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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有意願,整頓告一段落後,或許他可以将她調到電子商務單位,雖然是平轉專員開始,但她外向富創意,很适合走銷售,也可以在那裏發揮所長進而獲得升遷。
“羅先生?”她說明完,喚一聲代表詢問意見。
他将視線移至她臉上,發現她那愛笑的臉雖然很占優勢,但同時也會讓人誤以為她很樂觀,不怕挫折與失敗。
觀察她一陣子,知她不是敗戰即退的性格,也不是越挫越勇,而是她自信、好新知,喜好廣反而耐心被分散。給她挑戰後,适時讓她有成就感,相互交錯并引導,才能讓她持續對同一件事專注、努力,進而磨出她的專業能力。
他思索一陣後擡眼,再度對上她的臉。
她在等待評論之際,會先将發絲攏至耳後,而後挂起笑,眼眸則會因為期待而流露急切的晶瑩。
她這不經意的動作,他已漸漸熟悉,她總是這樣。
但有時她也很讓他頭痛。
對比其它胸懷大志的經理們,她喜歡成就感卻又不汲汲營營,有勇氣卻随性,反而讓他得多花心思注意她的反應,好正确引導她。
但也就因為她的性格,才讓他習慣她,不讨好、不愛特別表現,不求功名,所以只追求自己的成就感。
或許,她不會想邁向高階主管之路。隐隐一個念頭,想着,會不會她像他一樣,喜歡到處晃,追求不同領域的挑戰?
他籲口氣,再度看了她一眼,想了激措辭,跟着點頭。
“管觀,把你剛才的說明加人報告裏,再補數據左證就可以了。”
她眨眨眼像是懂了,又微笑說着:“好。”
一有成就感,她的笑容就會添加興奮的光彩。這也會讓他不自覺地心情愉悅。
就像這樣。她對他的幹擾就像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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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司有時需身兼部屬的老師,提點他們、幫助他們成長,這點沒錯。
但他會對她的反應有過度反應,仿佛在意着她的心情,那實在不需要也沒道理。
看着她收拾數據、起身致意、又退出辦公室的動作,當然還有她在門前轉身、帶有好奇的回視。他又被她幹擾。
不是她桌上那盆薄荷,不是她一耳挂着耳機聽音樂,而是她的存在。
她的存在讓他分心。
他皺了皺眉,确認即将要帶出國的協商資料,但才翻了三頁,又蹙起眉,轉頭瞪向那道牆。
管觀沒有自言自語,而是在幫他确認下榻旅店。
他很想關起門,但門擋不了聲音。早該換新大樓辦公,只可惜新大樓還在裝潢中。
他轉回頭,疑惑着以往不會幹擾他的電話聯絡,此刻卻會讓他分心注意。
不是不信任,不是讓他抓狂,而是讓他分神,就算她挂上電話後研究數據的翻頁聲,或處理文件的鍵盤敲打聲,甚至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時——
羅善淵此時再度皺眉。不是她幹擾他,是他被她幹擾。所以有問題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莫非是,色不迷人人自迷……那樣的狀況?
江友誠今年要五十歲了。
半百人生中,他有二十個年頭是為四維工作,職位一直都是司機,而接送的對象從前十五年的羅治賢、到後兩年的羅善地,現在這兩年多則是羅善淵。
這樣的調動一直都是由總裁室指示的,而身當高階主管司機多年,他非常習慣不過度聯想,但是他也知道,他的工作內容除了開車,還有別的。
那時他才從特種退役,一個改飛民航的飛官前輩介紹他這個職缺,一開始他就明白這工作要長眼不長嘴,特別是他的老板是個非常浪漫的人。
而後他知道這工作的另一個要求是當被需要時,得提供自己的喜好看法。
“善淵的新秘書……”前一陣子他的大老板這樣問他。
他的大老板羅治賢先生就是那位會問他看法的人,唯一的一位。自從他先後轉任羅善地、羅善淵的司機後,問話的時機就變成在四維總部,通常是羅總裁上班時,經過偌大的總部大廳跟他寒暄的那些片刻。
“管觀小姐,我喜歡。”他那時這樣回。記得好像是管小姐上班的第二天。
那時總裁點點頭,有點松了一口氣的模樣。
他的大老板最常問的,就是他喜不喜歡某個員工。第一次這樣問時,就請他直接回答真正的想法,而且不需要解釋原因。
這二十年來,沒有要務的時候他就是在大廳和四維總部走動,很習慣讓自己低調地融入環境,安分有禮但幾乎不說什麽話。
這些年看過形形色色的四維員工,他發現他最喜歡的,就是那種一視同仁、富有同情心的人。這種特質的人,是不會出賣、背叛同伴的。這是他喜歡管秘書的原因,也之所以他一開始還滿擔心管觀的。
因為歷史經驗告訴他,他喜歡的人不一定适合四維,而且例子還不少,不論用人的是大老板還是大老板的兒子們……
不過他滿意外地發現,這種他喜歡卻陣亡的比例,在善淵先生的用人上,反而是最低的,盡管外界對羅善淵的鐵腕似乎有些評論。
不過坦白說,剛調任善淵先生的司機時,他有些不習慣。大老板浪漫且缤紛行程衆多;善地先生則是喜歡寒暄聊天;善淵先生的低調少言,一周五天這樣開始第一年下來,他們交談的次數有限,通常善淵先生上車後,會稍微看幾份報紙,感覺就是瞥新聞标題重點,而後就靜靜地看風景、車流、路上的行人。
響應他的接送招呼,善淵先生也幾乎只是輕輕點頭而已。
他常常想,善淵先生或許是個恬适從容、但本性極其害羞的人也說不定。
但這幾天,江友誠發現情形有些不對勁。
原本屬于善淵先生那種恬适從容的氛圍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困惑與焦躁。
而且前天的外出會議回程中,管觀坐副駕駛座,正一邊用平板歸納會議紀錄,那時他一瞥眼,在後照鏡中看到善淵先生盯着管觀的後腦勺,神情有些疑惑。
他不知道是不是管觀最近在工作上出了什麽狀況,但接送善淵先生這兩年多來,就他的觀察,善淵先生一向是馬上解決問題的人——不管困擾他的是什麽,他一定會很快厘清、處理。
所以如果事關管觀,他希望她能好運度過。
要管觀來猜,她會猜機器人從小到大都考第一名,而且他一定是放學回家就馬上寫功課,且還是複習今日預習明日的那一種。
他生日後連續八個上班日,他都沒準時下班。雖然聽到的八卦是,機器人最晚也是六點半走。突然地違反作息,管觀猜,他是為了出國洽公準備吧;但讓她疑惑的是,機器人一向效率很高,近日又無重大事件,有點怪。
才這樣想着,一邊收拾物品,瞧見機器人恢複準時下班,管觀又瞪大眼。
所以,又是一道等電梯的情景,雖然她可以拖一陣,讓他先下樓……
另外,他又在看她了。
一定是她對機器人好奇引起的後果。近日來,他對她的打量增加了,不過都是伴以沉默的一臉平和。
但現在,他在皺眉。
有點狀況外的管觀笑着,才想清嗓詢問——
“管觀。”他開口了。
“羅先生?”
“等會一起吃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