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夫妻龃龉

幾日後雲渺、汐月她們都到會客堂去見家人, 除了崔媽媽無兒無女外,幾乎水雲居的所有下人們都去了。

謝府原是寬厚慈仁之家,無論簽沒簽死契, 都會允許下人一年與家人們會面兩次,并且還會額外賞賜許多金銀絲綢之物。

自從溫初弦做了長房主母後,便更慷慨些, 除了賞銀和月例,額外再給每名下人多賜了些應時的柑橘、茶葉,引得許多小丫鬟一大早就來謝恩。

蕭游來謝府見妹妹雲渺, 一路上見謝庭的绮麗園林山水,不由得心下敬畏。

像這樣的大戶人家, 自有種肅重威嚴在其中。蕭游謹言慎行,只垂着眼眸随大流走, 沒有東張西望。

會客堂鬧鬧哄哄,擠滿了熱淚盈眶的一對對母子、兄妹。

蕭游找到雲渺, “許久不見,阿妹可胖多了。”

雲渺道,“是夫人的賞賜多。阿兄,我能重回謝府, 都是夫人收留之故。”

“夫人也來了麽?”

雲渺搖頭,“夫人怎會來這兒。不過夫人喜歡清晨在小山上撫琴, 阿兄你眺一眺,可以望見。”

蕭游推辭,“我們本是蒙了主人的恩才相見的, 怎好在此時亂眺主人。”

雖這般說, 目光還是不經意地朝那邊山亭掃去, 見一個朦胧模糊的女子身影, 籠在如紗的晨霧中。

那日在群玉閣,他曾偶然近距離見過她的面孔,只覺她婉婉有儀,是位令人羨嘆的塵世富貴花。

此時看來,她獨身一人在小山上撫琴,霧寒霜冷,倒多了幾分遺世獨立的孤寂之意,卻與那時的甜美幸福又截然不同。

蕭游知那是自己可望不可即的人,收束心神,“主人家正在撫琴,我們還是不要逾矩才好。”

兄妹兩人站到了會客堂裏面,屋檐擋住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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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游摘下包袱,将事先準備好的銀兩交給雲渺。

“近來不景氣,阿兄只攢了這麽多,你先拿着。”

雲渺掂了掂銀子,“你最近的話本賣到錢了嗎?”

蕭游道,“靠着人情,混進了群玉閣,我在那裏面說書,旁邊還有個戲班子,勉強賣出了幾本話本。銀子不多,你将就着用吧。”

雲渺将錢袋丢還給他,“我不要。你辛辛苦苦賺的這點錢,還不如夫人賞賜的茶葉貴。”

蕭游拂了拂妹妹的頭,“別嫌少啊,阿兄總有發達的那一天。等咱們找到了阿爹,就不必過得這般辛苦了。”

雲渺也不知道他們爹是誰,只知有個窮娘。據說他們爹是個富貴人家的大老爺,若能相認的話,她就也是位小姐呢。

雲渺想起蕭游前幾日來信說在寫新的話本,信誓旦旦,保證一定能大賣,便問他寫成了沒有。

蕭游有些尴尬,他原本打算用謝家夫婦的愛戀事跡寫一話本,卻不想那日在群玉閣被拒絕了,這事便擱置下來。

他簡單把在群玉閣遇見謝靈玄夫婦的事說了,雲渺道,“公子确實不喜歡別人打擾,夫人卻是個随和的人。阿兄要想寫的話,暗中觀察就是了,再不然我把我看到的告訴阿兄,阿兄的靈感自然就有了。”

