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不要 回憶

元筝眸裏訝異, 猜出長湖公主所指的人是魏庭。可魏庭和長湖公主不是兩情相悅麽,為什麽還需要強求呢?

但是看李長湖落寞的神情,元筝也沒有多問, 只是給她遞了一杯暖茶,輕聲道:“多喝一點, 暖暖心。”

李長湖哂笑道:“喝茶有什麽用,這個時候就該喝……”

酒字還未出口, 李長湖眼前忽然閃過了魏庭擔憂的眼神。倘若自己胃疼的話, 又得麻煩他給自己暖肚子了……不對, 現在也麻煩不了了, 魏庭都好久沒有關心過她一句了。

李長湖自嘲一笑, 于是接下來的話也說不下去了。李長湖又略坐了一會兒後,猜測魏庭應該離開她的宮殿了, 就起身打算離開。

她最近這段時間經常外出,旁人都說長湖公主活得潇灑自在, 這是在肆意度過未成婚前的最後一段日子。

但哪裏有人能猜出,她其實只是在躲避魏庭罷了。自從她宣布擇婿後, 魏庭經常在她背後用一種似被抛棄的眼神看着自己, 直把李長湖看到心煩意亂,被迫出宮躲避。

臨走時,李長湖記起了父皇的囑托, 于是意味深長地對謝昭道:“父皇要動手了。”開弓沒有回頭箭, 他們曾約定過謝昭脫離謝府之日, 便是行動開展之時。

謝昭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接下來又陸陸續續地來了幾個客人拜訪探問。他們都聽過謝昭有一個極為深愛的心上人,所以看見謝昭身邊坐着一位秀美的小姑娘時,都露出一副了然于心的神态。

不過理是這個理,但八卦的天性還是沒人能抵擋得住。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元筝, 架不住心中好奇,在談話的過程中,他們時不時将眼神側移過去忖度元筝。

——可惜很快又被謝昭冷冰冰的視線逼回。于是衆人尴尬地咳嗽一聲後,再将視線收回來,繼續談論正題。

不過其實元筝也對他們很是好奇。仗着自己坐在謝昭身後,謝昭看不到自己,元筝光明正大的将視線從他們身上一一劃過。

她發現這些人的面龐極為陌生,定是從來沒有探訪過謝侯府,按理來說應該和謝昭素無往來。

但是見他們對謝昭的神态十分恭敬,互相之間并不生疏,而且在用旁人聽不懂的暗語交流,元筝心裏也就一清二楚了。

——有時候明面上沒有任何交流的人,不見得是交情淡漠,沒準暗地裏聯絡頻繁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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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元筝還從中揣摩出了另一層意思,既然不顯于人前,看來這層友好關系并不能被外人知曉。她素來懂得輕重,所以眼觀鼻鼻觀心,直接裝作沒有看見有這麽一群人來了這裏。

衆人心中一訝,暗嘆一聲小姑娘聰明,面對突然多出的這麽一大群人,她都能不聞不問面色不改。果然不愧是謝昭看上的人,和他一樣頭腦冷靜得讓人嫉妒。

謝昭淡淡一笑,帶着幾分自豪的意味輕撫過元筝的秀發。當聽到有人低低說他們二人相像之時,謝昭的欣愉之色都快掩飾不住了。

既然沒有洩密之險,那衆人也都毫不客氣地各抒己見。

之前謝侯府人多眼雜,一舉一動都被人暗中窺探着。即使是在屋中交談,但隔牆有耳,難保不會洩露。所以他們幹脆都不露面,只在暗中隐蔽聯絡。

但如今謝昭已經脫離出謝府,這新府裏一切全憑謝昭做主。少了別有用心之人的打聽,他們也就敢上門當面交流,執行效率也更快了。

元筝刻意沒有去聽他們在談論些什麽,默默出神胡思亂想着。要讓衆人如此慎而重之的對待,看來他們商談之事一定非同小可,再結合長湖公主剛才的話語,只怕……這件事和宮裏那位都有關系吧。

等元筝神游完畢後,才發現喧嚷聲已經消去,人群已經開始漸漸散了。忽有一個長胡子的人轉身過來,他打量了元筝一眼,笑道:“你可是叫元筝?”

元筝掩下疑惑,面帶微笑地點了點頭。

“這就對了。”這位老爺撫着他的長胡,開口抱怨道,“我家夫人日日在我耳邊唠叨,說一定要讓念念那姑娘見見你。這老婦也不看看現在的形勢,忒不講理,一天見不到你就要揪我一根胡子。”

他将稀疏的胡須攤在衆人面前:“你們看看都把我這精心打理的胡子糟蹋成什麽樣了。”

一旁的人湊趣道:“我說呢,李老爺那麽寶貝你那胡子,誰敢亂動啊,原來是貴夫人的手筆。”

李老爺立即揪住他,仿佛見了恩人,可憐巴巴道:“求章兄快去勸勸我夫人吧。”

章兄怒地推開了李老爺:“我信了你的邪。別以為我忘了,上次你也是這麽說的!”

李老爺眨了眨他綠豆大的小眼,疑惑地摸了摸頭發:“有這回事?”

