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1)
喬震回到家,發現齊為川做了一道菜,菜名叫“大熊貓吃竹子”。
虧他能用香菇和白蘿蔔拼出一只國寶來!還象征性加了幾根大蔥就當竹林了!
可惜就是這只熊貓的蘿蔔臉,塌了!一邊吃竹子一邊哭!
确實該哭!
哪家大熊貓吃大蔥啊?
喬震斟酌了一下,說:“還行。”
“真的?”齊為川笑了。
“真的。”
“那你全吃了吧?素的,可以保持你的演員身材。”
喬震老實巴交地坐下了,嘗了一口,沒放鹽,嗯,得加點醬油。
“別人托你的事辦好了?”齊為川脫下圍裙,特別大媽範地打聽。
“你怎麽知道……”喬震嘟囔了一句,自問自答:“我早知道你那腦子是四核處理器……事情都辦好了。”
朱柏豪的原話,喬震跟蕭薇說了,蕭薇有了底,估計再和朱柏豪談一談,合作拍戲的事就算成了,但旁人的事都辦成了,喬震自己的演技還是個問題,齊為川提醒他,朱柏豪也提醒他,他就是想暫時抛開這件事都不行。
齊為川說:“一會,自駕游該出發了。”
“什麽自駕游?天都快黑了。”
“我開車,你不用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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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喬震問。
“江城市。”齊為川是早有打算的。
可江城市離清門市少說六百公裏,喬震又問了一句:“去做什麽?”
“我有一個長輩,明天出獄。”
出獄?
喬震沒再往下問,他想起齊為川前幾天說的,帶他見人。
齊為川自然而然地拎出一個行李袋,說:“我把你的衣服都打包好了,你吃飽了,咱們就出發。”
看着這個熊貓抱大蔥,吃飽就算了,喬震放下筷子,收拾了一些別的東西,就和齊為川下樓,上車,出門。
齊為川開車技術好,很快,很穩,行駛了一個多小時,天都盡黑了,喬震正犯困,齊為川忽然說:“你應該聽說過這位前輩。”
“誰?”
“蔡恒生。”
喬震确實聽過,蔡恒生十年前是清門市的首富,後來公司總部南下,轉移到了江城市,再後來,集團被查,人也進了監獄。
但因為事情隔得遠,有關蔡恒生的公開資料很有限,但喬震知道,事情肯定沒有表面說的那麽簡單。
但齊為川沒往下說。
喬震往窗外看,一路高速上的風景,有時候是黑黢黢的山,有時候是綿長的海岸線,但一樣的荒涼,靜得吓人,偶爾才能遠遠地看見萬家燈火,隐在群山間,星星點點一片閃爍,陌生極了,又因為那些鬼斧神工的高架橋,汽車像在山頂上行駛,一擡頭,天上的一輪月亮,懸在澄澈的夜空裏,顯得特別圓,特別大,銀光遍地。
就這麽伴着月色開車,車裏只有他和齊為川,真是天地寂寥。
半夜快兩點的時候,終于到了江城市。
齊為川早定了一家酒店,進了房間他就躺下了,估計連續開車累的。
“明天要早起,”他說完這句話,就連衣服都沒換,躺在床上睡着了。喬震在車上睡過一陣,收拾了一番,拉了窗簾看江城的夜景。這裏氣溫不低,幾乎沒有冬天的感覺,但他還是給齊為川加了條毯子。
