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哎喲,周老板！”

九點半，飛機準時降落在當地機場。

從機場出來，撲面而來一陣春日暖意,和偏北的瀾城截然不同,還不等姜梨細細感受,耳邊傳來一道聲音。

姜梨跟着看去。

是一個高高大大的年輕男人,比周敬嶼略矮幾厘米，眼睛有點小，但打扮很新潮，一身名牌，也算有氣質的小帥哥了。

“豪子，”周敬嶼打了個招呼,又沖她颔首介紹道：“這是薛豪。”

“你好你好,姜梨，我是薛豪。”不用周敬嶼介紹，薛豪便上前一步，格外熱情地道。

“你好。”姜梨以為可能是周敬嶼提過自己，略有些不好意思，朝他淺淺微笑。

薛豪卻沒有讓開的意思,還是看着她。

“行了,她不記得你了。”

姜梨愣了一下。

“他以前和我一個班的，初三……六。”周敬嶼略一思索,“你們應該見過。”

“好像是有一點印象，是不是有痘痘？”

姜梨其實真不記得了,但是這麽一提,隐約有這麽個人。當年放學時遇見,周敬嶼身邊會有一兩個男生,身量都很高，流裏流氣的。

“對對對是我，有痘痘還很帥的那個！”薛豪興奮起來，“後來咱們還在游戲上說過話，棉花——”

“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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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敬嶼眼神制止，“再不出發就晚了。”

“棉花什麽？”

姜梨沒聽懂，“是你網名？”

“沒什麽沒什麽，走吧走吧，十點半以前要入園的。”薛豪掐着時間，拉開車門。

薛豪這幾年應該都在呈城這邊，對當地很熟，目的地離機場不遠，他把他們送到門口，便飛快離開了。

“棉花什麽啊？”

姜梨還在念叨着，跟着一邊檢票進去。

“真想不起來了？”

姜梨搖了搖頭。

“那就別想了，看風景吧。”兩人出示完健康碼，順着小路往裏進。

姜梨還想再問，擡頭一看，打住話頭，動了動嘴唇，一時間好像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良久，嘆了一聲，“原來真的有春天啊。”

在大城市裏待久了，車水馬龍，喧嚣霓虹，她感覺自己已經太久太久未曾見過這樣的綠色。

呈城也是大城市，但地理位置原因，在市區難得保留了這樣一塊廣闊的濕地，滿眼都是綠色，各種野生綠植，楊柳樹，樟樹，竹子，還有不知名的各類花花草草。

“喜歡麽。”周敬嶼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這種自然風光。

“我太喜歡了！！”

姜梨眼睛都亮了，風裏仿佛都有草木清新的味道，讓人精神一震，所有心事都忘卻了，心情明朗，“快點快點，別一會兒人多了！”

這裏離景點還有一段距離，四周有些游客。

姜梨下意識抓了下周敬嶼的手，加快腳步。

周敬嶼意外她難得的活潑，垂眸瞥了眼，見姜梨怔愣着想要掙脫時，手指一合，緊緊握在了掌心。

“走。”

“周敬嶼。”

“嗯？”

“你說生活的意義到底是什麽。”

搖橹船上，姜梨脫去大衣，只剩下一件藍色毛衣，坐在窄小的木質船艙。

船艙前面還有一張紋路古舊的小方桌，鋪着紮染的藏青桌布，龍井茶熱氣騰騰，糅合着橙子果盤的清香。

“怎麽突然問這麽深奧的問題。”

姜梨将薇姐的事情一并說了出來，“她那麽說完，我突然也覺得好像沒有什麽不好的。”

姜梨歪了下頭，其實還是有些困惑，“我們努力，不就是想過上更好的生活，開心，但是那樣拼命壓力很大，反而一點沒有生活體驗，也不開心，甚至還抑郁了……這樣不就本末倒置了麽？”

“方向也很重要。”

綠色的水面蕩滌着波紋，周敬嶼聲線清冷，“想明白自己要什麽，追求它才有動力，得到了才會開心。”

“就像你追求我一樣？”

“我發現你今天很活潑啊。”

周敬嶼忍不住道。

姜梨托着腮，看着幽靜柔和的溪水，水面不寬，也就容兩艘船路過，兩邊都是靜谧的綠色，間或有幾樹梅花，花枝低垂着落入水裏。

午後陽光懶懶地撒在船頭，暖融融的，美好得讓人心都要融化了。

“這樣的風景，哪還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呢！”姜梨抿了一口熱茶，“你說是吧？”

周敬嶼微微停頓了一下。

好像從重逢至今，他從未曾見過她這樣笑過，也不是不笑，只是總歸帶些沉悶，壓力，疲憊。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酒窩裏都盛着細碎的光，眉眼彎彎的，發自肺腑的開心。

“怎麽了，我臉上有東西麽？”姜梨好像也覺得自己有點不一樣，問。

“嗯，有一片茶葉。”

周敬嶼伸手，點了點她的酒窩。

“真的嗎，怎麽可能。”姜梨不相信，果然見他弄了半天，手指上沒有任何東西，抿緊了嘴唇。

周敬嶼忍不住低笑，笑得肩膀都跟着微微聳動，他手擡高了些，又輕彈了下她的腦門，“不禁逗。”

