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對峙 逼迫

正堂內, 長公主、溫芷沅嚴肅坐在高椅上,謝靈玉走來走去,花奴跪在地面, 氣氛緊繃到極點。

長公主發了大火,欲叫人把花奴擡回商府去,可商府卻口口聲聲說花奴是謝靈玉的, 閉門閉戶,再不肯要人了。

花奴啜涕不住拭淚,溫芷沅那炯炯的目光, 灼燒向謝靈玉,好像在無聲質問他。

謝靈玉慚愧難當, 他确實不忍再把花奴送回商府那個火坑,想要收留花奴。可妻子才剛有身孕, 他怎能在這節骨眼兒上負心薄幸地納妾?

長公主怒極,徑直拍案, “來人!拖下去打死算了。”

反正她謝家是不可能讓這種風塵女子進門的。

花奴渾身震顫,謝靈玉一驚,攔在花奴面前,“娘, 萬萬不可!”

他乞求地望向溫芷沅,仿佛在目光中已給她磕了千萬個頭。

溫芷沅濃嘆, 只好妥協,對長公主道,“婆婆, 咱們謝府确實不能容下風塵女子, 可直接打死也不好。這位姑娘, 就先……留下做個奴婢吧。”

謝靈玉和花奴的舊情誰都知道, 溫芷沅這麽說,就是默認允許謝靈玉養一個通房。

通房是無名無分的,養多少都無所謂,但妾不行,妾是要有月例、有正式納妾文書的。想來,玄哥哥也有兩個通房呢,謝靈玉納一個,也沒什麽。

長公主都替謝靈玉羞。

想沅兒原本是要嫁玄兒的,陰差陽錯之下才嫁了自己這不争氣的小兒子。

如今葆葆還和這等不幹不淨的女子糾纏不清,若是叫溫家人知道了,還不找上門來?

溫芷沅看出長公主的憂慮,“婆婆您放心,此事我不會告訴父親母親和哥哥他們的。”

她這般善解人意,更令長公主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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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伸手,将溫芷沅拉到自己身邊,撫了再撫。

花奴被李媽媽帶去,暫時丢到二房一極隐蔽的偏房中。

從新月閣出來,溫芷沅和謝靈玉并排走着,相顧無言。

“你對不起我。”

溫芷沅說,“我沒有不讓你納妾,我有了身孕,你寂寞想找個妾室,也可以理解。有什麽事你跟我明白講,不必把人拉到謝府門口來,用這種損人不利己的手段逼我答應。”

謝靈玉見她誤會他,肝腸寸斷,“你放心,咱們只把花奴留下來,給她一個住處,讓她好好活着便罷了。我決計不會碰她的,我跟你發誓。”

溫芷沅冷冷白了他一眼,沒說什麽,就自己走了。

謝靈玉站在原地,望着妻子的背影,茫然若失。

……

幽深的中書謝府高牆中有兩房夫妻,成婚時何等盛況,可謂十裏紅妝無上繁華,如今才過了三個月,便各生龃龉,如昨日黃花,凋零殆盡。

水雲居的院門被關了。

臘月的天空黃雲鉛垂,小雪紛紛,下了将近一整日。臨近黃昏時西風才漸漸停歇,鐮刀月牙浮上天空,隐隐兩三稀疏黯淡的星星。

溫初弦睡了許久,醒來時周遭昏暗,靜悄悄的屋子裏死氣沉沉。

“給我口水。”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靠在軟枕之上,啞聲喚了句。

半晌無人應答。

雲渺不在,汐月和樂桃也不在。

沉寂的屋子,緊閉的房門。

她半晌才反應過來,起身,自己從茶壺裏倒了口冷白開。

喝罷了水,又怔怔坐了一會兒,仍沒人理她。

透過窗棂,近景蒼白而單調,一堆堆殘雪之下,有的只是那已落灰破舊的夫妻石,一池凍冰的湖,還有牆角幾片新生的黴斑。

溫初弦走到房門邊,試着敲了兩下門,先是輕輕,然後劇烈。

“有沒有人?”

