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1)
這天的早晨,和許多天的早晨沒什麽兩樣。
齊為川挨着喬震坐在餐桌旁,一邊吃早餐,一邊做數獨。兩個人輪流往平板的方格上填上數字,八十一格并不算難,只是關卡越深,初始數字越有限。喬震陪齊為川玩,一人一格,滿心等待他的出醜,可惜到最後也沒有如願呢。
“大師級關卡也不過如此嘛。”齊為川喝口牛奶,微笑看着圓滿的格子。
“是不過如此,難為你一邊解,還要一邊留簡單的空格給我填。”喬震微微郁悶。
數獨是三維的邏輯,需要滿足立體的限制,但來回九個數字,變出花來,最難不過是填格之前,心算幾步,試錯而已。可是齊為川增加難度,每一步專挑關節打通,給喬震開道。
“你不領情,硬要挑難的空兒填。”齊為川說。
喬震忍不住微笑,說:“雖然我不如你聰明,但有時也要動動腦的。”
齊為川含着笑,把喬震手邊那本看了一半的書拿起,封面《悲劇的誕生》,尼采大作。
他微微一笑,照着書上的某一段,念:“一個演員,如果真是有才能,總能看見他所扮演的人物,栩栩如生地晃動在眼前。”
“為什麽正經話被你一念,聽起來像諷刺誰一樣?”喬震不滿。
“我有那麽邪惡嗎?”齊為川微微挑眉,又醒悟似的,笑着說:“我大概是觸到誰心虛的地方吧?”
“我演戲的時候也看見活人在我面前晃了!”喬震認真強調!
“哦,是活人就好,只要不是僵屍什麽的。”齊為川忍着笑意。
喬震氣得一噎,從他手上奪回書,合上了,又把齊為川看的書瞥了一眼,說:“《流動的飨宴》,總看這一本,不膩嗎?”
“不膩,”齊為川随手翻幾頁,說,“我就喜歡這種朝朝寒食、夜夜元宵的感覺,最好永不散場。”
喬震聽了微微怔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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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越是眷戀不舍,越是流轉得飛快。
他忍不住一只手臂親昵地勾住齊為川的肩膀,另一只手掏出手機,無比俗氣地說:“咱倆拍一張早晨合影吧?”
“拍吧。”齊為川配合。
兩個人對着手機鏡頭,剎那擺出傻瓜表情。
喬震拍完了事,齊為川說:“給我看看。”
“別看了,我今天不在狀态,照片回頭就删掉。”喬震睜着眼睛說瞎話。
“是嗎?”齊為川問。
“嗯。”喬震随手把手機放在一邊。
齊為川微微一笑,伸手要搶,喬震眼疾手快,早擡手擋着了,說:“早晚要删,有什麽好看的。”
齊為川沒追究,繼續喝着牛奶,暗地裏卻拿着自己的手機,藏在桌下,撥了喬震的號碼。
喬震聽手機響了,仔細看是誰找他。
就這一會的功夫,齊為川輕而易舉搶過手機,還忍不住笑着說:“舟舟,你好呆。”
喬震忽然覺得自己真傻,傻到家了。
齊為川好奇打開手機相冊。
照片而已,有什麽好藏的?
只是細看了,齊為川不由驚詫,又忍不住微笑,問:“你拍了多少照片?怎麽建了這麽多本相冊?我覺得自己好像顯微鏡下的草履蟲,”他手指滑過屏幕,一張張看。
他和喬震經意的、不經意的合影,竟有這麽多。
“這張不好看,還有這張,都要删掉。”齊為川也不滿意自己了。
“你很羅嗦,很煩!”喬震紅着臉,把手機奪了回來。
“舍不得删?”齊為川擡頭,熟視喬震的神情,剎那,一本正經地說,“我早知道你愛我愛得要命,唉,你得多堅強,才能承受這麽洶湧的愛情呢?”
喬震費了半天消化這話,差點沒吐血。
“要承受也是你一個人承受!我已經接了幾個劇本,我會很忙,忙到你只能在電影裏見到我。”
齊為川被潑了涼水,冷靜地問:“你什麽時候息影?”
“我剛找到一些感覺,怎麽可能息影?除非我拿到影帝。”喬震大言不慚。
“嗯,等你拿到影帝,我幫你息影。”齊為川語氣陰森。
“怎麽幫?”
