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卷二十四·魔高一尺

第25章 卷二十四·魔高一尺

下了朝之後,嬴城并未直接回府,而是去了聚仙樓。

聚仙樓是王都豫景街上的一處茶樓,存在久遠。它布局精巧,青瓦磚牆,更像南方的深宅庭院,綠樹成蔭、曲徑通幽,并設有水榭亭臺,室內陳列字畫、瓷罐等各種藏品。行走其中,不禁讓人心情神寧,仿若一種“庭有山林趣,胸無塵俗思”的妙境。

大梁的開國皇帝曾在微服出訪時途經此處,稍歇片刻細品清茶,不禁誇贊有加,并題詩曰:波驚魚眼聽濤細,煙暖鸱罂坐月長。欲訪踏歌雲外客,注烹仙掌露華香。

之後,聚仙樓的美名也就傳了出去。許多文人雅士愛好這裏,官宦子弟也願圖個清雅。

嬴城算是常客。

店裏的主事一見是他,便躬身行禮,說道,“駱公子等您一會兒了。”手臂向前一引,将人帶去了後院的幽靜房間。

果然,推開門,那個身着黧色長衫的人正笑眼彎彎的看向自己,手上依舊是從未離過身的玉骨折扇。

此時,周圍安靜,房間裏只剩他們二人。

“說吧,有什麽事。”嬴城在那人對面悠哉自在的坐下,“大白天的喊我出來,別說你只是想來喝杯茶。”

駱清姚一臉無辜,“我的确就是想約你出來喝杯茶啊。”瞥見嬴城明顯不信的樣子,他忍不住笑了一聲,唰的展開折扇,眸光靈動,“好吧,我承認自己十分好奇你的新婚之夜究竟過得如何。”

不緊不慢地往眼前空杯中倒上了茶,嬴城反問道,“你覺得呢?”

“我怎會知道?”

“猜啊。”

前傾身體,駱清姚眯眼打量着對方,“愉快非常?”

嬴城挑眉淺笑,回望着他,惡劣且快意的說道,“無可奉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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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清姚當即就被對方氣得嗆了一下:這混蛋又耍着自己玩!

看着某人黑下來的臉色,嬴城心情舒暢的喝了口茶。

“偶爾想關心關心你,你就顧着敷衍我。”駱清姚不滿的哼了一聲,“我不過是想提醒你,趙亭筠的身份可謂難得,別傻兮兮的任到手籌碼流失。”

“怎麽突然說起這個。”嬴城蹙眉,他原以為對方只是八卦心起,想和自己開開玩笑,沒想到竟扯到利益之事中來,“你應該知道我娶他是形勢所迫,逼不得已。”

“就因為知道你會有這種想法,才更想勸你。”駱清姚心情複雜的合攏折扇,嘆道:睿王啊睿王,你可知以後的路是否平坦如初?又能否保證不會變化無常?趁如今手裏還緊緊牽着這位權臣之子,還請務必把握住。你的大哥野心不小,你們的兄友弟恭又能維持多久?

然而這些話,他無法和嬴城一一說明。嬴岚到底想做什麽,想要什麽,自己也并不完全清楚。而且,這種事情,就算告訴嬴城,只怕這人也會一笑置之。若不慎流言外傳,離間天家兄弟之情這種罪名,足以釀成大禍。

駱清姚雖真心待嬴城,卻無法将全家性命做賭注。所以,唯有委婉提醒,“總之,”他開口道,“你多為自己考慮一些吧。”

嬴城并非遲鈍之人,很快便聽出對方話中的其他意思,不确定的問道,“清姚,你想說的……其實不是這個吧?”

氣氛有瞬間的凝固。

駱清姚苦笑,自己真是有口難言。

像是看出了他的掙紮和糾結,嬴城知其一定有什麽是不方便說出口的,就也不再逼問,“行了,今日不說這些。咱們現在真是相聚時少,談點高興的事吧。”

對方的善解人意反而讓自己更加煩悶,駱清姚心不在焉的說道,“哦?有什麽可高興的?”

“只一件,你必然感興趣。”嬴城故作高深的看着他,“魏國的九皇子已經啓程前往大梁了。”

魏國位于朔水以北,國姓為越。與梁和楚相鄰,對兩國向來持友好态度。這一次的大梁之行,讓嬴從煜很是重視,如果可以借機拉攏魏國,共同抗擊楚國,那麽真是再好不過。

而此次前來的,除了使節之外,還有魏國的九皇子。

“你說九皇子?”駱清姚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那個魏國第一美人?”

“對啊,但凡美人,你不是都感興趣麽?”嬴城說道,“叫越什麽來着……當時在朝堂上都沒太聽清,那些老臣一聽魏國的人要來,立刻炸了鍋。”

“越素池。”駱清姚好心的為他解釋,“魏國鳳君最小的一個兒子,極為受寵。倒和你經歷相似。”

怎麽可能相似,我是穿過來的。嬴城在心裏默默回了這麽一句,卻也沒多在意。

回到府中,還沒等走近院子,就看寧祥神色不安的候在那裏,見到自己後,惴惴說道,“王爺……您……您快去看看吧,正君……正君還在摔東西呢。”

“怎麽回事?”任誰一到家聽見這麽個消息,心情都不可能太好。嬴城蹙眉道,“誰又惹他了?”

