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周宿病了,病得不輕。

連續三天,周家不斷有醫生進出,中醫西醫都有。

阿金阿銀守在院外,每次看到醫生們急急切切出入,總有一種先生病入膏肓,随時都會去的錯覺。

他溺水後昏迷到現在還沒醒,愁壞劉管家,也讓整個周家籠罩在沉悶的陰霾中。誰都知道,如果周宿有個好歹,周老先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與這件事有關系的人。

好在,周宿在當夜蘇醒過來,阿銀親眼所見,所有醫生都被劉管家叫到先生院子裏,中醫挨個兒號脈,西醫挨個兒聽診。

那架勢大,阿銀與姐姐站在門外根本瞧不見先生人影,都被醫生擋住。

忽然,一道聲嘶力竭的“滾”響起。

“嘩啦”杯子砸碎,醫生們都退後彈開,只為躲那濺起來的玻璃碎片,阿銀和阿金也才有機會看到床上的周宿。

屋裏沒開燈,光線便也昏,周宿用手臂支撐身體側躺在床上,他冷冷掃過屋裏的每個人,眼底聚着一片陰詭的死黑,而眼球卻布滿紅血絲,與他那過于蒼白的皮膚成極度對比。

也因此,他眼神有些少見的嗜血陰森,像剛從地獄爬出來的羅剎,戾氣濃得叫人望而生畏。

天之驕子的他沒心思再隐藏其他東西,所以那些無所遁形的頹與廢便找到巨大出口一起迸發,充斥在他周圍空氣,躺三天也沒什麽溫度的床,以及消瘦身體和凹陷的眼眶。

阿銀很震驚,在他的認知和記憶裏,先生總是被仰望着。

他出身顯赫富貴,擁有絕大多數人沒有的東西,所以理所當然無拘無束,游戲人生。

看慣了他的放肆不羁和玩世不恭,阿銀愣愣盯着眼前這個虛弱蒼涼的男人。

他還是從前那個先生嗎?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都滾出去!”

周宿嘶力低吼,到底是剛醒過來,身體虛,無力躺了下去。

阿銀分明看到他用手抓緊床框,用力到骨節泛青,身體緊繃着,似乎也在唾棄這樣的他自己。

他是病了,可仍舊沒有人敢忤逆,所有人匆匆忙忙地從他屋裏出來,只有劉管家站在他床前。

周宿望着天花板,雙眼空,聲音啞:“你也滾。”

老劉深深地看他,微不可查搖頭,走出來帶上門。

老劉叮囑阿金去煮吃的,看着阿銀時,阿銀忙垂頭。

“你就好好守在這裏,不要讓先生出什麽事。”

阿銀應聲是。

門外的說話聲周宿聽得清清楚楚,想嘲笑,可一動彈胸口便痛,那裏被一道霸道的霾氣堵壓着,連笑都笑不出來。

但周宿的性子從來都反叛,明知不可為而為,明知會痛不欲生,也偏要扯着嘴角發出笑聲,胸口的痛一陣陣,一股股地流淌到全身。

他死氣沉沉躺床上,笑聲令屋外的阿銀毛骨悚然,他覺得那不是笑,更像是形容不出來的哀。

笑夠了,周宿又覺得麻木。

他不太能感覺到四肢與身體的存在,只能感受到胸口細細密密的痛,那沉而重的心跳聲真是讓他煩。

有些沒勁,還不如就躺在那湖底一輩子別起來。

這想法叫周宿一愣。

至于嗎?不就是看到小道士和丈夫郎情妾意嗎,怎麽?還想一死了之?

他不死。

得活着。

活着讓他們再也不能郎情妾意下去!

周宿這宅子大,翻建完得一段時間,葉青堯作為設計師當然得監工。

晃眼,她在宅子裏住了半個月,最近幾日都沒見到周宿,自從他掉進湖裏被人救起來帶回去後,就再也沒出現過。葉青堯當然沒差人去問候,也不在意他來不來。

周宿沒來,倒是來了一個稀客。

許莉昉。

也不知道她怎麽打聽到葉青堯在這裏的。

葉青堯剛起床,準備去瞧園子裏的施工進度,被外頭的吵吵嚷嚷叫停腳步。

“怎麽了?”

