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京城 畢竟不是沈家的種,無法與沈家一……

馬車在路上行了一個多時辰, 時而颠簸,時而平穩。

姝娘靠着車壁睡得迷迷糊糊間,便聽“咚咚”兩聲響, 車夫在外頭喊道:“小娘子,已經到了。”

姝娘背起包袱, 掀開車簾往外一瞧, 果真到了長平村村口。

她小心翼翼下了馬車, 對車夫微微颔首,道了聲謝。

依稀快到正午,姝娘望了望頭頂的日頭, 尋思着往偏僻的小道走,別教人瞧見。

可方才走了幾步,便聽一旁有人喚了她一聲,姝娘聞聲看去,才見村口那棵歪脖子的大棗樹底下站着個人。

姝娘看着她,神色冷淡地喚了聲“李婆婆”。

李婆子望了眼馬車駛去的方向,神色頗有些意味深長,她笑盈盈地問道:“喲,姝娘啊, 你這是到哪兒去了,怎還坐着馬車回來的?”

李婆子那德行姝娘不是不知道, 這話壓根不是來關切她,而是來諷刺她的。

長平村的人多家貧, 舍不得坐這般寬敞舒适的馬車, 每逢去鎮上和縣城,都會選擇坐幾個人擠在一塊兒,就幾塊破木板拼成的, 颠簸不已的騾車。

可她不但坐馬車,還是早上回來的,實在可疑。

“昨日去縣城辦了些事兒,晚了便宿在那兒,所以今早才回來。”姝娘身心俱疲,不想同她鬥嘴,淡淡道,“我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

也不等李婆子答應,姝娘轉身便走。

見姝娘這般态度,李婆子沖着她的背影翻了個白眼,暗罵了一句“裝什麽清高”。

姝娘回到家中,燒水擦了身,便回到屋內躺下,她本以為自己心煩意亂,應是睡不熟,可誰知沾了炕就沉沉睡了過去。

接連幾日,姝娘一直有些提不起神,怏怏不樂,幾乎沒怎麽出過門,只回來的次日,去了劉獵戶夫婦的墓前磕了幾個頭,跪了一個多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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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午間,她正坐在炕上做繡活兒,便見春桃敲門進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怎的了?又是哪個惹了我們春桃不高興?”姝娘問道。

春桃坐在姝娘身邊,一雙腿晃悠了半天,終是開口,“姝娘姐姐,我又聽見他們說你壞話了。”

姝娘繡花的手一頓,淡淡笑道:“這回又是說我什麽的?”

“前幾日,姐姐是不是去了縣城?有人看見你早上坐着一輛馬車回來,手上還拿着不少東西。”春桃頓了一下,“她們說......說姐姐你是與縣城哪個富家公子有染,做了......人家的做了外室。”

姝娘靜靜地聽着,內心泛不起一絲波瀾。

這個“有人”怕就是李婆子,傳言的內容倒也與姝娘猜的一般無二,恐怕上回她與沈公子那傳言也是李婆子傳出去的,許是對她再三拒絕婚事那事兒對她心生不滿,才會報複于她。

姝娘放下繡品,擡頭問春桃:“我熬了些綠豆粳米粥,你可要吃?”

見姝娘淡然不為所動,春桃忍不住道:“他們這般說你,姝娘姐姐你不難過嗎?”

“難過啊。”

難過歸難過,但她也無話可說,她雖不是如傳言那般做了人家的外室,但卻是真的與那沈公子有了首尾。

“正是因為難過,多吃些喝些,心情才會好不是。”

姝娘說這話時分明笑着,可春桃卻覺得她眉宇間攏着淡淡的愁雲,根本是在強顏歡笑。她想讓姝娘高興,思索了半天,忽得道:“那沈公子是不是不會回來了?”

姝娘微微一愣,片刻,低聲道:“應該吧。”

“那可太好了,他走了,姝娘姐姐便不必每日費心費力給他做飯了不是,省了多少氣力啊。”

春桃不但替姝娘高興,還替她哥哥高興,那沈公子走了,姝娘姐姐的爹娘也不會再來擾,沒了後顧之憂,她哥哥将姝娘姐姐娶回來不是指日可待。

姝娘努力牽起唇角,輕輕說了聲“是啊”,像是在回應春桃,又像是在告訴自己。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半天,最後姝娘盛了碗綠豆粳米粥,讓春桃端走了。

春桃走後,姝娘去院中摘絲瓜,就見小虎子手上抓着個紙鳶,滿頭大汗從院前經過,還喚了她一聲。

姝娘問道:“這是放紙鳶去了?”

“嗯。”小虎子擡起袖子抹了把汗,“可我跑了半天都沒放起來。”

看小虎子一副氣喘籲籲的樣子,姝娘沖他招了招手,“進來喝碗水,我還煮了綠豆梗米粥,喝不喝?”

