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二十四渚

第66章 二十四渚

鶴歸面無表情地打了個噴嚏,立刻換來對面西裝革履的男人大驚小怪的關心。

他并未搭理對方遞過紙巾的手,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化。一張過分瘦削蒼白的臉上籠着層烏青的病色,眼睛形狀細長而柔暢,原本極為邪魅陰郁的長相被這病色減弱了大半。

男人中不多見的長發在腦後紮成馬尾,如同一筆濃墨在後背流淌,于光線下折出鎏金碎光來,格外引人注目。

他安靜地坐在白暨下首,連呼吸都極淡,仿佛只是一個沒有生命的擺設。

穿着西裝的房屋中介并不介意他的态度,自然而然的收回手來,順手“啪”的一聲合上文件,臉上的笑容幾乎掩蓋不住。

“這樣就可以了,謝謝您,客人,這棟房子十五年的租金全部付清了。”他站起身來,殷勤地再次添上滾燙的茶水,探究的眼神依然忍不住瞥向面前坐在正手位含笑的男子。

這人昨天才找上他,一身看起來極為名貴的西裝,舉手投足間盡是紳士一般叫人如沐春風的禮儀。偏偏臉也長得極為俊俏,鼻梁筆挺,嘴唇薄削,都像用筆墨格外精雕細琢出來的,好看到令人移不開目光的地步。

尤其是那雙微微上挑的眼睛,這麽微微一彎,就勾魂攝魄,直看到你心裏去似的。

要他說啊,就這張臉放出去,不要太讨時下那些顏控小姑娘們的喜歡,就算是上電視,這氣質,這談吐,也實在勝過現下那些明星太多。

年輕的房屋中介心裏忍不住發酸,心中腹诽,人和人的差距真是太大了,長得這麽帥,年紀輕輕的還偏偏出手闊綽,完全就是個黃金王老五。這麽一棟別墅,一租就是十幾年。

現金,直接付清。

擱誰身上能不多看兩眼。

不過……這可真是個奇怪的男人。

這種別墅大多是富豪們買來閑置養老用的,租金貴出了天價,但他偏偏固執得很,只要租指定的這棟。這裏頭的費用算下來,都夠在別處買一棟更好的。

何況,他出入還帶着另一個沉默寡言的長發男子,為他開門、遞東西、倒水這些倒也罷了,可就連看份合同都不肯假于人手,仿佛眼前這人多麽金尊玉貴,跟拍古裝戲似的,把他們這些成長在現代環境裏的普通人看得暗暗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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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錢人的快樂……真是難以想象。

“您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本着職業操守,中介還是堅持問了一句,“如果您有購置的需求,我可以為您在周圍推薦一些更好的房源。”

“不用。”男人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并不顯眼的不耐煩,卻被他借着端茶的動作極好地掩蓋了過去。

他的嘴角彎起十分标準的弧度,眼睛刻意彎成兩道月牙。

這讓他的笑容有一種說不出的奇怪,仿佛是這張清俊的臉上,原本并不該出現如此标準而公式化的笑容一般。

“我就只需要住十五年。準确的來說,是十五年,零二十三天。”

……

窗前的青銅風鈴被門外的氣流吹得來回碰撞不休,被赤金色的引線牽着來回碰撞,發出殘缺的音律聲。

江小山硬着頭皮從門外探出了個腦袋。

與外頭緊閉着大門給人的感覺不同,這個時間點,酒吧裏面居然鬧鬧哄哄,擠着不少人。

其中幾個年輕男女四下走動,把簇新的家具搬進屋內。他們都身着黑色束腰制服,滾着一圈銀邊,左胸之處還繡有一個簡單的logo。

這制服別人或許不知道,出身玄門世家之首的江小山卻不會不清楚。它産自于某研發部門,暗藏數道保命陣法于其中,每一件的內襯都有天師的固魂符篆,在人類玄術圈裏是實力與地位的雙重象征。

