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鳳凰 美色的确可以蝕骨,她那個口口聲……

華麗奢靡的大殿中, 太後眺望殿外。

她想看見繁華的上京,可入目卻只有威嚴赫赫的太極殿。

她勾起唇角輕輕笑了一下,找來宮女, 輕聲叮囑了幾句。

宮女默然應下。

美色的确可以蝕骨, 她那個口口聲聲說不喜歡人家的兒子現在竟然舍不得了,不過沒關系, 那就讓她來。

思及季雁來那張華美秾豔的臉, 太後心裏就有些不舒服。

容色太過, 正所謂娶妻娶賢,納妾納色, 正經人間的正室, 有幾個像她那樣美.豔。

可老天實在不公平, 有了這樣的臉,竟還有清貴的家世。哪怕不争不搶,自然有人把好東西送到她手邊。

哪像她,想要個什麽,都要自己去争, 去搶。

所以,這樣的人,她一見着就心裏不舒坦。之前為了孩子她使勁忍着,不過現在好了,很快,她就不用忍了。

落了泥的鳳凰, 那就什麽都不是了。

死了, 就更不值得一提了。

馬車上,季雁來微微蹙眉。

不知為何,在回去後看見太後和寇元嘉, 她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神情,眼神,話語,似乎都很正常。

可她就是覺得很別扭。

發生了什麽?

馬車徐徐出了宮門。

“王爺,不好了。”一道驚慌的聲音響起。

季雁來眉梢輕動,挑起車簾。

“剛才,剛才蘭芳姑姑去了別院,杖責了姑娘,眼下姑娘命在旦夕呀。”侍人顫着聲音說。

季雁來愣住。

“什麽?”寇元嘉大驚,一提缰繩,縱馬就走,侍衛連忙跟上。

宮門處只留下了季雁來的朱紅馬車。

守衛宮廷的侍衛們看着馬車,不由憐憫。

他們很不理解榮王,像榮王妃這樣的美人,別說是娶回家,就是多看一眼,他們都能高興好幾天,他竟然因為一個外室把她抛下了。

那那個外室到底有多美?有人不由好奇。

馬車徐徐前行,車內季雁來輕輕呼了口氣,第一次對她父親所說的‘太後心狠手辣’這句話有了直接的認知。

看那侍人餘驚未定的模樣,便知所謂命在旦夕假不了。

只是一想,季雁來就不由心寒。

太後下手,夠幹脆,也夠毒辣。

寝室內,窗扇半開,夏初和暖的風吹得窗臺上的那盆大紅牡丹花瓣輕顫,雍容中便添了些嬌意。

婢女們上前卸了妝扮,本該梳洗,季雁來卻沒動,而是出神的看着手上那紙信封。

那是寇元嘉下午帶來的和離書。

她還記得自己當時的心情。

那種愉悅讓她留戀。

可是……

出神半晌,季雁來起身,将這紙和離書壓進箱籠深處,連着自己下午一時沖動的那個念頭一起,深深掩埋。

然而,自由的感覺是那樣的美好,縱使她努力壓制,還是在她心底深處留下了痕跡。

時日長久,終會生根發芽,破土而出。

那日稱心坊中之事,只是一下午就傳遍了上京城,大半人都知道榮王妃推到榮王嬌寵致使其流産一時,一并傳開的,還有這其實是那嬌寵刻意算計的猜測。

兩種傳聞糾纏在一起,讓人難以分辨孰真孰假。

只有少部分知道,此事天子下旨,命禁衛司接手了。

雖然早就知道天子對季家的恩寵,可得知這件事後,他們還是不由驚訝。

前兩任帝王雖然信重季家,可仍舊難免提防,擔憂季家做大之後,會是下一個世家,可看如今這位陛下,竟似是完全沒有那個意思。

“只是為了季家嗎?”寂靜的書房中,虞上雲似笑非笑的說。

“什麽意思?”寇珑玉看向他。

虞上雲沒有回答,轉而問,“太後的提議你覺得如何?”