齊為川睡熟了,沒有察覺。
喬震就把齊為川的電腦打開了,查蔡恒生。
全部私人資料看完,喬震想起了一句詩——“笙歌歸院落,燈火下樓臺”。
這句詩當然不是說富貴,說的是風流雲散。
第二天早上六七點,齊為川醒了,喬震也沒往深裏睡。兩個人刷牙洗臉,接着開車出門。齊為川對路很熟,到了郊區監獄門口,還沒到八點。
他就下車等着,喬震也跟着他一塊兒站着,來的路上,有一片桉樹林,但塵土飛揚,樹葉上灰蒙蒙的,早晨的風又寒涼,更顯得蕭索了。
到了八點,後面那座監獄大鐵門開了個縫,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走了出來,他上身穿半新的灰色夾克,下身是藍色工裝褲子,頭發已經灰白了,但精神還是好的。
喬震知道,這位老人就是曾經叱咤風雲的蔡恒生了,齊為川上去,和蔡恒生寒暄,态度十分謙遜,就喬震看來,齊為川極少把人放在眼裏,蔡恒生算是例外。
從監獄接了人,換喬震開車,齊為川沒向蔡恒生介紹他,大概是有心讓喬震當旁觀者,車上的導航也提前設置好了,終點是江城的長途汽車站。
喬震從倒視鏡看了一眼後車座,蔡恒生一路沒說話,只是握着齊為川的手,像垂垂老矣的長輩對看重的小輩才有的那種依賴,但蔡恒生始終一句話都沒說,車裏一直靜悄悄的。
到了汽車站,停好車,齊為川下車給蔡恒生買長途車票。
蔡恒生接過車票,拎着包排隊,快上大巴前,終于回過頭,跟一直陪在身邊的齊為川說了幾句:“我回鄉下,清靜些是好事,這幾年我也看開了,我做事的那一套,和現在的風氣不搭調,十年前沒想明白,栽了跟頭,現在想明白了,可我這脾氣也沒法改,所以說,不如歸去,不讓你送我回鄉下,是我早晚得一個人适應,本來,我都不想讓你來江城的,你偏要來。”
不如歸去,是隐士的論調,蔡恒生的祖宅在偏僻的鄉下,與世隔絕,齊為川是明白的,後來兩個人又寒暄了幾句,上了車,蔡恒生在窗玻璃那搖了搖手,老人的表情不悲不喜,大巴就開走了。
喬震看了許多資料,知道蔡恒生曾經的風光。
他無法想象蔡恒生當年私人飛機接送、屬下雲集的場面,更無法想象蔡恒生随興一句話、都會成為青年勵志名言的時光。
他只看到那輛掉漆的長途大巴,排着尾氣,煙塵滾滾地開走了,而這個長途車站,依然是急匆匆的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喬震受了點刺激,一恍惚就好像看見粉牆黑瓦的院落,錦繡笙歌都消散了,樓臺燈火也熄滅了,暗沉沉的、靜悄悄的,不可阻止的流逝感撲面而來,他像站在逝者如斯夫的水底下,一擡頭,急流滔滔、大江東去。
他就這麽怔住了。
喬震的年紀畢竟太輕了,見識的變幻也太少了,許多事,他只聽過,沒有親眼見過。
齊為川看着喬震,笑了,又說:“你還是個小孩子啊。”
“你又有多老?”喬震回過神,又嘟囔了一句。
“比你老,老到可以帶你去劃船,去紅樹林看白鷺。”齊為川倚老賣老。
“你開玩笑的吧?”
“不是開玩笑,江城市就這點情趣,不能白來。”
齊為川說完,果然讓喬震上車,說先回酒店,等到了傍晚,再去江城的西島紅樹林,看白鷺。
喬震真是佩服他的行程安排,從接老人出獄到觀賞飛鳥,算是從沉重到輕盈嗎?