“封殺你呀。”
“還說我呆,你更呆,我自己不會投資的嗎?”喬震輕描淡寫。
齊為川沉默片刻,目光瞥向喬震,像是看着獵物一般,一字一頓,冷酷地說:“凡是我想要的,都會得到,包括最好的人。”
這話像是直白的威脅,又像是隆重的贊美。
喬震面上不以為然,卻又忍不住側過臉去,望向任何一個不會讓他心動的地方。
到下午的時候,齊為川接了一個電話,神色凝重,讓喬震一塊趕去醫院。
喬震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預感事态嚴重。
兩人開車到了醫院,喬震跟着齊為川匆匆到了急診室,林家姐弟早等在那了,看見BOSS,都是臉色內斂,說:“都送手術室急救了。”
“跟賀伯父說了?”齊為川問。
“還沒有,我們一聽見消息,就先趕到了醫院。”林紫玉說。
齊為川想了想,沉默不語。
喬震不知就裏,更覺得莫名的緊張。
林仲玉說:“現在情況危險,要是有個長短,還是通知賀伯父過來吧?”
齊為川點點頭,說:“仲玉,你去接賀伯父過來吧。”
林紫玉看着喬震,又說:“JOE,醫生那邊還要你去簽字,你二哥和賀融、還有冷默,都中了槍,在做手術。”
說完,林紫玉又向齊為川說了大概:“仲玉就把停車場的視頻轉過來了,我看了,是喬二少和賀融争執不休,在賀融背後放冷槍,冷默沖上去幫賀融擋了這槍,之後場面就亂了,賀融和喬二少都是怒氣沖沖,争搶之下,兩個人先後都中了槍,再後面,警察醫生都來了,救護車把三個人都拉進了醫院。”
喬震聽清經過,臉色蒼白,腦袋嗡嗡響。
林紫玉嘆氣,說:“不管這三個人救不得救活,喬賀兩家算是結冤了。”
齊為川沒有說什麽。
這時護士領喬震過去辦好手續。之後,喬震一個人靜靜坐在手術室外頭。
齊為川要向賀伯父解釋,等在門口,過了有一個多小時,仲玉開車接賀伯父回來了,惠姑也一起來了,後面還跟着言小姐、何少爺,也有許多因為新年提前回到賀家的子侄,在後面開了幾輛車,一起都趕了過來。
賀老下了車,神色雖定,手握住齊為川的手背,卻微微發抖。
這邊走廊,喬震看見賀家許多人走了過來,站了起來。
言小姐看見他,冷笑一聲,問:“喬震你也來了,你二哥好大的火氣。”
這麽一來,賀家人裏,記得喬震的,不記得喬震的,都曉得了喬震的來歷。
雖然沒人像言小姐一樣開口責怪,卻總是冷淡了幾分。
喬震沒有開口,此時人還在搶救,争執對錯,實在幼稚。
齊為川也沒有開口,只是神色冷靜地站在喬震身邊,守護之意,不言而喻。他這麽舉動,都落在了賀家人的眼裏。言小姐冷哼一聲,沒有再說話。
這麽一大幫人等在外面,手術直到淩晨還未結束,大家都沒有走開半步,惠姑怕賀老先生受不住,勸了幾回,賀老先生一直沒說話,只是擺擺手。
這時,走廊那傳來好幾人的腳步聲,喬震的父親喬雄毅、大哥、大嫂、三姐、三姐夫還有二嫂林寶欣都來了,原來喬家人聽到醫院通知,匆匆坐上飛機,從清門市趕到了香城。
林寶欣神色繃緊,莫名憔悴,看見喬震也在,走快了幾步,問:“你二哥他……”
“還在做手術。”喬震說。
賀老先生看見喬雄毅來了,久坐身體僵了,還是惠姑扶着站起身來,相互點頭算是打了招呼,之後默不作聲,都坐下了。
又過了一兩個小時,手術終于陸續結束了,護士們把三個人都推進了重症監護。
醫生告知,總算沒出大事,兩家人都松了一口氣。
可當時畢竟太過樂觀了。
半個月後,三個人蘇醒過來,來了好幾撥警察過來做筆錄,前因後果,認定喬二少是謀殺未遂,賀融是販賣槍支,撞到一塊,互為證據,如果判刑,決不會輕。
意氣用事,兩敗俱傷。
而冷默漸漸痊愈,已是一個月後。
