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2)

走。

喬震莫名其妙,被他拉得緊了,走得太快,那些幽深光線裏高高在上的羅漢們,好像突然微笑起來,喬震擡頭細看,又不是那麽回事,只是他眼角的錯覺而已,但這一刻,檀香陣陣,佛光晃晃,他看着發神經的齊為川,突然說:“我又不會去當和尚。”

齊為川回頭看他一眼,目光裏有一點驚恐,但又很快消失了。

兩個人站在門檻外,天光明朗,齊為川轉頭看他,靜靜地說:“你剛才看得很認真,很神往。”

“難道我有慧根?”喬震開起玩笑來。

“一點都不好笑。”齊為川冷冷地說。

林仲玉看見樓下BOSS忽然發脾氣,笑着說:“老姐你真是料事如神。”

林紫玉得意一笑,兩人就從經堂二樓下來了。

最後一行人回去,開車的齊為川一直不說話,喬震坐在副駕駛位很無辜,等回到賀家,齊為川走到後院,喂會鯉魚和籠子裏的鳥,鬧別扭,不開口,喬震跟在他旁邊,有點過意不去,最後只好下了決心,抓住他的手腕,齊為川回過頭,問:“你抓我手幹什麽?”

喬震停了一會,悶悶地說:“破色戒啊。”

說着他主動往齊為川唇上湊,深深地吻住,周圍竹風沙沙響,他吻得綿長,齊為川就一點一點地融化了,什麽毛病都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33

其樂融融,轉眼是除夕,賀家熱鬧,許多人回來,開了好幾桌酒席,還有回不來的,大客廳裏電話響個不停,向賀老拜年。飯桌這邊歡聲笑語,喬震坐齊為川旁邊,忙着吃美食,炭烤豬頸肉不錯,蝦做得好,時蔬裏冬筍清爽,石耳煲雞湯裏也入味。齊為川則和同門應酬,喝酒喝得挺多,但不讓喬震喝。喬震也有自知之明,愈發吃得津津有味,旁邊的林仲玉笑着問他:“沒見過你這麽捧場的吃貨!你怎麽不做美食節目?”

“他這舌頭也厲害啊,專挑惠姑的拿手菜吃。” 林紫玉笑着說。

“你吃太多了吧?明星不用保持身材?” 林仲玉又加了一句,還挺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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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震放下筷子歇一會,說,“我吃得慢。”

“那你喝點這個米酒,惠姑釀的,加了很多老酒,新糯米也添得多,尤其甜。”林紫玉給喬震遞酒。喬震接過來,齊為川說:“越甜越容易醉,嘗一口,剩下的給我。”

喬震就嘗了一口,是真的甜,而且香,帶着一種手釀的風味,喝起來心情就不大一樣,而且酒是熱的,特別暖,他就沒止住,趁齊為川轉過頭陪人說話,一仰頭就喝光了,林仲玉識趣,立馬給喬震斟了八分酒,剛喝過一口的樣子。

喬震想,和龍鳳胎一塊玩就是好,做什麽壞事都特順利!

吃完飯,有人說拍賣回來的桃花王開了,足足有三米高,本來想搬到大客廳去,但怕拂着花枝,只能從後院穿堂,斜着搬到外廳,現在弄好了,讓大家過去看。

喬震也跟着齊為川去,走到外廳,圓弧樓梯的天井位置,擺了一棵桃花樹,光養它的青花盆就有半米來高,花枝散開,花蕾多不勝數,開了大半,團團簇簇,有點淡淡的清香。賀老先生看了高興,讓大家寫吉利話,有現成的裁成小長條的灑金紅紙,寫好了挂到桃樹上,賀老還說,他到大客廳等着,誰寫得好了,誰拿的紅包就大一些。

有人就笑着說:“賀老是不想人人都給大份壓歲錢,所以使怪招。”

賀老聽見了,頑童似地說:“寫得差的心虛,我不偏心,不看你們寫,我只聽人念。”