也是他自小刻苦修煉,一直夢寐以求想要穿上的制服。

岳沉舟并未發現有客人上門,或者說,這會兒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別想引起他的注意。

“沒得商量。別跟老子讨價還價。”

他額頭青筋猛跳,跟個土財主似的翹着二郎腿坐在沙發裏,手一揮,指向空空蕩蕩的窗框和空空蕩蕩的天花板:“都給我看清楚了,這是你陳大局長親自損毀的。我一個平頭老百姓,規規矩矩的生意人、納稅人。你們若想賴賬,我可是要打市民熱線舉報的。”

陳建國摸摸鼻子,衆目睽睽之下,他再好的脾氣臉上都挂不住了。

前幾日岳沉舟随手繪制靈脈,異管委上下當即人仰馬翻,連着加了三天的班。陳建國這老胳膊老腿的哪裏經得起這折騰,渾身上下都跟散了架似的。

岳沉舟微微擡了擡眼皮,眼底浮動着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眼神上下打量面前的陳建國,目光在他眼底的青黑上停頓片刻,心中的不滿倒是霎時間化去了幾分。

“我岳沉舟開門做買賣,自然有我的規矩。妖怪酒吧做的是生魂的生意,與這條街前頭那些普通酒吧不同。一桌一椅都是有講究的,當我是那些流水工廠的地攤貨能打發的麽?”

……就差沒睜着眼睛胡扯“我從前的桌椅每一件都是古董很值錢你們就得給我照價賠償”。

他半阖下眼皮,擡手端起眼前的玻璃杯喝了一口。

蓮鶴立在一邊面無表情,只是端來茶壺,往陳建國的杯子裏添了些熱水。

陳建國無奈嘆氣,連聲道謝。

——看起來乖覺得跟綿羊似的,與外頭傳得神乎其神的鐵血手腕陳局完全不似同一個人。

直把江小山看得兩眼發直。

他想起家中長兄的叮囑。讓他今後謹言慎行,低調行事,萬萬不可自以為有江家庇佑就去招惹不該招惹的人物。

比如……這位妖怪酒吧的老板。

自己好像先前還曾嘲諷岳寒“師出何人”,江小山忍不住抓了抓臉蛋,臊了一臉。

他輕手輕腳地關上門,默不作聲環視周遭。

除了異管委的人,在場的竟還有幾張熟悉的面孔——都是本市赫赫有名的大妖或老鬼。

雖說如今他們擁有同等人權,但異常生命體向來不怎麽待見天師,何況這幾位活了太久的時間,在A市都是族長輩的存在,極少願意出現在公共場合。

如今齊刷刷聚在這一方桌椅都沒擺全的小小的酒吧內,有些甚至席地而坐,自說自話地取酒交談,仿佛絲毫不在意那些來來去去的天師,以及尚未安頓妥當的卡座。

……總讓人覺得,他們是在為岳沉舟撐場子。

這種認知,已然讓自诩見多識廣的江小山覺得驚奇不已。

岳寒端着個托盤為盤腿坐在窗邊的幾位客人上了杯洋酒,随後便卷了卷袖子,邁着長腿沖着江小山走了過來。

“找我?”

江小山的目光從別處收了回來,落到了岳寒身上,自然而然的由下至上移動。只見這人一如印象之中又高又帥,肩寬腰直,袖口收得整潔而利落,連一條多餘的褶皺都看不到。

吃什麽長這麽高的,聽說還比自己小兩歲呢。

江小山心裏酸溜溜想道。

“還有一周就是終試了,我自然是來看看你準備得如何了。”他清了清嗓子,略微有些不自在,道,“先前的事情是我不對。如今既然你我都進了終試,那,那或許可以結伴一同前往。你……你收到通知了嗎?終試地點定下了,今年在二十四渚舉辦。你若是有什麽不清楚的,都可以問我。”