那天,雖然他還坐着輪椅,但他的圍棋老師,還有幾個圍棋道場的師兄弟,親自過來香城,一起接他回北雄市。
臨走,冷默約喬震說了幾句話。
病房裏,百葉窗拉開了,空氣裏微塵浮動。
兩個人都覺得一個月竟像幾年一樣長,像蛻了一層皮,恍如隔世。
人遇到變故,大概都是這種感覺。
喬震以為冷默不放心賀融,說:“警察那邊沒有确實的證據,仲玉動手很快,删了視頻,相關的證人也疏通了,而且賀老先生還有我爸的人脈,都很廣,不會有人坐牢。”
冷默微微一笑,态度已與先前大不相同,說,“我躺在病床上,大把時間,終于想明白了,賀融坐不坐牢,他都不會改。——他救我一次,我還他一次,這樣大概就算是緣分滿了。”
喬震怔了。
這時,冷默的同門叫好了車子,過來拿着冷默的行李,推着冷默的輪椅,離開了病房。而賀融半月前就被賀老先生請了私人醫生看護,關在賀家,根本不能和冷默道別,更不知道冷默要走了。
連喬二少也漸漸康複,被接回了清門市嚴加管教。
喬震站着半天,緣分也會滿溢的嗎?大概确實是這樣的吧,今天下午他也要坐飛機,回清門市拍戲了。
喬震打電話跟齊為川說了聲。
齊為川近來忙着周全牽扯進來的人,事情很複雜,射擊場禾谷那邊,還有賀融販賣槍支的網站,許多麻煩,需要費很大精神掃清痕跡。
因此,他和林家姐弟經常離開香城,以至于和喬震見面很少。
電話裏,齊為川沒有多說話。
快上飛機,喬震接到齊為川短信,口吻輕松——“也許正是因為有壞事發生,我反而有強烈預感,你很快就會當上影帝,很快就會息影,之後你和我,很快就會地久天長。”
喬震反複看着這幾句話,微笑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聽說這種種的情愛來去、悲喜得失,就叫閱歷。
總覺得自己像一個鐵匠,想方設法把主角放進紅爐火裏,錘來錘去,最後鍛出一個滄桑深沉的影帝來。
☆、54
喬震接拍新電影《海上花落》,雖然聽着雅致,但整個電影其實就是描寫清末民初,那些官員、商人、妓-女的生活。
但那會,真實的妓院又并非單純下流,等級挺森嚴,分了“長三書寓”、“幺二堂子”等等。長三書寓裏的青樓女子,第一面孔要标致,第二心思也要機敏,只有經過數年的訓練,烏師教了大曲,老鸨教了應酬功夫,色藝俱佳,才登得上盤面,招攬得到固定的客人包養。
而混跡長三書寓的男人,也并非純是為了情-欲。無論是生意往來,還是官商見面,為了場面上的熱鬧生色,通例要包養一位長期相好的妓-女。
至于古時的風氣,為什麽非要妓-女參加宴會?恐怕很大程度上,也因為男人之間的利益往來,大多不交心,一群人相對喝酒數個小時,話說盡了,場面很快就會無聊乏味起來。如果有出色的女子到酒局,陪坐、唱曲、對答、代酒,氣氛又驟然一改,似乎真的能使席面歡洽、熟絡起來。再加上當時還未流行自由戀愛,妓-女也算是情人,維持數年的關系也算平常。只不過本質上,妓院的男女關系還是金錢交易,虛情假意、訛錢揮霍,還是常态。
最不上算,但也最值得一提的,就是雙方明知是交易,冷靜克制之下,仍然動了點真情,而到最後不過是一廂情願。
喬震演的角色叫王蓮生,在上海作寓、停留,結交官場、商場,只等着南下做官。為了應酬方便,他照當時社交的常例,包養了一個叫沈小紅的妓-女。
此外,由于電影是長篇小說改編,雖然删減提煉,但還是有另外兩對人物出場,沒有明确的男女主角,但王蓮生和沈小紅,在戲中的确是最引人注目的一對。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兩人的性格,耐人尋味。
