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玉春樓。

廚房裏也忙的差不多了，中午這一波客人走了，要等到晚上才會繼續忙起來。

王秀全巡視了一圈廚房，到他這個年紀，手下的徒弟也都教出來了，除了偶爾興致來了，或者是遇到非他不可的菜色，一般都不需要怎麽動手。

“師父，黎老先生送東西過來。” 最小的徒弟過來說道。

“什麽東西？”王秀全疑惑。

“之前送出去的飯盒。”小徒弟說着，臉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說到飯盒，王秀全想起來了，他都有一段時間不熬粥了，畢竟這道餐品一般進酒樓的也不會點，今天要不是被黎老頭催的沒辦法，才去熬了一份白粥。

白粥這東西別看簡單，好像随便一做就行了，但那只是糊弄嘴巴罷了，要做的好吃，非常的講究手藝和時間。

小火慢熬，選米細致，用水也要專門的泉水，火候也要時刻注意，這米的香氣本來就清淡，更不能時刻揭開鍋去看，多看兩眼香氣就跑沒了。

既然要熬白粥，王秀全就幹脆多熬了一些，挂上菜單賣了，本想着買不出去的話就酒樓的人吃，誰知道還挺暢銷，甚至有好幾個客人特意在餐後的點評單上誇了這碗粥。

被誇不稀奇，自從王秀全當廚師以來，都不知道被人誇過多少次了，但是熬的白粥被誇還是讓他有些自得的。

他最拿手的餐品還是這道白粥，只是和別的菜比起來，白粥的味道清淡，現在人很少能仔細品味，反而是那些味道偏重的菜更容易被人誇獎。

“怎麽？有問題？”王秀全見小徒弟的臉色不對勁，問道。

“裏面的粥好像沒怎麽動。”小徒弟低聲說，他跟着王秀全也學了挺長時間，別的不說，掂東西的能力是練出來了，東西一上手就差不多能估出重量來，更別說這個飯盒還是他送出去的，重量多少早記住了。

可現在送回來的飯盒份量和拿出去時差不了多少。

王秀全皺了皺眉，對于一個廚師來說，最大的誇獎就是食客能把做的飯菜吃光，如果只是嘴上誇誇，卻剩了很多的菜，那嘴上誇的再好也不是那個味。

Advertisement

而且他也是窮苦出身，最讨厭的就是浪費食物。

王秀全沉着臉打開食盒，裏面的粥還是溫熱着的，比起送走前，分量大概少了十幾勺的樣子，一邊的榨菜絲更是動都沒動。

這對王秀全來說可謂是相當的打臉。

“師父，裏面還有個小信封。”小徒弟眼尖的發現放在最底下的小信封，這本來是拿來拿筷子勺子的。

王秀全拆開看了眼，開始的臉色有些不以為然，只是越看，他的臉色就變了，手也不自覺的捏緊。

小紙條上寫的內容不算很多，但是字字句句都說到了重點上，熬粥的水加的稍微有點多，本來粥水應該是清而稠，現在的稠度卻不太夠，米浸泡的時間也不夠，導致熬煮的時候多了絲幹澀。