隔了半晌,才聽一個急切的腳步聲走過來,将房門從外面打了開。

“夫人。”

是崔媽媽。

崔媽媽是聽到她的聲音,從小廚房那邊奔過來的。

“……老奴見您睡着,就先去為您熱飯,方才沒聽見您叫。”

溫初弦哦了聲,“她們呢?”

崔媽媽道,“汐月她們都暫時被調到別處去了,老奴陪着您。”

溫初弦想起來了,原是她忤逆了那人,那人把她關了。

水雲居兩扇厚重的銅門,上了鎖。

算着時辰,她也被關了将近一天了。

崔媽媽将熱好的飯菜端上來,是素菜和白米飯。瞧那成色,還是昨晚送來的,翻熱了好幾遍。水雲居的下人從不敢如此懈怠她,敢這樣,自是那人授意的。

溫初弦持箸夾了一大口米飯,放在嘴裏,味同嚼蠟,卻還是一口一口吃着。

他想讓她自生自滅,她偏不能讓他如願,她偏要活得好好的。

崔媽媽有些不忍。

想夫人弱骨纖腰,雪清玉瘦,平時可是嬌花一般的女子,羹湯用得比宮裏的還好,哪裏吃得下如此粗飯。

可公子既不叫備膳,誰又敢違拗。

崔媽媽把青菜往溫初弦這邊推了推,“夫人,用些菜吧。都是嫩的,老奴把黃葉子都挑出去了,嘗起來味道會好些。”

溫初弦夾了口,全咽了下去。

她略略有些幹嘔,但忍住了,灌了一大口水。吃罷了,又回到榻上躺着。

“婆婆還沒來救我嗎?”

長公主是管這個家的,很顧面子,不會看着她這般被鎖着而坐視不理的。

崔媽媽道,“夫人,長公主也病了。”

二房因為那名叫花奴的風塵女子,已經鬧翻天了。長公主忙于此事,自顧不暇,一時急火攻心便病倒了。

水雲居被鎖了,長公主根本不知曉。

溫初弦苦笑一聲,還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崔媽媽勸道,“夫人,您跟公子服個軟吧。您是做婦人的,這輩子也走不出這深宅大院去的。公子以前待您多好,您夫妻倆多恩愛,全長安城的人都羨慕。公子不是刻薄之人,您跟公子認錯,公子一定會放您出去的。”

溫初弦不在乎,俨然左耳進右耳出。

米飯青菜也挺好的,至少不用再見到那人。只要心似已灰之木,吃什麽也都不重要。她雖被關在水雲居,卻不用夜夜嘔心地和他肌膚相親、受他的玩弄,再好不過。

白衣菩薩還供在卧房內,三支檀香袅袅燃着。

溫初弦靜默閉上眼睛。

既然長公主救不了她,她就只能求菩薩保佑。如果菩薩再不憐憫她,她就只能靠自己了。

偌大的水雲居,像是空冢荒閣,白日裏不點蠟燭,連個鬼影都不見。

從前那滿屋子的下人都被遣散了,就只留一個崔媽媽照顧她的起居,日日給她送些清湯寡水來吊命。

有時候崔媽媽巴巴望着窗外,嘆一句,“公子從來都是仁善的,這回對夫人怎地如此狠心,一連這麽多日都不來看夫人一眼。”

溫初弦每每聽到此處,揚起一個蒼白慘淡的微笑,不接話茬兒。

狠心?他慣來如此。

他現在還算良心發現,每天還叫人給她送一頓素飯,或許再過幾日,若她再不低頭,連這點素飯都沒了。活活餓死她,他能幹得出來。

挨了三日。

晚上,溫初弦一邊嚼着最後一頓素飯,一邊呆滞地望向窗外簌簌落下的雪。雪花撲在窗棂上,她感到一陣冷。

雪地中,似緩緩朝她走過來三個虛影,一個是全哥兒,一個是張夕,還有一個是玄哥哥。他們離她越來越近,朝她擺手,還對她笑。

溫初弦眼神迷離,也揚了揚唇,她欲伸手摸一摸窗戶,眼皮卻猛地一沉,徑直栽了下去。

崔媽媽剛為她熱了些粥進來,忽見她頭朝下摔在地上,額頭摔破了一角,鮮血直流……哐當一聲,吓得粥碗摔碎在地上。

“夫、夫人?”

