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兩人坐在稻田邊上垂釣,阮夏夏毫無形象地席地而坐,也不怕衣袍被弄髒,而裴褚比她自是講究多了,擺了一個蒲團,清掃了周圍的枯枝雜草才優雅而坐。
阮夏夏在一旁瞥他,暗中努了努嘴,窮講究,這是刻意在奪小爺的風采吧!是吧是吧,那就不要怪她了!
“褚大哥,看招!”趁着裴褚不注意,阮夏夏嘿嘿一笑,将釣上來的小龍蝦迅速一丢,去吓從未見過此物的裴褚,小龍蝦挂在裴褚的衣袍上,揮舞着兩只大鉗子,整只蝦陷入了懵逼之中。
裴褚後背的肌肉猛地一下緊繃起來,他黑眸微眯看着張牙舞爪的不明生物,手中拿着樹枝一劃一挑,瞬間小龍蝦身首異處,好巧不巧地,頭顱和兩只鉗子就飛到了阮夏夏腳踝那裏。
她瞪大了眼睛,和死不瞑目的小龍蝦對視了兩秒鐘,然後咽了咽口水,朝着神色不明的男人彎眼笑,“褚大哥,您可真厲害,等一下收拾小龍蝦的工作就麻煩您了,這可是一道美味佳肴。”
“小龍蝦?”裴褚臉色有些古怪地念叨這個名字,凡是沾上了龍這個字,很容易便引起他這等權貴皇親的注意,“日後莫要如此稱呼,就喚它稻田蝦吧。”
龍之一字自古以來便代指皇位上的君王,不能随便使用,很容易招致誤會,尤其是少年日後要走仕途,一點把柄都不能留下。
阮夏夏嘴角抽了抽,而後小聲嘀咕,“這蝦其實臭水溝裏面最多,稻田裏面只敢圍出一小塊地,以免它們弄傷了稻杆。”
裴褚臉色一僵,越發古怪地看着他,少年是阮家唯一的嫡子,如何會吃這臭水溝裏面的東西?突然想到了他在大覺寺清修的那幾年,心裏不免對阮父的印象差了些。
想必是在大覺寺的時候吃了苦頭,不得不用此等髒污之物來飽腹,一時間,他的眼中浮現了淡淡的憐惜。
“總之不能帶龍字,夏安,為兄是怕你惹了忌諱,你要聽話。”他語氣放緩,與之前相比柔和了不少。
阮夏夏面上十分乖巧點了點頭,心中卻吐槽了一句,皇家的人就是霸道。
“褚大哥,這個雖然看上去不太美觀,但是吃起來是難得的美味,今日小弟便給您展一展身手。人都說君子遠庖廚,但夏安卻覺得不以為也。男人要想有魅力,做得一手好菜也是要的,啊呀,我以後的夫人可真是有福氣,能嫁給我這樣一位完美無缺的男子。”她邊釣小龍蝦,便又開始叨叨叨說個不停。
裴褚輕輕瞟了他一眼,少年一點形象都不顧,頭發和衣袍都亂糟糟的,釣到了一只小龍蝦眼睛就亮了起來。他淡笑說道,“有你的九房妾室在,你的夫人可是要頭疼了,妻妾自古以來哪有融洽相處的。”
阮夏夏咬着狗尾巴草,哼了一聲,男主對她的美妾們怎麽那麽在乎,莫非是嫉妒她?畢竟這個時候男主的後院可是空空如也,一個女子都沒有。
稻田邊上有微風拂過,阮夏夏十分得意自己的收獲,命人拿着一小木桶的魚蝦往莊子裏面走,前面不遠處赫然傳來了幾名女子的吳音軟語,阮夏夏便又翹了翹嘴角,“褚大哥,定是這莊子裏面的小娘子來組團看本公子來了,人受歡迎就是苦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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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褚挑眉不語,感受着和樂安詳的氣氛,眼底下的笑意愈深。
人人都說江南好,他在此時像是明白了幾分。
過後,阮夏夏果然大展拳腳,親自為男主置辦了幾道美食,她若是想要讨好什麽人,那自然是會令那人感受到她阮夏夏的一股赤誠。
不得不說,對此裴褚十分受用,看這個不着調的少年是越來越順眼,心中已經決定要将此人納入自己的勢力範圍。
正好,阮家在他的大本營西北發展的不錯,又與父親定王的老部下們關系融洽,提拔阮家順理成章。
是夜,阮家幾個田莊的糧草由定北軍秘密押運到裴褚修了一半的江南園林裏面,阮夏夏邊打着哈欠邊跟着裴褚參觀他的半成品園林,雖然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有什麽好看但男主提議,她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結果,身形高大的男子七拐八拐帶着她進了一處書房,推開門便與滿臉興奮的“江南總督”六目相對。
阮夏夏眨了眨眼睛沒有出聲,這兩個總督大人,她究竟是一直保持自己渾不知情的假象還是勇于做打破尴尬的知情者?