當然，這一點上顧白也表示理解，黎業良說的時候太晚了，沒能事先準備好，能熬成現在的口味，已經是王秀全的技術高超，只是有點可惜沒能更進一步。

至于什麽大火時間短了點，小火時間過長，等等零零散散的小問題都被顧白一一說了出來。

至于黎業良說的改進，顧白暫時還沒有辦法，他能說出這麽多小缺點還是靠了靈敏的嗅覺和味覺，這些都是王秀全可以做好，卻出了點小差錯的地方，他靠着天賦就能感知出來。

但是想要改進熬粥的技術，顧白暫時是做不到的。

畢竟在顧白寫完這些缺點後就發現，如果缺點都改進的話，這碗粥可能就不是a+級別了，而會抵達s級。

小徒弟被師父的臉色勾的有點好奇對方到底是寫了什麽，只是師父沒有開口，他也不敢看。

王秀全看完小紙條，腦海中不斷的回憶起熬粥的過程，發現紙條上寫的錯誤他居然一個不漏的都犯了，對方一句話都沒有說錯。

原本他覺得對方只吃了那麽點粥是故意找茬，可是看完，他突然感覺對方能吃十多口已經算是不錯了。

能找出這麽多問題的食客，必然是口味極其挑剔，味覺也靈敏的不可思議，他這碗粥有這麽多小問題還能讓對方吃上十幾口，他還有些榮幸，起碼這說明這碗粥還是可取之處的。

王秀全看着自己面前這碗粥，拿勺子舀了一勺，細細的品嘗起來。

做完餐品嘗一口的事他已經很久都沒有做了，因為對自己的廚藝有自信。

白粥還是熱的，雖然沒有出鍋的時候味道好，但是也能誇一句好吃。

如果沒有那張紙條，王秀全雖然會感覺到口味和之前有些許的差別，但是差別太小了，他也不是很能嘗出來，可現在照着答案找問題，那點點問題就很清晰明了了。

“都停一下，過來嘗嘗這碗粥。”看着紙條，王秀全忍不住深吸口氣，是慚愧，但是又興奮。

慚愧的是自己對這份粥沒有盡心盡力，反而有些敷衍，雖然普通人，哪怕是一般的廚師也看不出這點小敷衍，但敷衍了就是敷衍。

興奮的則是居然能遇上這麽一個金舌頭，廚師這行想要進步，除了做內功，學習練習研發之外，還是需要點外力幫助，這也是為什麽很多酒店廚師會找美食家來點評。

不光是為了名聲，有時候也是為了他們那根敏銳到極點的舌頭，可以輕易嘗出你做的飯菜中的缺點。

別覺得這一點容易，廚藝越高就越難找，而找不到缺點，想要進步就難了。

別看市面上的美食家好像很多，但是到了王秀全這個地步來，別說一般的美食家，就是一些有名的美食家過來，也找不出什麽問題。

而顧白提出的意見雖然是建立在王秀全技術上的小問題上，但是也足以證明他的舌頭之敏銳。

其他廚師聽到王秀全的話都過來了，雖然不太了解情況，但是也都過來嘗了口粥。

見其他人都吃完了，王秀全問：“你們覺得味道怎麽樣？”

幾人面面相觑，雖然不太懂王秀全舉動的深意，但還是老實的說出自己感受，全都是誇贊的。

王秀全聽到他們的誇贊忍不住嘆口氣，一根好舌頭難找啊。

其實能當廚師的舌頭都比較靈敏，只是和顧白比起來，差距就過大了。

“你們看看這個，再吃一遍。”王秀全把紙條一放，其他幾人看清紙條上的內容先是皺眉，雖然對方說的很禮貌，但是內裏的內容看起來就有點殺人誅心的味道。

“這，我怎麽一點也沒有嘗出來。”小徒弟總算是滿足了好奇心，只是看着內容，有點傻眼了，他剛才嘗粥的時候就是猜到了師父的意思，也想着找找毛病，可是一口粥嘗了半天，一點問題也沒有吃出來。

如果說這紙條上寫的是假的，那小徒弟也不信，師父王秀全親眼看過，這要是假的早罵人了。

再嘗一次，有了正确答案在前面，幾個廚師這才隐隐感覺到了粥的問題所在，只不過這種感覺就猶如水中花鏡中月，好像有，但是去摸的時候又沒有了。

王秀全之所以讓他們來嘗粥，一是想提高他們的食物審美，這樣以後熬粥的時候就不會輕易滿足，二來也是想讓他們知道這個教訓，做菜的時候一定要全心全意，不能有半點敷衍，敷衍食客是會被看出來的。

做完這一切，王秀全就給黎業良打電話過去，詢問顧白那邊還有時間再嘗一次粥嗎？

“你想再做一碗給他嘗嘗。”黎業良沒想到顧白的那張小紙條效果這麽好，這才過去幾個小時，王秀全的态度就完全轉變了。

如果說之前是他想找王秀全給顧白做粥，那現在就是王秀全找他求顧白嘗粥。

“行，我去問問他。”黎業良說完就去問了顧白，顧白本來就是想再嘗嘗看的，哪裏會不同意。

王秀全沒想到顧白這邊能這麽痛快的答應，松了口氣，他是真怕對方吃了之前略有些敷衍的一碗粥後再也不想喝他的粥了，那真的要後悔。

得到了顧白這邊的同意後，王秀全一個下午都在精心的準備着明天的粥，這粥雖說中午也能喝，但是多少有些不适合，最好還是早上就給顧白送去。

哪怕是晚上遇到幾個客人指名想讓他做菜，也只能拒絕，他要專心的熬一份粥。

“熬粥？”一個食客眼睛一亮，仔細的追問了起來，然後從廚師口中得知了下午發生的事，急着說，“這粥我也定一份，明天早上來喝。”

“你都吃過多少好東西了，還這麽饞一碗粥？”陪他一起來的客人有些不明白了。

“我和你說，王師傅的白粥搭配上自己做的小菜，當早飯吃那是一絕，味道絕了，我早年喝過一次，真的是吃完一頓想下頓，只是後來他不做了，偶爾做手藝好像也下降了，這次說不定能重回巅峰。”食客說。