蕭游想這也不失為一條出路,便點頭應下來。

半晌,崔媽媽将衆人送出謝府。蕭游回頭朝垂花門後的那處小山望去,琴聲和姑娘都已消失了。

他嘆了聲,那人有顯赫的家世,良緣美滿的丈夫,尊貴的地位。如此人生,已經圓滿了。或許他和她唯一的交集,就是在筆下的話本故事中了。

·

那日商子祯在謝府鬧了一場,溫芷沅受驚不小,躺在床上連歇了好幾日。

瞧見妻子那憔悴的面容,謝靈玉深感慚愧,日日除了讀書,便伴在溫芷沅身邊,給她削果遞水,照料起居。

夫妻兩人自成婚以來,一直互有隔閡,像這般妻賢夫淑,還真是頭一次。

謝靈玉在內心中不斷告誡自己,不如就把花奴忘了吧。

溫芷沅畢竟已成他的妻子了,今生他注定得伴在她身邊了。她聰明,賢能,又孝順父親母親,端是個好妻房。

他已經辜負花奴了,如今溫芷沅因為他結交狐朋狗友而挨了欺負,他又怎可執迷不悟下去,再辜負了她?

溫芷沅養了好幾日病,還是病恹恹的,腰疼得厲害,常常嘔心嗜睡。

謝靈玉不曉得她究竟得了什麽病,焦急之下,托長公主的關系從宮中找來了禦醫,親自為溫芷沅醫治。

等候半晌,進得屋內,卻見妻子面目潮紅地靠在枕榻邊,長公主亦嘴角上揚。

謝靈玉這才恍然,溫芷沅是有喜了。

長公主本想暫時不叫溫芷沅管家了,讓她好好養胎,溫芷沅卻并不願意。左右她月份還小,連顯懷都沒有,家中的事她還可以管的。

溫初弦聞此喜訊,叫人打造了一對長命鎖,送去給溫芷沅未出世的孩兒。

兩姊妹從前頗有隔閡,但自打商子祯一事後,隔閡解開,彼此親近了許多。

平昌侯爵府的夫人辦了場馬球會,兩人一塊去了。

都是謝家婦,溫芷沅又有了身孕,相伴而行還能互相照顧些。

溫初弦記得芳姨娘的托付,有意為謝蘭兒物色合适的人家。見馬球會上有不少青年俊傑,便派汐月留意着,若有俊俏的男子,記下名字,回去說給芳姨娘聽。

她留意年輕俊傑,卻不知有人正在角落處,淡淡瞻仰着她。

蕭游上次聽了妹妹雲渺的勸,準備暗中記下溫初弦的良緣事跡,這幾日常常跟随她。

見溫初弦出門參與馬球會,他便也做了一份雜活兒在草場。一邊在角落裏洗馬,他一邊偷閑,拿張紙和一杆筆,隔老遠眺望她,将她的音容笑貌記下來。

溫小姐不喜歡笑,但一笑起來,卻宛如春花初綻,美豔不可方物。有時候看她笑了,蕭游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

但他笑一下就立馬收住,絕不敢叫她察覺到他的存在,也時刻不敢逾矩、忘了她是一個有夫之婦。

蕭游寫下了數行文字,字字皆是真情實意的,他以前可從沒有過如此文思泉湧的時刻。

以前讀《洛神賦》時他常常納悶,曹子建如何能妙筆生花地憑空寫出洛神那般神仙妃子來?一見溫初弦,他豁然領悟了。

幾個時辰下來,蕭游靈感不斷,毛筆也寫禿了,以至于馬都沒洗淨,挨了管事的訓斥。

馬球會臨近結束之時,人影散亂。

蕭游怕跟丢溫初弦,離她稍稍近了些。

遠眺見溫初弦離開高臺,走到一雪袍男子身畔。那男子生得長眉星目,端是一表人才,熟練地伸手攬了她的秀肩,将她帶走了。

兩人共同上了一輛馬車,随即人影不見。

蕭游怔忡追了幾步,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人便是謝靈玄了。他那日在群玉閣曾見過一面。

他自嘲地笑笑自己,羨慕人家的恩愛美滿做什麽。

溫小姐是仙子般的人物,或許也只有謝靈玄那樣的人中龍鳳,才配與她成為眷屬,伴在她的左右。

……

一日的馬球說累不累,說輕松卻也不輕松。溫初弦雖并未下場打球,但坐在高臺上,背也坐僵了。

回到水雲居,她倒下就想要睡。可謝靈玄在旁邊,她就算再累也不能現在睡,須得強顏歡笑地和他說話。

“我今日為蘭兒妹妹找到合适人家了。”

她倚在謝靈玄膝上,雙眼安靜而無神,“……是清河的王家。他家五公子今年二十,還未成婚。夫君看可以嗎?”