“她不想得罪季家,所以想讓我們出手,倒是打的好算盤。”寇珑玉有些不悅的說。

虞上雲笑了一下,比女子還要精致的容顏灼灼生輝,引得寇珑玉失神片刻。

“那就先等等,看誰更着急。”他說。

正好,趁着這個時候,看看他能不能抓住季雁來身後的秘密。

皇宮中被湮沒的消息,接連兩次皇帝出現,随後沒多久就出現的季雁來——

那日女子用唇脂修飾到分外豔麗的唇在他眼前浮現,虞上雲嘴角勾起,這,真的只是巧合嗎?

半明半暗中,男子眼神放空,嘴角揚起,模樣看起來赫然有些瘋狂。

寇珑玉心中一跳,随後卻是興味盎然,過去挽住了對方的脖頸。

“聽你的。”她說。

“我也想看看,那個老女人到底藏得有多深。”

沒人會忽視掉太後,這個出身卑微,卻受寵十幾年,最後還登上了太後寶座的女人,她更不會。

伸手攬住她的腰肢,虞上雲親吻着她的側臉,寇珑玉看不見的地方,他的眼中滿是厭惡。

可等到兩人對視,便只剩下了漫不經心的笑意。

若即若離,似近似遠,寇珑玉不由輕嘆一聲冤家。

衣衫漸漸落地,只餘下一串串破碎的聲音。

禁衛司出手,大肆查訪,毫不掩飾。

小吏的家人被帶走,然後是城內一處醫館的大夫,最後,是舒宜真身邊的一個婢女。

她本來該在小吏之後就要被抓捕,可禁衛司的人直接被榮王命人趕了出來。

“榮王。”梁安垂眸低首,輕輕笑了笑,一如曾經還是個小小內侍般恭敬謙和。

下面幾個禁衛卻不由的顫了顫。

掌使發怒了,他們想。

梁安動身,親自上門讨要。

別院大門緊閉,得知禁衛來意,門房看了衆人幾眼,絲毫沒有開門的意思,十分輕慢的撂下一句等着就進去了。

“一個門房也敢這麽嚣張!”有禁衛氣的咬緊了牙。

“要不說,這是王爺呢。”他身邊的禁衛笑了一聲。

說歸說,幾個人身上張揚的氣勢,卻落了下去。

當今登基,禁衛司第一次大肆出手就成功辦下虞家的案子,一群人難免心生驕矜,但是現在這一遭,又讓他們穩了下來。

感覺到這一幕,梁安滿意輕笑。

這滿朝勳貴重臣無數,有的是他們惹不起的人,這些小子們,且還輪不到他們張狂。

不急,日子且還長着。

總有那一天……

禁衛司一行人在門外整整站了半個時辰,門房才姍姍來遲,臉色十分難看,掃了眼衆人,忽然又帶着點笑意的說,“進去吧。”

梁安立即帶人進去。

“掌使,卑職感覺那個門房有點不懷好意。”有人提醒。

“想來榮王心情不太好。”梁安淡淡一句。

衆人疑惑片刻,在一個人提了一個舒字後,頓時恍然。

太後杖責榮王嬌寵這樣大的消息,他們禁衛司自然不會錯過。

一行人直直往內,最後在正院停下。

院中婢女侍人來往,俱都神色緊繃,再往內,榮王面色低沉,在和太醫說話。

“姑娘受傷太重,卑職盡力施為,也只能讓她活命,可以後,免不了百病纏身,平日裏更是得細心調養,一絲馬虎都不能……”

太醫緩緩的說,說話間一直注意着寇元嘉的神情,一字一句顯然都是斟酌了再斟酌才出口。

“卑職,拜見王爺。”梁安上前出聲,打斷了太醫的話。

寇元嘉随之看去,眼中不喜一閃,先讓太醫退下,然後才說,“你們來做什麽?”

“卑職想請府上的婢女雲芝走一趟。”

“放肆。”寇元嘉冷道,“本王府上的人,是你想帶走就能帶走的嗎?”

“經過卑職查證,此婢女與榮王妃被誣陷一事有關。”

“胡言亂語。”寇元嘉冷嗤。

“人證物證俱全,卑職不敢妄為。”眼見着寇元嘉不以為意,顯然不準備交人,梁安一擡眼,說,“孰是孰非,見了人便能分明,還請王爺高擡貴手。”

“本王說了,絕無可能,你們走吧。”

“王爺決意如此?”

