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體面
張本中已經走了, 陸裴卻始終處在一種失魂落魄的狀态之中。
他原本躊躇滿志,以為自己真的是可以引領世家的那個人,現在卻發現, 他們需要的只是他這麽一個人,并不在意他引以為傲的才華,因為他們有的是辦法,将他包裝成所謂的“第一人”。
這樣一想,就連自己以前的名聲, 似乎也并不那麽可靠了。
這其中的落差太大,陸裴完全無法接受。他從房子裏走出來, 四顧茫然, 卻連一個可以傾訴的人都找不到。
仆人們紛紛擔憂地圍攏過來, 陸裴卻全然不理會,走出了院子。
他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只是受不了繼續留在那個令人憋悶的房間裏。但他也知道這時候更不能出門,于是只在家裏轉。仆人們見狀,又各自退開了。
走着走着, 陸裴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院子。
他腳步一頓, 走了過去。
院子裏的牡丹花開了,陸裳和陸薇在院子裏支了桌子,正在作畫,見他來了, 都很吃驚。特別是他臉上的那種表情,是從來沒有過的。
進門之後, 他也不說話, 一直站在陸裳身後看她作畫。
陸薇下意識地看向陸裳, 陸裳使了個眼色, 示意她先離開,然後才問,“大兄這是怎麽了?”
陸裴沉默良久,直到陸裳以為他不會開口時,他卻突然問,“你會不甘心嗎?”
陸裳執筆的手微微一頓,“大兄這話從何說起?”
“我現在才想起來,從小你就比我聰明。”陸裴說,“小時候,你還經常在考較上勝過我,是家裏最受寵愛的孩子。後來……”他的語氣忽然飄渺起來,聲音也低了下去,“後來父母親故去後,你的才名就漸漸不如我了……哈,我竟然現在才看出來。”
陸裳終于無法再畫下去,她放下畫筆,一時卻不知道該回什麽。
這沉默似乎激怒了陸裴,他咬牙問,“是你在讓我,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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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裳低下頭,試圖笑一下,卻沒能扯出一個像樣的笑臉來。她以為自己已經看淡了這一切,心緒不會再因此而有什麽波動,可是聽到陸裴這個得益者說出這些,心口卻還是忍不住一堵。
她盯着面前畫了一半的牡丹,“是與不是,又有什麽要緊?”
這無疑是承認了,陸裴更覺得自己可笑了,他“哈”了一聲,“你也覺得我的才學不過如此,覺得憑我自己的本事不可能勝過那陸谏,是嗎?”
“陸谏出事了?”陸裳敏銳地問,她已經找到了陸裴這般失态的原因。
陸谏不但出事了,還是自己人動的手。
這對于驕傲的、以為自己可以憑才學令人心服口服的陸裴而言,無疑是一件非常難以接受的事。如果說,陸裳是在十歲那年,失去父母之後就一夜之間長大,那麽直到現在,陸裴才終于長大了,看清了這個世界的殘酷。
陸裴沒有回答,他無法對這件事發表任何意見。
于是院子裏很快陷入了沉默,只有風吹過樹葉時發出的沙沙聲。
這沉默同樣是一種肯定。
既然陸裴已經看出來了,陸裳也沒什麽不能說的。她緩緩擡起頭,視線掠過眼前的院子,掠過屋脊的線條,最後定格在渺遠的青空之上。她輕聲說,“我……每一天都在不甘心。”
陸裴垂在身側的手神經質地抖了一下。
陸裳又慢慢将視線收了回來,重新落到面前的畫上,“但是大兄,遮掩鋒芒,不與你争先,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為什麽?”陸裴追問。
陸裳很淡地笑了一下,“因為陸家需要一個鋒芒畢露的你,卻護不住一個鋒芒畢露的我。”
“那個時候我才十歲,當然不是無師自通地學會了藏拙。”她閉了閉眼,掩去了眼底的澀然,“我怕……你們會送我入宮。”
陸裴的身體因為這句話猛地一震,就連臉色也蒼白了許多。但他站在陸裳身後,所以她什麽也看不到。
“……抱歉。”良久,他才艱難地開口。
“大兄不必抱歉。我是陸氏女,就無法拒絕家族安排給我的命運。這種惶恐,除非你站在我這個位置,否則不會懂的。”陸裳微微搖頭,又說,“我也是直到今天才發現,原來你和我是一樣的。只不過你比我幸運,排在了最後一個。”
這番話聽得陸裴十分難堪。
但是不可否認,他的确找到了一個跟自己處境相似,在這個時候可以說得上話的人。
而且陸裳的處境,只會比他更差。
所以他雖然難堪,但卻沒有立刻轉身離開,只是往旁邊走了幾步,對着花圃裏的牡丹沉默片刻,低聲問,“世家……究竟是什麽?”