王蓮生文雅柔弱,沈小紅生性悍烈。交往中王蓮生有時候甚至受到虐待,但仍然一味忍耐,絲毫沒有了斷關系的打算。如果不是最後沈小紅倒貼戲子,被王蓮生撞破,兩人關系恐怕會像夫妻一樣,一直持續。
而王蓮生最有趣的地方,在于他并不是一個愚蠢、癡情的人,他為人極精明,在官場商場上都非常乖覺,卻偏偏遇上沈小紅之後,她背着他做的事,他一無所知。
在歡場上蒙昧到這個地步,也是值得玩味的地方。
說到底,喬震又挑了一個悲摧的角色。
至于這部電影的侯導演看中他,主要是因為喬震的舉動氣質都很沉靜,雖然年輕,但卻藏着底蘊。
而喬震接拍這部戲,不是為了人氣,而是為了提高演技。演技的錘煉,拍文藝片會比拍商業片來得快一些。而他手上的文藝片,只有這一部。就喬震對這位侯導演的了解,侯導演拍戲像釀酒,不賣勾兌的假酒,只賣真酒,還挑上好的葡萄來釀,用時間來磨戲,是個有心人。
喬震的估計,果然沒錯。
他接了戲之後,還沒簽合同,先被侯導演請老師上了三個月的課,不止是他要上課,別的演員也一樣,最後導演驗過了,合适了,才開機演。
課程的內容,一方面是解讀小說、研究劇本、了解當時的時代背景,算是補文學、補歷史。另一方面,享受一些,喬震要學聽戲聽曲,還要學抽鴉片。
王蓮生這個角色,是懂得聲色犬馬那一套的,喬震要演出他的久浸歡場、見過世面,不學學舊時子弟的玩樂功夫,恐怕不夠入戲。鴉片不是真鴉片,戲曲是真的舊戲和舊曲,他要聽懂、品戲,而不是敷衍叫好的那種,的确費功夫。
相較之下,戲中的幾位名妓角色也不輕松,穿衣梳頭,唱曲吐字,妓院裏遞瓜子、裝鴉片,動作要好看,态度要知情識趣,不能俗氣。既然是一流妓院,女子就是待價而沽的貴重商品,真要讓客人花錢,沒有色藝頂尖的能耐,是蒙混不過去的。
導演安排訓練,既是為了讓演員入戲、上心,也是一種催眠手段了。
而電影布置場景上,大多是室內戲,突出一種困在籠中的氛圍。
也有幾場外景戲,為了拍街景,導演在影視基地改了一條街,所有現代化的設備都被拆除,清水粉刷牆面,做舊如舊。
後來電影開拍,果然非常的細膩,影片的燈光、攝像、布景、道具、服裝,沒有不花心思的。
而戲裏大多是靜态場景,每一次構圖都像工筆畫,配樂則是若有若無的絲竹之聲,也非常低調柔和。為了這樣幽靜的考慮,演員的表演也是靜的,對白少,多靠肢體動作。
喬震演的王蓮生是電影的主線,電影從他到上海,接風喝酒開始,到最後他離開上海,構成了電影始末。而第一出戲,接風,雙桌拼出一席,每個人都是動的、笑的,非常精致,但喬震表演時,眼神玩味,态度獨立。雖然是喝花酒,應景的微笑當然也有,卻不是個沒心沒肺的人,多少還帶着一點初到的清醒。
這樣一個鏡頭畫面裏,十幾個人,喬震的位置并不在主位,但他顯得非常醒目,因為那種氣度和姿态,雖然光線朦胧,卻仍然令人一眼就能注意到。
不得不說,收斂之下的突出,非常考驗演員的技巧。
還有一出戲,王蓮生撞破沈小紅,更多的是用雜亂急促的行為舉動,而并非語言,按劇情,喬震要砸壞好多東西,燈、妝臺、花瓶等種種布置,急風驟雨,氣息淩亂。
喬震砸倒沒費事砸,演得也順利。
他懷疑自己砸得如此有經驗,是因為從前和齊為川打賭輸了,砸了花瓶椅子的事。
這事過去得有些久了,他也快忘記了,這會想起來,只想到後來,自己有時握到齊為川的手心,有一道淺淺的疤。還有長浪島別墅裏的花瓶,因為修補過了,碰着都得小心翼翼,看着也怪觸目驚心的。
想想,喬震有點後悔,思緒開始飛掠而過,從他第一回跌到藍色泳池見到齊為川,到後面許多折騰,起初并不愉悅的片刻,漸漸煥發出一點閃光。