……

雪地裏哪有什麽玄哥哥,原是溫初弦她發燒了,出現的幻覺。

說發燒,燒得卻也不重,只是因為這幾日心情苦悶,又吃得極差,孱弱的身子一時支撐不住才病倒的。

二喜知溫小姐性命無虞,才趕到梅花谷去禀告謝靈玄。

梅花谷和群玉閣一樣,都是秦樓楚館。偌大的長安城中,有無數個這樣專供達官貴人出入的館子。

這種消遣的地方,只要付足了銀兩,從不缺柔美又溫順的人間絕色。

雅間內,謝靈玄正和大理寺的裴讓大人飲酒。

暖閣中熏風陣陣,夾雜極其強烈的胭脂味。雖是十二月寒冬,室內的花兒卻開得比陽春三月都豔。

一道道菜品随流水送到客人面前,食不厭精脍不厭細,都是江南一帶的絕味。

二喜伏在謝靈玄身邊低語了兩句,謝靈玄垂着眼,沉吟了一會兒,“死得了?”

“夫人性命無虞。”

謝靈玄持杯在唇邊,飲了口冽酒。酒液灼傷喉嚨滑入腹中,是又冰冷又辣痛的感覺。

隔了一會兒,他緩緩說,“既然死不了,那便不必放她出來。給她吃點好的,把她的命給我好好留下,其他的不變。”

二喜領命而去。

裴讓在旁聽幾耳朵,多少猜出他們夫妻不睦。但他一個外人,還是下屬,自然不宜多過問。

當下好言好語地給謝靈玄又滿上了一杯,拍拍手,叫上來兩個姑娘。

“這兩位都是江南新來的美人。去,給這位爺松松肩。”

兩位美人應聲而去,秀眸流光,甚是羞澀地朝謝靈玄瞥去。這位客官有一副好皮囊,骨相極美,唇色緋然,再加之那樣清貴華然的身份,令人動情。比起那些大腹便便的恩客來,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美人粉面含嬌,纖纖玉手從桌上拿了一顆黨梅,就向他喂去。

“爺請。”

不想梅到唇邊,謝靈玄卻不為所動。

美人從沒見過如此坐懷不亂的客人,只得讪讪收回。明明是污濁的風塵之地,這一位卻像天上雪一般。

謝靈玄又小酌了數杯,自顧自,也沒有理會那美人。直到有些醉意上頭,他靠在椅背上,長睫遮了遮,才泛起涼涼的一笑,“這雙眼睛,倒生得不錯。”

美人驀然被誇這麽一句,頓時心跳怦然,手下動作也遲滞了。

裴讓聞言瞧向那美人,眼睛?他倒是覺得美人的細腰更動人。

随即明白,那美人的眼睛生得有幾分似溫家小姐,都是飽滿的桃花眼,所以才有幸得了一句誇。

以前臨江街的香料鋪子被燒毀時,裴讓曾見過溫小姐一面,确實長得傾國傾城。後來謝靈玄娶了她,他以為也只是玩玩罷了。現在看來,倒不一定是玩。

眼下氣氛旖旎,裴讓本以為謝靈玄要留這美人過夜,卻不想斯人興致寥寥,披衣起身走了。仿佛剛才誇的那句就只是随口一誇,沒任何其他意思。

裴讓上前想送一送,謝靈玄卻已消失在夜色中。

上了馬車,車夫問他去哪。

謝靈玄阖着眼睛,心頭一瞬間閃過溫初弦虛弱發燒的樣子,剛才二喜來報,好像她還摔破了頭。

沉吟半晌,他還是冰冷而厭煩說,“別院。”

……

那日溫初弦暈去後,送到水雲居的膳比以前好了許多。

她因直接栽在地上磕破了頭,有一個女大夫進來給她醫治。

溫初弦醒來時,頭上已裹了厚厚的白布,一些養顏養膚的膏藥覆在了她臉上。

溫初弦惺忪睜開眼,迷迷糊糊地問了聲,“玄哥哥呢?”