可等喬震坐在一艘木船上,看着水中生長着綠意盎然、盤根錯節的紅樹林,他就真心覺得,挺好的。
而齊為川劃着租來的小船,劃得很慢,除了槳的聲音,幾乎沒有別的動靜,他側着頭,在看那些白鷺栖在哪兒。
等到了深處的一片紅樹林前,兩個人聽見一點動靜,驀然回首,就看見一群白鷺在紅樹林裏翩翩起落,飛得像一大片紛紛綻放的百合,又像一群悄悄褪下羽衣的仙童,日暮裏,海面粼粼,還有幾只不甘寂寞的白鷺,對着倒影滑翔,翅膀落滿夕陽的金粉,和教堂壁畫上的天使之翼,簡直如出一轍。
齊為川就把小船停下來了,和喬震坐着,擡頭看了遠處很久,忽然笑着說:“人活着,大概就是為了這樣的瞬間,可惜太短了。”
喬震“嗯”了一聲,齊為川轉過頭,看着他,微笑着說:“總有一天,你的心上會長七個竅,比珍珠寶塔還玲珑,一陣風吹過,嗚嗚響個不停,等到了那個時候,你想演什麽角色就演什麽,因為那些人物的心情,都瞞不過你。”
齊為川娓娓而談,喬震默默聽着,他大概明白齊為川為什麽帶他來江城了——這厮是故意要刺激他,讓他開竅。
“萬一,我還是不長心眼呢?”喬震擡杠。
“應該不會吧,你那麽聰明。”齊為川誇了喬震一句。
喬震撇過頭,一直看着那邊的風景,紅樹林的枝上,有些成對的白鷺在相互梳理羽翼,情态帶着眷戀,依依不舍,讓人羨慕。這一刻,喬震一點都不想說話,好像一說話,就會破壞這些萬金無價的、又美好又徒勞的瞬間。
就是這些難以捉摸的片斷,喬震矛盾着,心情複雜起來。
但這天的夕陽,确實是他見過的最好的夕陽,甚至還帶着一點劫後餘生的意味。
兩個人就一直靜靜地看着飛鳥,落日餘晖終于一點點消散。
他勸齊為川早點回去,齊為川說他不想回去,除非給他一個擁抱。
喬震“嗯”了一聲,在微微晃動的小船上,探身抱了齊為川一下。
後來,他們就回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人間詞話,說寫得出好詞的人,有赤子之心,另一方面,閱世愈深,材料愈豐富,愈變化。
這兩點是藝術共通的吧。
男明星具有魅力、演技自如,好像一般在三十多歲,混演藝生涯十年以上,有好多例子,謝耳朵也是吧。
☆、26
晚上,齊為川忽然說,要在江城多玩幾天。
可喬震也沒看出齊為川有什麽特殊安排。
兩個人就一直在酒店宅着,喬震必須承認,在“不願動彈”、“好靜”、“愛看書”這個“宅”系層面上,他和齊為川是有共同語言的,不論是在長浪島別墅,還是在他自己的小公寓,或者換到酒店,兩個人的相處模式幾乎沒有變化——不用談天說地,只需要把每一個空間都當成咖啡館,就可以相安無事。
喬震覺得安逸。
但他的安逸很快就被破壞了,他就不該好奇心作祟,上蘑菇家族管理的貼吧看熱鬧——這個用他的名字命名的貼吧,一言以概之,就是一個以他為終極玩樂目标的場所。
喬震看了一眼今天的精品帖,帖子的題目是《男人為什麽要長乳-頭?》。
喬震懵了一會,他也有點思維定勢,是啊,男人為什麽要長乳-頭?又不用給寶寶哺乳?他好奇地點開了帖子,除了大量的灌水之外,有幾個比較經典的答案:
——媽媽不在時,讓男人安慰寶寶。
——被碎屍時,區分正反面。
——屬于上帝的人性化設計,做變性手術用的。
就因為這三個答案,樓下還形成了三股黨派勢力,蓋了幾百層的樓,硝煙彌漫地掐起架來,最後還說要搞個投票,以正視聽!
這個世界到底有多無聊?
但喬震還是覺得有點好笑,他的嘴角揚起了弧度,直到看到帖子的最後,版主大駕光臨,幾句話宣布封帖,并扔上了一張動态的鎮樓圖,三黨之間熊熊的戰火,居然瞬間就被撲滅了!