原來時間能夠輕易地滲透、潤色記憶,這倒是喬震起初沒想到的。
這部戲拍了六個月,喬震演得認真。沒戲的時候也在片場呆着,持續感覺。每一個畫面都不簡單,侯導演講究到了極致,為了琢磨某個鏡頭,花掉一個上午的時間也很正常。
可見,藝術品的細雕,雖然說是激情,但執行起來,很大部分是勞力。
導演拍一個鏡頭,像新釀出一滴酒,舌尖一嘗,不是他想要的那個韻味,自然要返工多釀幾遍。所以,不得不重複工作。
其實簡單的重複,最考驗恒心,也最有難度。
等拍攝結束了,喬震心裏更明白了,拍電影,導演重要,演員反而顯得渺小。
這部戲從開始到上映,整整一年時間又飛快過去。
這一年,喬震和齊為川見面很少,但每天都要打電話,說一些拍戲感悟。有時候喬震覺得自己沒有突破,身上像挂着鈴铛的稻草人,怎麽舉動都不夠自然合适,遇到這種情形,心情躁動,但等他模糊想透了一點關鍵,又變得非常輕松。
齊為川當聽衆久了,終于明白自己找了一個周期發作的瘋子。
齊為川也有點後悔,當初不該把一截內斂的木頭,往影帝道路上帶,乍喜乍狂的,害他天天都在當心理醫生。
到最後,戲拍完了,喬震放松了,齊為川放松了,和BOSS一塊工作的林紫玉、林仲玉也跟着放松了……
電影上映,雖然沒有如何大紅大紫,但票房不錯,影評也很好。
朱柏豪偶然一瞥喬震的新作,也微微驚詫起來,喬震的演技什麽時候到了這個地步?
之後,電影得到了好幾個電影節的提名,雖然無緣最佳導演、最佳演員等等,只拿了一些并不非常重頭的獎項,諸如藝術指導、造型,但導演最後還是拿了評審團大獎。
因為這部戲,喬震算是站在一線演員的邊緣。他的态度也沉穩了一些,漸漸明白,如果準備得夠充分,剩下要做的,是耐心等待。也因此喬震更加專注琢磨電影,齊為川沒少受他冷落。
每次都是齊為川主動飛回清門市,才能霸占到喬震的一點時間。
就是為了這短短的見面,跟拍的狗仔也不少,齊為川簡直像個地下情人一樣活動。
這天,司機開車,齊為川從公司接了喬震上車,隔了好幾條街才甩了娛記。
喬震對着車窗自言自語,“公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齊為川微微一笑,說:“我倒覺得這樣挺有情趣的,要公開,等你拿到影帝再說吧。”
喬震聽了不解,“為什麽?”
齊為川深沉地說:“如果一定要我登上那些花花綠綠的娛樂雜志封面,起碼要以‘影帝男人’的身份出道。”
喬震忍俊不禁。
齊為川微微一笑,把手指點在自己的唇上,喬震配合地靠近他,輕輕吻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又一年過去了,演員的一年好短暫。
海上花落,其實就是《海上花》。吳語小說,張愛玲翻譯成普通話,朱天文編劇,侯孝賢導演,王蓮生則是梁朝偉的角色。
悶到了極點的文藝片,不适合觀看。
☆、55
長浪島上,夜色溫柔。
房間裏,燈光明亮的,齊為川靠在床上看散文,句子道出他的心聲,看得津津有味。
喬震枕着他的腿,惬意地斜躺着,說:“昨天集團開年終會議。”
“你被欺負了?”齊為川笑着問。
“怎麽會?我控制得很精确,收益率不高不低,既不會蓋過三姐夫和大嫂的風頭,也不至于被追責。”喬震眼睛閃過狡黠。
齊為川點點頭,說:“中庸之道,玩得不錯。”
“我的重點不是這個。”喬震說。
“那是什麽?”齊為川問。
喬震微笑着說:“有人想做空我負責的上市公司。”
“所以呢?”齊為川問。
“我平時拍戲又很累。”
“然後呢?”