“總督”“總督大人,這是褚某的義弟阮夏安,此次糧草全賴他鼎力相助。”裴褚神色不變,拱手躬身開口道,語氣恭敬。
“阮夏安,阮家的獨子,”段校尉立刻斂了笑意,微擡了下巴,态度矜傲,“本督會為你記上一功。”
阮夏夏看看一臉恭順的真總督,又看看神色高貴不容侵犯的假總督,知道這是三人比拼演技的時刻,她這個科班出身的演員怎能輕易言敗。
先是瞳孔忽然放大,再是嘴唇顫動,阮夏夏一臉激動地要暈厥過去的表情,深深地彎下了腰,成九十度深鞠躬,“草民阮家子阮夏安拜見總督大人,願總督大人官運亨通,福壽安泰。”
段校尉一時啞口無言,自他聽從世子的命令做了這江南總督後,阮夏安是他遇到的态度最……恭敬的一位,他受此大禮臉上的淡定差點就沒維持住。
偷偷看了一眼神色不明的世子,他清了清嗓子,“阮公子不必多禮,阮家心底仁厚,本督也時常聽聞。”
阮夏夏頓時受寵若驚地咧嘴笑笑,全然将書房中的第三人忘到了腦後,“總督大人過獎了,原本夏安以為揚州城的男子已經十分出色,但今日見到總督大人才知道什麽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大人您不僅身形颀長,相貌俊美高貴,周身的氣度也令夏安心生敬畏,以夏安看,大人今後在江南任職,這江南第一人的名頭非大人莫屬。”
說完她惡趣味一起,轉頭瞄了一眼面無表情的真總督,真誠又道,“真是把褚大哥和我都比成了黯淡無光的螢蟲,無論是相貌氣質還是其他,褚大哥和我不及您多矣!”
“您說是吧?褚大哥。”阮夏夏朝裴褚故意使了個眼色,要他也跟着自己讨好總督大人。
裴褚扯了扯嘴角,眼神微冷,銳利的目光在段衛骞不自在的臉上略過,“夏安說的是,總督大人真乃是英豪在世,褚某不及也!”
段校尉面皮不動聲色地抖了抖,心想自己一頓軍棍是少不了,頓時心裏哀嚎不已,這可不能怪他,他是無辜的啊,比窦娥還冤。
“好了,糧草一事本督會記下你們的功勞,明日和那些人周旋,切莫漏了口風。”他眼疾手快地岔開話題,生怕這個面若好女的阮大公子再拍起馬屁,拿世子和自己對比。
“夜深了,兩位就先退下吧。”他擺擺手,裝出一副困倦的模樣。
阮夏夏識趣地咧嘴又說了一句,“不打擾大人歇息了,總督大人勞苦功高一定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身體,我等江南百姓才好安心啊!”
