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一次撒謊
天氣愈來愈冷,轉眼已至寒冬,因着姒墨身子的緣故,兩人每天只在日頭最盛的時候駕車前行,其餘時間都待在沿途的客棧中避寒。
屋內的炭火頗盛,但就算如此姒墨依舊冷得發顫,手腳怎麽都捂不暖。可卿只穿着一個薄衫赤腳守在藥爐旁煎藥,瞧着床榻上的人精神有些不振,便故意尋些話同她說。
“暖青她們同五毒教的沖突越來越大了,五派之首的毒蛇派近日已經頗顯頹勢,想必過不了多久便會被圍殲”
“咳咳咳……五毒教根深力強正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咳咳……哪有那麽容易被圍剿,若是想徹底殲滅五毒教,至少需要十年”
“十年啊……”
可卿微仰起頭,盯着窗棂不知在想些什麽,沒過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轉頭看着姒墨道“十年後我便是二十八歲,同你現在的年紀相仿,只是不知我的相貌能否同你相比”
姒墨看着她的目光愈發溫柔,末了從床榻上起身走到她身旁。她身上被炭火烤得暖烘烘的,平日中微涼的肌膚都暖了起來,攪藥的指骨處泛起了紅。
“不必同我相比,你自是世間一頂一的好女子”
手指被她握住,原本暖得發燙的手指霎時便冷潤起來,可卿下意識朝她挨過去,最終将她整個人圈在自己懷中,她的身子真的是冷極了,像是抱住了一個冷冬中所有的風寒。
“爹爹昨日來信,信上說少铮兄下月中旬娶妻,問我是否要回去”
“少铮娶親,于情于理我們都該回去”
可卿将臉埋進她的後頸間輕輕蹭着,聲音中帶了些憂慮“若是回南陽城必定會經過浚州,我擔心你觸景傷情傷了身子。”
“思人不一定要睹物,傷情也并非是觸景的緣故,所以無妨。”
這裏距浚州有千裏之遙,兩人足足行了有大半個月才到浚州邊界,原本破敗的福壽客棧又重新興盛起來,屋檐兩側依舊挂着白紙黑字的紙燈籠。
“也算是故地了,便在這裏歇息一晚罷”
依舊是要了一間人號房,兩人被店小二引着往樓上走去。古樸的桌椅,昏暗的光線,每一樣都是印象中的模樣。只是地縫後牆角中還殘留上一次飛濺的血跡,同記憶一樣難以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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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爐忘在馬車上了,你先吃些鴿肉湯暖暖身子,我去拿藥爐”
可卿回到馬車小心翼翼的将藥爐取出,經過大堂時恍惚聽到了宋笠的名字,下意識的轉身一看卻是幾個江湖中人在閑談。
“聽說他們二人的茍且之事了嗎?真是不知羞恥,兩個男子竟做了違背陰陽之事”
“啊呀,聽說宋掌門今天親自帶人去抓宋笠了,還有那個那個叫什麽來着……”
“鶴知許”
“對,就是鶴知許!行走江湖快三十年了,本以為他是個正派人,沒成想竟……”
捧着藥爐一步步邁上樓梯,離背後的議論聲愈來愈遠,可卿抿着唇,面色比平時還要冷漠。宋笠與鶴知許二人是江湖中難得的好人,更何況他們二人還救了自己一命,如今他們有難自己怎麽能袖手旁觀呢?
只是姒墨身子不好,萬萬不能驚動了她。
等回到屋子時發現姒墨正站在窗邊不知在看些什麽。外面北風緊,她本就身子虛弱怎麽還在吹風?可卿将藥爐放在一旁後伸手将窗子牢牢關上,瞧着神色如常的人有些無可奈何。
“在看什麽?”