說着賀老笑得高深莫測,踱步進大客廳喝茶去了。

既然是過年喜慶,寫吉利話挂到桃花王上,也很應景,幾十位晚輩就三三兩兩輪流去寫,無非就是萬事如意、四季平安之類的話,喬震也打算随便寫一句,齊為川說:“這裏你最小,拿大紅包也很應該,你寫宋詞裏趙長卿那句。”

喬震沒嘗過家裏當老幺的好處,被齊為川慫恿着,就往紙上寫:願新春以後,吉吉利利,百事都如意。

言小姐聽見齊為川說的話,偏心到了這份上,說:“看着也沒什麽,就是為川你知道伯父喜歡趙長卿,投機取巧。”

趙長卿是宋朝宗室,不愛士族驕奢生活,只愛走平民路線,他早年離開帝京,一直隐居在江南,平時作詞,不怎麽寫雅詞,更喜歡寫俗詞,算是個妙人。

林紫玉聽了,笑着說:“這會有什麽好争的,一會還得上牌桌,那會才看真功夫。”

林仲玉也幫腔,說:“難道言大姐今天不想打牌守歲?也是,又長了一歲,早點回房間睡美容覺也好!”

言小姐轉眼變成言大姐,臉色一變,冷哼一聲,說:“去年我也沒少贏錢,別說得我好像技不如人!你倆等着啊,一會別和其他人一桌玩牌!”

林仲玉低着頭壞笑,說:“好啊,誰怕誰!”

言小姐看一眼喬震,說:“我看你腦子也挺好用,一會也過來。”

喬震估計言小姐是想大殺四方,他要真拿着吉吉利利的大紅包,犯不着奉陪,可齊為川說:“我那份紅包也給你,你別輸。”

何少爺一聽,也說:“我等下和你們一桌。”

林仲玉過來勾住喬震肩膀,低聲說:“你容易招人!別臨陣脫逃啊!你這只菜鳥,手氣一定好!跟我一隊,我會罩着你的!錢都是我們的!”

原來賀家守歲的習慣是用紅包錢聚賭,正好人數多、彩頭大。

喬震看開了,笑着答應了。

幾個人說話的時候,字都寫好了,一張張金燦燦紅紙挂在桃花樹枝上,喜慶得俗氣,俗氣得喜慶。有人開始站大客廳門口,念給賀老聽,賀老裝聾作啞,連連說聽不清,故意捉弄後輩。這會院子裏正放鞭炮和煙花,一聲一聲的驟響,一明一滅的焰火,映在窗玻璃上,還能看見紛紛洋洋的紅紙飄零,喬震看着看着,心裏好像斟滿了快樂,就像偷喝了一杯又一杯的甜酒,被賀老折騰的那位後輩,只好又拽了幾個孝順的年輕人,高聲合念着吉利話,念得響亮,一字一詞都歡歡喜喜的。旁邊清閑的人,笑着看好戲。有人說,那些吉利話,老人家聽了,總不嫌多,要是賀老興頭上來了,能讓他們念好幾遍,那就正好天亮了!大家聽了都笑了起來。

當中有念到幾句好的,賀老就叫寫字的人進來,先領了紅包。雖然不是什麽盛事,但畢竟有光彩,而且賀老的紅包袋誇張得很,又長又鼓,估計能放好多現鈔,領的人個個喜氣洋洋的。

齊為川略側過頭,笑着在喬震耳邊說:“放心,你的一定比他們厚。”

喬震聽了,居然有點緊張,又有點期待,正念到他的那一句,賀老先生聽了,問:“誰寫的?把前面幾句也念了吧。”

喬震有點像到講臺背書,站大客廳門口,傍着桃花念了。

那幾句詞,俗得歡喜,無非寫的是,新年時候,家裏有老有少,擺幾桌高高興興地吃年夜飯,飯桌上,像東風吹來的和暖氣候一樣,和和樂樂的。

賀老讓惠姑給喬震遞紅包,薄薄的一層,幾乎像沒塞錢,喬震接了,走回來,林仲玉從他手上拿了,幫他拆了,打開一看,抽出一張支票,好多零,林仲玉“哇”了一聲,幼稚地說:“這下咱們賭大了!”