這個問題,陸裳顯然已經想過了無數次。
她從頭上拔下一根簪子,放在手裏,對陸裴道,“大兄請看。”
陸裴慢慢轉過身來,看着她手上的簪子,有些不解,“這是何意?”
“這簪子好看嗎?”陸裳問。
陸裴點頭。這是一根金簪,看起來輝光璀璨,再加上精美的做工,自然是很好看的。
“看起來貴重嗎?”
陸裴再次點頭,沒有比金子更貴重的東西了。
“可是,這其實是一根銅簪。”陸裳把玩着手裏的簪子,笑道,“只不過在表面鍍了一層金。”
陸裴不懂金銀首飾,聞言不免有些吃驚。若是讓他上手,應該能察覺到不對,但這樣遠遠地看,根本看不出任何破綻來。
這時他已經被陸裳的話吸引住,幾乎忘了自己的問題,但陸裳卻又将話題拉了回去,“在我看來,世家就像是這只鍍金的簪子,無論內裏如何,只要維持好表面的光鮮,那就依然是好看的,貴重的,令人歆羨的。”
這話何等辛辣,又何等嘲諷!
若是之前聽到,陸裴少不得會因為自家妹妹說出這種話而憤怒。可是現在,他卻根本無法反駁。
是啊,對于世人而言,世家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他們不可能湊近了觀察世家究竟是什麽樣子,就像他現在只能遠遠地看一眼那根簪子,便不會有機會分辨真假。
只要維持好表面的光鮮亮麗,只要……維持好那一層體面。
這句話讓陸裴身體一陣陣地發冷。
所以他的才學并不重要,能不能勝過陸谏其實也不重要,只要最終出彩的人只有他,那就是世人眼中的真相。
其實陸裴自己也不是沒有做過類似的事,只不過那個時候,他覺得自己是在維護世家的榮耀。現在事情輪到自己,撕開那一層僞善的外衣,暴露出內裏赤-裸-裸的真相,他才發現,原來一切是這樣的……殘酷。
……
等陸裴再次失魂落魄地從這裏離開,陸薇才從房間裏出來,有些擔憂地看向陸裳,“阿姊……”
她剛才避開了,但沒有走遠。陸裴心不在焉,也沒有察覺這一點。陸裳雖然察覺到了,但她覺得事情到了這一步,也該讓陸薇知道了,總不能一直瞞着。
“都聽到了?”她問。
陸薇咬了咬唇,“阿姊,現在的情形很糟糕麽?”
“對大兄來說,是的。”
“對我們不是嗎?”陸薇敏銳地聽出她的話中之意,“可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大兄那裏若是有什麽差池,受影響的是整個陸家。”
“陸家是陸家,我們是我們。”陸裳說。
陸薇有些擔憂地握住她的手,又不知該說什麽。她剛剛已經聽到了,陸裳從那麽小的時候就開始退讓,只為了成全陸裴的才子之名。她已經為陸家付出了很多,一直在委屈自己,陸薇卻什麽都沒看出來,又怎麽能在這個時候勸她“以大局為重”?
“我不是在說胡話。”陸裳也反握住她的手,“你之前不是說,不想成婚嗎?”
陸薇眼睛一亮,但旋即又擔憂地皺起眉,“可是現在的情形,陸家只會更快地為我們定下親事吧?”
“但我們還有另一條路可以選。”陸裳微笑着說。
“另一條路?”
“入宮。”
“阿姊剛才還說不願入宮——”陸薇話說到一半,猛地反應過來,“阿姊的意思是,殿下?”
陸裳點頭。
她以前不願意入宮,因為那是去做皇帝的嫔妃。那個時候,葉貴妃勢頭正盛,也讓其他世家十分眼紅,都在打送女入宮的主意。要不是後來接二連三的出事,先帝後宮之中,說不定還要添上許多世家女。
陸裳必須要承認,她跟陸裴一樣,骨子裏是世家養出來的傲氣,又因為自身的才華而更有底氣。在後宮和別的女人争奪寵愛,互相傾軋,這種日子,她怎麽可能過得下去?
但現在一切都不同了。宮中主政的人是皇後,她總會需要用人的,這就是她和陸薇的機會。
陸薇看着陸裳,覺得這樣的她有一點陌生。
這件事乍一聽十分荒唐,可是細想卻會發現,這并非不可能。最大的阻力本來應該來自家族,可是現在陸裴自身難保,他的科舉要是出了岔子,比起把她們嫁出去跟其他世家聯姻,送到皇後身邊或許會是個更好的選擇。
對世家來說,送女兒給皇帝做嫔妃,和送女兒給皇後做女官,能有多大的差別呢?後者還更有用一些。
只要是……為了維持那一層體面。
她深吸一口氣,“這件事,阿姊謀劃了多久?”