阿金說:“我去看看。”

阿金是前幾天過來的,葉青堯簡單詢問過,讓她過來是周宿的意思,理由是做飯好吃,過來照顧她。

葉青堯為這個理由沉默片刻,随口問周宿有沒有好些。

阿金似乎就是在等她這句話,滔滔不絕說得挺多,葉青堯聽得不太走心,也沒有什麽實質性的表示,比如親自去周家看看周宿。

阿金失落了幾天,但也盡心盡力照顧葉青堯,想給周宿掙點好印象。

葉青堯在屋裏等,而門外的吵嚷聲越來越大,許莉昉直要往裏沖,阿金攔不住。

她人雖老實,但聰明,立即讓人去周家告訴周宿。

“滾開!都給我滾開!”

“葉青堯你出來!你別以為躲在周宿這裏我就不敢拿你怎麽樣!”

許莉昉只身前來,氣勢如虹,肥碩身軀以一敵十,幾個人一起攔也沒能攔住,終究是被她撞了進去。

“葉青堯!葉青堯!你出來!”成功闖進周家老宅後,許莉昉神色兇煞,四處找人。

跟随她一道來的還有這盛夏雷聲,與急促步伐同行,轟隆地震着大地。

烏雲催涼意,天氣變得快,沒多久,嘩嘩雨聲驚醒沉睡瓦礫,又是一場突然而至的暴雨。

葉青堯聽到許莉昉的聲音,神色如往常平靜,不慌不忙靜候。

許莉昉終于到達葉青堯所在的屋子。

屋裏的姑娘白底裙灰紗衣,簪子挽發,端一杯清茶,唇角含笑,吟吟看來,“葉二夫人,又見面了啊。”

“葉青堯!”許莉昉咬牙切齒。

暴雨雖至,但沒有影響周宿的興致,難得長時間呆在家裏,這會兒他在池邊喂魚,坐的是輪椅。

醫生建議他靜養,能少走動就少走動。

阿銀為他撐傘,周宿手裏兜着魚食兒,漫不經心地往湖裏拋,譏诮地瞧着花紋各異的魚争搶。

那魚層層疊疊,翻湧成浪,他沒什麽趣味地再抛一把,有點走神,走神時又會想到葉青堯。

阿銀注意到先生捏輪椅的手忽然收緊,根據他的觀察,先生應該是在想葉坤道了。

他會這樣想,是源于自己大膽的猜測,畢竟先生只有在葉坤道那裏吃了癟時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先生,雨大風涼,咱們回吧。”

周宿沒應聲,阿銀想再勸時,院門外跑進來人,對方氣喘籲籲,渾身濕透,看到周宿猶如看到希望。

老宅子裏的人可都知道周宿有多要緊葉青堯,這幾天雖然沒過來,可每天都讓人來過問葉青堯的飲食起居,還特意把自己院子裏的阿金送來,可見重視。

“先生!”

那人來不及平複呼吸,急促說:“葉家二夫人氣勢洶洶來咱們宅子裏,看着是要找葉坤道的麻煩!您快去看看吧!”

初聽許莉昉,周宿眼眸輕眯,身體略前傾,下意識要站起來往外走,可手扶輪椅那一刻,他突然恢複鎮靜,又慢條斯理靠回去,随意而淡的冷笑:“跟我有什麽關系?”

她今天就是被許莉昉打死,他也不會過去看一眼!

“我告訴你葉青堯!你今天要是不跟我回去救芊芊!我現在就出去散播你的身世!我要讓淮江城所有人都知道他們信仰的葉坤道有多麽龌龊!我要讓你身敗名裂!”

正所謂狗急跳牆,大約就是形容許莉昉這樣的人,如果葉芊芊再醒不過來,她會更加無所顧忌,不管和誰都要來個魚死網破。

這在以往,對于葉青堯禁忌般的身世,嚣張如她也不敢輕易對外人訴說,大家族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但既然葉家已經放棄葉芊芊,她還顧什麽大局?一起丢臉好了!

可讓許莉昉失望的是,她沒有在葉青堯臉上看到一絲一毫,哪怕一丁點的畏懼。

從進門到現在,她站在這裏罵了已經半個小時,要不是這宅子裏的傭人拼命攔着,她早就沖過去打爛葉青堯那張臉。現在,她居然還是這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許莉昉快被折磨瘋了。

“葉青堯!”她這一嗓子吼出來,吓得阿金再次死死抱住她,唯恐這胖婦人沖過去傷到葉青堯。

“你到底怎樣才救我的芊芊!”