“你會幫我搞定的吧?”喬震笑着凝視齊為川,那樣甜蜜的眼神,可是不輕易得到,好像在說“我只要你,有你我就忘卻一切,我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要了,因為我什麽都有了”。
齊為川斂住心神,沙啞地說:“你現在演技越發好了,很迷惑人。”
“可以迷惑你嗎?”喬震的眼眸恢複正常的平靜,自顧自笑了笑。
齊為川摩挲着喬震的額頭,又輕撫他柔軟的頭發,忍不住俯身,往他額頭上親了一口,說:“可以。”
果然,人只要有一技之長就夠了。
喬震思索,也不知道是哪家做空機構,偏偏撞到他手上,一定是欺負他資歷淺,又不務正業。難道他們不知道闖蕩江湖,不能輕易對弱者下手嗎?往往,弱者之所以霸占光鮮位置,是因為背後有人呀。
懷着默哀的心情,喬震微微一笑。
“你知道我很貴的吧?”齊為川翻一頁書,忽然問。
“什麽?”喬震問。
“我收費很高的,尤其親自出馬的話。”齊為川悠悠地說。
喬震明白過來,勸說:“談錢傷感情。”
“所以咱們談感情。”齊為川說。
“怎麽談?”喬震問。
“十次。”齊為川說。
“十次什麽?”喬震問。
“十次你主動,”齊為川放下書,說:“我特指床上,你懂的吧?”
喬震坐了起來,說不上話了。
齊為川無所謂地拿起書,說:“那你自己搞定吧,我相信你。”
喬震回過神,伸手拉過枕頭,說,“果然,求人不如求己,今晚我要熬夜處理這件事!咱倆分床睡。”
說着,喬震冷酷地下床走了。
他一定要好好收拾那家不長眼的做空機構!
齊為川有點意外,舟舟還是這麽有骨氣。
半個小時之後,喬震又進來了,說:“沒道理我那麽傻,對付這群禿鷹,也許好幾個星期都脫不開身。”
“唔。”齊為川笑着點頭。
“陪你又是必然的日常功課。”喬震剖析情勢,走到床邊,輕輕問:“齊少爺,十次有打折嗎?我不習慣主動。”
齊為川躺在床上,笑着說:“那我要聽情話,比書上還動聽的情話。”
喬震凝視着齊為川,雙手撐着身體往下傾,鼻尖幾乎碰到他的鼻尖,平靜地說:“我非常、非常喜歡你,你也非常、非常喜歡我——美好的是,我們彼此都知道。”
“是臺詞吧?”齊為川問。
“你怎麽知道?”喬震問。
“不接受。”齊為川撇過頭,一副寧死不屈的樣子。
“你到底要怎樣?齊少爺!”喬震問。
“別拿你對付偶像劇女主角的手段對付我。”齊為川生氣了,用手撥開喬震,把他從自己身上推了下去。
喬震吃驚,自己的魅力居然也有受挫的時候?
他側過頭看看齊為川。
這家夥居然視他為無物,又專注地揀起書來看。
喬震沒心沒肺地照念,“你迷人在哪,我也不知道,就是有那麽一瞬間,那麽一個舉動,我就深陷不已。”
“不要打擾我看書。”齊為川把書擋在他和喬震之間。
“愛情三千金句?你看這種書有營養嗎?”喬震問。
“你不會懂得暗戀的心情的。”齊為川翻個身,背對着喬震。
轉眼就翻臉?真是反複無常……
喬震盯着天花板,算了,還是去看資料想對策吧,當是練手了。
可他才上網,就發現知名的做空機構香川在十分鐘前,發布了對喬氏集團旗下子公司雙城地産的研究報告。這份報告長達63頁,喬震迅速浏覽,報告稱雙城地産已資不抵債,公司一直在向投資人彙報虛假信息,同時将股東的錢,大肆揮霍在個人愛好上,并聲明這是資本市場中一個極佳的做空機會。
鑒于年初雙城公司的突然換帥,喬家二少爺的權利全部移交給四少爺,本身就給投資者帶來了猜測空間,再加上喬二少确實有“揮霍于個人愛好”的紀錄,從他當年追求影星林寶欣,到近幾年時不時豪贈女星禮物,無一不是大手筆的揮霍、無一不是他的個人愛好,真是有目共睹!