“窗外雲深風急,似有大雪耽擱行程”
“前段日子我給爹爹去信,他說就算時間緊迫也無需着急,身子要緊”
姒墨輕點了頭又回到桌子旁繼續寫醫書,娟秀小字落在宣紙上有些說不出的養目,可卿瞧着她肩膀正打着顫,便伸手去奪她的筆。
“身子本就不好,為何還做這種勞心費神的事?”
“我教給你的醫術頗雜,縱使你再聰慧有時也難免混淆,我将畢生所學都寫下來,不懂時你便自己翻看”
“不懂時常問你便可”
姒墨聽後用筆尖将墨點在她的手背上,語氣中帶了些嗔怪“你這人倒是奇怪,剛剛還怕我勞心費神,現下卻又說要常常來問我,我日後怕是沒有精力回答你的問題”
可卿瞧着她一本正經的道“你既為我師,自要事無巨細的教導我,耐心回複我的疑問,不然……”
“不然什麽?”
“不然便讓我當你師父,我倒是有精力細心教導你”
教導二字被她咬得十分重,姒墨見她眉梢帶喜,知她心中定是又在想着那檔子事,不由得在心中苦笑了下。這人倒是慣會食髓知味,若不是近日見自己身子十分虛弱,她怕又是會纏着自己不肯睡覺。
“再敢多嘴今日你便出去睡”
可卿伸手去抱她,裝乖做巧的主動将頭搭在她的肩上“一次都不可?”
“不可”
“那我今夜得到別處睡了,近日一見你丹田處便燒得難受”
姒墨聽後伸手去捉她的手腕替她把脈,發覺沒什麽大礙後才放了心。這人日日胡思亂想,情欲又不得排解,身子又怎麽會不難受呢?
“今夜将我教你的心法好好修習一遍,明日就好了”
“客棧嘈雜,我去外面的馬車內打坐修行,你若有事便差店小二去喚我”
替她掩好屋門後可卿長舒了一口氣,第一次在她面前扯謊便覺出了緊張,幸好她沒發覺什麽異樣。外面夜色漸深,可卿沒有走進馬車,而是手握清風劍朝着夜幕中行去。
“你們要做什麽!放開他!”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聽着院內宋笠的嘶吼聲可卿行得更快了些,反手抽出清風劍躍上牆頭。印象中原本安寧整潔的小院一片狼藉,有數十執劍的黑衣人立在裏面,宋笠被死死摁着跪在地上,咬着牙眼中血紅一片。
“鶴知許!鶴知許!”
宋笠見自己怎麽都掙紮不起來便熄了反抗的心,将頭重重磕在地上,一下接着一下聲音幾盡泣血。
“求你們,不要殺他……爹,不要殺他……”
可卿順着他的目光一看,終于明白了姒墨以前對自己說的那句話是何意了──你若是親眼得見,許是這一生都忘不了那副慘狀。
原本有禮謙遜的鶴知許現下被吊在樹上折磨的不成人形,口鼻中不斷的往外滲血,将一身白衣浸得鮮紅一片。縱使他現下昏了過去,周遭的人依舊持着鋼鞭不斷的鞭打着他,清脆的鞭聲若晴夜驚雷,聲聲震人心魄。
“你個逆子還敢替他求情,我這半輩子的臉都要被你們丢盡了!今日他就算死了,我都要将他拉到街上鞭屍!”
宋父越說越氣搶過下屬手中的長劍便朝着鶴知許刺去,宋笠見狀一瞬間連呼吸都澀住了,哀求聲阻在口中幾欲要把自己噎死。千鈞一發之際,忽見一白衣女子從天而降,幾下便将自己父親手中的長劍挑翻擋在了鶴知許身前。
冰冷月色下更顯那女子的冷漠,眉眼間瑟瑟殺意讓喧鬧的院子安靜了下來,衆人都齊齊去看究竟誰這般膽大包天,竟敢出手阻攔宋掌門。
“可卿……”宋笠見是熟人,心中頓時燃起希望來,語氣十分懇切“可卿,若是你救不了他,日後就算刨了我的墳,也要将我同他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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