小虎子點頭如搗蒜,蹦蹦跳跳進了院子,随手将紙鳶擱在石桌上。

姝娘端來綠豆梗米粥給他。

過了立夏,天兒熱得極快,綠豆性寒清熱,這個時候喝正好,又是晾涼的,姝娘在裏頭加了冰糖,甜絲絲的好喝又解暑。

見小虎子呼嚕嚕喝了個光,姝娘輕笑起來,餘光瞥見那紙鳶,視線一下被吸引了去。

那紙鳶上畫着一只展翅的鷹隼,眸色銳利,氣勢淩人,根根羽毛分明,活靈活現就跟真的一般,可見作畫之人的功底之高。

“這是沈公子畫的。”小虎子道,“先前我和村中的平兒,二牛他們一起玩兒,他們嫌我自己糊的紙鳶太醜,我就尋了沈公子,讓他在我的紙鳶上畫畫。沈公子這畫畫得太好,到現在二牛他們都羨慕我呢。”

提起沈重樾,小虎子眸光黯淡下來,他失落道:“姝娘姐姐,沈公子是不是真的不回來了?他就只教我紮了馬步,還沒真正開始教我功夫呢。”

姝娘摸了摸他的頭,“誰知道呢,可能會,可能不會吧。”

見姝娘一直盯着那紙鳶看,小虎子猶豫了半晌,将它拿起來遞到姝娘手邊,“姝娘姐姐,你若喜歡這個紙鳶,便拿去吧。”

看着小虎子一副忍痛割愛的模樣,姝娘搖了搖頭,“你自己留着吧,我不需要。”

她需要的只是忘了那人,若留着他的東西,只會徒增念想。

等時間久了,那人留下的痕跡漸漸淡去,甚至消失,她便也會徹底将他忘了吧。畢竟她再明白不過,這日子,也不是缺了誰就過不下去的。

與此同時,京城鎮南侯府。

正門上朱紅燙金的匾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兩個小厮站在正門前的石階上候着,向着路的盡頭望眼欲穿。

不多時,只聽一陣急促淩亂的馬蹄聲響起,越來越近,為首的男人身騎黑馬,一身赭色衣袍尤為顯眼,他拉緊缰繩,在鎮南侯府門口驟然停下。

兩個小厮恭恭敬敬上前道:“侯爺,您回來了。”

聽到“侯爺”二字,沈重樾微微蹙眉,沒有應聲。

等他翻身下了馬,其中一個小厮又道:“老夫人已在花廳等您許久了,小的這就領您過去。”

沈重樾沒理會他,越過那人,徑直去了花廳的方向。

候在花廳外的幾個婢女,遠遠看見沈重樾,邊高喊着往裏頭禀報,邊打起簾子迎他進去。

沈重樾進了屋,躬身行了一禮道:“祖母,樾兒回來了。”

沈老夫人端坐在花廳的主位上,微微擡眉,語氣不冷不熱:“在外頭都快大半年了,終于知道回來了。”

“再過一陣便是太後壽辰,作為臣子,自當回來祝賀。”沈重樾淡淡道。

“哼......”沈老夫人将手中的珊瑚珠串往桌上一拍,“你這話的意思,若是太後不過壽,你便不回來了是吧。”

沈重樾不答,屋內誰也不敢吭聲,氣氛霎時壓抑沉悶起來。

過了半晌,只聽一個婉轉的女聲驟然響起。

“外祖母,表哥好容易回來,說這些做什麽,您不是特意吩咐了膳房備了好菜嘛。”

沈老夫人身側,一個穿着月白花羅長衫,着藕色織金百褶裙,杏臉桃腮,明眸皓齒,約摸只有十五六歲的女子柔聲安撫道。

“罷了。”沈老夫人嘆了口氣,拉了女子上前,對着沈重樾道,“你兩還未見過吧,這是玉黎,你三姑姑家的老幺,方才及笄,來我這兒住一陣,見見世面。這孩子認生,往後你還需好好照拂她。”

井玉黎往前走了兩步,福了福身,柔柔喚了聲“表哥”。

沈重樾輕輕地瞥了她一眼,微一颔首,便算打了招呼,他轉向沈老夫人道:“孫兒還要去祠堂拜過父親,先退下了。”

沈老夫人點點頭,“今日還是你母親的忌日,我在她院中設了靈堂,你別忘了去祭拜。”

提起老鎮南候夫人,沈重樾神色微變,少頃,才低低應了聲是。

過了一個多時辰,到了晚膳時候,沈老夫人派人去尋沈重樾一同來用膳。

可派去的人回來禀報,說是沈重樾在半個時辰前便離開了鎮南侯府,往将軍府的方向去了。

沈老夫人聽罷蹙起眉,面色沉冷下來。

她對沈重樾的不滿已不是一日兩日了。

畢竟不是沈家的種,無法與沈家一心,如今在朝中站穩了腳跟,便愈發不把她和沈家放在眼裏,照這樣下去,她早晚把控不住他。

沈老夫人轉頭看向井玉黎,牽起她的手,眉目慈祥道:“你表哥就是太忙,這回沒能與他一塊兒吃飯,但往後多的是機會。”

井玉黎羞赧地點點頭,她早便聽說了她這位将軍表哥的威名,今日見了他,更覺他玉樹臨風,一表人才。

來鎮南侯府前,她母親便與她細細囑咐了,如今沈重樾後院無人,她又是近水樓臺,需得好好抓住機會。

也不是她自傲,可井玉黎覺得這事兒十拿九穩,她父親雖只是地方府尹,可過兩年便要升遷來京城,到時少不了封個侍郎什麽的。

更何況她的姿容也不算差,在家中時,來提親的都快踏破門檻了。

只要她多在她那表哥面前露露面,要不了多久,他定會覺出她的好,到時那侯爺夫人的位置還不是她的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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