圖上,是《深藍海洋》裏阿瀾玩弄丹尼乳-頭的那一段。
阿瀾的手指左畫圈、右畫圈、捏一下、拽一下,而睡夢中的丹尼一臉的無辜,拍開阿瀾的手……
霸氣版主“蘑菇恰恰”的紅字留言是:吵什麽吵!有什麽好吵的!男人的乳-頭就這麽用!誰都別叽叽歪歪的!再羅嗦就封他的號!
知道真相的喬震眼淚掉下來,他默默地關了自己的電腦。
他決定再也不逛貼吧了!
傷元氣……
齊為川坐在他對面沙發看電子書,頭也不擡地問:“你怎麽了,跟見着鬼似的?”
喬震随便敷衍了幾句,齊為川就擡起頭問:“熱戀中的情人一般都做什麽?”
“我怎麽知道?”喬震根本不願意承認。
“你不是拍了很多偶像劇?”
“……”
“我們在江城還要呆一段時間,不能老悶在屋裏,我列了個清單,你想去哪玩?”
齊為川變魔術似的,遞了張A4紙過來,喬震接過來一看,齊為川的字流暢又縱逸,十分漂亮。
紙上列了十幾個項目:逛博物館、海邊自行車雙人游、沙灘焰火……
喬震看着特眼熟,這些都是他自己在戲裏哄女生用的招術。
“這一排都得去?”
“嗯。”齊為川理所應當。
喬震覺得齊為川一定分不清現實和拍戲!
齊為川看喬震不說話,退讓了,說:“你至少選一個。”
“那去博物館。”喬震還算給面子。
兩個人就去江城市博物館逛了一圈。
說逛就真是逛而已,現實不會像拍戲一樣,有種種精彩的深意。
但,越是這樣稀松平淡的時候,就越需要一個知情識趣的同伴。
這天,江城博物館除了常規館藏展覽外,剛好有一個如意展覽。
喬震瞧了半天,這上百件如意,大的、小的、金的、玉的、竹雕的、紫檀的、镂空的、嵌寶石的,長得大同小異,看得有點審美疲勞。他瞥一眼齊為川,齊為川倒是看得很仔細。
這時,有一些經過的游客,匆匆來去,總是品評哪個如意值錢,專門奚落竹雕的如意。
喬震琢磨,竹雕做的就一定不值錢嗎?
如果要較真,就要考慮竹子這種材料本身容易蟲蛀,但這裏的竹雕如意,每一件至少有兩百年歷史,依然滑潤細膩,栩栩如生,像這樣的保存工藝,再加上雕刻技藝,在現代真正學到火候的傳人,鳳毛麟角。
所以,物以稀為貴。
喬震這麽想着,就看見齊為川沖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喬震不打算和他眉目傳情,裝作沒看見,但他的心裏多少有點觸動,如果說是找人生知己,恐怕找不到比齊為川更合宜的了!
兩個人逛着,齊為川沒話找話:“你那麽不如意,要不要送你一個如意?”
“我很如意,不用你操心!”
“哦。”齊為川點點頭。
有一片展區的玻璃框內,擺成扇形的九件如意,式樣、用材都是一致的,取了詩經“天保九如”的意思,齊為川忽然悠悠地說:“可是你連做夢都在念臺詞。”
“你編瞎話蒙我呢?”喬震臉色微微一變,最近他惡補表演藝術的書,是有點神經緊張。
“不蒙你,你睡着的時候,念了一出京戲。”
“念京戲?”喬震大大地吃驚了,他最近除了看專業書,還看了一點莎士比亞,怎麽可能唱京戲!
“你別不信呀,你念的戲裏有一句,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
齊為川話一頓,眼裏帶着笑意。
喬震知道下一句,又不是——男兒郎。
他簡直想弄死齊為川!