葉青堯笑了笑,和許莉昉的歇斯底裏完全相反,她聲輕笑柔,娴靜文雅:“可能葉家的人沒有跟二夫人說清楚。很簡單,只要你跪着來求我,像這樣。”

她端起一杯茶,輕輕地刮裏面的葉沫兒,笑言:“給我敬杯茶,我就考慮讓葉芊芊醒過來。”

“你欺人太甚!”許莉昉氣得跳起來,努力想推開正在攔自己的傭人,真恨不得過去掐死她!

“你卑鄙!”

“葉青堯你卑鄙!”

“你不配做修道之人!”

葉青堯神閑從容地喝着茶,欣賞她的跳腳,真是比戲文還有趣,她輕輕笑了笑。

這樣的眼神和笑,讓許莉昉屈辱感強烈。

她一個長輩,竟然給侄女兒當了一回小醜,怄得她火冒三丈,胸口直痛,搜腸刮肚的罵人話還沒來得及說,陰戾戾嗓音突然從身後傳來,“把人捆起來,游街送回葉家!”

終于來了!

阿金在心裏驚嘆。

葉青堯擡眸,許莉昉回頭,都看到周宿坐在輪椅裏,被阿銀推進屋。

他瞧着是病剛好的樣子,慵懶靠着輪椅,雙腿蓋薄毯,養着一身病氣,也就長出些病嬌羸弱,散發奇特而邪冷的好看,和葉青堯從前給他的評價再次吻合。

像只男妖。

“周宿。”許莉昉直直的愣住。

她是忌憚周宿的,他雖然和葉原關系不錯,可就連葉原都沒有把她放眼裏,更別提周宿。

這是淮江城裏沒人敢與之抗衡的存在。

她今天跑來他的宅子鬧事,是憑着想救女兒的一腔孤勇,現在被他盯着,才感覺到害怕。

周宿可是什麽都做得出來的渾人。

“綁。”懶洋洋一個字音,屋外走進幾個強壯的男人把她摁住,用繩子綁住四肢,強行的帶了出去。

當然,被帶出去時,許莉昉并沒有老實,但她的高聲叫嚷只會讓周宿不耐煩。

“堵上嘴。”

于是,許莉昉的嘴巴被膠帶封住。

屋裏安靜下來。

葉青堯看着周宿,周宿也在瞧她。

阿金和阿銀知情識趣帶着其他人離開。

屋外雨聲震撼,屋內倒靜寂流淌。

周宿的目光定在她臉龐,細細看,慢慢瞧,瞧夠了,才撇開。

“沒出息。”一聲淡嘲,不知道是在說她,還是諷自己。

葉青堯沒吱聲,看着他的輪椅。

“怎麽,只會跟我橫,就不知道欺負回去?”

葉青堯沉默片刻,說:“還沒到反擊的時候,你就來了。”

“……”

周宿笑容冷:“真是抱歉啊,耽誤了葉坤道自己動手。”

葉青堯哪能聽不出他話裏的夾槍帶棍,收回目光淡問:“你腿怎麽了?”

周宿不願提,擰眉沉默。

葉青堯便去瞧窗外那片湖,此刻正被暴雨澆着,打出無數水窟窿,密密麻麻,湖水是跟着漲了起來,但水還是水,不可能弄傷腿。

“周先生可真是,人比花嬌啊。”她輕輕笑嘆。

“……”

是又在暗諷他體虛嗎?

他就不應該來!

周宿有些氣急敗壞地想走。

葉青堯忽略他的不愉快提建議:“既然你過來,就一起去看看園林的翻建吧。”

“你讓我去我就去?”

葉青堯沒說話,和他平靜對視。

“……”

“真的不去嗎?”她輕輕撫平衣裙,拿起傘問他。

周宿冷臉依舊。

葉青堯點頭:“我懂了。”

她握傘要走,周宿立刻轉動輪椅攔住她去路,手捏着扶把,嗓音僵硬:“你就不能多哄我兩句?說不定我就去了。”

葉青堯看了他一會兒,撐開傘往外走,“愛去不去。”

“……”

媽的。

不去就不去。

“去。”

作者有話說:

《周宿日記》

是我沒出息,也沒骨氣,一開始就沉淪得徹底

狗宿的嘴硬是和程桀學的嗎?

程桀:勿cue,我和這狗比不一樣

周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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