不光是因為顧白指出了他的問題，還有王秀全的精神狀态和之前不一樣了。

食客說完也沒有多想，不知道他旁邊還有個廚師界的大喇叭，他這頭說完被對方聽到了，轉頭就傳到了圈子裏。

消息傳來傳去就成了王秀全遇到一個神秘的美食家，被對方點出白粥裏的缺點，熬粥功力大進。

消息多少是有些誇張，但是也被一些人看在眼裏，以至于第二天，玉春樓的員工發現早上點粥的食客好像多了些，而且不少食客點的就是王秀全熬的粥，哪怕這碗粥的價格貴很多。

王秀全此時卻沒在酒樓，而是帶着粥去給顧白品嘗。

見到顧白的第一眼，王秀全有些驚訝于顧白的年齡小，但是确定對方就是那位金舌頭後，王秀全就不在意所謂的年齡了。

而是有些忐忑的把粥盛好放到顧白面前。

【嘀，發現s-級白粥】

居然升級了。

顧白沒想到自己說的那些小問題解決後，粥的等級居然升到了s級，那怕多了個負號，但是這也是s級的菜品了，比起a級的菜品，他肯定能多吃上幾口。

看到顧白臉上露出的期待之色，王秀全心口的緊張突然松了些，不過也沒敢完全放松，畢竟食物的色香味，香才占了三分之一，而最重要的還是味道。

顧白舀了一勺白粥，米粒已經煮開花了，半透明的湯水微微帶點稠，星星點點的米油點綴其中，清香撲鼻而來，在敏銳的嗅覺下，顧白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這次的粥比上次的要好。

淺嘗一口，清甜酥稠的口感，明明只是放了一種食材在裏面，口感卻一點也不覺得單調，一口接一口，吃的人停不下來。

只不過這是顧白的錯覺，在喝了半碗粥的時候，顧白忽然停下動作，忍不住嘆了口氣。

剛才看他吃的歡快而自豪的王秀全聽到他這一聲嘆息，吓了一跳，緊張的問：“是哪裏有問題嗎？”

他這都是按照顧白給出的意見，然後把問題統統解決了，難道這是又出問題了。

“沒什麽問題，只是我喝不下了。”顧白搖頭。

“沒事，早上吃這麽多也夠了，大不了中午再吃。”顧琛知道顧白這邊的消息很快就過來了，安慰道。

“吃了這一碗，我今天不想再吃了。”顧白說。

而這話落到王秀全耳中，就是他做的粥味道勉強讓顧白吃上半碗就吃不下去了。

顧白注意到王秀全的臉色，也發現自己的話容易讓人誤會，趕緊解釋了一下：“王師傅，不是你的粥不好喝，只是我現在的胃口，再好的飯菜一天也只想吃一次。”

“這個是真的，顧白他熬的湯特別好喝，我一口氣喝兩碗還嫌不夠，他只能喝一碗半就停了。”黎業良也為顧白作證，為了避免王秀全不信，還拿湯舉了個例子。

“顧先生也是廚師？”王秀全驚訝之餘還有些驚喜，畢竟美食家和廚師雖然是相輔相成，但是同行更好交流。

他之所以不覺得顧白是廚師還是因為他的身體，就顧白這個身板，怎麽看也不像是進廚房的料。

顧白不知道怎麽說，說不是，他都綁定廚神系統了，還不是廚師嗎？說是又好像有點不是那麽對，他也就是給自己做做菜，廚師算不上吧。

“算是廚藝愛好者。”顧白想了一會才想到自己的定位。

“你覺得這碗粥怎麽樣？”王秀全等着顧白的評價。

顧白就着粥誇了一頓，這些都是他的真實感想，只是他敏銳的發現王秀全聽着評價是挺高興的，但是還是有點點的小失望。

顧白一下就明白了過來，對方是想要更進一步。

只是這個進步太難了，任何行業進行到高深處，想前進一步都很難。

顧白從黎業良那裏知道王秀全為了熬好這次的粥，都是熬夜熬粥，對方年紀也不輕了，這樣的事對身體負擔很大，其實粥等到中午送過來也不是不行，只是對方就是想更快的知道自己的評價。

顧白有點被觸動了。

顧白仔細的回憶他剛才喝粥的感覺，将這種感覺和喝湯的時的感覺做對比，他吃過的菜品中，等級超過白粥的也就是湯了。

雖然湯和粥的區別有點大，但是也有相似之處。

看到顧白說着說着停下了話頭，眉頭微皺，王秀全卻一點不失望，反而很是驚喜，期待的等着顧白的話。

“你這份粥想更上一層樓的話，語言很難形容這種差距，你願意看我做一次湯嗎？”顧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