年長一些的人看了,都笑着說:“小孩子開了新年大利市。”

齊為川唇畔含着笑,說:“雖然不厚,但是很多。”

言小姐看那些錢像自己的,淡淡說:“越多越好。”

“多也不會掉你口袋啊!”林仲玉喜滋滋地調侃。

“這說不定,”何少爺也插嘴,說:“錢沒有主!”

何少爺的嘴臉格外邪惡,林紫玉也笑着說:“是沒有主,我看你倆口袋裏的錢,也會長出腳、排着隊、手牽手、唱着歌,到我們口袋裏來!”

喬震聽了這句,忍俊不禁,齊為川也笑了。

賀老盡興地發完紅包,總算要休息,年輕人得了解放,果真到小客廳開起牌桌來。

林仲玉拉上喬震,和言小姐、何少爺打對家,沒上桌前,林仲玉就向喬震叮囑,說:“打牌要靠運氣,也靠心算,更要靠察言觀色,每個人的表情習慣都不一樣。心算這方面,這桌人都能打成平手;運氣嘛,你肯定不差;就是表情習慣,何少爺和言小姐的小眼神都很厲害,你得發揮演技,雲山霧罩的,讓人越摸不清楚越好!”

喬震沒想到打個牌還得用上演技!

果然,上了牌桌,等大家把紅包押上了、勾通了游戲規則,何少爺的臉就成寒冰了,根本看不出什麽情緒!林仲玉一派閑适,言小姐笑而不語。

喬震根本不知道該察誰的顏?觀誰的色?

何少爺出了幾巡牌,平淡地對林仲玉說:“我聽說你年初在印度接了個活,有個公司經營不善,要重組,為了争取政策,跟法院去申請破産手續。”

林仲玉的臉色終于有了變化,言小姐笑着說:“我聽說後面破産重組的算盤沒打成,就改成破産清算了?”

“是啊,那家公司的大股東還被抓了,坐牢去了……”何少爺打幾張牌,又說:“還有一群中小股東不甘心,想聯合公司最大的債權人,再提一次重組建議,還是沒通過!後來又想借你們的力,提第二次更優惠的重組建議,又沒通過!這是為什麽啊?仲玉你說說?”

林仲玉冷着臉出牌。

言小姐理着手上的牌,笑着說:“因為法院根本不想讓這家公司重組!我還聽說,這家公司的營業執照都被吊銷了!”

“就年檢費沒交的事,仲玉你這錢不能省吧?這也太失策了吧!”何少爺打了一張牌,笑着明知故問。

林仲玉說:“這是因為那家公司的公章被法院攥着、不去年檢。”

何少爺和言小姐都笑了。

喬震明白了,原來這是在玩揭短,擾亂軍心。

林仲玉冷淡着說:“你們消息都不全面,這事兒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那家公司手上有一塊土地,被法院看上了,法院根本不想讓這公司重組,只想清算,所以使了各種招兒阻攔!我去得晚,要是早接手了,重組不該這麽弄!”

言小姐哪裏會不知道來龍去脈?只是存心笑着問:“按你這麽說,那家法院最後弄着那塊地了?”

林仲玉閉上嘴,何少爺接了話,說:“我聽說那塊地到最後,成了法院職工宿舍樓!這就叫引狼入室!”

林仲玉心裏大大的不爽快!雖然這事不是他的責任,但結果不佳,有損威名。

這時,喬震平靜地說:“有輸有贏,并不稀奇。”

林仲玉聽了,說:“對呀!言大姐就是我現成的榜樣!”

說着他沖喬震打了個眼色,喬震只好繼續跟他唱雙簧,無辜地問:“為什麽這麽說?”