可齊為川氣定神閑,沒事人一樣,轉過身往前走,身姿英挺得像凱旋而歸的大将軍。
兩個人就這麽借題發揮、磕磕碰碰地看完了展覽,後來就在附近找了間清靜的茶室喝茶。
齊為川雖然心眼忒壞,但心思也很細,從酒店出門,他就給喬震戴上鴨舌帽還有墨鏡,還說:“我看娛樂周刊上,明星出門都是這個鬼樣子。”
不過齊為川覺得不好看,就不讓喬震戴帽子了,換了一副金絲平光眼鏡給喬震戴上。
喬震照鏡子,看見自己一臉的書生氣,七分像民國舊家的少爺。
如果再把頭發抹了油,往後一梳,那就有九分像了……
也不知道齊為川哪找的這些道具?
不過喬震大概也猜得到,五星酒店的好處,無非就是客人開口了,沒有辦不到的。
喬震就沒拒絕。
他每回看出旁人深藏的善意時,心就會特別軟。
哪怕這個人嘴賤一點,他也能忍。
可這回在茶室,真是忍無可忍,氣氛本來還算古雅,齊為川忽然沒頭沒腦地問喬震:“你喜歡那件東西嗎?”
“哪一件?”
“就那一件。”
“你能好好說話嗎?”
“我以為咱倆心有靈犀。”
齊為川調情的功夫一流,喬震不說話。
齊為川微笑着問:“你真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
“我知道你知道,你就是故意裝作不知道!你真是別扭啊!舟舟!”
“你有病啊?”喬震頭疼。
“你不說出口,我能一直這麽念到天黑,你信不信?”齊為川樂在其中。
“我不信!”喬震死扛着。
“你明明相信,還要裝作不相信……”齊為川慢條斯理地啜口茶,故意慢吞吞地說,“你明明知道還要裝作不知道,就是故意要和我疏遠,可是你和我明明是天生一對,你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呀,你想疏遠也疏遠不了,因為你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除非你是真的不知道,難道你心裏真的知道了,還能裝作不知道嗎?沒有道理你知道了,還要……”
喬震簡直要暴走了!
“珍珠。”
他投降了。
他和齊為川都覺得特別的東西,無非是兩千年前陪葬王侯的幾百顆珍珠,在江城博物館幾千件藏品裏,并不起眼,如今盛在一個普通玻璃瓶裏,看起來就像骨灰,特別晦氣!
但,那幾百顆珍珠,從沒人夠得着、碰得到的兩千年起,硬生生地熬成灰,什麽光彩都消失了,再往下想想,再過兩千年,估計連渣渣都不剩了。
所以,觸目驚心。
他知道齊為川就喜歡這種病态的東西,像用壇子裝廬山天下無雙的白雲一樣病态。
這樣也能說成是心有靈犀?
還說什麽天生一對?
……
齊為川看着喬震,看進他的眼睛裏去,喝着茶,悠悠地說:“舟舟,你知、道、咱倆這樣就算談戀愛吧?”
他還故意把“知道”兩個字重讀了。
喬震要炸毛了。
齊為川終于收手了,一本正經地說:“你知道恒生集團最近出了點岔子。”
喬震終于明白,齊為川為什麽沒有馬上離開江城市。
恒生集團是蔡恒生創立的,當年內部争權,他被最得力的幹将林遠征、湯錦輝舉報了一些違規行為,蔡恒生耿直過了頭,以為這些操作雖然違規,但沒私心,不願交罰款認栽,偏偏要去打官司。
別人笑他癡,連手下的狼子野心都沒看出來,更不懂得權衡利害。
但蔡恒生如果不癡,就不會在集團經營上盡心得近乎自虐,常常親自上集團內部的工廠檢查疏漏,每一個流程怎麽節省成本,他都琢磨。
可就是那些花俏手段,他耍不來,江城市的九福集團,是恒生集團的老對手,蔡恒生手下做營銷的湯錦輝,當年沒少出損招,污蔑、嫁禍九福集團,攻擊對方的産品質量。
這些事被蔡恒生知道了,差點勒令湯錦輝辭職,湯錦輝面上是老實了,心底肯定是不服氣,商海上兵不厭詐,蔡總連這都不懂?