崔媽媽一愣,随即以為她這是在找謝靈玄。

崔媽媽握住溫初弦羸弱的手,淚如雨下,“夫人,公子也惦記您,給您送來好菜好飯了。”

溫初弦渾若未聞,空洞盲然的雙眼,仿佛還在尋找些什麽。她怎麽記得她合眼之前明明看見玄哥哥了,怎麽睡一覺就沒了?難道真的是她的幻覺嗎?

崔媽媽把好菜好飯端在她面前,還把成盒的養顏膏都拿來,連聲謝天謝地,公子到底還是心疼夫人的。

溫初弦木然愣了一會兒,才從殘夢中走出來。這些飯,是他看在她鬧病的份上,從指縫兒裏流出的憐憫,賞給她吃的。

她抓起一盒養顏膏,冷嗤。

崔媽媽一個外人不曉得內情,他這哪裏是惦記她,分明是怕她破了相,一張醜臉再沒法服侍他,所以才派人保養她的臉的。

水雲居的大門仍緊鎖着,裏面除了她和崔媽媽并無其他人,和之前一般無二。

溫初弦不知他怎麽如此大膽,就這樣在光天化日之下禁锢她數天?怎麽說,她也是官眷貴婦,溫家之女。她想去告他都沒地去告。

溫初弦問崔媽媽這些日謝靈玄有沒有來過,崔媽媽踟躇難言。

溫初弦心下了然,他這是鐵了心在等她先屈服,否則就送她上黃泉。可她屈服的代價是什麽?

生孩子,背棄玄哥哥,給仇人生子。

想到這一節,她真是心如死灰,一千個一萬個不願。

崔媽媽勸她早日跟謝靈玄服軟,溫初弦不聽,只漠然度日。

病好之後,她一日日地調香、練字,有時候實在悶了,就去夫妻石邊上的小秋千邊蕩一蕩,百無聊賴地望天空。

愚者自困,她這算是強行把自己的心境打開了?

崔媽媽卻覺得和公子較勁兒,是她傻。這夫人看着年輕貌美,脾氣也太倔了。

蕭游那日與溫初弦一見後,得了許多靈感去。這幾日他仍寫信給雲渺,求妹妹将溫小姐的行蹤告訴他,他好暗暗跟了去,如上次在馬球場一般。

只要能遠遠瞻仰一下她,蕭游就很滿足了。

雲渺沒有像上次那樣直接爽快,而是模模糊糊,顧左右而言它,最後悄悄跟他說,“阿兄。我家夫人被關起來了,暫時不能出門了,更多的你也別問了。”

蕭游當場愣住。

關起來了,被誰關起來了?

她有那樣一位善氣迎人的丈夫,丈夫是必不可能關她的。

想來是謝府那位位高權重的長公主刁難媳婦,才将她給關起來的。說起嫁入高門,外面風光,內裏也實在是辛酸。

只是謝家公子為何不替她說話,任她被關了這麽些時日?

早聞右相謝靈玄德行好,乃是長安說得上名號的孝子,如今看來果然不假,竟怕違拗母親,連為妻子說一句話也不敢。

蕭游嘆息連連,雖說此事與他無關,還是不由得替那位溫小姐感到不值。那在他心尖上奉為神明的人,卻也要受如此委屈。

只盼着能再見她一面,用手中的筆,給她一個更溫情順遂的故事。

那日溫初弦給芳姨娘留下話,說是給謝蘭兒找到了婆家。芳姨娘滿懷欣喜,本期待她再來,卻等來等去也再沒見到溫初弦的人影。

猶豫之下,她帶着蘭兒親自往水雲居走一趟,這才發現水雲居大門緊閉,橫着一條死寂的重鎖。

芳姨娘驚愕交加,欲打聽水雲居發生了何事,下人們三緘其口,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芳姨娘心下焦急,只得去求長公主。

長公主纏綿在病榻之上,這幾日也是起不來床,聞此,甚是驚訝,“玄兒怎會如此?”