謝靈玄不甚在意。

“你對別人的事倒很上心。”

将她扶正起來,抱坐在膝上,手邊正好摸到一沓厚厚的書本。

“這是何物?”

随便打開了其中一本,裏面全是些才子佳人纏纏綿綿的故事,幽會,私奔,親嘴,暗通曲款,沒一本是正經書,也沒一本能登得了臺面。

謝靈玄早知溫初弦素來有兩個嗜好,一調香弄粉,二則是看這些檀郎謝女的話本故事。

“這些個禁-書,母親是不叫看的。你藏在你溫家閨房偷看就罷了,還敢帶到謝府來?”

用書本輕拍她頭,略有責問之意。

溫初弦将他的手撇開,“夫君若不讓看,那我便不看了。”

他笑說,“是母親不叫看,又不是我不叫看。”

說着将那靡靡的書頁打開,露出其中最荒誕的一頁,湊在她耳畔,和她一塊看。

“娘子念給我聽聽。”

溫初弦在他膝上,本就如坐針氈,此刻他又将這樣的一頁放到她面前,逼着她一塊看,着實令人面紅耳赤難堪至極。

她敗下陣來,勾住他的衣袖祈求道,“我不要。”

水漉漉的雙唇鼓着,求他放過,可他眼中的色彩卻愈加斑斓,諧然說,“那要不娘子直接演給我看?”

溫初弦渾身發冷就想逃,可謝靈玄卻哪裏容她,不費吹灰之力就将她拉住。

他總喜歡這樣穢亂地擺弄她,一臂挾在她純白的脖頸間,一臂缱缱绻绻地落于她腰上。

她重心離地面極低,膝蓋彎曲,很難不跪下來,求他,卻也是不管用的。

謝靈玄用冰冰涼涼的玉如意勾住她的後頸,“……這樣做對不對?”

那一頁書還開着。

溫初弦真是後悔,後悔沒早點把這破書給撕了燒了,竟叫這人給看見了。哪裏是他演給她看,明明就是反過來,她被迫着演給他看。

他是哪裏來的登徒子,竟如此輕浮地對她?即便是夫妻,也該相敬如賓。即便是閨房之中,也該互敬互重,像親人一樣——這是玄哥哥以前跟她說過的。

她從小見過溫老爺與何氏那樣不冷不熱的夫妻,也見過謝公爺與長公主這樣密如親人的夫妻,輪到自己時,卻從沒想過自己會落到這樣一個惡徒手中,連看個話本都要被他戲辱。

“謝靈玄。”

她隐隐磨着牙,最後的通牒,“你放開我。”

這種通牒當然無用。他有什麽怕她的呢?左右房門一關,他便是絕對主宰,想把她弄死都行。

想她在外面也是如神仙妃子一般的人物,冷豔高貴,端莊有儀,誰會知她暗地裏如此媚賤地跪在一個男人的膝下?

“溫初弦。”謝靈玄喊了聲她的名字,亦真亦假地說,“我近來仿佛愈來愈歡喜于你了。你身上的每一寸,都是令人喜歡的。”

他想說,他不欲再吃那藥了。

他想和她要個孩子,就像謝靈玉和溫芷沅那樣。

原來他主動吃藥,是不允她有他的孩子,怕她偷偷留種借此對他産生威脅。

可前日聞謝靈玉居然有了,他沒來由地一陣煩亂。論起恩愛,他們要比二房的恩愛一百倍。憑什麽謝靈玉有了子嗣,他卻沒有呢?

