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春雨梨花,露落梧桐

醫仙為何會被稱作醫仙呢?一方面是因為皇邈神乎其技不按常理的治療方式,另一方面便是因着他變化莫測的性子和行為。

就比如他安排可卿兩人住的地方,這哪裏是間屋子呢?明明只是在山石上鑿了一個洞又按了個門而已,裏面昏暗非常,在如此盛夏剛打開門,就覺出了撲面而來的一股冷濕氣。

牽着姒墨手的可卿忍不住皺了眉,看向了一旁引路的趙啓道“讓她去我前幾日住的屋子不行嗎?她最為畏寒,這裏恐怕不太好。”

趙啓道聽後忙解釋道 “師父說姒墨姑娘以前總是吃一些補品,每日在火盆旁待着,體內太過燥熱不利于肺經的恢複。在這裏雖然确實是難熬了些,但對于姒墨姑娘的身體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醫病用藥之事可卿只是略懂個皮毛而已,聽他這麽說下意識的看向姒墨“是嗎?”

“是”

既然姒墨都點了頭,可卿也便不再說什麽了,扶着她進了石洞後小心的解開了她眼上的絲帶。

趙啓道看着病怏怏的姒墨,更覺出了她身上非同常人的氣質,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才道“今日我就要回逍遙派了,二位姑娘若是有事,就去後峰找我。”

可卿沒說話,只是朝他點了點頭後便又轉過身去看姒墨。面色還是有些蒼白,身子好像也消瘦了一點,不過總的看上去比原來有精神了。

“你覺得皇邈的醫術如何?”

“用藥行針十分大膽,雖同仲甫有些差距但也算得上是江湖中少有的神醫”

“同你相比呢?”

“在治病救人上我自然是不如他的,但在制毒研藥方面我略勝一籌”

談話間可卿只覺渾身冰冷,身子都有些發僵的趨勢,運作內力在體內的經脈裏游走了一遍才稍稍好些。石洞裏空蕩蕩的,只有最角落放着一張石床上,可卿走上前伸手觸了觸,指尖被冰得有些發麻。

怎麽會如此涼呢?點燃牆壁中內嵌的油燈,就着微弱的光亮才發現,這原來并非是單純的石床,石板不過兩寸的厚度,底下的竟然是一塊小腿高的正在冒着寒氣的冰……

在如此盛夏,山洞裏的冰竟然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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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墨也發現了這個問題,蹲下身仔細看這張奇異的床榻,最上層是石板,中間是一整塊寒冰,寒冰下的竟是一大片薄薄的冷玉。

“原來是有冷玉,怪不得上面的冰不化,不過為何不整張床都用冷玉做呢?”

“手指粗細的冷玉便要百金,若是做成床你覺得要多少銀子?”

可卿聽後恍然大悟,看來是銀子不夠所以才輔之寒冰和石板,不過如此冷硬該怎麽睡呢,需不需要加些毛毯……

姒墨看着面前的冰石床,知道如果自己躺上去的話是要遭受多大的痛楚,皇邈的醫治方式無疑是最有效的,但也是最痛苦的。

“你回去吧,我需要一個人靜養”

“這麽冰你可以撐住嗎?”

“無礙,并不算冷”

“我還是有些不放心”

看來自己若是不當着她的面躺上去,可卿是不肯走的。袖子下的手攥緊了,姒墨強撐着自己躺了上去。在接觸到冰石床的一剎那,五髒六腑幾乎都結成了冰,肺部猛然産生了一陣劇痛,那種痛跟以往的都不同,就像是有人用冰刃刺穿了自己的胸口,四裂的冰碴戳進了肺中,又冰又痛。

怕她看出什麽,姒墨轉了個身側躺着面對牆壁,盡量控制着身體的顫抖,閉着眼咬着牙硬捱着身體中的疼。

可卿是何等的聰慧,光看着她微微發顫的肩膀就猜出了個大概,将手撫在她的胳膊上,只覺的手下的人比那冰石床還要冷上幾分。

自己有內力還冷得發顫,她用不得內力,身子還如此虛弱怎麽忍得過去。想渡她一點內力,但又怕影響她的治療,思來想去還是松開了手,垂手站在一旁靜靜看着發抖的人。

姒墨見她還留在這裏,知道自己沒有騙過她,深呼一口氣費力坐起身,本想告訴她自己捱得過去,卻在轉頭對上她的眼睛時,一句話都說不出了。

原本就算心跳如鼓都平靜到不起一絲波瀾的眼睛,現在卻從中流露出了悲傷關切的情緒,她似是想同自己說些什麽,卻又都隐在了眼波流動間。

“只覺有些冷,其他并不礙事”

姒墨這話剛說完,就看到了昏暗火光下那人睫毛上閃爍的點點淚光。不過瞬息之間,淚珠便順着她的臉頰滾落在地,似春雨梨花,露落梧桐,冷冷凄凄間帶出萬種寂寥。

她,竟是哭了。

哭泣一幕姒墨見得多了,或是痛哭哀號、或是哽咽啜泣,有真有假,有悲有喜。卻無一人若可卿這般靜默落淚,半點聲音都不出,似是墜在地上的淚珠同她半點幹系都沒有。

不知怎的心中産生了酸澀之感,竟連身上的冷痛都忘卻了,姒墨站起身朝她伸出了手臂,清冷的聲音響在石洞中。

“可卿,過來”

擁她入懷,指尖穿過萬千愁絲,冷香漸與草藥味融合在了一起,繞在兩人鼻尖遲遲揮散不去。

“那晚,我隔着窗子聞到了血腥氣”可卿把額頭搭在姒墨的肩上,閉着眼睛聲音輕柔“其實我沒走,腳步聲是我騙你的,我在外面待了一夜。”

“為何不回去?”

“我想等你回到床榻上我再回去,可卻遲遲沒有聽到腳步聲,我便猜出你是在地上睡了一夜。”

可卿又把臉埋緊了一些,聲音中帶着些內疚“我想把你帶到床榻上,可我又不能進去。若不是我,你便不會在地上待一夜,若不是我你也不會睡這冰石床”

“是我命該如此,同你又有何關系”

“我去問了皇邈銀環斷腸散的毒性,你那次為了救我耗費了太多的元氣和精力,所以你的身子才會越來越差。”

姒墨聞言在她耳邊輕道“本就是個殘體了,就算不救你,我的身子又能好到哪裏去呢?”

又抱着細細的安撫了她一會兒才把手松開,見她眼眸微紅臉頰留有淚痕,便從袖中取出一方素帕給她擦拭幹淨。

“吐血是醫治中的正常現象,這冰石床也并沒有你想的那麽難捱。”

“我留在這兒陪你”

姒墨重新躺回到冰石床上,曲肘為枕,笑看着一旁揉眼睛的可卿“好久沒有督促你習武練劍了,你在這兒打一遍烏衣拳法給我看看”

昏暗的石洞中燈火闌珊,兩個白衣女子相視而笑眼中柔情萬種。不愛笑的,笑了。不曾哭的,哭了。兩人心中各有各的一番計較和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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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表揚一下三更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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