言小姐臉色繃緊了,林仲玉厚着臉皮,壞笑說:“上回言大姐投資的一個視頻網站,黃了!我看這事兒之後,言大姐也恢複得挺快的!”

喬震再接再厲,一邊出牌一邊問:“那家網站出了什麽問題?”

林仲玉笑嘻嘻說:“你沒聽明白我意思,我說的黃了,可真是黃了!那家網站是因為涉黃,才被整頓的!言大姐少說投了600萬美金吧?就這麽打水漂了,好可惜!”

說完,林仲玉哈哈大笑起來。

言小姐又驚又怒,這事兒太丢人,她藏得嚴實,沒幾個知道是她投的錢!

連旁邊坐着自己玩電腦的林紫玉,也跟着心有靈犀地笑。

喬震倒沒有笑,因為他還沒跟上節奏!

但他終于發現,原來打撲克是這麽殘忍的一項娛樂活動。

只有齊為川嘴角揚着弧度,坐在離牌桌不遠的沙發上看閑書,書名叫《你不可不知的人性》……

作者有話要說:

☆、34

過年大約就像牌桌上一樣,暗流湧動,但喬震卻豁達愛笑起來,他深深覺得賀家的每個人都無比可愛,帶一種自在的風度,包括蔫壞的言小姐、何少爺。這也許是因為他們都信奉強者哲學——栽了慘重的跟頭,損失了大筆的錢,再怎麽元氣大傷,最後還是要爬起來,既然是這樣,不如動作麻利些,姿态好看些。

喬震的電影《戀戀》定在初夏開拍,過年後,他還有一個春天留着,他本來以為齊為川會忙工作的事,沒想到齊為川元宵節那天,一邊看了一眼夜空中的煙花,一邊提醒他,長浪島的杜鵑要開了。

于是,春天賞花就變成了現實。

過完節,齊為川和喬震一塊離開了香城,住回了長浪島。

這天上午,喬震說要去剪頭發,齊為川拿一支鉛筆,正随手往一本閑書邊上的空白注幾個字,又随便又從容,那樣子,大概是沒在意。

過了一個小時,喬震回別墅來了,齊為川也把書看了大半,喬震從後門進來的,打了聲招呼,就進廚房,忙着切水果,做沙拉、榨果汁。

做演員是要麻煩一點,一天到晚不是補充維C就是維E,保養不當,容易長殘。

齊為川很喜歡搭順風車,坐在沙發上,頭也不擡地喊了一聲:“我想吃梨。”

喬震應了他一聲,問:“要不要冰鎮?”

“一半冰鎮,一半常溫。”齊為川說完,嘴角一勾,誰像他這樣精明厲害,找了最實惠的媳婦。

等喬震把水果盤子端來,放在他面前,齊為川仍然沉浸在書裏,低着頭說:“你喂我嘗嘗?”

喬震說:“地主家的大少爺也不帶這樣的啊?”

“地主家的大少爺還能讓人伺候着洗腳呢!”齊為川擡起頭,嘴臉無比的可惡,可他得意洋洋的臉很快就扭曲了,眼神裏充滿了難以置信。

“你怎麽把頭發理成這樣了?”

喬震無所謂地說:“導演讓剪的啊,這樣比較呆,比較像高中生。”

“那這電影還能看嗎?”齊為川咬牙切齒。

“怎麽不能看?我現在頭發是短了點,再過兩三個月,就能長成手指那麽長的頭發了,每一根都精精神神的!”喬震一點也不在意。

“那你也不能剪成板寸啊?你就不能過兩個月,剪成手指那麽長的!”齊為川揪着這個問題不放。

“那樣就不夠自然了,”喬震完全無視齊為川,他其實有一點故意,他捧着自己那份水果沙拉,用叉子吃了一口草莓,說,“小時候,老羨慕馬叔的兒子剃板寸頭……果不其然,羨慕的事早晚會實現。”