正道與邪道要是能達成共識,天下早太平了。
而蔡恒生另一個部下林遠征,本是蔡恒生從底層提拔上來的得意弟子,只是沒想到林遠征面上忠心,實際上早不甘心做二把手,而且集團經營上,他更贊同湯錦輝,不認可蔡恒生的老古董做派。
這矛盾積累着,湯、林二人終于找到蔡恒生的把柄,造反了。
蔡恒生的心思一向是只放在集團管理上,實打實的風格,這在老年代也是管用的,可以建立産品信譽,可要用來搞權鬥,必然是輸得一敗塗地。
直到蔡恒生坐了牢,他才明白這個道理。
可惜,一個人要是想堅持一些東西,就得為這個堅持付出代價。
蔡恒生問心無愧,也沒心思東山再起,不如回鄉養老。
九福集團龐永慶,倒是挺敬重蔡恒生,這個龐永慶早年也是蔡恒生的弟子,他不甘人下,所以自立門戶去了,但他打心裏佩服蔡恒生,所以蔡恒生坐牢,他常來探望,反倒是林遠征,恨不得師傅死在牢裏。
而蔡恒生的子女年紀小,都在國外讀書,後人裏還沒有能獨當一面的,這場仗,蔡恒生輸在傻,也輸在他沒親信。
但齊為川十分尊重蔡恒生選擇,當年來救火,替他争回一些資産,足以養老,至于集團的管理權,犯了法的人,幾年內不能當高層,蔡恒生也沒那個心願,這事就作罷了。
不過,齊為川心裏肯定是想使壞的,不然他也不會在江城耽擱。
喬震偷看了資料,也覺得心上不平,很想擺林遠征幾道。
可齊為川說什麽恒生集團出了岔子,喬震怎麽沒在網上看到什麽相關新聞?
他輕輕皺着眉,齊為川笑着說:“你要是想去查恒生集團,肯定能查出來,我會讓紫玉和仲玉過來幫你,你想怎麽玩就怎麽玩。”
“我什麽時候說要玩了?”喬震沉住氣。
齊為川給自己斟茶,慢條斯理地問:“那你為什麽查我的電腦資料?你知道這麽做,後果很嚴重嗎?”
齊為川的眼神忽然帶着一點淩厲。
喬震記得那個晚上自己明明删掉了記錄,偷看得滴水不漏的!
齊為川怎麽會知道?
除非……
“你裝睡?”喬震瞪着眼睛。
“哦,我睡着了,沒看到你給我蓋毯子。”齊為川笑了。
喬震嘴角抽搐,忽然發現自己踩上陷阱。
他倆來江城的路上,齊為川絕對是故意提起蔡恒生的。
喬震繃着臉,齊為川的手指在白瓷茶杯的邊上畫圈,用蠱惑人心的聲音問:“舟舟,到底要不要下場玩一局?不玩的話,機會稍縱即逝哦。”
作者有話要說:
☆、27
喬震不是沒有幹壞事的天賦,他蠢蠢欲動,答應了。
第二天,林家姐弟就來了,住同一家酒店。齊為川似乎故意不管,由着喬震自己看着辦。
喬震上樓找人,龍鳳胎住10樓的套間。
他按了門鈴,門打開一個縫,沒有人探出腦袋,喬震有點疑惑,推開門進去,一眼望到頭,玄關那條短短的走廊完全沒有人,連能看見的客廳也是空蕩蕩的,跟鬧鬼似的。
誰給他開的門?
他看了一眼洗手間,裏面也沒人。
他忽然想起齊為川斟酌着,跟他說,這對姐弟才華橫溢,但有點瘋,像奔到懸崖邊上的野馬,也不是每次都能拉回來。
“然後呢?”喬震還問。
“然後啊,就有人倒黴了。”齊為川的臉上掠過一絲笑容,有點像興災樂禍。
這會,喬震關上房門,一步一步走進客廳,他懷疑倒黴的會是自己。
果然!
