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端倪 露出

謝懷遠想起來了, 有一樣東西一定可以證明他和元筝确有聯系。

婚帖。

只不過那時候謝懷遠不想看到這個東西，所以把他随意抛到了房中不知名的角落，如今再想找出來可是難了。

他幾乎把這屋子翻了個底朝天, 還是沒有發現任何蹤跡。但是謝懷遠沒放棄，繼續不死心地到處翻掘。

直至第三次, 他終于在一個角落裏發現了一抹亮麗的大紅色。他此時已經找到腦袋發蒙，但是當看到它時, 還是第一時間就沖了上去, 虔誠地捧起了這個四四方方的單薄小帖。

雖然這個小帖已經變得破破爛爛, 沾上了一些髒污, 但是該有的東西一樣不少, 足夠證明他和元筝的關系了。

謝懷遠仔仔細細地查看過後，将它擦拭幹淨, 放到了床頭，準備明天一早就拿着它去找元筝。

這一夜, 謝懷遠激動得幾乎沒睡，仿佛是一睜眼就到了新的一天。看窗外天已大亮, 他匆匆收拾一番後就出了門。

可是才走到路上, 他似乎發現了兩道熟悉的背影。

謝懷遠瞳孔收縮，立時跑了過去，厲聲問：“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這對夫婦身形一僵, 互相對視一眼後, 這才轉身讪讪面對謝懷遠。他們面容比同齡人有一些老, 還泛着不健康的膚色，一看就是過苦日子的。但是身上穿的衣服料子卻還好，至少是拿得出手的。

這可出乎了謝懷遠的意料，他還記得在那座偏遠小城時, 這對夫婦可是寒酸得很。雖然以謝懷遠的目光來看，這衣服料子還很是劣質，但也不該是這兩人能買得起的。

莫非是自己認錯了人？可是總不可能一下子認錯兩張臉吧。或許是在自己離開後，這兩人走了什麽財運？

謝懷遠審視地在他們身上轉了一圈，神情帶上幾分不确定：“你們是我的丈人丈母？”

沒錯，這對夫婦正是元湘的父母。謝懷遠當初就是在他們面前苦苦哀求，才讓他們答應将元湘嫁給自己。

元大嬸暗暗啧了一聲，不情願地應下了。他們本來是不想被謝懷遠發現的，所以天不亮時就守在城門口，等着進城。

等進京後，看着這生平第一次來的地方，心裏別提有多興奮了。

誰知道這謝懷遠發什麽瘋病，大早上就出現在街上，正好和他們撞了個正着，把他們的好心情全給敗沒了。

元大叔遮住精明的眸光，露出一抹老實憨厚的笑：“這不是懷遠麽，好久不見哇。”

謝懷遠皺了皺眉，還是不習慣這些鄉下人和自己攀親戚。不過他忍下了不适，問道：“你們是來看元湘的？”

元大嬸和元大叔對視一眼後，點頭如搗蒜道：“是是是，我們可想死她了。”

末了，他們二人問了一句：“不知元……元湘現在在何處？”他們所在的階層還是不夠高，無論是謝侯府還是謝昭都不是他們能夠接近的，所以縱使四處找人探聽，也沒摸清元筝現在的确切位置。

正好借着這個機會，試探一下元筝是在謝侯府裏，還是在那新謝府裏。

謝懷遠拉平了唇角，面容露出幾分陰沉。如果是從前，他定然不想要見到這兩人，希望元大嬸和元大叔離京城遠遠的，這樣才好不揭穿玉瑩的真實身份。

但是如今見到這兩人可是再好不過了。他們是元湘的親爹娘，就能夠幫助自己阻止謝昭和元湘的婚事。

等到婚宴當天，他把這對夫婦領到元湘面前，元湘總也要聽些她爹娘的話吧？新娘子當衆悔婚，破壞了準備許久的婚宴，謝昭就要徹底在全京城面前丢臉了。

謝懷遠面容露出幾分親近之意：“不急，我之後會帶你們去見她的。”

元大嬸松了一口氣，看來元筝應該是在新謝府裏了。謝天謝地，沒在謝懷遠身邊，就不易被控制了。

而且還有人主動幫他們找元筝，那自然是好，所以元大嬸眉開眼笑地應下了。

謝懷遠本來還想給他們找個地方住，誰知元大叔擺擺手道，樂呵呵道：“不用不用，我們自己有地方住。”

謝懷遠也沒多想，就和夫婦二人約好了下次見面的時間地點。他還忙着去尋元筝，加之和這對夫婦沒有共同語言，所以匆匆離開了。

但他已經習慣了身邊人居住在京城，卻沒想過這兩個人是怎麽會有錢買京中的房子？

與謝懷遠分開後，夫婦二人又走了幾條街後，到了一處略顯偏僻的小街上。因為是第一次來這個地方，所以他們再三确認無誤後，這才上前去敲了敲門。

門一打開，就有一個妙齡女子撲進元大嬸的懷裏喜道：“娘！爹！你們怎麽才來啊，我還以為你們是不認路，差點就讓何之上街去找你們了。”