至于喬家四少的能力如何?畢竟今年年終財務報告還未發布,更何況,喬震說到底只是個電影明星,愛拍戲大過于坐辦公室,外界自然對他負責的公司更加懷疑。
可見,形勢不利。
同時,香川是國際做空大鱷,犯在他們手上的大公司不在少數。他們慣用的做空手法——調查目标公司的財務數據、高官的不當行為,以及企業運行是否符合程序。之後,他們采用預先賣空的策略,發布負面投資報告,狙擊股票;有時,香川甚至和對沖基金及律師所合作,發布質疑報告之前,對沖基金提前入場,獲利後進行分成。在做空成功之後,流通市場股東蒙受損失,律師提起集體訴訟索賠,如果訴訟成功,雙方能分到高額賠償。有記錄顯示,香川曾對21家海外上市公司發動襲擊,其中有16家股價跌幅超過80%,更慘烈的是,有7家公司在其攻擊下,最終退出資本市場。
喬震嘆息,對手這麽兇殘?
這時,集團派給喬震的公司助理沈進、謝易,前後打來電話彙報,并詢問對策。
說實話,這兩位特別助理對喬震并不了解,他倆原本都是在喬二少手底下幹活,權限被壓到極低,都是奉命行事,喬二少指哪就打哪,他倆沒有太多發揮餘地,起初還會堅持主見,到後來兩人見喬二少固執,也樂得撇清。
聽話就能拿高薪,不費腦,不擔責,何樂不為?
等年初換了喬家四少上任,喬震也沒說什麽,只是把財務目标定好了,執行方案就他倆自己定,他看過就行。這時無法蒙混過關,沈進和謝易才上了心,肯有所發揮,至于拼命,還談不上。
不過他倆也搞不清這喬四少是真傻還是藏拙?一年下來,幾家子公司一直沒出什麽岔子,他們像是上了一艘運氣特別好的大船,海面出奇的風平浪靜。
直到近來,有風聲傳出,他們負責的最大子公司雙城地産被做空機構盯上,財務信息被密切調查,就像海上憑空多了好幾只大鯊魚,在海裏巡游,伺機而動。
他們當然小心防備,靜心等候多時,只是沒想到背後黑手終于露面,居然是無往不利的大機構香川!
按着香川的這份研究報告,明天,雙城地産的股價就得大跌!至于會跌到什麽程度?最後損失有多慘重?根本無法估計。
此時,雖然沈進和謝易對喬家四少不報太高的期望,但無論如何,喬震是他們的負責人,第一時間彙報還是要的。
喬震接了沈進電話,反應并不慢,吩咐沈進明天清早召開雙城公司投資者的電話會議,他會親自澄清。同時,喬震還讓沈進進一步安排投資者大會,同時草拟澄清公告,讓他過目。
沈進明知這是必然的一步,勿論香川投資報告真實性和目的,但報告通過輿論的傳播和解讀,對公司的負面影響不可小觑,但他故意只向喬四少抛出問題,卻不提出應對方案,有心試探,沒想到喬四少深谙輿情機制,把主動權抓得這麽穩。
沈進意外之餘,連連應下照辦。
而謝易那邊,喬震只讓他明天大早帶着集團律師,去警局商業罪案科報警。
謝易驚詫,問以什麽罪名起訴?喬四少在電話裏說,香川惡意做空、操縱股市、獲取暴利,是嚴重違法行為,律師該怎麽發揮就怎麽發揮。謝易沒想到喬震做法這麽迅猛,建議斟酌一下,喬震只簡潔地說會全權負責,謝易只能照辦。
電話挂斷,謝易才意識到,原來喬家四少還懂一點法律……
而剩下還要做的兩件事,喬震知道已經超出了他的能力。
他往房間裏看了眼,床上的齊為川一只手撐着頭,高卧看書,又慵懶又靡靡,跟抽鴉片的少爺一個德性。
喬震終于明白這是天意,他合上電腦,第二次主動進了房間……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要振作!我要幽默!
☆、56
喬震脫了拖鞋,滾上床,平躺在齊為川旁邊,雙手搭在胸前,清了清嗓子,說:“如果一個人說的話會騙人,但當他唱出歌來,心情不能僞裝,所以少數民族一到求偶季節都愛玩唱歌。”
“Then?”齊為川一不高興,就愛用英文裝逼。
喬震說:“所以我給你唱歌,行了吧?”
齊為川目光閃過一絲亮,卻又傲慢地說:“唱完再說。”
“那我唱啦?”喬震問。
“你唱。”齊為川說。
喬震側過身去,背過着齊為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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