不知道從哪兒來的一把力,将他整個人往前推了一個趔趄,他幾步栽到前面,立馬站穩了,一轉身,一個揮動的拳頭已經迎面打來,原來是林仲玉!
喬震往後一退,後面的厚窗簾那又有了動靜,一陣腿風踹了過來。
操,玩忍者游戲呢!
喬震避開,往前跟林仲玉動手,拳腳功夫上拆了幾十招,後邊還一直有盯獵物的犀利眼神打量着。
喬震知道自己沒什麽優勢,他想找個地方守住後背。
這時,林仲玉一個勾拳打過來,喬震借機避到另一邊,要逃!
沒想到一直看好戲的林紫玉忽然扯起沙發上的毯子,撒成了漁網,從天而降!
林仲玉和姐姐心有靈犀,立馬伸手攥着毯子另一邊,兩個配合的手法奇快,直接就把喬震給裹成了木乃伊!
最後祭在椅子上,綁着!
莫名其妙就被纏得死死的喬震,臉上飄過烏雲,原來齊為川說會倒黴的那個人,真的是自己!
這對龍鳳胎大功告成,坐在沙發那,舒口氣。
林紫玉瞥一眼喬震,又悵惘地看着天花板,說:“功夫這麽差,肯定被BOSS撲倒了。”
林仲玉悠悠地說:“不然老姐你以為呢?說了要賭單雙的。”
“好!”林紫玉叫道:“我賭雙!”
“那我賭單。”林仲玉平靜地接茬。
喬震這會被綁着已經是莫名其妙,更聽不懂這龍鳳胎說什麽賭單雙?
他只能用無辜的眼神瞪着兇徒。
林紫玉忽然就站起身來,走到喬震面前,微笑着說:“大明星,告訴我,你和BOSS上了多少次床了?”
喬震覺得自個兒胸腔裏有一口熱血,沒含住,差點噴出來!
“別不說話啊!”林仲玉也過來了,“你不交待,我們怎麽知道誰賭贏了啊?”
喬震抿着嘴,擰了幾下身體,掙不開這五花大綁的毯子,倒像一只寧死不屈的毛毛蟲。
“老姐!用你的催眠術!”林仲玉從口袋裏掏出一只懷表,貢獻了催眠道具。
“這樣不太好吧?”林紫玉故作猶豫,楚楚可憐得好像她才是要被催眠的那一個。
她輕輕皺着眉,說:“被催眠了,很多細節都會說出口的,比如BOSS在床上生不生猛呀,偏愛什麽姿勢呀,還有被BOSS壓着舒不舒服呀……”
喬震的臉騰的一下就紅了。
林紫玉帶一點苦惱地看着林仲玉,問:“這種事,對老弟你這個直男幼小的心靈,會造成創傷的。”
“是啊,那怎麽辦?”林仲玉認真地思索着,說:“那我戴上耳麥,聽一會進行曲,姐,你悠着點。”
林紫玉一笑,纖纖玉指上握着的懷表,叮一聲打開了表蓋,表鏈從她的手掌滑落,跳了幾下,懷表垂直了,悠悠地打着晃兒,她用溫柔的聲音勸道:“喬公子,要有尊嚴地告訴我們,還是要……”
喬震沒見過這麽厚顏無恥的人類!
他咽了咽喉嚨,反問:“你們不怕我告狀?”
“你不會這麽沒骨氣吧?BOSS又不是你奶媽,這種小事還告狀幹什麽?”林紫玉多少有點心虛。
喬震确實不喜歡變成齊為川護着的雛兒。
他冷着臉,吐字:“單數。”
“啊?單數?”林紫玉壓低了聲音,看了一眼剛戴上耳麥的林仲玉,老弟沒聽見,她勸說:“BOSS對你那麽熱情,你們怎麽可能只是單數?情人之間,多一次、少一次,小小誤差,又有何妨?”
