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當愛已成往事二

第二十四章:當愛已成往事二

他依舊恍若未聞,粗糙的手指慢慢摩擦我的腳心,輕輕的,一下又一下,要命似的刺激着我。我趴在榻上笑得喘不過來氣,等實在忍無可忍了,慌地抑住嘴邊的笑聲,腿部發力一腳踹開了他。

他自是措手不及,大掌立時松了我的腳。我順勢滾到榻裏面,板着笑紅的一張臉沖他大吼:“我,你,你這算犯上你造麽?!”

他興許瞧見我的窘态便覺着歡喜,竟矮身伏在榻上沖我笑笑,長臂一伸又抓住了我的腳。我被他的笑吓得失神間,他已向我欺身而來,且面上無比認真道:“你,這麽怕癢?”

對上他溢滿愉悅色澤的眸子,我登時回神,瞧見與他如此近,不由往後挪了挪身子,心間突突地跳,嘴上強撐着道:“笑什麽笑!撓你,你也怕!”

他淡淡哦了一聲,似有所思。過了一會兒,他眼睛瞧着我,很是果斷地褪掉鞋子,長腿一邁垮上了龍塌,然後一雙左腳就大刺刺地蹿入了我瞪大的眼中,只見他眉目沉靜,神色淡定如喝茶吃飯:“要不,君上試試?”

赤裸的、很大的、長了五個腳丫子的、裴牧遠的、腳。我不由揪起了眉頭,腦海中濾過紛紛雜雜的想法,随後慢吞吞挪到他身邊,猶豫着問他:“裴侍衛,你不覺着你臉皮厚麽?禦書房你還想着守國衛民為君盡忠,如今卻讓寡人給你撓腳,你可對得起寡人?對得起這大黎萬千子民?”

他聞言擡擡眉梢,微微颔首:“自古以來,有民方有君,且君民一貫互養着,故而若民善待君,君理應以民為貴。你既身為國君,當以民為最重。我雖為人臣,卻也是民。君上嫌棄此等小事上不了臺面,不願為我做,那小民也無話可說。”

我囧着臉色張了張嘴巴,好半天方吭哧出一句話誇誇他:“不想你一介武夫竟懂得這麽多,我總覺着你不識字來着。”

他立時黑臉,別過視線道:“君上好生歇着罷,臣不奉陪了。”語罷,竟起身要走。我懊惱,遂急急去拉他的衣袖,張了張嘴,就那樣問出了口:“你想去邊關,是否因裴老将軍?實話說!”

“是。”他未轉身,回答的真他奶奶的幹脆!我一手攥緊了他的衣袖,須臾後又頹廢地松開,悶悶翻了個身背對着他,刻意拔高聲音道:“寡人準了,你走罷。”

說到底,他這麽個人,若非意外,怎甘願窩在深宮裏,日日閑得瞧螞蟻上樹?

裴家男兒,要麽戰死沙場,要麽守衛邊關,無一不是傲骨铮铮,血染鐵衣。可惜,他是裴家最大的例外。

傳聞他出生時眼冒紅光,妖冶如火,被民間傳為妖物,不詳之兆,為此世代忠烈的裴家陷入了鋪天蓋地的流言蜚語中,而他成了裴家一張白紙上那枚黑點,刺眼得很。

裴家人生他養他,卻不曾給他一丁點的認可,想必他也很難過。可即便如此,他待裴家也是血親之情,絲毫割舍不掉。

我許是待他還是不夠好,不然他都能這麽善待冷落他多年的裴家,卻為何不能為我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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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對他再好點,那唯有放他出宮。這樣也好,至少圓了他的心願,也讓我試着死心。

如此一想,我卧在榻上,心間斟酌起了如何讓他光明正大地領兵。斟酌來斟酌去,也未得出了什麽好結論,倒是身後沒什麽動靜,看來他沒走。

過了許久,我側卧的身子都僵了,心中很是苦悶,真想一頭撞地上!我都讓你走了,你咋還不走!留這裏讓我瞧着鬧心嗎!混蛋!

