側躺在平鋪的地鋪上,沒有說話,也沒有很快睡着。
地下城的夜晚,與白天沒有多大分別。
有的,只有晚間十一點,響遍全外城的廣播。
“現在是夜間二十三點整,距離熄電還有半個小時,請合理安排用電時間。”
“早睡早起,有利于身體健康。”
“願今夜的你,擁抱美夢。”
“……”
***
再過一天,就是主城拟真生态區第二次對外開放的日子。
參觀拟真生态區仿佛變成了外城居民間的一種潮流,許多人不管對舊世界生态到底感不感興趣,都會為了讓自己看上去不像個土包子,而跟風去弄一張門票。
這一次,小隊裏除了柴悅寧和褚辭,每個人都要了一張票。
票是盧啓在十區的一位哥們幫忙搞到的,當時先付了一半定金,今天正好是過去取票的日子。
十區和六區相隔較遠,光列車就要坐四個小時。
這不,大清早的,忍冬就拉着老向和盧啓一起趕去了十區,走前還給柴悅寧交代了件今天要辦的事兒。
“隊長,前陣子我向軍方提交了補給申請,軍方今天會來我們小隊基地看一下我們槍/支/彈/藥的庫存,确認無誤後只要你确認一下小隊新增一人,要多拿一份補助,以及後續幫軍方出任務的頻率,再簽一個名,過幾天補給就會到了。”
“本來想讓杜夏去的,但我剛才聯系她,她才和我說她昨晚就回五區陪她奶奶了,所以只能辛苦隊長走一趟了。”
“人家沒說什麽時候來,可能早上也可能下午,隊長你記得早點去咱們基地等着,別讓人家等我們。”
“列車到了,裏面信號不好,先不說了啊。”
這匆匆打了進來,又匆匆斷了出去的通訊,讓柴悅寧不得不離開被窩,看了一眼懷表,一邊伸着懶腰,一邊站坐了起來。
柴悅寧走進廁所時,坐在沙發上聽廣播的褚辭擡眼問了一句:“我剛才聽見今天好像有事?”
“嗯,軍方要去我們小隊基地看看。”柴悅寧說,“平時都是忍冬處理這些事,今天她去十區取票了,所以我得去一趟。”
“我跟你一起。”褚辭站起身來。
“那你換下衣服吧,我這邊很快就好。”
“嗯。”
從家裏走到小隊基地,差不多一個小時的時間。
柴悅寧掏出鑰匙,打開了閉攏的卷簾門。
光線昏黃的燈泡亮起,照着這間由車庫改裝的小基地。
越過平日的工作區,笨重而又老舊的裝甲車停在角落,武器架和彈/藥箱就擺在裝甲車的右手邊。
柴悅寧有陣子沒來這裏了,這裏依然被人打掃得幹幹淨淨。
軍方的人還沒有來,柴悅寧閑着無聊,打開了那個被老向不知道吐槽了多少回,狂拍了多少次的老收音機,聽起了基地的廣播。
老收音機很卡,聽不了幾句就開始滋滋地響。
“上次來,它就是壞的。”褚辭說。
柴悅寧一時有些哭笑不得:“老向說得對,這破玩意兒該換了。”
說到底,這玩意兒一直沒換,和她前段時間的摳門脫不了關系。
不過人是會變的,最近錢花多了,忽然也就覺得換一個收音機并沒有很貴了。
“等今天軍方走了,我們就去買個新的。”柴悅寧說着,在忍冬平日裏記賬的書桌前坐下,翻看起了忍冬留在此處的備份賬本。
褚辭則坐在收音機旁,雙手托腮,聽着那斷斷續續的廣播發起了呆。
軍方的人是在她們吃完午飯後不久來的。
正如忍冬所說,軍方就是過來清點下小隊武器的庫存,确認下預計出任務的時間與頻率,以及新增人員身份,方便回去上報并計算補給量。
軍方的整個清點過程很快,不到半小時就已全部清點完畢。
唯一耽誤了進度的,就是确認新增人員身份的這一環。
他們說什麽都不認基地開出來的臨時身份證,不願給予新增人員補助名額。
柴悅寧耐着性子在那軟磨硬泡了半天,最後還是拉着軍方的人去了一趟六區的人口管理分局,為褚辭簽了一份不知道幹啥用,但軍方就是堅持要有的“責任書”,這才拿下了那份小隊人員補助。
在折騰完全部事情,送走軍方人員後,柴悅寧不禁松了一口氣。
“我們小隊幫軍方幹事多,所以每人除了武器補給外,還能有些生活補助拿。”柴悅寧說着,笑着望向褚辭,“從今天起,你也有了。”
“浮空城的居民身份,在這裏好像多少有些不方便。”褚辭小聲說道。
“肯定的。”柴悅寧說,“不過我記得居住超過一年,是可以辦正式入住手續的。”
“一年?”
“嗯,你想一直留在這裏嗎?”
面對這個問題,褚辭不自覺地抿了抿唇,眼底似有幾分猶豫。
不過很快,她在柴悅寧的注視下點了點頭,再擡眼時,不見一絲猶豫之色。
柴悅寧笑了:“那到時候我陪你來辦手續。”
“嗯!”褚辭也揚起了唇角。
兩個人,一如往常那樣,一前一後走在回家的路上。
街上的白熾燈,将各懷心思的人們腳下的影子縮短又拉長。
她們都忘記了要給小隊基地買一個新的收音機。
微不足道的事情,總是容易被人遺忘。
如果平淡的日子過得長一些,也許在某一個無所事事的時間裏,被遺忘的小事還能讓人忽然想起。
可随着街邊随處可見的喇叭一聲“咔噠”。
基地的警報,先一步拉響在了每一個人的心底。
“六區住民請注意,六區居民請注意,此條廣播由軍方通知播報!”
“由于五區感染防控中心發生意外,疑似存有人類智商的未知級別變異者襲擊了城防系統,獸群沖破城防湧入城區,全區已于今日午時與基地徹底失聯,軍方已截停半數城區列車,并全力排查所有經停過五區的列車乘客。”
“請其餘城區住民提高警惕,如果所在城區受到獸群侵襲,務必保持冷靜,聽從治安所安排,向指定城區有序撤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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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日子還沒過上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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