“談不上謀劃,是老天爺都在幫我們。”陸裳轉頭看向她,“我是只能走這條路了,你呢?要是你不願意,我也可以為你安排……”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陸薇打斷她的話,“我不知道阿姊準備了多久,可我知道,這是我們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機會。我不如阿姊聰明,但可以給你打個下手。”
陸裳笑了,“好。”
陸薇就張開雙臂,抱了抱她。
她其實跟陸裴一樣,是個後知後覺的人。此刻回想,才會明白,這些年來,是阿姊一直在回護自己,她才能這樣無憂無慮地長大。
這樣的阿姊是陌生的,可是又比從前更令人覺得安心。
……
寒門士子們所居住的旅店裏,正是一片愁雲慘霧。
陸谏被考官們送去了醫館,尚未回來,但他考試第一天就拉肚子,人是直接從考場擡出來的這件事,卻已經傳遍了幾家旅店。
其中更有跟他在同一個考棚的人,說他第一天幾乎就是蹲在茅房過來的,估計根本沒時間答題,後兩天雖然好了些,但那樣的狀态,能發揮出幾成實力?
這樣的成績,怎麽可能壓得過陸裴?
之前那件事鬧得沸沸揚揚,連皇後都發了話,說很期待兩人在考場的表現。如今出了這種事,他們豈不要被那些世家子弟徹底壓過去了?
在這種敏感的時刻,倒沒什麽人來找賀子越他們打探消息,多少有點劃清界限的意思。
不過他們現在也顧不上應付這些。因為不知道是送去了哪家醫館,沒法去找,幾人只能在房間裏等着人回來。
“怎麽會出現這種意外呢?”賀子越坐立不安,一直在房間裏來回踱步,“陸兄素來小心,何況科考在即,這入口的東西,一定是慎之又慎,怎麽會出這樣的差錯?”
這個問題誰都答不上來,于是房間裏很快就又陷入了沉默。
好在不多時,就聽得下面有人喊,說是陸谏被送回來了。賀子越連忙飛奔過去開門,正準備下樓,想起什麽,又回頭囑咐道,“待會兒見了陸兄,都不要提考試的事。”
“還用你說?”穆柯翻了個白眼。
高漸行和阿喜都只是默默點頭。
一行人下了樓,就見陸谏躺在擔架上,似乎仍舊昏迷不醒。這反倒讓衆人松了一口氣,因為不用跟他說話,也就不必擔心會引起他的傷心事。
把人送上樓,安頓在房間裏,阿喜又去廚房要了火盆和瓦罐,準備在房間裏熬藥。
其實本該拿到下面去熬的,畢竟藥味并不好聞。但是陸谏就是因為入口的東西才出事,還是小心些好。
中途還有零星幾個人過來探望,不過人昏睡着,也沒什麽話可說,沒一會兒就散了。
賀子越送客人出去,插上房門,再回頭時,就見陸谏已經從床上坐了起來,不由吓一跳,“這……這是怎麽回事?”
“我是裝暈的。”陸谏說。
賀子越想了想,覺得他大概是想避開那些探視的人和打量的視線,便道,“這樣好這樣好,待會兒喝了藥好好休息一下,什麽都別想。”
陸谏見他小心翼翼,一句話都要斟酌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故意道,“不用這樣小心,我又不是紙糊的。不就是這一回沒考好嗎?”
賀子越張了張嘴,對方如此豁達,他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陸谏逗完了他,才正色道,“我并不是出了意外,而是被人所害。”
“什麽?”賀子越叫了一聲,很快發現只有自己反應最大,他左看看,高漸行面無表情,又看看,穆柯冷着一張臉,似乎都并不驚訝的樣子,頓時有些讷讷,“你們都知道?”
就連角落裏煎藥的阿喜,看起來也是一臉平靜,并不吃驚。見賀子越看過來,她便小聲說,“有所猜測。”
行吧……賀子越拍了一下腦袋。他不是想不到,是不願意相信,會有寒門士子在這時候對他下手。——所有人都知道,這一科的考試,陸谏并不光是代表自己,還代表了所有寒門士子,要與世家出身的陸裴一較高下。
更何況,能夠接觸到陸谏的吃食的,只有最親近的那幾人。
他才這麽想,就聽陸谏說,“能接觸到我入口的東西的人,只有那麽幾個。我已經知道是誰做的了。穆兄,賀兄,麻煩你們跑一趟京兆府,替我報案。”
賀子越先是吓了一跳,但想了想,又覺得就應該報案。這種人連同伴都能害,留在隊伍裏也是害群之馬,還是早點處理掉的好。
再說,這也是給其他人一個警告,讓他們提起心,不要有樣學樣。
倒是穆柯問,“報案有用嗎?”
