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相見

章氏道:“怎麽會嫁誰都一樣?婚姻乃一輩子大事,也得相敬如賓才成,等八月初一趙公子休沐時,你們還是相看一下,你若不喜歡,咱們也不能太遷就。”

陸瑩只得應了下來。

回到室內後,趙夫人就斥責了趙缈一句,“瞧瞧你什麽态度,平日教你的規矩禮儀,全學到狗肚子裏去了?”

趙缈不以為意道:“我下次注意就是。”

她端起丫鬟倒的雲南普洱,輕啜了一口,入口是淡淡的澀,一口飲完,口有餘香,回味無窮。

她抿了下唇,才不緊不慢道:“母親難不成真瞧中了她?武安伯府早已沒落,她又是嫡次女,哥哥不僅是嫡長子,學問又好,來年一準兒金榜題名,她哪裏配當冢婦,這等相貌,真嫁來了說不準勾得哥哥無心學業。”

聽到最後一句,趙夫人拍了她一巴掌,“小小年齡,少信口雌黃,她規矩好,性子也柔順,一瞧就是個好孩子,你莫要壞她名聲。”

趙缈委屈地哼唧了一聲。

趙夫人打完她,才道:“你父親已是工部尚書,因得聖心,風頭正盛,所謂樹大招風,水滿則溢,幾位皇子又有拉攏你父親之意,你哥哥的親事只能慎重,陸瑩除了相貌太過出挑,方方面面都很合适。”

趙缈不耐煩聽,嘟囔道:“随你們去吧,反正又不是我娶媳婦。”

馬車緩慢行走着,行至繁華街道上時,陸瑩隐約聽到了小商販的吆喝聲,縱使天很熱,依然有不少人為了讨生活,不得不在烈日下做生意。

陸瑩透過窗戶,往外瞧了一眼,掃見“珍寶閣”三個大字時,才想起一樁要事,“娘,還有一個月就是四妹妹和五妹妹的生辰,我在珍寶閣給她們選兩個生辰禮物吧,您先回府。”

章氏還要回去照顧陸父,點頭應了下來。她将陸瑩放在了珍寶閣門口,道:“等我回府後,讓人來接你。”

陸瑩含笑點頭,帶着木槿等人入了珍寶閣,珍寶閣內不僅有文房四寶、各種古玩擺件等,還賣一些女孩們喜歡的團扇一類。

因為兩個妹妹喜好不同,陸瑩便多逛了一會兒,才剛選好四妹妹的禮物,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卻入了珍寶閣,正是睿王沈涵。

沈涵一襲月白色繡卷草纏枝紋錦袍,墨發高挽,含笑的眉眼中卻透着一絲壓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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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徑直朝陸瑩的方向走了過來,“不料咱們如此有緣,竟是又見面了。”

他目光緊緊盯着陸瑩,唇角微微勾起。

陸瑩一怔,趕忙行了禮。

須臾,一位小太監匆匆入了東宮,璀璨的陽光直直照射在琉璃瓦上,整個東宮都沐浴在陽光下,檐上的鎮脊神獸很是威風凜凜。

入內,映入眼簾的是巍峨的正殿,廊下是刻着龍紋的紅柱,門口挂着的宮燈都比旁處獨出心裁。

小太監将探查到的消息禀告給了宋公公。

此刻,太子正在書房與東宮輔臣議事,宋公公并未進去打擾,一刻鐘,太子太保秦大人率先走了出來,宋公公親自送了他一程。

書房內僅剩太子太傅劉大人和太子,議完要事,劉大人才一掀衣袍,欲要跪下。

劉大人已年近五十,兩鬓已發白,他學識淵博,德高望重,太子一向敬重他,他伸手扶住了劉大人的手臂,“太傅這是作甚?”