岳寒放下手中的盤子,氣定神閑地颔首,斯文卻冷淡地說了一句:“謝謝。”便沒有再多說什麽,只為他搬了張椅子,還倒了杯檸檬水。

江小山默默盯着他瞧了兩眼。他自己出身玄門之首江家,天賦尚算不錯,但放在人才輩出的世家裏就顯得并不出挑。

至少他大哥的兒子,甫一出生就被斷言為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如今不過十歲,就已是人人稱頌的神童。江家其餘的孩子在這種光芒之下注定只能黯然失色。

好在即便如此,作為這一輩最小的孩子,他依然得到了長兄——現任家主江楚山的疼愛與傾注全力的培養。為此,他卯着一口氣要在天師考試之中奪得一個亮眼的成績,好讓家中人知道,他江小山不虧是江家的孩子,是絕不會讓家族蒙羞的。

可惜眼見着就要達成目标,卻半路突然殺出了一個岳寒,一路奪冠,把他壓得翻不過身來。

江小山心裏難免有些洩氣,可正是因為成長在世家,他比別人更加知曉,在他們這個圈子裏,天賦這種東西有多麽重要與寶貴。

由不浪費一絲一毫的天賦而産生的實力,足夠他發自內心地拜服。

只是……岳寒依然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并沒有接自己的話。江小山白淨的面皮又不争氣地燒紅了起來,渾身不舒坦,恨不得掉頭就走。

也不知岳寒這人待別人是不是都是如此,看似文質彬彬挑不出錯來,可這禮貌卻像是挂了層霜,直叫人退避三舍。

什麽嘛……不就是學習好了點,也不用這麽大架子吧。

仿佛聽說上古靈修修行要斷情絕欲,辟谷閉關,難不成都是這麽冷冰冰的不接地氣的模樣?

思至此處,江小山眼睛忍不住瞄向沙發那兒的岳沉舟——這位老板眼下正拍着桌子跟陳大局長讨價還價,吵得臉紅脖子粗,絲毫沒有形象可言。他心裏搖了搖頭,暗道自己怎會冒出如此荒謬的念頭來。

他只好硬着頭皮表明自己的來意:“二十四渚。那地方你大約沒有去過,很是偏僻。要從S市的碼頭坐船好久才能到,其實就是個雜草叢生的荒島。特管委就沖着租金便宜,租下來當了考場。”

“二十四……渚?”

蓮鶴湊過來,正巧聽到這句,方才想起岳寒前幾日好像是提了一嘴。只是近日事務繁雜,還遇上春意和酒吧裝修,他們居然都默契地忘了天師考試這回事。

真是……要死啊!

壓根沒有給與應考生應有的關心!怎麽當人家師兄的!

蓮鶴忍不住隔空怒視岳沉舟一眼,掏出自己的手機,在地圖上搜索這個聽起來頗為怪異的地名。

“什麽怪名兒啊……”

“二十四渚、五鬥米山……如今的世家慣會搞這些虛頭巴腦的名字。”岳沉舟剛剛在與陳建國的舌戰之中大獲全勝,得到了一個十分滿意的報銷價位,心情大好,整個人懶懶散散地挂在沙發背上,眉角眼梢皆是笑意。

“取的大約便是天師正一道五鬥米術和二十四階符篆之意了。”他斜着眼瞥到蓮鶴的手機屏幕,不由“嘶”了一聲,“你查這有什麽用啊,搜‘雞窩島’,我沒記錯的話,那地方原本叫這個。沒錯吧?”

他的視線輕輕飄向另一側,竟是在問束手束腳的江小山。

江小山是第一次與傳說中的岳沉舟說上話,一時竟有些緊張,忍不住站直了身子,老老實實回答:“是,是這樣的。那地方位置偏遠,因着總是被靈能者當做考試或歷練的場地,周邊并沒有什麽方便住宿的地方。不巧,我們家在那附近有一處有房産。家兄說了,若是岳師願意,陪考之時可以暫住于那處,也好讓他盡一盡地主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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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兩章合一章啦~

劇情即将有大的推動,可以囤文再看哦,謝謝大家(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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