林紫玉賭雙,不想輸。
喬震臉更紅了!
這會林仲玉也戴着大耳麥湊過來了,說話分貝提高了好幾倍,問:“到底是單數還是雙數,快說!不說我們就把你催眠了,讓你跳豔舞……”
這對龍鳳胎怎麽這麽難伺候!
喬震大叫了一聲:“雙數!”
“耶!”林紫玉眉飛色舞,轉身拎出抽屜一本支票簿,喊:“弟,快簽,5000刀。”
林仲玉冷哼一聲,一邊刷刷簽字,一邊罵:“老姐你別買那些限量包包了,那些鱷魚皮啊青蛙皮啊,不襯你清新脫俗的田園風。”
“我走的是華麗閃耀貴婦風!要你管!”林紫玉心滿意足。
喬震這會已經冷靜了,喊:“可以放開我了吧?”
可那兩姐弟還在那旁若無人地侃。
——姐,我求你別買了,家裏放不下,我替你保養也很累啊。
——你不說保養還好,一說我得批評你,你上回用的什麽刷子?
——絨皮刷。
——我那得用鹿皮刷,還有的得用麂皮刷,你別混着用,再弄錯,小心我用人皮刷伺候你!
——敢情我這個親弟弟還不如那些破包呢?
兩姐弟要撕破臉,一時半會根本不理喬震。
喬震只好靠自己,他悄悄用手指夾出褲袋裏的手機,一下兩下,終于滑出來,摔在地毯上。
他擡頭看這龍鳳胎一眼,他倆讨論得正激烈,沒發現。
他挪了挪椅子,轉了一點角度,蹭脫了鞋,還脫了襪子,用可憐的腳趾,滑動了智能手機界面,撥通了齊為川的號碼。
好幾秒鐘的沉默。
“怎麽不說話?”齊為川詢問的聲音,富有磁性。
本來激烈争論的龍鳳胎吓了一大跳,同時轉過頭看着喬震,聆聽着空氣裏傳來的BOSS的聲音。
“仲玉和紫玉欺負你了?嗯?我上來看看你。”
喬震擡起頭,朝林家雙玉,露出了純真無暇的笑容。
說時遲那時快,兩姐弟跟見了鬼似的,沖了上來……
等齊為川上樓來,開門的是林紫玉,一臉的微笑大方,說:“BOSS,仲玉和喬先生正忙着查資料。”
齊為川沒接這話,嘴角一勾,徑直進來了。
客廳裏,喬震坐在沙發上,林仲玉坐在一邊,正跟他介紹采集到的恒生集團的信息。
一切都很正常、很和睦。
齊為川看着喬震問:“你剛剛打電話給我?”
喬震擡起頭,說:“按錯了。”
齊為川看着舟舟的眼睛——他黑色的凝眸,無比的真摯,幾乎看不出來是撒謊。
齊為川笑了,問:“他倆欺負你?”
林紫玉和林仲玉的心提到嗓子眼,哎,BOSS怎麽敏感得像測謊儀?
“沒有。”喬震利索地回答。
他只想警告這對姐弟,不要太欺負人,至于打擊報複,他還沒想過。
“那就好。”齊為川坐下了,慢條斯理地打量着四周。
整整齊齊的,沒有留下作案現場的痕跡。
“你們接着聊。”齊為川看着舟舟,那目光跟過安檢似的,手、脖子、臉,沒有受傷。
林仲玉有點發忤了,他強作鎮靜地對喬震說:“最新的資料都在這了,但有用、沒用的太多,篩一遍得花時間。”
“嗯。”喬震也被齊為川的目光看得有點不自在。
他更讨厭齊為川故意不給提示,存心讓他忙活。
整個房間流淌着微妙的氣氛,好緩慢,齊為川終于意識到自己在這兒礙事了,站了起來,說:“好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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