太子瞧着瘦削,實則力道很大,因常年習武,修長白皙的指腹上也略帶薄繭,劉大人被他直接扶了起來。

劉大人躬身行了一禮,道:“朝堂上那些捕風捉影的傳言,愈演愈烈,再拖下去,勢必會影響殿下,臣懇請殿下盡快寵幸司寝宮女。”

除太子外,成年皇子共有三人,唯有四皇子的生母,是宮女出身,不成氣候,大皇子和三皇子的生母皆出自名門,背後都有強大的母族為支撐,兩人暗中也有不少簇擁者。

皇子之間表面雖兄友弟恭,實則争鬥已白熱化。饒是前段時間,大皇子不在京城,太子身有隐疾的流言,未必沒有他的手筆。太傅是怕請求罷黜太子的大臣會越來越多,才有此勸谏。

陽光透過窗牖灑了進來,室內的溫度也逐漸升高,金燦燦的陽光照在他身上,襯得太子清隽的眉眼,愈發有些疏離。

他淡淡道:“太傅不必着急,經此一事,方可瞧出哪些大臣已然戰隊,這于孤來說,是好事。”

太傅怔了一下,方才明白這事之所以愈演愈烈,有太子推波助瀾的意思,經此一鬧,确實試出一些人,他由衷道:“太子英明。不過,這事也不好一直拖下去,太子還是盡快打破流言的好。”

“孤心中有數,太傅不必擔憂。”

直到劉大人也退下後,宋公公才進入書房,一進來,只覺滿室涼意。室內擺着四盆冰,驅除了夏日的燥熱。

太子端坐在書案前,正提筆寫着什麽。公文上的字蒼勁有力,氣勢磅礴,自成一派。

宋公公候在一側,幫他研墨,待他寫完,才禀告道:“殿下,這幾日禮部侍郎的嫡長女以及李千戶的庶女都不曾出府,陳掌櫃的女兒只去過酒樓兩次,并未與旁人過多接觸,唯獨武安伯府的陸小姐出門時,接連兩次遇到了睿王。”

留宿名單出來後,沈翌就讓人暗中盯了一下這四位小姐,聽到最後一句,他方擡起頭。

睿王看似散漫,實則心思深沉,一向無利不起早。

宋公公将探查到的仔細禀告了一下,總結道:“第一次睿王與陸小姐險些撞到一起,不排斥暗中傳遞借條的可能,第二次,陸小姐選東西時,睿王也主動上前打了招呼,兩人同樣靠得很近。”

太子沒多說旁的,只突然問了一句,“他們還在珍寶閣?”

見太子竟是想親自會會他們,宋公公不由一怔。

宋公公反應過來後,連忙道:“半個時辰前還在珍寶閣,如今已臨近午時,不知回去沒,奴才這就讓人去查看一下。”

沈翌颔首,這才拿起一側的奏折,皇上有意培養太子,已将一部分政事交給他,他每日都需要處理一部分奏折。

宋公公躬身退了下去。

陸瑩此刻正欲回府,遇見睿王的事,令她頗有些不安,兩人雖未說幾句話,他眸中的占有欲,卻令陸瑩有些心慌。她只選了一樣禮物,馬車一到,就讓丫鬟付了銀子,沖睿王行了一禮,提出了告辭。

少女避之不及的模樣,令睿王有些不悅。

他上前一步擋在了她跟前,似笑非笑望着她,“躲什麽?本王是洪水猛獸不成?”

陸瑩心中不由一緊,笑道:“王爺這話是何意?臣女作甚要躲您?只是府裏尚有事,才不得已早回而已,難不成睿王還有事嗎?”