悲憤地轉過身,一眼就瞧見他伏在我的榻邊,黑漆漆的眸子深沉得吓人,直直盯着我:“他去邊關你很難過?”

我愣了,吶吶問:“誰?”

他也是一愣,眸子閃過一絲的惱意,卻只是一瞬,我再去瞧,便只剩了黑沉沉的一片。

不對,不對,我豁然想起一直困擾我的問題,遂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急忙道:“我一直想問你,你為何白日裏瞧着與晚上很不一樣?”

他一聽猛地一把将我圈進懷裏,力道忒大了,我震驚之餘徹底傻眼了。這算啥情況?去邊關前最後的擁抱嗎?去你奶奶的離別擁抱!我不稀罕!憤憤推開他,我故作嘲諷道:“你要去便去罷,別到時回不來就成。”

他瞧着很不悅,眼角微微眯起,渾身似變個人一般,氣勢強得吓人。他臉色淡漠,擡袖向我招招手,動作出奇的矜貴。我有點緊張,便沒理他,直接滾到榻裏邊,道:“你下去罷,我要歇息……”

話未說完,唇被溫熱的掌心堵住,眨眼間他已撲到榻上将我囚在雙臂隆起的逼仄空間裏,我頭皮一麻,立時掙紮開來,不想此時耳邊撲來一聲詢問,很是坦蕩:“那你說,是白日裏的好?還是夜晚的好?”

我愕然,驀地停下在他懷裏鑽來鑽去的舉動,腦子空了空後又傻愣愣道:“好不好,不都是你自己。你問這作甚?”

擡眼瞧見他神情莫測的臉,我納悶之餘又覺着他愈來愈蹊跷,一時忘了自己的處境,竟一味靠近他,直到近得彼此鼻尖貼着鼻尖,又頗為好奇道:“坊間雖傳聞你乃妖物,或說體內宿着妖物。若真有此事,那你說,這妖物是白天出來,還是夜晚?”

對于妖物一說,他表現得很是不屑,故而我也不怕這話惹得傷心。他聞言果然唇角一抽,連帶着身子也動了動,帶着涼意的鼻尖蹭過我的臉頰,有點癢,有點暖,弄得我心着實顫了幾下,又聽他認真道:“自然是夜晚。”

哦。我趁他暫時忘了對我的禁锢,忙鑽出來躲到安全距離,又猶豫着道:“那寡人猜測此時的你不是人。”

他猝然一愣,緩緩擡起的袖子鼓了起來,似是灌進了什麽,又似将要湧出來什麽,詭異得緊,往日冷冽的眉眼卻罕見軟了些:“你罵我?”

我怕他報複,遂誠實搖頭:“你若是人,我罵的自然不是你。”

殿裏靜了片刻,我聽見他的嘆息聲:“夜深了,君上歇息罷。”

話落,風聲呼呼而來,腦子剎那間陷入了混沌不清。慢慢倒在榻上,我因驚愕瞪大的眼中,似是瞧見大朵大朵的花兒朝我飄來,血紅妖冶。

看來,我罵對了。

翌日醒來,我甫一睜眼,瞧見了榻邊端着藥碗的他,面容平靜。

我揉了揉額頭,腦子還是有點昏,遂朝他伸了伸手。他面無表情,穩穩得将一碗藥放在我掌心中。

我惱怒:“你個榆木疙瘩!我是讓你拉我起來!”不是喝什麽藥!他果然神色微怔,不得不将藥碗端走,又一把将我拉起來,身邊小宮娥忙低眉過來替我更衣。

昨夜許是睡得過晚,我現下雖醒了,卻仍困得慌,遂眯着眼角,嘴上咕哝道:“昨晚不是喝過了嗎?怎麽還喝?”

他迷惑:“昨晚喝了?”

聞言我心神一震,撩開眼皮瞄了他一眼,很是急中生智糊弄他道:“自然,把這碗端下去罷。”語罷,又怕他學上一回強硬地往我嘴裏灌藥,便又問:“昨晚你走得這麽早可是出宮了?”