齊為川目光集中在舟舟的頭上,柔軟的頭發,不見了。

“過兩天你就看習慣了,理發店的陳叔還誇我帥,要介紹侄女給我認識。”喬震輕描淡寫。

“你在島上理的頭發?”齊為川大概已經崩潰了,他以為喬震起碼會坐五分鐘的輪渡上岸……

“陳叔手藝不錯呀。”喬震還擡手揉了揉自己的頭發。

《戀戀》的劇本打印出來了,他拿在手上,說:“我背臺詞去。”

說着喬震就端着一杯果汁走了。

他坐在別墅後廊的藤椅上,杜鵑花還沒開,攢着花骨朵,令樹上有了顏色,春天海面如煙的水氣朦胧,一層一層的浪花,一層一層的灰雲,好像在演奏流淌錯落的鋼琴聲。

連風都是輕柔微涼的,簌簌的拂葉聲。

喬震覺得無比的涼快,這種涼快大概是從頭到腳,從心裏到身外的,他一想起齊為川被惹惱的樣子,就忍不住微笑起來。

他聽見齊為川氣呼呼地摔門走了。

喬震專心地看劇本,他估計齊為川在島上散散步,上街跟游客們擠一擠,或者去咖啡館喝點降火的冰飲料,心情差不多就能痊愈了。

果然,不到一個小時,齊為川就回來了。他倒了兩杯冰酒,端着到了後廊,一杯放在喬震面前,一杯自己握着,坐在藤椅上,說:“這樣的确很涼快。”

“什麽?”喬震的目光從劇本離開,擡頭看一眼齊為川,頓時愣住了。

齊為川揉揉自己新剪的板寸頭,輕描淡寫地說:“陳叔的侄女真多呀,他介紹了一個給你,還有一個留給我。”

喬震像是胸口被人重擊了一拳,齊為川的發型居然和自己一模一樣!

真的好土!

雖然襯得他的眉眼特別的明朗英俊,但這樣還是深深地刺激到喬震了!

“喝點酒,壓壓驚,我喜歡你感同身受的樣子。”齊為川喝口酒,目光含着笑望向海面,喬震突然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滋味,有點心酸,還有點想笑。

“你是我見過最混蛋的人!”喬震嘟囔一聲。

“是嗎?”齊為川微微一笑,說:“真巧,你也是讓我最頭疼的人。”

喬震覺得劇本看不下去了。

齊為川還特別家常地說:“陳叔給我打折了。”

“是嗎?為什麽陳叔按牆上标的原價表給我算的錢?”喬震不滿,因為他覺得陳叔偏心。

“那是因為我辦了一張會員卡,我決定以後每月去一趟,用完十二次,就能保持一年的清涼發型。”齊為川輕描淡寫的,和喬震交流理發經驗。

喬震目瞪口呆,說:“你這是報複!”

“怎樣?反正我看不見自己長什麽樣,但是你得天天看着我。”齊為川示威似的,沖喬震孩子氣地笑了,他的邏輯神乎其神,準确地戳在了喬震的心上!

“那我拍完電影,再找陳叔理一次頭發,”喬震以牙還牙,說:“嗯,到時候,你的會員卡借我用幾次。”

“你敢!”齊為川終于沉不住氣了。

“我就敢!”喬震不屈服,然後,他就後悔了。

齊為川忽然站起來,一把抱住他的腰,直接把他扛到草地上。

喬震一臉莫名其妙,直到齊為川用胳膊把他整個人倒提着,世界颠倒了,海浪在天上層層疊疊,灰雲在地面緩緩變幻,一群一群的海鳥豎着腿兒飛……

喬震的鼻尖還能聞到草地的味道。

一陣懵然之後,喬震終于回過神!

他被玩了!

他使勁地撲騰着手臂,想做引體向上,但齊為川勒住他的腰,肌肉好酸!

喬震認為自己的樣子一定很可笑,于是,他惱羞成怒了。

“你放我下來!”