他改主意了。他也要她給他生,而且只要她生。

溫初弦只是一個深居內宅的婦人,即便她曉得他的真實身份,也無力反抗,他可以輕輕易易掌控她的人生。讓她生下一個他們的骨血,又有什麽幹系,她就算什麽都知道,也威脅不到他。

謝靈玄将她吻下來,沒有任何阻隔的,溫熱的一個吻,沒夾雜任何苦澀的湯藥味兒。

溫初弦敏感地洞察到了他的心思,也曉得他給自己帶來的會是什麽。她流下一行急切的淚水,不停拍打着他試圖反抗。他今日沒有吃那藥,她不做。

一下下毫不留情的擊打,是絕不妥協的執拗。她雖就在他臂下咫尺的位置,冰冷的眼神卻仿佛在千裏之外。

那樣疏離,淡漠……她一開始知道他不是謝靈玄時,就是這樣冷淡無情。相處了這麽些時日,還是分毫未變。

謝靈玄心灰了灰,忽然感到一陣極大的痛苦折磨。他放下-身段,嘗試着柔聲和她商量,“初弦,咱們能試試嗎?”

……試着養一個孩子。

可溫初弦卻輕輕給他一巴掌,擦了把淚水,從他身邊退開了。

他在妄想什麽?

他毀了她多少東西——她生平至愛的玄哥哥,張夕,全哥兒,蒸蒸日上的香料鋪子,管家權,自由,和她的清白。

他可以冷冰冰叫她吞下那麽糊嗓子的一口饴糖,也可以叫她滾,不願在謝府呆着就滾。他從前不喜歡她時,甚至叫她給他做外室。他親口承認過,只喜歡她的色。

可如今他卻說,想試試和她養個孩子。

多麽可笑。

見她要走,謝靈玄拉住她的手,“坐下。”

他凹凸的五官如覆寒霜,微微泛着一些些冷怒。

僵持了半晌,他終究還是妥協了,叫二喜進來,送了一碗那藥。藥是滾燙的,散發着濕漉漉的腥氣,他擡碗悶頭飲盡,也不管燙不燙。

溫初弦如屍般坐在一旁,看着他喝。

謝靈玄将碗丢開去,發出铛地劇烈的一聲響。喝罷了藥,便可以理直氣壯地碰她。他沉悶地笑着,“你還真是擰。”

室內鴉雀無聲,他諷刺了她一句,溫初弦不做聲,只當沒聽見。

她收起心裏盈滿欲蝕的恨意,默默褪了自己的衣衫。他亦沒客氣,直接覆了上來。

若說他之前是想求她懷孩子而低聲下氣,現在條件沒了,一絲一毫的憐惜也沒有了,有的只是對那一碗藥的報複,只是讓那一碗藥喝得值罷了。

月光如霜,被詛咒的夜晚。

……

因商子祯輕辱溫芷沅一事,謝靈玄應謝靈玉之請,遞了個折子上去給太後和陛下,小小地告了商賢一狀。

太後最忌諱旁人說她商氏外戚專權,震怒之下,勒令商賢賠罪,且态度不得傲慢。

商賢得太後之命,在家中擺下一道誠意十足的宴席來,專門請長公主和謝靈玉,說是要當場賠罪。

溫芷沅要養胎,便沒前去。

謝靈玉到來後,商賢果然叫商子祯對着謝靈玉三鞠躬,算是徹底把此事揭過去了。

商賢對長公主道,“此事原是小老兒教子無方,冒犯了二夫人。今日這場賠罪,還望長公主您能收下。”

說着叫人拿上來了許多珍貴的南珠、玉器、字畫,悉數都是送給謝家的。

長公主無奈,此事鬧到這份上,也就只有雙方都退一步。

她違心說,“相爺不必如此多禮。”

商賢又問起謝靈玄,“謝相怎麽不曾前來?是還不肯寬恕我那逆子嗎?”