可長公主也沒水雲居的鑰匙,救不了溫初弦。

喚來了謝靈玄,謝靈玄道,“原是她這幾日生了急病,兒子怕染給母親和弟弟,才暫時落了鎖的。”

長公主松了口氣,“那也不該如此對那孩子。她病好些了嗎?”

謝靈玄道,“好些了。”

長公主商量道,“那不如去了鎖吧?只是急病而已,這般像犯人似地關着她,傳出去還以為我謝氏是什麽薄情寡義的人家。”

謝靈玄點頭,“母親不必擔憂了。”

出了新月閣,謝靈玄将崔媽媽喚來。

崔媽媽惶恐,跪在謝靈玄面前,忐忑不安。

謝靈玄倒也沒多問什麽,只問溫初弦最近如何。

崔媽媽謹慎答道,“回公子,夫人的病好了,近來獨自調香練字,沒鬧,也沒有做什麽逾矩的事。您送的飯菜,她也都幹幹淨淨地吃了。”

謝靈玄嗯了聲。

調香,練字。

不錯,她倒閑情逸致得很。

眼見謝靈玄臉色染了些冰冷,崔媽媽急忙補充道,“公子,夫人心裏是有您的,那日昏迷着,還一聲聲喚您的名字。”

謝靈玄輕輕重複,“我的名字?”

“老奴親耳聽見,夫人喚您玄哥哥。流着淚哽咽,真真是打心底裏喊出來的,還抓着老奴的袖子,把老奴當成了您。若非夫人真心惦記您,絕不會用那種語氣的。”

謝靈玄眸色卻更寒了。

崔媽媽越解釋,越像在打他的臉。

他方才還清和的神色,聞了這句話後,像是掀起一陣惡浪。

玄哥哥。

那喚的哪裏是他。

她是不是真想死。

……

花奴入了門。

按規矩,妾室要給主母請妾室茶的,可花奴不是正經的妾,名義上只算謝靈玉暫時收留的一個通房,所以并沒資格給溫芷沅請茶。

晚上,下人來問謝靈玉歇在哪處。他已經連在書房睡了三天了,堂堂二房主君,老在書房中睡像什麽話。

可謝靈玉沒法選擇啊,一邊是他虧欠許多、年少摯愛的花奴姑娘,一邊是他同樣虧欠許多、懷着他孩兒的發妻,去哪屋留宿另一方都必定傷心,他實在是抉擇不了,才逃避在書房中過夜。

下人道,“二公子,長公主傳來話,叫您今晚必須去二夫人房裏。”

謝靈玉一愣,想起母親這段時日為他操勞實在太多,不忍再拂其意,便順水推舟道,“好吧,去夫人那。”

到了屋裏,溫芷沅正在做針線活兒。

見謝靈玉來了,讓出一個位置來給他,也不和他說話。

謝靈玉慚愧道,“娘子。”

溫芷沅道,“想去她那就去,我又沒限制你什麽。”

謝靈玉道,“我不去她那。你還懷着孕,我答應了你,絕不碰她的。”

溫芷沅諷道,“那等孩兒生下來,你就再不來我房裏,可以專寵她了?”

謝靈玉啞然。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溫芷沅沒更多的話和他說,被花奴這麽一鬧,原本緩和的夫妻關系又冷淡了許多。

熄了燈,謝靈玉欲摟一摟她,溫芷沅卻背過身去,沉默拒絕。

謝靈玉抿抿唇,只得作罷。

睡到子夜,忽聽小厮來急切地敲門。

“二公子,花奴姑娘聽您留宿夫人這兒,在廂房中懸梁自盡了!求您過去看看!”

謝靈玉猛地驚醒,毛骨悚然,驚出一身冷汗。

再一看,月色正平靜,妻子正睡着,窗外又哪裏有什麽小厮了。

謝靈玉喘了幾口氣,原來是場夢。

老天爺,他究竟犯了什麽罪,要受這種折磨?