說完一只手拽了拽她褚大哥的袖子。
裴褚掀了掀眼皮,也跟着薄唇微啓,語氣微涼,“希望褚某修建的這處園林能讓總督大人滿意。”書房的隔壁就是一處寝室,布置的舒适典雅。原本裴褚要将它當做自己小憩的地方,此時卻成了總督大人段大人的住所。
段衛骞的冷汗都快流下來了,含糊其辭地嗯了一聲,快步從書房離開。
身後,阮夏夏行着注目禮,感慨道,“果然是總督大人,這背影都要比旁人高貴兩分。”
聞言,裴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其中的意味不明。
“不遠處有一處水榭,環境清幽,夏安今夜便宿在那裏吧。”
阮夏夏颔首應是,十分善解人意地說道,“褚大哥,喚個婢女領我去也就是了,不勞煩您了。”
她可不想再一次在夜裏和男主同居一室。
“如此也好。”裴褚招了招手,一名毫不起眼的藍衣婢子出現,态度恭敬地引着阮夏夏往前。
趁着月光,阮夏夏暗中打量了這婢子兩眼,發現她雖低眉垂首,但行動有素尤其走起路來帶着一股優美的意味,便知這可能是跟着男主一同從京城前來的人。
她便像是好奇一般随口打聽了男主的情況,“你是褚大哥家中的婢子吧?不知褚大哥可有一二嬌妻美妾?瞧着大哥年紀也不小了。”
婢子言語很是謹慎,并不答話,只道,“公子,水榭到了,您請歇息,有事喚奴婢便好。”
說完,這人便如同一道木樁子,立在了水榭門口。
阮夏夏頓覺尴尬,摸了摸鼻子,随意洗漱了一番,上了床榻入睡了。
次日,她清醒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伸了個懶腰,用貼身帶的眉黛描粗了眉毛,檢查好喉結和另一處沒有纰漏,慢吞吞地出了水榭。
“夏安,你今日怎麽會在這裏?”不遠處,關永新眯着眼睛,語帶驚訝。
阮夏夏也眯起了眼睛,看向自己多日未見的小夥伴,下意識地攥緊了扇柄。她和關永新以前的關系并不是作僞,而是實打實的親密無間,只可惜注定不是一條路上的人。
“褚大哥昨日邀我到園子裏面賞玩,喝了一些酒,晚上就宿在了這裏。”阮夏夏收了眼中的複雜,緩緩走過去,問他,“永新,這兩日你可去看過嘉平?”
她猜想今日關家來人就是為了那一批糧草,關永新并不是一無所知的稚子,難道他就看不出曹督查注定是個敗局嗎?為何還要摻和進糧草中來?
關永新微皺了眉,“陸知府府邸戒備森嚴,不得其入,不過夏安你不必擔心。嘉平的父親是陛下母族出身,也算是皇親國戚,和我們這些商賈自是不同,他不會有事的。”
聞言,阮夏夏微微一嘆,果然,還是這出身搞的鬼,一道商人子嗣不得參加科舉不得為官的禁令生生地阻斷了不少人的念想。
她隐隐察覺到,關永新讀書多載,渴望為官光宗耀祖,起碼不再是被人輕視無法繼承家業的次子。關家加入此铤而走險,看中的自然是從龍之功,封爵賞官一躍脫離商籍的身份。
“不,永新,不是如此。前日我去看了嘉平,他和我言他雖纨绔無用,但也知道害國傷民的事情不能做。陸知府來揚州任職時日不多,他會無罪是因為他不曾做下錯事不是源于他高貴的皇親國戚身份。”
她的眉眼帶着認真,定定地看着這個昔日的小夥伴。
關永新嘴唇蠕動,終究是苦笑了一聲轉過身去,“夏安,你不懂的。我與褚兄還有生意要做,先走一步。”
他邁開腳步,只留給阮夏夏一個背影,阮夏夏看着手中的扇柄,陷入了沉思之中。
也許,最後自己能夠救他一命,只當全了這兄弟情誼。
想清楚之後,她不停地唉聲嘆氣,兩個小人在她的腦海中互罵。一個黑衣小衣叉着腰氣憤不已,好你個聖母阮夏夏,商科你白學了,經濟學你抛到腦後了,利益最大化懂不懂?
另一個白衣小人有些心虛地反駁,小聲叨叨,兄弟情誼,社會公正,怎麽能用利益來衡量?再說這是一顆赤誠之心,也能拉一拉男主的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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