原是謝靈玄在太後面前彈劾他,他才被迫賠禮道歉。此刻道了半天歉,正主兒卻沒來。

長公主敷衍道,“他諸事纏身,走不脫。”

謝靈玉聽商賢假惺惺地道歉,哼一聲,吃了幾大口冷酒。商氏父子雖道歉了,但不輕不癢,他仍有一大口惡氣窩在心頭。

半晌,商賢拍拍手,叫自己的美妾前來獻舞。只見那姬妾邊跳邊唱,雖塗了胭脂卻掩不住愁苦之色,不斷朝謝靈玉看來。

謝靈玉猛然一怔,拳頭不禁捏緊了。

那女子,正是他曾朝思暮想的花奴姑娘。

待樂音止了,商賢拍拍手叫花奴過來。如今的花奴已是他的第七房小妾,商賢肥大的手朝花奴肩膀拍了拍,令道,“去給長公主、二公子滿上。”

長公主立即倒扣酒杯。她不喜這等亂七-八糟的女人,自也不受其人的倒酒。

花奴慢吞吞地過去,拿着酒壺,給謝靈玉斟酒。

謝靈玉目光有些渙散,怔怔盯着花奴。她雖金銀釵環穿戴在身,身形卻比以前瘦了許多,透過衣袍的輕紗,還能隐隐看見些許傷痕。

兩人對望着。花奴似悲非悲,倒的仿佛不是酒,是淚水,是她日日夜夜盼着謝靈玉把她救出去的淚水。

酒灑了一點出去。

謝靈玉還沒緩過神來,就見商賢沖過來,狠狠擰了花奴一下。

“賤婦人,怎麽伺候二公子的?連個酒都倒不好?”

花奴被擰得捂住雙臂,唯唯諾諾,不敢應聲。她仿佛早已被打怕了,連為自己解釋一句的勇氣都沒有。

商賢氣勢洶洶,頗有點指桑罵槐的意味,仿佛罵的不是花奴,而是謝靈玉。

謝靈玉見花奴被欺辱,隐忍的情緒再也繃不住,他蹭地一下擋在花奴身前,推了商賢一把,商賢臃腫的身軀踉跄連連。

“住手!”

商賢被推得一愣,商子祯急而過來,扶住父親。

“謝靈玉,你敢推我父,想動手嗎?”

謝靈玉将地上可憐兮兮的花奴扶起來,“你們居然欺負……一個姑娘家,你們還有半點良心嗎?”

他怒急之下,口不擇言,說得實在沒道理。

花奴是商氏自家的妾,人家想怎麽就怎麽,謝靈玉這般英雄救美,實已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告訴商賢,他和花奴有一腿。

長公主急忙趕過來,劈頭蓋臉罵道,“玉兒,你做什麽?瘋了嗎?”

長公主瞧那女子,這才意識過來——原來商賢的這位妾室就是從前玉兒癡迷的那妓子。

她見謝靈玉為這妓子又生事端,“還不快松開手!”

謝靈玉還拉扯着花奴的手臂。

聞長公主斥責,才如夢初醒般放下了。

花奴擦了擦眼淚,默默回到商賢身後去了。

長公主又給商賢賠禮,這一場宴本是商氏給謝氏賠罪的,此刻卻反過來了。

商賢眯着眼睛,“二公子莫不是看上了這姬子?直說便是,一個下人而已,小老兒送了給二公子。”

謝靈玉咬牙切齒,又陷入難過中。他曉得他今日有點冒失了,但花奴被這白毛佬如此欺辱,他又怎能袖手旁觀,他還是男人嗎?