她的面容和元大嬸元大叔都有幾分相似，很是活潑嬌俏，一看便是被人寵大的。

一見這個姑娘，元大嬸兇悍的面色就柔和了很多。擡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元大嬸一面推着她進屋，一面解釋道：“路上遇見謝懷遠了。你是不知道，我和你爹都快被吓死了，生怕露出什麽馬腳。”

“哦，他啊……”小姑娘撇了撇嘴，趕緊閉緊了門。這才拉着元大嬸的衣袖，催她給自己講講事情經過。

正在這時，書房裏也出來一個穿着長袍的男子。見有人來，他立時放下了書，給元大嬸和元大叔端茶倒水後，神色鄭重地改了口：“爹、娘。”

元氏夫婦神情有幾分不自在，但是看小姑娘眼神希冀，也只好将茶水喝了。他們雖惱怒何之拐走了他們的女兒，但是再一想想，就知這事肯定是自家女兒的主意，何之是做不出這種事的。

所以他們只能尴尬地應了聲後，趕緊轉移了話題，聊起了剛剛見到謝懷遠。

聽完元大嬸的轉述，小姑娘眉梢一挑，露出幾分笑意：“既然他誠心邀請了，那咱們就去。”

元大嬸愁得嘆了一口氣，面容上顯出幾分慌張：“我這輩子連縣大人的面都沒見過，這萬一說錯些什麽，那可就是丢臉到京城了。”

小姑娘俏聲道：“不用害怕，我陪你一起去。我看這謝懷遠肯定沒有懷着好意，這是咱們欠阿筝的，必須要去幫她。”

這個小姑娘年紀雖不大，但指揮起來倒是熟練，元大嬸顯然已經習慣了聽從她，所以點頭應下了。

小姑娘眼中光芒一閃：“那咱們現在也不用多忙活，就只用等謝懷遠的邀請就好。”

就在他們讨論之時，謝懷遠已經找到了元筝。

他将手中的婚帖遞了出去，急聲催促道：“元筝你快看看，這就是你和我的婚帖。”

“這上面寫的是你和元湘的名字。”元筝只垂眸看了一眼，就搖了搖頭，準備直接轉身離開。

但是謝懷遠的話語制止了她：“你就是元湘，這上面的指紋字跡都是你的。”

元筝一怔，下意識地想要否定。

可謝懷遠趁機将婚帖塞給她，反複叮囑道：“我沒有騙你，你可以拿回去再三驗證。”

回了清芷院後，元筝拿來了她的身份牌。要想證明謝懷遠的話并不困難，這是不久前謝昭給她補辦的，她可以确認這裏面的信息一定是屬于自己的。

接下來就只需要對比一下就好了。如果婚帖裏的信息和身份牌上的并不一致，那就肯定不是自己的東西。

……一定不是的。

元筝神情顯出幾分凝重。殘存的那些記憶告訴她，她曾經是喜歡謝昭的，所以必然不可能和謝懷遠定下親事。

然而元筝看着眼前的兩個物件，卻遲遲下不了手。她心跳得非常亂，好似已經有了不妙的預感。

遲疑半晌後，她一狠心，手腕顫抖地打開了那個紅色小帖——

哪怕她對比了十餘次，也未找到有半點不一致的地方。

元筝唇色泛白，瞳色灰暗，脆弱得像是快要碎裂。所以她真的是元湘？所以謝昭是真的騙了自己？

那她腦中的這些記憶是怎麽回事，難道她其實不喜歡謝昭？元筝突然感覺身上寒意蔓延，如果連自己的記憶都不可靠了，那她還能相信誰？

元筝不知道。

她開始迅速消瘦下來，茶飯不思，對這個世界都有一種畏怯之感，仿佛一只受到驚吓的雀兒。

雖然她眉間憂郁時，也透露着一種羸弱的美感，但是侍女在一旁看得都着急：“姑娘最近可是胃口不好了？這嫁衣都制作完畢了，也沒辦法改，若再瘦下去的話穿上就不好看了。”

元筝唇角笑意苦澀。嫁衣不好看？這都不重要了，她已經開始在猶豫是否要嫁給謝昭了。

謝昭也很是擔心，特意請了盧大夫來給元筝看看。

元筝在見到盧大夫時，久遠的回憶突然被觸動了。她不動聲色地問：“盧大夫可是京城本地人士？”

“不是，我是……”盧大夫看了元筝一眼，遮遮掩掩道，“是在一個小城中長大，後來才來的京城。”

元筝哦了一聲，顯得有幾分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