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花托
“江戶其實是一個牢籠。”
時隔半月,米勒和他的同僚們已經勉強适應了在日本的生活,軍人必須有很強的壞境适應能力,就算這個環境對于他們而言有點像穿越,但好歹穿過來了,穿過來都是好漢一條。
這半月他們過得無比清閑,天天不是去居酒屋就是泡溫泉,正在他們就以為可以将這一次軍令派遣當作東方風情旅行時,駐日總司令麥克阿瑟上将忽然傳令他們,這次的地點仍然是在藝館,但諸位軍官明顯淡定了很多,路遇敷着白面的和服女子也是八風不動。
麥克阿瑟上将命人關上了障子,在這個封閉的空間中,他深深嘆了口氣,然後說出了江戶是牢籠這句話。
許是麥克阿瑟上将在日本待久了,說話也如東方一般含蓄而隐晦,米勒他們直白的表示自己沒有聽懂,還請上将解釋。
麥克阿瑟說:“你們不覺得很像麽?這是一個封閉的牢籠,總統派遣我們來這裏,那些光着腳的浪人武士也彙聚到這裏,然後這是一場在黑暗中的戰争,我們所有的成果都不能拿到明面上,但我們必須贏,否則就無法回去。”
米勒忽然有點理解:“上将你是說,這是鬥獸場?”
麥克阿瑟點頭:“對,四面八方都是下注的人,場上只能有一方活下來。”
米勒撓了撓頭:“可是上将,另一方在哪兒呢?”
“就在我們的周圍。”
米勒和同僚們面面相觑,又理解不能了。
麥克阿瑟又嘆了口氣,抹了把臉道:“你們是不是覺得我說話越來越有毛病了?都是被這地兒帶的,真想快點結束這場暗戰啊,不然回去和老婆說話都有隔閡。”頓了頓又說,“你們知道藤原小笠麽?”
沉默半晌,有個同僚試探道:“是個藝妓麽?”
麥克阿瑟也沉默了片刻,然後說:“是一個将軍。”他将手中一個黑皮本扔過去,“藤原這個姓氏在原來也是很顯赫的,這樣的人很麻煩,他們心高氣傲不願意屈居我們之下。藤原小笠聯系了很多的武士和浪人,還有日本的黑道勢力,他正在謀劃一場反擊,也許是想把我們趕出去,也許是殺了我們。”
米勒撿起那黑皮本翻了翻,中間夾雜着很多音譯的單詞,他沒怎麽看懂,于是道:“那我們要做什麽?”
“我得到最新的情報是他們開始了計劃,計劃的代號是‘蜘蛛’,讓我感覺他們似乎不願意面對面和我真槍實彈幹一場,而是撒魚網捕魚,這種很棘手。”麥克阿瑟搓着手道,“所以情報很重要,你們的任務就是搜集情報,明白我的意思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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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同僚立刻打了個響指:“Bingo!解碼我最擅長,我可以搞定。”
麥克阿瑟說:“他們不用通訊儀器。”
那個同僚驚訝道:“難道他們都會心靈感應?”
麥克阿瑟指了指地板:“你們知道日本黑道是種什麽樣的體系麽?”
米勒猜測道:“這地方靠海,跟索馬裏海盜一樣?奸殺淫擄?”
麥克阿瑟搖頭:“不,這裏的黑道是最下賤的人,□□,碼頭工人,流浪漢,一切最低層的人,這和西西裏黑手黨成立初期差不多,為了不被欺負而組成的行會。但他們的消息又是最靈通的,大量消息從這裏流通,而衆多的藝館就是據點。”
米勒恍然大悟:“也就是說我們需要泡在藝館?”
同僚也恍然大悟:“我們需要和女人日日鬼混?”
麥克阿瑟沉默片刻:“雖然說得很欠抽,但你們還是領會我的意思了。”他翻開袖口看了看表,“這場戰争已經開始有一會了,我們也要快點行動起來。”
米勒和同僚們一起行了個軍禮。
“代號就為‘櫻花’吧。”麥克阿瑟拿起小桌上的清酒,潑向了窗外,“這是個櫻花綻放的季節啊。”
一九四七年,日本江戶展開了比往日更冷冽的戰争,蜘蛛和櫻花刀刃相向,漫天雨下。大名之後的藤原家獨子藤原小笠率領陰暗處的蜘蛛們,面對着曾經率領百萬大軍從遙遠的墨爾本一直打到了東京的二戰美國名将,他們雙方的手都盡數沾滿着敵方的鮮血,都對敵人恨之入骨。
但沒有人猜到結局,因為這故事的結局沒人想過。
麥克阿瑟上将很快離去,藝館裏只剩下了米勒和同僚們,米勒抓了抓腦袋,頗為憋屈道:“咳,這個事,咱回去可都別說啊,這是任務,大家可都別回去挑撥隊友夫妻關系。”
同僚沉痛道:“我們都是共犯了,有必要傷人傷己麽?”