“WHY?”齊為川找到樂趣,他問:“要不要玩旋轉飛輪?”

喬震腦補了那個殘忍的場面。

“你這個大變态!”他用手臂使勁地拽着齊為川的褲子!

“你脫我褲子的癖好也不高尚嘛!”齊為川為了體面的緣故,終于放過了喬震,直接把他摞倒在草地上壓着。

喬震的臉因為大腦充血,紅撲撲的。

齊為川笑出聲,問:“好玩嗎?”

“我三年前揍你的時候比較好玩!”喬震目光傲慢地飄到了栅欄板兒那……

齊為川的笑容消失了,說:“那我們玩一次旋轉飛輪。”

喬震死死拽住齊為川的衣領子不放,他以為這樣一來,齊為川就玩不下去了。

太年輕,太天真。

直到齊為川吻上他的嘴唇。

如果說,兩個大男人在光天化日下打架還合情合理的話,那麽,兩個大男人在光天化日下親吻,顯然有傷長浪島的風化。

喬震充滿顧忌,臉愈到愈紅,齊為川吻夠了,溫柔地在他耳邊說:“下次不準去剪了,頭發長一點,比較清秀呀。”

“你呢?”喬震問。

“我也不剪了,”齊為川說,“這樣實在太醜了,整個春天我都不打算離開長浪島了。”

“那你的會員卡不是浪費了?”喬震十分周到地問。

“沒事,洗剪吹能改成洗和吹。”齊為川鎮定。

喬震忍不住笑了,齊為川也同他一起笑,把他抱起來,兩個人就幼稚地和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舟舟帶着這樣的心情,去拍《戀戀》,結果可想而知。

板寸和光頭是檢驗帥哥的重要标準。

☆、35

這天午睡起來,齊為川忽然要吟詩,喬震以為會有什麽新調,沒想到是春眠不覺曉、花落知多少。

喬震說:“杜鵑還沒開,沒有花落。”

齊為川睡姿向來扭曲,裹着被子,露出腦袋,看他一眼,問:“下午去咖啡館吧,我發現島上有個偏僻的地方開了一家新的,養了四只貓,叫做老子、莊子、孔子、孟子。”

這咖啡館主人還挺有幽默感!

“我知道你喜歡,那你去不去?”齊為川笑出酒窩,拿手臂勾住喬震的脖子,慵懶地望着他。

喬震撇過頭,這樣算是美男計嗎?

窗外不知什麽時候下起春雨綿綿,雨絲風片都是薄薄的,輕細得沒有聲音,大概連衣服都不會沾濕,但還是若有若無的纏綿悱恻。

“反正也沒事做,而且老呆在屋裏不好,會生病對吧?”齊為川羅嗦,喬震答應了。

兩個人起床就出發了,穿着雨衣散步着,路上幽靜,齊為川嫌棄下雨天濕漉漉,皺着眉頭,喬震說:“是你自己要出門的啊?”

“我覺得我會感冒,然後得肺炎。”齊為川認真地望着天,可這雨小得只能在雨衣上結成露珠,別說淋濕他了。

“你的雨衣很嚴實,不會感冒的。”喬震無視齊為川的神經兮兮。

“我有預感,我要得肺炎了……”齊為川煞有介事。

“你說真的?”喬震問。

“嗯,不信你摸摸我額頭,看看是不是發燒了?”齊為川認真地說。

喬震伸了手,貼着齊為川的額頭,又放在自己的額頭,說:“你沒發燒。”

“這樣不準确,你額頭貼着我額頭試一試?”齊為川百折不撓,靠着牆站定了。

喬震站在他面前,脫下雨衣帽子,靠近他的額頭貼着,溫度沒有什麽特別的,齊為川偏着頭,目光含着情意,輕輕往喬震的唇上吻了一口。

喬震忽然明白了什麽,說,“你沒有發燒吧。”

“我的身體一向恢複得很快,”齊為川悠悠地笑了,說,“這天氣真糟糕,我是不是很會調節心情?”