她眸色清澈,神情也很坦然。

睿王深深看了她一會兒,低聲道:“陸瑩,你若聰明,近來就莫要議親,否則……”

最後一個“否則”他稍微壓低了聲音,雖沒有實質的威脅,眸底卻是可怕的獨占欲,陸瑩對上他詭谲難辨的目光時,只覺膽戰心驚。

她不由捏緊了帕子,低聲道:“婚姻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殿下就算貴為王爺,也不該胡亂幹涉,臣女還有事,就此別過吧。”

她說完,就匆匆帶着丫鬟離開了珍寶閣。

坐上馬車後,陸瑩手心出滿了汗,見睿王沒有再攔她,她才呼出一口氣,木槿和莎草自然也聽到了睿王的話,兩人都止不住的心驚。

木槿最先沉不住氣,忍不住道:“睿王這是何意?”

莎草朝她使了個眼色,她才沒再追問,陳媽媽神情有些凝重,見自家小姐心事重重的,她勸道:“小姐莫慌,就算他是王爺,也沒有以權壓人的道理。”

陸瑩笑了笑,反過來安撫道:“我知道,你們也不必擔心。”

日頭逐漸偏南,待小太監返回東宮時,已午時三刻,大片的陽光籠罩着東宮,他額間滿是汗,宋公公得到消息後,就匆匆入了書房。

太子仍舊在處理奏折,他從年初就着手處理起了奏折,許多事如今已駕輕就熟,沒一會兒一疊兒奏折已處理完畢。

宋公公如實道:“殿下,陸小姐和睿王皆已回府,下次他們再會面時,奴才會讓人第一時間通報給您。”

沈翌聞言,才掀眸掃了他一眼,淡淡道:“不必管睿王,她出府時就來通報。”

宋公公應了一聲,才道:“睿王身邊也跟着暗衛,咱們的人沒敢靠太近,只隐約聽到聰慧、議親、幹涉等詞,陸小姐的臉色有些蒼白,瞧着愁眉不展的,屬下已讓人潛入武安伯府,從丫鬟口中許能聽到點什麽。”

沈翌颔首。

宋公公本以為,陸瑩用不了多久就會出門,誰料接下來一連十幾日,她都窩在府裏,根本沒出去的意思,從丫鬟口中,他倒是得知了睿王對陸瑩的威脅。

在他看來,陸瑩更像是睿王的人,威脅什麽的,不過是演出來的一場戲,用來迷惑他們。

陸瑩并不清楚,有一雙眼睛,在盯着她的一舉一動,她最近不曾出府确實與睿王有關,他畢竟是王爺,能躲開還是躲開的比較好。

章氏也知曉了這事,聯想到之前那兩樁相看,以及趙夫人撞傷腦袋的事,她心中多少有些不安,還特意去了一趟趙府,趙夫人并未因為睿王而退縮,只道:“他們倆都尚未婚配,若兩個孩子能看對眼,就合該咱們做親家,睿王若膽敢做出什麽來,咱們就是告到禦前,聖上也不會偏向他。”

她的話,自然安了章氏的心,經此一事,兩人也更親厚了些。

陸瑩雖然知曉了此事,依然沒出府,五妹妹的禮物,至今沒買上,她一直在等待出府的日子。

七月二十八是淑妃娘娘的生辰,她是睿王的生母,她生辰這一日,睿王肯定要入宮,陸瑩打算七月二十八再上街。

這段時間,她都待在府中,與趙公子相看的事也正式定了下來,就在八月初一。

轉眼便到了七月二十八這日,淑妃娘娘向來低調,每次生辰時都不會大辦,僅邀請了娘家人入宮。

估摸着睿王已入宮後,陸瑩才在丫鬟的陪伴下,去了珍寶閣。她并不知道,她出府時,太子也出了宮,甚至比她還早一步進了珍寶閣。

陸瑩進門時,一眼就瞧見了太子,他身着月白色繡雲頭紋錦袍,墨發高挽,腰間束玉帶,端的是長身玉立,遺世而獨立,他正在把玩一件玉佩,那是枚羊脂白玉,修長的手指,竟是比白玉都要瓷白。

他漫不經心賞玩着,姿态懶散,唯獨一雙眸透着淡漠。

瞧見他的那一刻,陸瑩一顆心不受控制地跳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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