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柴悅寧匆匆回到三樓客房,進屋第一件事就是拐進浴室,捧着冷水沖了把臉。
這個尤蘭莫名其妙的,酒店的客房布置得莫名其妙,客房裏的大浴缸更是莫名其妙。
褚辭也是,視力好得莫名其妙,站那麽遠都能看見她是什麽時候臉紅的,看見就看見吧,還一定要上來問上一嘴。
柴悅寧不禁去想,最近這幾天真是過得莫名其妙。
浴室外忽然響起關門的聲響,那是褚辭進屋的聲音。
柴悅寧做了三次深呼吸,擦幹臉上水珠,若無其事地從浴室裏走了出去。
“我剛才看了看,車艙裏的彈藥補給很充足,除了槍/支/彈/藥以外,還有一些水和幹糧。最難弄到的是那輛車,我厚着臉皮提了一下,也沒抱什麽希望,她竟然真給我搞來了。”柴悅寧随口說着,坐在了床上,感慨道,“不管怎樣,這次尤蘭幫了我們大忙。”
褚辭坐回了她好像很喜歡的那個秋千上:“你很感動。”
“嗯。”柴悅寧點了點頭,“我以為她會拿多少錢辦多少事,畢竟是個商人,沒必要做可能會賠本的生意。”
“你對她改觀很大。”
“我之前對她偏見可能确實有點大吧,突然感覺她這人還挺講義氣的。”柴悅寧說着,餘光瞄了一眼秋千的方向。
褚辭“嗯”了一聲,從秋千上站了起來,拿起一件浴衣,走進浴室,輕輕關上了房門。
柴悅寧:“你洗澡嗎?”
褚辭:“嗯。”
柴悅寧總覺得褚辭這反應不太對勁,像在鬧脾氣似的。
她起身走到浴室的門口,張了張嘴,似是想要問點什麽,最後卻只說出了一句每天都在說的婆媽話:“傷口不要碰水啊。”
“嗯。”褚辭的回應從浴室裏傳了出來,聽上去挺平靜的,和平時并沒有什麽兩樣。
柴悅寧重新回到床邊,指尖不自覺撥弄起了床頂懸落而下的柔軟輕紗。
屋內暧昧的粉紫色光線,一些絲絲縷縷的垂挂物,擾得她總是不自覺想起尤蘭說的那些怪話。
——誰還不知道你把她從班向明那撈出來以後就帶回自個兒家了呀?
——關燈後的那些事兒啊,只要對了眼緣,性別那都不是問題。
——浴缸裏的那個彩燈,有三種光效可以選擇,氛圍感特別好,好評率特別高,你們一定要試試。
“……嘶!”柴悅寧深吸了一口長氣。
不對勁,真不對勁。
尤蘭那家夥腦子裏裝怪東西就算了,自己怎麽也跟着胡思亂想起來了?
不過,尤蘭有一點倒是說得沒錯,褚辭總是一副沉悶模樣,一看就藏着滿滿的心事,卻又不太願意和人說。
柴悅寧這般想着,長嘆一聲,向後一頭栽倒在床,伸手把床頭那個粉色的長條抱枕撈了過來,一把壓在了自己微微發燙的臉上。
不知過了多久,浴室門被拉開,一陣清香随着溫熱的水霧向外飄出。
褚辭裹着浴衣,半濕着長發,從裏面走了出來。
柴悅寧聞聲扔掉手中抱枕,一個蹬腿,翻身坐起,擡眼望向褚辭。
褚辭走到桌邊倒了杯涼開水,喝完後又幾步回到床旁,拽過柴悅寧剛剛扔開的抱枕,一聲不吭地撲倒在了床上,半截小腿懸在床外,腳丫子光溜溜的,還帶着幾顆水珠。
這剛洗完澡出來的,怎麽就趴床上了呢?
柴悅寧把褚辭拽了起來:“別睡着了,明天會頭疼的。”
褚辭:“……”
柴悅寧看了一眼懷表,起身到浴室裏拿出一條幹毛巾來,遞到褚辭面前:“多擦會兒,現在還早,等熄燈了再睡。”
褚辭擡頭看了柴悅寧一眼,沒有伸手去接。
然而她想不到,下一秒,幹毛巾直接蓋到了她的頭上,随後就是一通胡亂揉搓,弄亂了她出來前才梳順的頭發。
随着“噗嗤”一聲輕笑,褚辭扯下頭上的毛巾,瞪了柴悅寧一眼。
柴悅寧把毛巾塞進褚辭手裏,笑着問道:“又不高興了?”
褚辭:“……沒有。”
柴悅寧:“這都寫在臉上了。”
褚辭:“你看錯了。”
這似曾相識的回答句式,可算是讓柴悅寧想明白了褚辭為什麽生氣。
搞半天,這個渾身上下一堆秘密的小異種,一直在那介意她和尤蘭之間有悄悄話卻不讓她聽的這件事呢。
柴悅寧想了想,拉着褚辭起身又一次走進了浴室。
她在褚辭茫然的目光中放滿了一缸水,對褚辭說道:“其實尤蘭真沒和我說什麽,她就是說你看上去有點沉悶,讓我多……多逗你開心。”
褚辭睜大了雙眼:“逗我開心?”