真會調節!

齊為川擡手為舟舟拉上雨衣帽子,問:“要不換你玩一次這個游戲?”

“你的想法很好!”

喬震撥開齊為川的手,冷酷地走了。

“我不帶路,你知道在哪?”齊為川追了上來。

到了咖啡館,或許因為雨天,人倒是不多。

齊為川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讓喬震坐他對面,點了兩杯熱的咖啡。

喬震打量店裏挂的幾幅油畫,似乎都是仿莫蘭迪的風格,選了灰暗的中間色,沒有鮮亮的顏色,通常這樣的色調,會讓畫顯得沒有神氣,但莫蘭迪擺弄出來的作品,不僅不悶、不髒,還顯得清新自然、熠熠生輝。

咖啡店的一角還有個貓樂園,那四只不同品種的聖賢貓,一只在玩打晃的羽毛,一只躺在鋪了花邊軟墊的籃子裏渾身乏力,還有兩只貓揮着爪子,練左右手互搏。

這就是孔孟老莊?

喬震不忍卒視,低聲問:“哪兩只是儒家的?哪兩只是道家的?”

齊為川微微一笑,說:“自己玩的是道家的,打架的是儒家的。”

喬震想,這店主起名還挺有心思!

無為而治的慵懶貓咪就信了道家,活潑可愛要一統天下的貓咪,就信了儒家。

這時,孔子和孟子玩膩了,邁着貓步走了過來,漂亮地一躍而起,一只跳到了喬震的沙發座邊上,一只幹脆坐上了桌子,扭過貓頭,不約而同地,用凝重的表情望着喬震。

齊為川一邊喝着咖啡,一邊平靜地說:“嗯,你坐的地方,平時是孔子和孟子曬太陽的地方。”

其中那只折耳貓,在喬震的後背和沙發座之間的狹長空間穿了過去,大概是前方不能通行,又退了出來,最後躺在了喬震熱乎的懷裏,鑽出了貓頭,沖齊為川“喵”了一聲。

齊為川取下牆上挂的素描本,說:“這只叫孔子,喜歡你。”

喬震陪貓玩,心情還是好的,問:“那你要不要和孟子一塊玩?”

齊為川看一眼桌上的孟子。

孟子興致不高,憂郁地望着玻璃窗外的春雨。

“不用了。”齊為川拿鉛筆在素描本上沙沙地畫着。

喬震給貓撓脖子。

孔子十分受用,仰直了頭,眯着眼睛。

齊為川畫好了,一片熱忱地展示,問:“怎麽樣?像你嗎?”

喬震不忍心看第二眼,一個近乎光頭的頭像,用寥寥幾筆昭示了發型,眼歪嘴斜。

他委婉地問:“你畫畫一直都這樣嗎?”

齊為川低下頭,添了兩筆補救,問:“那現在呢?”

“往我頭上加兩個貓耳朵,是要好看一些。”喬震越來越含蓄。

齊為川失落,喬震伸手接過了素描本和鉛筆,翻過一頁,輕聲說,“你別動。”

齊為川眼神微微泛着光,問:“你要畫我?”

“對啊。”喬震的目光凝視着他。

齊為川的愉快難以言說,大概像上心湖上奏起樂曲,主旋律激昂向上,還夾雜一次次春心蕩漾的變奏,輕泛漣漪。

連窗外那些雨呀樹呀小路呀電線杆呀,都特別順眼起來。

喬震捕捉到齊為川眼神裏的複雜感情,沉默着,專心畫着。

畫了好長時間,孔、孟兩只貓,時不時探過腦袋,觀摩喬震的作品,看膩了,又轉過頭,打量一眼齊為川,眼睛眯成一條縫,笑而不語,顯得高深莫測。

而齊為川居然像雕塑一樣,一直保持着表情,好像姿勢的微微變化,都會破壞什麽。咖啡館一直流淌着降E大調的鋼琴夜曲,這首曲子沉浸而安靜,喬震似乎被另一個世界包圍着,他長久望着齊為川,認真地畫着,時間流淌着,一個不經意的瞬間,像是撞破什麽,喬震好像看見少年時候。

喬震微微皺眉,這種模糊的印象,是他幻想出來的?還是真實的記憶?