見謝靈玉不語,長公主沉聲替他答道,“相爺莫要開玩笑了。咱們繼續用宴,繼續用宴吧。”

長公主本是個寧折不彎的性子,這些年來向誰低過頭,又跟誰低聲下氣過……為了謝靈玉,卻也委曲求全了。

謝靈玉坐在角落裏悶悶不樂,覺得自己活得如此失敗。

妻子被人欺辱,喜歡的姑娘也被人橫刀搶占去,別人打罵,他也無能為力。

這世上,焉還有比他更窩囊的人嗎?

謝靈玉忽然想起了那人,謝靈玄。

他從前對那人嫉恨如仇,現在倒覺得那人有點厲害。起碼跟那人合作,他不會被欺辱成這般。至于那人是不是他真的大哥,又有什麽關系呢?

他真大哥有什麽好,從小到大就只知道讀書,幫襯過這個家又幫襯過他嗎?反倒是那人去朝裏幫他告狀,逼商氏設宴道歉。

今日,若有謝靈玄跟着,商佬還敢不敢如此放肆?

這一場宴已吃不成,長公主匆匆別了商賢,帶謝靈玉走了。她有種很不好的預感,今日商賢蓄意把花奴溜出來,絕對是別有用心。謝靈玉那樣魯莽,怕是已經叫他得逞了。

“你夫人才剛有了身孕,你就在外面惦記那妓子,對得起她嗎?”

謝靈玉聽了長公主的質問,蔫頭耷腦,也甚慚愧。

長公主想息事寧人,更怕溫芷沅聽了此事後,會動胎氣。

“回去後就當此事從沒發生過,不要和沅兒說。以後把那妓子忘了,懂嗎?”

不消長公主提醒,謝靈玉也不敢和溫芷沅說。

他本已下定決心好好和溫芷沅過日子,誰料花奴一出現,把他的心弦弄得散亂。

……

這一頭,謝靈玄既不喜外人時時跑到水雲居來,溫初弦便只好到芳姨娘的住所去,和她說謝蘭兒的婚事。

芳姨娘一個孀居的姨娘,住得并不好,連床帳都磨得有些發透。怪不得她把所有的指望都放在女兒謝蘭兒身上,渴望嫁得高門呢。

溫初弦把清河王家的情況說了下,雖屬遠嫁,但畢竟是一戶家世顯赫的人家,且又是做主母,嫁女還算劃得來。

芳姨娘很滿意,溫芷沅給她們找的婚事太差,她們本來已不抱希望了。聞溫初弦找到這麽一戶好人家,十分驚喜。

謝蘭兒聽了,一味揪着問對方人品如何,家産如何,人長得又有大哥哥幾分英俊。

溫初弦道,“比謝靈玄好看很多。”

謝靈玄在她心中那就是最醜惡的存在,是個男子都比謝靈玄強的。

謝蘭兒一聽比大哥哥還好看很多,芳心竊喜,羞答答地不說話了。

芳姨娘叫謝蘭兒退下,拉住溫初弦的手。

“夫人,老身以後,和你就是親的。蘭兒也是你親妹妹,我們母女倆,就都依仗您了。”

芳姨娘雖然只是謝府中的小角色,卻時時能在長公主面前,說得上話的。

長公主一向對溫初弦頗有微詞,有芳姨娘從中斡旋,相信婆媳之間的關系能和緩不少。

了結了這樁事,正是用午膳的時候。

今日長公主和謝靈玉都不在府中,去商府赴宴去了。

溫初弦慢慢踱回水雲居,湖邊,成婚時那塊夫妻石仍靜默屹立着,叫人看來十分紮眼。

她心裏不舒服,極想移去這塊夫妻石,敲碎,火焚,可謝靈玄在,又怎麽容得她。

室內,謝靈玄正在。

溫初弦本以為他跟着長公主一道往商府去了,不想他卻躲閑在府中。

“哪去了?”