柴悅寧點了點頭,伸手轉動了浴缸的沖浪和彩燈旋鈕。
一時間,各色燈光自水中閃爍起來,沖浪口噴出的水柱在浴缸中激起層層水波,每一條波紋都在水中閃爍的燈光中呈現着朦胧的光感。
柴悅寧伸手又轉了一下彩燈旋鈕,浴缸裏的燈光不再交錯着來回閃爍,而是有了分層。
最下面,是一片深紫,中層是一片淺紫,最上面是一層玫紅。
分層并不明顯,不同色的光線交融在水中,呈現出一種如夢似幻的漸變感。
最後一種光效,以較深的藍紫色為主,綠色為輔。
綠色的光暈順着沖浪的水波,橫向漂浮于那深沉的藍紫色中,就像是地面的夜空出現了一抹多數人只在書上見過的極光。
浴缸是半透明的,柴悅寧拉着褚辭蹲了下來,透過溫熱的水霧與面前那層玻璃,望着這夢幻般的光效,一時竟也有些失神。
回過神後,她輕聲說道:“她跟我說,這樣會很好看,讓我帶你看看。”
褚辭一時呆愣着說不出來。
柴悅寧望向褚辭:“好看嗎?”
褚辭點了點頭,眼裏明顯有了光亮。
如夜般靜谧的燈光,照在她光潔的側顏之上,是那缭亂發絲也掩不住的美麗。
柴悅寧看得有些愣了神,好半天才別開目光,笑着感慨道:“有錢人真會玩。”
“嗯……”褚辭應着,似是想起了什麽,小聲問道,“她就和你說了這個?”
“對啊。”
“那你臉紅什麽?”
“我……”柴悅寧想了想,随便扯了個借口出來,“我不習慣有人靠我那麽近啊。”
她随口那麽一說,身旁之人竟真沒再問什麽,只向前稍稍挪了挪,伸手輕輕撫上了那層玻璃,似是想要透過什麽,望向另一個世界。
柴悅寧問道:“你覺得這像什麽?”
褚辭想了很久,輕聲說道:“像外面。”
“我也覺得,像地面沒有霧的夜晚。”柴悅寧說着,也像褚辭那樣,伸手撫上了那面玻璃,“有時候我會想,浮空城到底是什麽樣的?生活在浮空城的人,每天都能看見天空,他們應該不會像我們基地這樣,時不時就要喊一次‘人類終将回到地面,尋回光明自由’這類的口號吧?”
“……”褚辭眨了眨眼,沒有應答,只靜靜望着眼前那片水中光暈。
柴悅寧望着褚辭,聽那水聲響在耳畔,一時忍不住想要去猜,此時此刻的她心裏想着什麽。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柴悅寧覺得自己雙腳都蹲麻了。
忽然,一陣刺耳的警報響徹全城。
她與褚辭幾乎同時站起身來,目露驚色地望向彼此。
七區出事了。
豎起嚴防的城區,在一個本該寧靜的夜晚,拉響了全城緊急疏散的警報。
客房外傳來了些許叫罵或是疑惑的聲音。
有人匆匆敲響了她們的房門。
是景沐,她從隔壁跑了過來,眼裏滿滿寫着驚慌。
景沐:“疏散警報又響了,是獸群闖進來了嗎?”
她的身後,有人倉促地向樓道跑去,身上衣衫淩亂,甚至褲腰帶都還沒來得及系好,路過時撞了她一下,還罵罵咧咧地回頭瞪了她一眼。
這一撞,小姑娘眼鏡下的眼圈一下就紅了。
“走,下樓。”柴悅寧皺了皺眉,先一步走在了前頭。
現在時間是晚上九點過,離外城斷電還有兩個多小時,這個點的黑市,尤其是在尤蘭名下的這一條街,多多少少還是有幾分熱鬧的。
這幾天,太多人聽說了其他城區的慘狀,此刻全城緊急疏散警報一響,這份熱鬧便成為了難以控制的混亂。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可每一個人都知道在沒有播報任何城區廣播的前提下,直接拉響了疏散警報,到底意味着什麽。
一時之間,有人驚慌着奔逃,就有人哀求着不想被丢下。
人群在擁擠,人們在拉扯。
茫然的發問聲,不耐的叫罵與哭喊聲,還有不知從哪兒傳來的東西碎裂聲。
每一聲都似宣告着此處的奢靡與繁華将在今夜徹底結束。
柴悅寧開着還不太熟悉的新車,混亂的人群紛紛向兩側避讓。
不管這裏多亂,她都必須要去找一個人。
警報聲持續響在每個人的心上。
所有人都在逃,有人不只在逃,還順手搶走了許多不屬于自己的錢財。
沿街的K廳與酒吧瞬間變得門庭冷落、髒亂不堪,除了滿目霓虹,再不剩下什麽。
一個曾經在這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今日卻好似被所有人遺忘的女人,茫然地站在人潮外髒亂的酒吧門口,手裏緊握着一個通訊器,大聲喊着什麽,卻明顯得不到半點回應。
柴悅寧連忙停下車來,搖開車窗,大聲喊道:“尤老板!”
“柴隊長!”尤蘭回過身來,茫然無措的眼裏一下有了光。
“上車,一起走啊!”
尤蘭穿着旗袍,踩着高跟,邁着小碎步蹬蹬蹬地跑了過來,柴悅寧按開車門,車身略高,景沐連忙伸手将她拉了上來。
她一上車,大着嗓子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就知道這世上的男人沒一個靠得住,好話說一萬遍都是假的!柴隊長,還是你好,你比班向明那孬貨靠譜一萬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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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尤蘭:所以你們玩彩燈了嗎?
褚辭:玩了。
柴悅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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