他表情豁然一變,瞅着我的目光既不解又複雜,我心道我不就問問,何必這麽瞧着我,遂揮揮手道:“寡人并未窺探你的私事,只是你既為寡人的貼身侍衛,自然要與寡人形影不離,這也是侍衛的職責所在,下回莫這麽大意了。”

他嚴肅颔首,顯然是聽進去了。我心中好笑,上一回我也這麽騙他來着,可偏偏他信了。

無論實話假話,他信你,總比不信你強。我驀地有點歡喜,遂揮手讓為我打理好的小宮娥退下,指着他手裏的藥碗笑道:“雖不是重罪,但亦算失職,寡人罰你喝了這碗藥,你可服氣?”

這藥我日日喝,每每喝完都情不自禁想揍那幫禦醫,忒苦了。想必他也知道這藥有多苦,咋一聞言,果然呆住了。

我瞧着他的傻模樣,不由心情大好,繼續笑吟吟瞅着他:“裴侍衛不服氣?”

話落,他霍地舉起藥碗一飲而盡,喝完後用衣袖抹了抹嘴,随後将碗倒置下來,當真是一點都未剩。

我:“……”

去上朝時,我還在糾結是否告訴他,這只是開個玩笑。

糊弄了他,我不是一般的高興,遂在朝堂上來了興致,突然擢升他為大将軍,自即日起率兵前去邊關支援裴老将軍,後又笑着挑挑陸相的錯,借機罷了他的相位,令純易取而代之。

瞧着朝上文武百官敢怒不敢言的模樣,我突然覺着自己這昏君當的挺可悲,連個進谏的臣子都沒有,好歹這昏君帽子也是他們給我戴上的,如此關鍵時候怎能不進言幾句?

下了朝,他跟着回我珩延殿,不回頭我也知道他默默歡喜着,心中不由憤然。高興個啥!不就是去邊關!又不是娶新媳婦!

及至珩延殿,瞧見純易在殿門口靜立。他顯然也瞧見了我,竟微微一笑,如風扶青柳:“君上昨夜可是未休息好?”

我也笑笑:“寡人清醒得很。”嘴上雖這麽說,卻不知為何總覺着腦子裏堵了什麽,偶爾閃過零星一點,想去抓卻總抓不住,頗為費神。

在殿門外站了一會兒,純易笑而不語,溫煦和善。裴牧遠面容淡漠,瞧不出任何情緒。我左瞧瞧純易,右瞧瞧他,竟哈哈笑出了聲。

笑着笑着,喉嚨眼子竟嘔出一股腥甜味,我忙地噎住,說話含含糊糊的:“大将軍,沈相,呵呵。”

事到如今,我謙虛還有個甚用,于是我覺着自己挺好的。

但凡我上了心的,瞧着舒心的,能給的我都給了。

他想去邊關殺敵,那我給大将軍位。他想要萬人之上,那我給相位。

生平頭一次覺着我這個國君當得也算值了。

幾日過後,大将軍領兵啓程,我親自為他踐行,心道你可別回不來,寡人的大将軍。

自他走後,我倒日日嘔起了血,沈相憂慮,操心到搬到了珩延殿與我同住的地步,惹得外面留言滿天飛。原想說說,讓他注意注意,但瞧着他無所謂的模樣,我想還是算了罷。

每日批批奏折,瞧瞧宮裏可有兩情相悅的宮女侍衛,偶爾也會登上觀星樓,望望邊關的方向,連我自己都曉得這病叫相思,得治,可嘆無藥可醫。

觀星樓風大,我披着外衫扶杆遠眺,那病中的模樣連我自己都忍不住唾棄。

孤身站了許久,我回身,吃驚的眸中映出了純易沉靜的臉。

靜靜對視,我掩唇咳咳幾聲,道:“純易,你在啊?”

他不語,拂衣而笑,萬裏山河猶不及他灼灼風華,過了片刻方道:“君上,臣一直都在。”

哦,我笑笑:“你在也好。對了,過幾日召禮王進王城罷。”

他蹙眉,緩緩搖頭。我知他不願意,又慢聲道:“不管他做了什麽,他總是寡人唯一的王弟,和寡人有着血親之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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