“芳姨娘處。”

他一問,她便一答。

兩人昨晚小小生了一場氣,今日還心照不宣地冷戰。

汐月給二人擺了午膳,菜品不多,四菜一湯,甚是精致。兩人各自動了筷,凍結的空氣在之間遲滞地流動着。

就在這場膳快用完時,謝靈玄才沒情沒緒地提起,“記得十二月初十是你的生辰,想要些什麽生辰禮,便說吧。”

溫初弦淡淡道,“多謝夫君,我什麽都不想要。”

他道,“說。”

溫初弦道,“全哥兒,我想見見全哥兒。”

他飲了口酒,“不行。換一個。”

溫初弦咬唇。

問她想要什麽,卻又不答應她,那他還問她做什麽?

他只不過是叫她說出他想送的禮物罷了。

“錢。”

她又随便道了個字,“我想要很多很多的錢。你給我吧。”

謝靈玄支頤瞧向她,“這一屋價值連城的寶貨,還不夠你用的?”

溫初弦斜眼冷冷。價值連城的傳世之寶?她不要,她只想要能花得出去的錢,能在外面買一碗面吃的錢。

她懶得跟他糾纏下去,“那夫君自己決定吧。你送我什麽我都要。”

謝靈玄譏笑了聲,“什麽都要?那昨夜送你個孩子,你怎麽不要?”

溫初弦尖銳的手指甲驟然掐了掐掌心。

她挑釁道,“我就是不想。”

“為什麽?”

溫初弦笑笑,“因為你不是玄哥哥啊。永遠不是。”

謝靈玄幽涼的唇也随她笑了。

他起身,颀長的身姿臨于她面前,居高臨下的影子将她深深籠罩住。

“信不信我把你關起來?”

他目光如流水,似要把她溺死一樣,“不要臉的東西。我是不是對你太好了?”

溫初弦仰着頭,目之所及,只有他輕緩的雪衣雲袖。

她好快意。

提到玄哥哥,他生氣了。

她咀嚼着他的怒意,沉默不語。激怒他,她能得到的好處也就只有這麽多了,在他的威勢之下,她沒法不低頭。

謝靈玄似憐似厭,拂袖而去。

他一走,水雲居的門也随即關上了。重重的兩道大銅門,把外面的一切天光都遮住了。

溫初弦強迫自己苦笑了一下,随即又想哭。

她其實已經在崩潰的邊緣了,她好無助,又好難過。

除了全哥兒外,無論謝府還是溫府,沒有她一個親人。

玄哥哥死了。

這世上,再沒人會把她當回事了。

……

次日一早,謝府卻又發生了一樁事。

花奴姑娘坐在一頂軟轎中,被送到謝府,說是商賢慷慨贈妾,二公子既喜歡花奴,便将她送了來。

花奴被打扮得花枝招展,身契、放妾的文書也一并都随她送來。

路人指指點點,一個身着豔服的妾室停在中書府門口,算是什麽事。

長公主大怒,立即便叫人擡走。花奴從轎子裏走出來,拿着自己的身契,跪在了謝府的朱門口。

“奴婢與二公子謝靈玉早有肌膚之親,如今無處可去,求長公主發發慈悲,收留了妾身吧!”

她淚流如注,從頰上不絕而下。

長公主氣得險些暈了過去。

謝靈玉聞聲急忙奔出來,見花奴竟找上門來,頓時也驚呆了。鬧出這麽大的動靜,溫芷沅不可能不知道。

溫初弦很快走了出來,看見了花奴。

謝靈玉不知該如何跟妻子解釋,撓着腦袋不敢言語。

溫芷沅定了定神,還是先将花奴給請了進來,有什麽事到了院裏再說。無論怎樣,她是二房主母,都要以謝府的名聲為先。

畢竟外面圍觀的人太多了,謝氏是門庭清白之足,可容不下一個不幹不淨的女人這般跪在門口。

到了府中,一問之下才知道,是商賢放了花奴,叫她來投奔她心心念念的謝二公子。

一邊是賢德溫順的妻,一邊是年少摯愛的花奴。

謝靈玉俨然陷入史無前例的糾結中,難以自拔。

作者有話說:

晚上好小夥伴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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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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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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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