寇元嘉端茶,送客。

“卑職已然查明,王爺如此,卑職不得不懷疑,此事是否與您有關,這才如此庇護。”

“梁安,你放肆。”寇元嘉怒道,順手就把手上的茶杯砸在了梁安身上。

當下,不說是府上的下人,就是禁衛司的人也不由震驚,擔憂的看向梁安。

如此言行,若是禦史有心,完全可以參梁安一個不敬之罪。

褐色茶水順着肩頭淌下,将繡鸮鳥的紫色禁衛服沁出一道暗色的痕跡。

梁安臉色絲毫未變,低着頭說,“天子下旨詳查,卑職奉命行事,還望王爺行個方便。”

用天子壓榮王。

榮王怒火更盛,直接站起了身,冷冷逼視梁安。

梁安紋絲不退,一字一句把最近查到的消息說了出來。

他們從小吏查起,發現他曾經和一個不知來歷的男子接觸過,對方給了他大筆錢財,要求他在驗看痕跡的時候說一個謊。

順着那個男子,他們一路追查下去,就查到了別院裏的一個婢女。

“那位叫做雲芝的姑娘真是大手筆,直接百兩黃金,尋常百姓怕是一輩子都見不到這麽多錢,難怪會見錢眼開。”梁安最後含笑說了一句,看着寇元嘉,似有嘲諷。

普通人見不到,小小婢女自然,也見不到。

寇元嘉冷冷看向梁安,正要說放肆,就見梁安收回眼神,又是那副謙卑的模樣。

他心中一堵,更生惱恨。

果然,寇元青的爪牙,和他一樣讓人生厭。

“證據我都帶來了,王爺若是不信,可以親自驗看。”梁安加了一句。

寇元嘉口中的一面之詞頓時堵住。

驗看……

沒人比他更清楚事情的始末。

寇元嘉直直的看了梁安一眼,轉而看向堂下候着的侍人說,“去,把雲芝找來。”

侍人立即領命退下。

“多謝王爺體諒。”梁安立即道謝,又說,“如此小事,就不必勞煩府上的人了,讓我身邊這幾個小子跑一趟就好。”

“內院都是女眷,梁大人帶來的人,恐有不便,讓他去就好。”寇元嘉沒說話,身邊的管家上前說。

寇元嘉默不作聲,明顯也是這樣想的。

梁安皺了皺眉,只得作罷。

這個理由名正言順,他也不好說什麽。

寇元嘉冷笑了一下,他拿着茶杯,卻沒有喝,只是安靜的坐在那裏。

梁安一身茶水,卻絲毫不顯狼狽,腰背挺直站在那裏,雖恭敬垂首,卻絲毫不顯卑微。

真是物似主人形——

讓他想起了曾經寂寂無名的先皇五子,當今陛下,明明自幼活的跟個隐形人一樣,他有受寵的母妃,獻王有皇後,只有他,母親早逝,父皇根本就不在意他,連宮人都敢輕慢他,可他卻從未顯過軟弱姿态,一直都是這樣的沉穩堅定。

真是讓人看了就讓人生厭。

感受着那道目光越發的刺人,梁安卻勾了勾嘴角。

“不好了,王爺,不好了。”

沒等多長時間,侍人匆匆回來,氣都還沒喘勻就說,“王爺,雲芝自盡了。”

“什麽?”寇元嘉驚怒道。

梁安驟然擡眼,看了眼寇元嘉,然後緩緩看向那個侍人。

對上他的視線,侍人顫了一下,忽然想起了年幼時遇見的那只毒蛇……

“自盡?”梁安似笑非笑,緩緩說了一句。

侍人沒理他,恭敬的看着上首的榮王。

“到底怎麽回事,仔細說說。”寇元嘉看了眼梁安,只當做沒聽到他話裏的意思,問了一句。

“婢女說雲芝在聽到禁衛司來人後,就有些神思不寧,等奴才去找她時,就已經斷氣了。”侍人趴在地上,戰戰兢兢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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