他擦了把冷汗重新躺下,逼迫自己合上雙眼,卻再無睡意。

·

溫初弦以為她一直能和謝靈玄對抗下去的,只要他們誰也不低頭,就能對抗到天荒地老。

一日,兩日,三日……她苦苦挨了十日,在暗無天日的水雲居裏,伴着一個老嬷嬷,強打精神,每時每刻都在告訴自己不能低頭。

十二月初九,是她生辰的前一天。

崔媽媽從外面給她帶來消息,說有得了肺痨的病人死在城南的護城河中了,寄住在大學士莊先生處的全哥兒喝了髒水,也染了肺痨。

溫初弦登時如遭雷劈。

她怔怔問,“死了?”

崔媽媽搖頭,“還沒有,但人病得很重。”

“快點告訴父親母親!”

溫初弦急淚湧出,有些語無倫次,“讓他們把全哥兒從莊先生那兒接回來,一定有辦法醫治的。”

崔媽媽傷懷道,“夫人,您家老爺和夫人早就得知此事了,但卻不想插手。”

溫初弦難以置信,“為什麽?”

即便全哥兒不是嫡子,到底也是家中男丁。

她那爹爹,難道為了怕染上肺痨,連父子情分都不顧了嗎?

崔媽媽道,“夫人,您別急。”

原來前幾日,有個邋裏邋遢的男子找上溫家門,向溫老爺讨要兒子,硬說全哥兒是自己的。

那男人臉生得很,約莫有四十的年紀,口音甚重,揚州人士,一看就像是打秋風的閑漢。

他口口聲聲說溫初弦她母親蘭娘當年服侍過他,且沒飲避子湯,生下的兒子原該是他的。

這話自然荒誕,全哥兒是在蘭娘入府後才懷上的,家裏人誰都看見了。

溫老爺惱怒之下,就欲将這邋遢漢轟出去。

那邋遢漢提出滴血驗親,何氏以家族血脈為重,便叫驗了。不想那邋遢漢竟真能與全哥兒的血相融,而溫老爺與全哥兒的血卻不融。

溫老爺信以為真,氣得五內生煙,丢人丢到了家,只恨沒早些時候掐死全哥兒這小雜種。

溫初弦聽罷大感荒謬,“滴血驗親的融與不融,皆可人為操控,父親怎可如此武斷?”

崔媽媽道,“夫人,他們說在場的許多人都看見了,您父親遭遇了這種事……是要面子的。”

溫初弦心急如焚,當下要務是救全哥兒的性命,得了肺痨的病人總是咳血,她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全哥兒死吧?

明明溫家出面就可以救全哥兒的命,這時候卻忽然出了個閑漢,仿佛是故意的一般。

故意的。

溫初弦一道雪亮,渾身如涼水澆透。

她冷冷道,“我要見謝靈玄。”

崔媽媽支支吾吾,“老奴現下也傳不出去消息,只能等下午送膳的人來了,再跟他們說。”

溫初弦抽噎了下,不管不顧地沖出去,手掌就開始重擊水雲居的大銅門,一邊打,一邊喊。

銅門冷硬覆霜,沒擊兩下,她那雙柔荑似的手就裂開了口子,沁出道道血紋來。

崔媽媽大急,在一旁阻攔,“夫人,您快住手,您這樣喊是沒用的!外邊人是聽不見的!”

溫初弦轉而苦苦哀求崔媽媽,她知道崔媽媽一定能見到外人,哭聲震天,血淚都快出來了。

崔媽媽本不想蹚這趟渾水,見她實在可憐,只好松口答應了她。

“但是公子願不願意見您,老奴不敢保證。”

“他會見我的。”

溫初弦吞咽了口淚水,嘶啞地說,上氣不接下氣,“他不是問我生辰想要什麽禮嗎?你跟謝靈玄說,我想通了,我想要個孩子,求他過來看看我,給我個孩子。”

作者有話說:

謝狗一天不作妖都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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