既然是被害,那就一定有加害人,除了世家,他們想不出還有誰會在這個時候針對陸谏。
但如果是世家出手,且不說他們會不會留下證據的問題,就算有證據,捅到官府那邊也未必有用。都說官官相護,何況世家同氣連枝,利益牽連,在這種事情上肯定是站在同一立場。
別的事情賀子越沒有發言權,這個他可以說話,“有用,怎麽沒用?要是京兆不管,大不了咱們就去告禦狀!”
陸谏看了他一眼,笑着點頭,“就是這個意思。這件事性質惡劣,絕不能姑息。”
穆柯便道,“好吧,那你說,要告誰?”
陸谏仍然是笑吟吟的樣子,數出了一連串的名字。
“等等,有這麽多人要害你?”賀子越的心情,已經不能用吃驚來形容了。
陸谏仍是點頭,“是,這些我都避開了。不過證據都還留着,可以查驗。既然要告,那自然不能少了他們。”
這幾個已經是經常與他們有來往的士子了,看來世家那邊找的人還真不少。賀子越心下生出一種不妙的預感,小心翼翼地問,“那你沒避開的是……”
陸谏的面色陡然冷了下來,一字一頓地道,“杜鴻言。”
賀子越倒吸了一口冷氣。
杜鴻言,那是陸谏的親師弟,跟他一起在挺秀山求學數年,關系十分親密。賀子越記得,他十分崇拜師兄陸谏,開口就是“我師兄說”。他懷疑誰也不可能懷疑杜鴻言,結果竟然就是他?
“我也沒有想到。”陸谏閉了閉眼,“就是這些,你們去吧。”
等那兩人走了,高漸行在床邊坐下來,“陸兄……”
“其實這樣也好。”陸谏打斷他的話,“我對先生,也算可以交代了。”
高漸行抿了抿唇,不再說話。
……
報了案,賀子越讓穆柯領着官差去拿人,他自己轉身就進了宮。
這麽大的事,還是得姑姑發了話,他才能安心。
賀星回這會兒正在跟瞿英說話。
瞿英說是想去慶州看看,一去就是兩個多月,到今天才回來。不過這兩個月,他收獲頗豐,對慶州,對賀星回,對接下來的施政方向等等,都有了新的思考和見解。
賀星回聽了,就讓他回頭把這些整理出來,寫一封折子上來,算是他履新的第一件要事。
“戴尚書還沒有卸任吧?”瞿英玩笑道,“若他就是不肯主動辭官,殿下打算把我安置在哪裏?”
“放心,等你寫完折子,位置就空出來了。”賀星回說。
才說到這裏,外面有人來報,說是賀子越來了。
瞿英本來要起身回避,賀星回道,“是我兄長的孩子,先生也留下見一見吧。”
賀子越本來還有幾分散漫,進來見還有旁人在,才連忙正經起來,上前見禮。賀星回給他介紹了瞿英,他立刻兩眼放光地看着對方,十分鄭重地行了個大禮,心想瞿先生這是要入朝為官了嗎?這可是一點消息都沒有傳出去啊……
不過他也知道這不是自己能問的,坐下來之後,便将思緒轉回了正事上,跟賀星回說了陸谏被人下藥之事。
賀星回不由贊賞道,“好個以身為餌!我本來還怕他師從名士,沒吃過苦,養成一副不知世情的脾氣,想不到啊……這份決斷,在年輕人之中,實在少見。”
瞿英笑道,“殿下有所不知,他的恩師西門先生與陸氏頗有恩怨——這也是常有的事,但凡是寒門出身的名士,幾乎個個都與世家有怨——我猜,他入京時,西門先生一定叮囑過,要他必須勝過陸裴。”
“那就更難得了。”賀星回道。
這孩子對自己都這麽狠,将來必然能成大器。
賀子越在一旁越聽越不對勁,怎麽姑姑的意思,陸兄早知道有人要害他,還故意中招,就是為了将這些人揪出來?
這種犧牲自己解決隐患的做法确實很令人佩服,可是,他和陸裴的比試呢,難道就不管了嗎?
他這麽想,也這麽問了。
賀星回和瞿英對視一眼,都笑了起來。
“我們家的孩子傻了些,讓先生笑話了。”賀星回說着,又看向賀子越,“放心吧,我雖然不知道你的陸兄做了什麽準備,但他必然不會将頭名拱手讓給陸裴。你只管回去等着放榜便是。”
賀子越立刻就放心了,又說,“那這個投毒案,姑姑你多多留意,別讓背後的人輕巧地就揭過了。不然,陸兄的罪不是白受了?”
“知道了。”賀星回無奈地應道。
陸谏犧牲了一場考試才抓住的把柄,她怎麽可能會輕輕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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