另一人忍俊不禁地提醒道:“上次章兄于心不忍,就跟着李老爺你去了趟貴府。可他才剛開口一句,你夫人一哭,你就立即轉了态度。到最後,你們夫妻二人聯合起來,把章兄給擠兌走了。”

李老爺掃視着嬉笑的人群,納悶道:“有這回事?不是章兄他冤枉我的?”

這群人立時對李老爺指指點點,說他過河拆橋。李老爺嘿嘿一笑,睜着眼睛說瞎話,嚷嚷他們冤枉人。

元筝一怔,一瞬間就想起了那位在宴會上維護自己的李夫人。她曾聽人提起過,這對共經苦難的夫妻很是恩愛,如今一瞧果然所言不虛。

沒想到李夫人如此關心自己,元筝連忙羞愧道:“謝謝李夫人的惦記。”

李老爺笑着揮了揮手:“無事。如今咱們也住得近了,元姑娘無事時也可以多來我們府上轉轉。大家都是鄰居,走動起來也方便。”

元筝連聲應好。她擡眼一看,果然見到許多人離開後,都走進了離得不遠的屋裏,看來大家都是住在一起的。

她心下思忖了一句,現在都是鄰居了,像今天這樣子互通往來肯定也會更頻繁。看來謝昭選擇居住在這裏不是巧合,定是經過了他的深思熟慮。

等一一招待送走客人之後,天色已然變暗了。

勞累了一天已經很是疲累,所以元筝吃完晚飯後,就回屋歇息了。

她攥着一處單薄的被角,擡眸看了看這個略顯陌生的房間,心裏出乎意料的并沒有多少不安之感。

雖然這裏沒有謝府人多熱鬧,但是也終于可以不用和謝府那些心思各異的人打交道,讓元筝松了一口氣。

而且謝昭為了減輕元筝的生疏感,特意在屋中布置了很多熟悉的物件,還将這座院落也命名為清芷院。

蹭了蹭輕而軟的小枕,元筝懶懶打了個呵欠,漸漸邁入夢境。

當天晚上,她又做了一個夢。随着夢境的深入,她的神态漸漸染上哀傷之色,眉間也似有破碎之感,仿佛稍不留心呵護就會散裂。

侍女在外間守夜,一聽到裏屋似有抽泣之聲,急忙打開了門,想要進去陪伴元筝。

可她才剛将門開了一道小縫,就忽感一陣風吹過,一道身影從院外飛速踏步進入。侍女眯眼細瞧,不是謝昭又是誰?

謝昭步步走入屋中深處,那床沿被白紗半遮,朦朦胧胧地顯出一道身影,正半摟半抱着另一人。侍女心中一跳,趕快将門閉緊了。

咳,既然公子來了,那就不用她們操心了。公子肯定能哄好姑娘的,她們只需要在外面守好,不要讓外人進去。

只是侍女有些疑惑,公子為何能夠來得如此迅速呢?

就在前不久,謝昭正在書房裏翻閱密函,忽然感覺心髒泛起了疼痛。

在那一瞬間,謝昭便知道是元筝出事了。可能是因為相處久了,所以他和元筝之間有了一種特殊的感應。這種感覺無法用常理來解釋,而且只有他們二人擁有,旁人永遠也不能感同身受。

于是謝昭立時扔下筆來尋元筝,才會如此及時地出現。見元筝似乎很是傷心,謝昭連忙湊近溫聲細語地安慰她。

纖細清瘦的小姑娘被人攔腰用力抱緊,仰躺于寬闊的胸膛內,一道深沉的聲音在她耳邊輕喚:“阿筝?”

微風将燭火吹動到搖曳晃動,将兩人親密無間的影子拉長伸遠,仿佛要填滿這間屋裏的各處角落。

元筝迷迷蒙蒙之間,似乎隐有所覺。只見她眼睫輕顫,很快就要脫離出夢境。在神識複位的前一瞬,聽她唇邊最終溢出幾句夢呓:“別,別走……”

謝昭神情疑惑,不明白元筝在挽留何人。

等元筝徹底清醒睜眼時,就看見謝昭正輕摟着自己。他捧着她半邊臉頰,輕輕揩去她泛紅眼角旁的淚跡。

謝昭問道:“阿筝,你夢到了什麽?”

元筝眉目怔怔,聲音似在哀鳴:“我好像夢到了一個人的背影,他離我而去越走越遠。任憑我叫他幾萬遍,他卻始終都不理我。我好想追上去問他,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那個人身穿一襲白衣,背影很是熟悉,自己明明覺得二人應該很是親密的。可那個人卻一次次決絕地推開自己,直至消失在自己的夢境盡頭。

她漂亮的五官溢滿了委屈,哭到鼻頭通紅,讓人不禁痛恨起那個讓她這麽難過的人,真是罪大惡極。

元筝氣哼哼道:“我再也不想見他了!”

謝昭摟着元筝的力道忽然加重幾分,離開了謝懷遠就讓她這樣傷心,連做夢都能夢到謝懷遠?

他聲音暗啞道:“別回憶了,永遠也別回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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