“兩位感情真好啊。”

船尾坐着慢悠悠搖橹的大叔，也跟着笑了起來打趣，“兩位不是本地人吧，來這裏度蜜月？還是旅游？”

“我們不是……”

“旅游。”周敬嶼替她答了。

“還沒結婚啊？打算什麽時候結啊？”大叔也是個愛唠嗑的，剛才估摸強忍一路了。

“快了吧，”周敬嶼半開玩笑，“人家不同意呢。”

姜梨放棄治療了，也懶得計較。

“哎喲，小夥子長得這麽帥怎麽還不同意的喲。”大叔驚呆了，操着一口當地普通話道。

“一米八幾的大高個，這要換我女兒就高興得要瘋掉啦。”

“哪有那麽誇張。”姜梨小聲說。

“小姑娘眼睛不要太挑哦，我們這裏有好些劇組拍戲，那電影明星我都看過的，沒幾個有他好看的咯。”

“也就那樣吧。”姜梨被調侃得面頰浮上一層紅暈，還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竟有些移不開了。

她好像很少在這樣明亮的陽光下看他。

男人英俊到幾乎邪氣，五官絕佳，頭發偏暗沉的金色，更襯得肌膚冷白，沒有半分瑕疵。

天熱，黑T下是隐約可見的精實線條，少年感和男人味混雜在一起，很抓人。

也很有攻擊性。

“看對眼了哦，小姑娘我活了半輩子咯，看不錯人的哇。”大叔打趣道。

氣氛愈發有些暧昧火熱，風裏都帶着燥，姜梨将頭別了過去，指間捏了捏裙擺。

周敬嶼卻沒再拱火，從身後拿來保溫瓶，給她面前的茶斟滿水，語氣涼淡，“喝點茶，清清火。”

姜梨：“……”

後半段路，姜梨都有些心神不寧的，不是為了工作的事兒，而是……偏偏搖橹船是極慢的，他們又訂得最貴，一趟少說也要三四個小時。

等全部玩完，已經下午五點了。

周敬嶼安排好了住宿，也預留出時間去機場返程，任她挑選，姜梨思考了許久，最終還是選擇住一晚。今天是沒怎麽走路，飛行時間也不長，但實在是不想折騰了。

住宿地方就在濕地裏面，一家民宿，環境非常好，兩個緊挨的房間。

“周敬嶼。”

不到九點，這裏外面就幾乎全黑了，非常非常安靜，聽不見一點車子，施工或者各種嘈雜的聲音。

周敬嶼倒不累，就坐在對着濕地的花園裏抽煙，聽見她叫自己，跟着擡起眼睛。

“你看，那邊有星星哎！”

姜梨用完晚餐，從花園椅上站了起來。

濕地不是什麽山林風景區，并沒有多麽高大起伏的山，一仰頭，整片夜空都裸露出來，沒有半分遮掩，視野絕佳。

今日是晴天，這裏空氣也好，天空宛如一塊巨大的幕布，平整開闊，呈一種微微冷凝的暗紫色，漫天的繁星，愈發顯得明亮璀璨。

星光撒落，四下寂靜，只有松鼠在林間跳躍的聲音。

“嗯。”周敬嶼掐了煙，走近，也跟着擡頭望去。

“我感覺在城市待太久了，已經很久沒有看過這樣多的星星了。”

“是很多。”

其中有幾顆格外的明亮。

“甚至都快不記得星空是什麽樣子了。”

姜梨仰頭，一顆顆數去。

“今天真的謝謝你，我真的很久沒有這樣開心了。”她誠懇地道。

“周敬嶼？”

她見周敬嶼半晌沒說話，視線從上方的天空收回來，扭過脖頸。

目光交彙。

他竟一直都在看着她，眼神很深，瞳仁黝黑。

姜梨心驀地跳動了一下，意識到什麽，還不等她反應，腕子被他扣緊了。

姜梨眼睫劇烈顫抖，就在她以為他要做什麽時，周敬嶼往前一拽，将她直接帶進懷裏。

原來只是擁抱……

心裏竟閃過這個念頭。

夜裏涼，他身上只是一件薄薄的黑T，跑了一天，隐約帶了點汗水味道，還有煙草氣息。

但一點也不難聞。

衣服很薄，她能清晰感覺到年輕男人繃緊有力的肌肉線條。

耳邊還有他的心跳聲。

怦怦怦。

許是察覺到她有一點失望，周敬嶼埋下頭，“很失望？”

“才不是……”

周敬嶼低笑了一聲，攬着她往後退去，壓在了民宿白牆邊，手臂收緊。

旁邊有樹，民宿原本也沒什麽人。

他抱得更用力，只是擁抱，姜梨卻能感覺到其中壓抑難忍的情谷欠。

“你問我第一次見你，我說實話，那個時候，我真他媽想過。”他伏在她耳邊，

“上你。”

姜梨咬了下唇，雙腿發軟。

“青春期躁動吧。”周敬嶼抱得緊了緊，“但現在，此時此刻，我卻那麽想回到過去。”

“把那些時光都拾回來，喜歡你。”

“好好喜歡你。”

“……”

她眼眶不知怎的，有些發酸。

“希望你一直這麽開心。”周敬嶼放開，又輕輕地抱了抱她，

“晚安，小姜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