惹他的人,可不就是王爺您麽……?寧祥頗為哀怨的想着。

在對方把前因後果全部說了一遍後,嬴城眸中冰冷,沉聲道,“他脾氣還真是大得很。”

趙亭筠所住的端月樓裏,時不時的瓷片破碎聲和重物碰地聲讓院外的嬴城眉頭越皺越緊。

前廳裏,地上已是一片狼藉,擺設裝飾的東西能摔的基本被摔的差不多了。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正在不停勸阻,“正君,別再這樣了,萬一王爺來了......”說着,轉眸間看見嬴城就站在門口,吓得“撲通”一聲趕緊跪到了地上,“王爺!”

趙亭筠也聞聲回頭,短暫的驚訝之後是掩不住的得意,仍舊傲氣十足的問道,“你不是不願來麽?”

嬴城并未理他,在紫檀木圈椅上坐下後,這才重新看向趙亭筠,說道,“不是你吵着要見我麽?”

“難道我不能見你麽!我才是你的正君!”說着說着,火又上來了,“我就不喜歡讓他太舒坦,怎麽樣!”

嬴城冷下臉斥道,“你嫁過來才一天,就到處給我惹事。”

“我怎麽到處惹事了!難道你天天跑去那個醜八怪那裏就做得很對麽!”

“放肆!”嬴城怒極,方木桌上的杯盞被他手掌震得“哐當”作響,“身為正君,你知不知什麽叫做溫良恭順!整日聒噪不已像什麽樣子!”

他是真的大為光火,不止寧祥和那個始終跪在地上的少年,就連趙亭筠也被吓了一跳。

然而趙亭筠始終不肯認錯,咬着下唇死犟着不開口。

“言行不當,舉止粗魯。去把德行儀禮抄十遍,禁足三日。還有——”嬴城頓了頓,鳳眸深不見底,“不準再踏入攬曦閣半步。”

趙亭筠就要爆發,一旁的少年說道,“求王爺開恩!德行儀禮要是抄十遍,正君手就要廢了!王爺——”他磕頭道,“正君年紀尚小,都是奴才沒攔住,求王爺罰奴才吧。”

這人年紀和趙亭筠相仿,卻是極為懂事的模樣。此刻滿臉的哀求讓人倒是不忍。

只可惜,跟錯了人。

看對方磕頭磕的前額一片通紅,嬴城心下有些猶豫。他只不過是煩趙亭筠,對其他人也無心遷怒,而且這個少年......最多十五六歲,換做以前那個時空就是個無憂無慮的學生年紀,可憐在大梁卻要為人之下,做個任打任罵的奴才。

指節頂了頂眉心,嬴城想着讓趙亭筠少抄幾遍算了。

就見那個驕縱慣了的人急道,“安容,你真是給我長臉啊!還不快滾起來!”說完,一腳把那個少年踹倒。又沖着嬴城氣勢洶洶,“你敢罰我?我必要告訴我父親,不讓你好過!”

死不認錯,屢教不改!還真是要翻天了是麽?

嬴城冷笑,再開口時聲若寒冰,“看來正君不太明白,本王是天家之子,享萬千之拜。而你父親不過一介朝臣。”他姿态漫不經心,聲音陡然放緩,甚至帶了幾分不屑的調笑,“丞相大人——又能奈我何?”

房間裏一時寂靜,寧祥和安容噤若寒蟬,不敢擡頭看那個冷峻淩厲的男人。

趙亭筠登時變了臉色,抖着唇說道,“你......你......”

“你跑到院子裏大吵大鬧,讓人看笑話,還覺得自己很有理麽?”

“你新婚夜跑去別人床上,難道你很有理?!”

這回嬴城倒是笑的溫柔,“本王當夜不勝酒力,早早歇在了自己院中,王府上下誰都可以作證。正君說的是哪兒的話?”

趙亭筠差點沒被他氣死,這人颠倒是非,厚顏無恥!

看對方臉色青白不定,有怒而不得發的樣子,嬴城心情好了大半。他優雅起身,踱步而至,“趙亭筠,睿王府可不是你的丞相府。”

“本王希望正君你收收性子,”走到那人身邊時,嬴城側頭在其耳邊低聲說道,“乖一點。”

是夜,天空濃霧不散,雪落之後反而更加漆黑壓抑,一輪彎月半隐半現,幾點星光卻亮的驚人,它們此刻正呈不規則分布,仿佛突破無際霧氣滲透塵間一般。

已經連續幾日都是如此了。

朝中大臣及百姓也發現了這一異象,不由議論紛紛,猜測是否為星象異常。

仰頭看着那些流溢的光亮,薊常曦不知在沉思什麽。

一雙手從後摟住了他的腰,接着溫熱的吻印在了臉側。低沉好聽的聲音問道,“怎麽了?一直發呆?”

“王爺,”常曦拉他坐在自己身邊,“你知道五星連珠麽?”