米勒豎了個拇指:“對,有這樣的覺悟就很好。”
同僚剛想說什麽,忽然窗外傳來幾聲急促的呼救,聽聲音還是個女孩,喊了一會似乎沒人上前救她,聲音越發凄厲,小女孩的聲線本來就尖利,這一嗓子幾乎全街的人都忍不住開窗去看發生了什麽事。
米勒他們也探頭去看,只見街上一個美國大兵拉扯着一個十一二歲的女孩,女孩蹬着腿不願意跟他走,寬大的和服下露出細瘦的胳膊和腿,而大兵知道女孩的叫聲引來了衆多的目光,越發的惱怒成羞,一手鎖住女孩的雙手,另一只手抄起腰際的馬鞭就劈頭蓋臉地抽了下去,強迫女孩跟着自己離開。
“救命,救命!求求你們!”女孩仍然在無助地哭喊。
米勒和同僚們無趣地回過身,這種場面在江戶很多見,看中長得還不錯的日本女人就拖上車或是強迫她跟自己走,就算不是□□那些女人們也基本上不會反抗,遇上性子烈的,鞭打一頓就好了,沒有人會管這種事。
“請您住手可以麽?”
一個清淡的聲音悠悠傳來,全街都裝作熟視無睹的人們都回過頭來,因為這個聲音雖是用美語說的,但是有着很濃重的日本口音,無所例外是個日本人,一個日本人敢攔住美國的大兵,若不是背景很強那只有某些熱血的武士浪人了,他們沒有背景,也無所牽挂。
但那只是一個少年,穿着仿佛血染的和服,烏黑秀麗的長發及腰,他雙手交疊,向着大兵深鞠躬:“小女孩不懂事,請您別和她計較,我可以替她向您賠罪,您可以放了她麽?”
“賠罪?”美國大兵斜着眼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少年,忽然冷冷地笑了,“你比她懂事些?那你拿什麽來陪?”
“您可以先将她給我麽?她看起來傷得很重。”少年說。
大兵一扭手腕,女孩抽着氣跌坐在地上,大兵拿着沾血的馬鞭指着女孩的頭,不屑道:“就你也配和我談條件?我不過就抽了她幾下,誰叫她不聽話?就這也叫傷的重?說到底你也不過只是□□吧?我聽說□□和□□都是互相可憐的,我看上這女孩是她的幸運!你有什麽資格阻攔我?我看上的是□□,我看不上的就是狗,你也只配做狗!”
這麽過分的話在少年身上卻看不見反應,大兵罵的興起還順勢用力推了他一下,少年鞠躬的姿勢被推的一個踉跄,但他還是站穩了,依舊深鞠躬:“請恕我直言,這位女孩并不是□□,請不要用□□這樣的字眼侮辱她。”頓了頓,少年忽然伸手遞上一張素白的銘帖,“初次見面,請您多多關照,我是‘絡新婦’的女形,如果您需要,可以來找我,該為您服務的是我們。”
美國大兵本想一巴掌拍掉這張小小的銘帖,但是少年忽然擡眼,那一刻他渾身忽然散發出一種堪稱妖嬈的味道,那雙如清水般的瞳仁中仿佛有萬千波紋,令人心裏莫名一顫。
美國大兵愣住了。
“這就是美利堅帝國的驕傲麽?”
片片櫻花被踩碎的聲音傳來,美國大兵和少年都側過頭看去,米勒拿着一罐清酒走來,柔軟的栗色頭發和天藍的瞳孔和這個櫻花季有些莫名融洽,他身上是純白色的卡其布軍裝,肩上軍銜勳章蘊含光澤,美國大兵一看就放下馬鞭行了個軍禮:“少校!”
米勒走到他面前,将手中的酒倒到大兵的頭上,酒水順着大兵的臉滑進衣領,大兵立刻被酒水辣的睜不開眼。
這個白衣的年輕軍官這麽橫穿了一條街走來,只為潑人一臉酒。
他沒有再說什麽,而是轉身接過那個少年手中的銘帖,素白紙片,上面用墨筆細細描出一個妖嬈女郎的形象,和服上面繪着網狀紋路,他翻過來,背面是一株櫻花。
“房卡?”米勒的神經有些脫線,他撓了撓眉毛,很不确定道,“這是……邀請約炮?”
少年看着他微微一笑:“這是我的銘帖,持有這個可以随時令我接待您。”
米勒有些尴尬地将銘帖還回去,然後瞟了那個美國大兵一眼,将坐在地上的女孩拉了起來推向少年,咳了一聲道:“這種閑事以後少管,沒什麽背景你也管不完。”
“我其實也不太管的。”少年溫柔擦去女孩頭上的血,用自己的和服擋住女孩破裂的衣服,“但這是我妹妹,她是個好女孩,她不能在這裏被毀去。”
米勒又咳了一聲,将銘帖往前遞了遞:“這個……我沒什麽用,我是正經的美國人,你拿回去吧。”
少年無聲地看着那張銘帖,輕輕說:“這個沒什麽意思,如果您不願意屈尊我們這些人,我可以給您表演歌舞伎,這個接待是一切意義上的,您不必覺得困擾。”
米勒覺得自己在面對這個比女子還清婉的少年時很是心緒起伏,他不敢再看那雙潋滟的眼瞳,手指夾着那張銘帖躊躇說:“那就今天吧,以後我還有事,今天正好有空。”
少年終是一笑,群櫻失色,他微微躬身:“不介意的話就請跟我來吧。”
江戶的街道上如同水墨,殷紅和服的少年領着瑟縮的女孩在前面走着,後面跟着一個有些不知所措的美國軍官,清脆的木履聲嗒嗒回響。米勒側過頭看了一眼剛才他出來的那個藝館,同僚們正以一種看好戲的眼光集體注視,似乎完全不在意剛才是哪個豬一樣的隊友把他一腳給踹出來還吹着口哨鼓勵讓他去耍帥,看見他望過去後,居然還毫不廉恥地豎了個大拇指。
米勒回了個中指。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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