他手上停了一會,想思考出一個究竟,可是他又太愚笨了,這樣深情的片刻,令眼前的春天竟然有些不夠真實。

玻璃窗外是漸漸降落的天色,灰暗的不斷變化的光線中,偶爾穿行而過的游客,他們為什麽湊巧出現在這裏?

他又為什麽會在一個雨天的咖啡館,認真地捕捉着齊為川的神情?

這一切似乎都不那麽簡單,包括意外相逢、窗外的春雨、戀慕、是非對錯,還有他眼前的齊為川,他的呼吸,也沒那麽簡單。

喬震忽然想知道,他是否太年輕了?不夠經驗去判別,什麽才是珍貴的東西?

或者,他應該潇灑地越過障礙,就像偶爾在夢裏跳躍的那樣。

“你怎麽不畫了?”

齊為川甚至不敢驚動臉部的表情,小聲地吐字發問,那樣子特別地滑稽。

“快畫完了。”喬震低下頭,繼續認真地描繪。

而喬震說的很快,也是半個小時之後了。

齊為川接過素描畫本,認真地看着喬震畫好的自己,畫得真像,可是他還是悵然地說:“早知道就不去剪頭發了,哎,這可真是世事難料!”

“你頭發長了,我還可以給你畫。”喬震許諾,喝一口咖啡。

齊為川一邊用手掌揉着僵硬的臉,一邊随意地說:“嗯,剛才你給我畫畫的時候,有一種完全屬于我的錯覺,還是,你已經愛上我了?”

喬震嘴裏的咖啡沒含住,噴了出來。

齊為川臉上都落上了星星點點的咖啡漬,孔子和孟子兩只貓更是受驚竄逃。

齊為川鎮定地拿餐巾抹了抹臉,順便探過身,給喬震擦了擦嘴角。

喬震收拾素描紙上,他把費了半天的畫給毀了,他掩飾地說:“我回頭再給你畫一張。”

“嗯,整個春天都畫我的千姿百态,睡覺、吃飯、看書,要是你有誠意,我可以考慮半-裸,全-裸也行,”齊為川興致勃勃,說,“哦,一會我們跑步回去吧?多鍛煉,我的線條會更優美。”

喬震松了一口氣,答應了,又轉移話題地說,“養一只貓吧?”

“養貓?”齊為川停頓了一下,問,“那你會好好照顧它們?”

“嗯,貓本來就是寵物,陪它們聊聊天,看看電視。”喬震随意形容了幾句。

“你對它們還挺好的?你抱着貓睡覺也應該很舒服。”齊為川微笑地總結。

“應該是,那養吧?”喬震期待地問。

“不養。”齊為川說。

“為什麽?”

“功能重複了,”齊為川一本正經地分析,“你睡覺抱着我就行了。”

喬震僞裝地看玻璃窗外的天氣,甚至偏着頭,枕着胳膊裝睡。

他完全屬于齊為川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Give me your perfect day,

I'll stay by your side。

☆、36

杜鵑盛放的那天,天氣晴朗蔚藍,從廚房可以斜斜望見窗外一樹的明光豔豔,無比眩目。

喬震打算一整天都坐在餐桌旁邊消磨,齊為川也從客廳挪了窩,坐在喬震旁邊,問:“你剛才在哼什麽歌?”

“香城往事的片尾曲。”喬震說。

“那再唱一遍?”齊為川說。

喬震就再唱了那一小段,齊為川皺着眉說:“不是這個風格,你把曲子給改了?你再唱一遍。”

喬震又唱了一遍。

“你又改了!”齊為川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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