五星連珠?好耳熟啊——

在哪聽過來着?嬴城想了半天,無果。只能放棄的搖搖頭。

“這是種星象,幾十年才能見到一次。”與嬴城的毫不在意相比,常曦有些憂心忡忡,“五星連珠,是指水金火木土同時出現在同一方的現象。古人有預言,五星相聚,龍動天搖,吉兇難料。”

嬴城失笑,其實這就是一種天文現象,所謂的吉兇禍福不過是古時的迷信說法而已,他安慰道,“這些我雖不太懂,卻敢保證遠沒那麽玄乎。”

“王爺有所不知。五星之中,木歲、火熒惑、土鎮、金太白、水為辰。”常曦嘆道,“熒惑指亂,太白經天,恐兵有殃。我實在擔心北疆。”

“與其信星象,我倒更相信二哥和将軍。”話到此處,嬴城終于想起自己在哪聽過五星連珠這個詞了,輕刮了一下常曦的鼻尖,他說道,“我還曉得關于五星的另一種說法,想知道嗎?”

“哦?”薊常曦果然被他勾起了好奇心,“是什麽?”

“錯轉時空。”

眸子驀地睜大,被嬴城的話驚得愣了片刻,才自語道,“錯轉......時空?我從未聽說過。”

“對啊,五星連珠,憑着一個玉枕,便可穿越千年。”嬴城笑吟吟的看着他。

“可是哪來的玉......”恍然發覺自己又被對方給騙了,常曦瞪了他一眼,“能正經片刻麽王爺。”

嬴城笑出了聲,“好了好了我認錯。”抱緊懷裏那個人,他說道,“等魏國使節的事一結,我就和君父請示,咱們回北疆。”

安靜了一會,常曦終于輕輕嗯了一聲,“王爺,多謝......”最後那個字還未來得及說完,嘴唇已被人吻住。

冷風游曳,濃霧被吹散幾分,複又重新聚合,星位稍移。

北疆空曠的荒野上,夜色中的一切看得更加明晰。

薊長聆注視着那片蒼穹,久久未動。直到士卒走近來報,“總兵,大營和赤渡已加強守衛,正分隊列位進行巡視。”

點點頭,他說道,“好,告訴其他人,萬不可放松警惕。”

“是,總兵。”

交代完所有事情,又和帳中的副将張謙商讨了一下北疆目前的情形,薊長聆才緩步走回了行轅。

這種星象,恐怕不是個好兆頭——

他擔憂愈盛,不由得輕嘆一聲。

月影被遮,廊下黑暗。

薊長聆入了房間之後,剛剛合緊木門。 一道溫熱呼吸便灑在自己頸間,他心下一驚,反射般的往旁邊撤身。

對方毫無被發現的驚慌,一招一式利落穩當,出手如電。

“什麽人!”格開對方的手,薊長聆低聲喝道。

并無任何回應,那人仿佛只為取勝,真是招招制人。

本來房內就黑,又被突襲的措手不及,且對方功夫完全不在自己之下。

險險避開直沖胸口的一擊後,薊長聆下盤一個不穩,跌碰在了牆壁上。暗道一聲糟糕!他旋身不及,已被人牢牢控住。

雙手手腕被按至頭頂,那個夜襲者已欺至身前,屬于另一個人的壓迫和溫度讓薊長聆怒氣翻滾。

剛想喊人,便有道聲音更快他一步。

“薊總兵,”那人說話時,宛如被撩動的古琴,沉厚而極富雅韻,“還記得我教給你的第一件事麽?”

心口一窒,薊長聆擡頭重新看向他,借着微弱暗光,男人那俊美雍容的樣貌一覽無遺的撞入了自己眼睛。實在太過熟悉了,導致身體都不自覺的放松下來。

“對了,就是這樣。”他低笑道,“別做毫無用處的反抗。”

“說起來,梁國的守備真差勁啊——”一雙黑瞳中總帶着幾分似笑非笑的邪氣,“難怪我可以一次一次的抓住你。”

“玄......嘯......”

“想念我麽?”玄嘯在他頸邊溫柔的蹭了蹭,“我可是......想念至極——”

說着,手指扣住薊長聆的下巴,微微用力,哪還看得見之前的半分溫柔。就連他的親吻也強硬的如同和敵方厮殺搶奪一般,蠻橫而不容抵抗。

直到兩人呼吸都漸漸紊亂,他們才終于分開。

待緩過來之後,薊長聆忍不住踹了他一腳,“你這氣生的簡直毫無道理。”

“我不該生氣?你放着楚國的鳳君不做,偏偏願意為梁國賣命。”玄嘯冷哼道,“是要我撫掌稱好麽?”

“我若同意了你,”薊長聆低頭掩去了自己的掙紮,“薊家只怕也要完了。”

“你覺得楚國會容不下薊家?”

“......是薊家離不開梁國。”他聲音中有些疲累,也有着無奈。

玄嘯低頭吻着薊長聆的黑發,唇角帶笑,眼中卻是陰霾。

“愚忠。”他在對方耳邊這樣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至此,小受已經全部出場!

不容易啊(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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