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放榜
因為住在店裏的士子們常有走親訪友出行的要求, 而寒門士子自己又置辦不起馬車,所以幾家旅店提供馬車租賃服務。如果連馬車也租不起,那也不必擔憂, 店裏每日定時有幾趟馬車進城,只需付上兩個銅板,就能搭車。
這幾日,穆柯每天都去一趟京兆衙門,催促查案的進度。
但那邊顯然是有意拖延, 每次都有種種借口搪塞,案情始終沒有半點進展。
于是穆柯每天回來時的臉色, 也是一天比一天更冷。
這天他從馬車上下來, 臉色簡直冷得能掉冰碴子。進了門, 才發現店內空空如也,冷清得不像是住滿了士子。
穆柯腳步一頓,轉頭問店掌櫃,“店裏怎麽不見人?”
“穆公子,您怎麽回來得這樣早?”掌櫃的轉頭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看起來比他還吃驚, “今日放榜,店內的考生都去禮部看榜了,您沒有跟他們一起去嗎?”
穆柯不由擡手拍了一下額頭。這幾日總惦記着案子的事,忙得甚至忘了今日放榜了。
不過已經這時候了, 他也不想再出門一趟,朝掌櫃點點頭, 邁步上樓。
到了二樓, 視線掃過窗邊的雅座, 卻見那裏竟還坐了個人。穆柯心想不知是誰這樣穩如泰山, 這個日子還能坐得住,走過去一看,卻是陸谏。
“陸兄怎麽沒去看放榜?”他問。
陸谏笑了笑,反問,“穆兄不也沒去?”
穆柯在他對面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等解了渴,才說,“京兆府一直在拖延時間,這個案子只怕還有什麽變故。”
“也拖延不了多久了。”陸谏道,“等放了榜,便是京兆府不想辦這個案子,也會有人催促他們去辦。”
穆柯盯着他看了一會兒,點頭,不再說話了。
兩人沉默地喝了一會兒茶,沒有話說,但也不打算回房間去,彼此都知道在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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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樓下陡然喧嚣起來,那是鑼鼓聲混雜着爆竹聲,還有人一聲聲地報着某個考生的名字,聲勢浩大得方圓幾裏都能聽見。
喝茶的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些驚愕,連忙走到欄杆邊去看。
離得近了,那吆喝聲終于入耳,喊的卻是,“禮部放榜!某州某生高中進士第一百零九名!”
“放榜了!”/“原來取了一百零九名。”
穆柯和陸谏同時開口。
“放榜了!”禮部門口也有人在喊。
今年禮部頭一回主持科舉之事,從上到下卯足了勁兒,誓要将之辦得比從前在吏部的時候更盛大、更引人矚目、更榮耀。從前期的登記住宿安排,中間的考場規則,到張榜時的流程,全都讨論了不知多少遍,還從賀星回那裏問到了不少意見,整體來說已經是一套十分成熟的流程了。
譬如這閱卷之事,以往甚至連糊名都沒有,所以随便哪個權貴往吏部考功司遞個字條,那邊就不得不考慮調整一下取中的名單。
而這一回,除了糊名之外,還加了一個謄卷的程序。也就是說,專門雇傭一批人,用标準的字體将考生的試卷謄抄一遍,然後再拿這抄寫的試卷去給考官們批閱,最大限度地避免了舞弊的可能。
至于這考試結束之後的放榜,因為是榮耀之事,流程更是做得十分複雜。
紅榜并不是直接張貼出來,而是先由一位嗓門大的禮官高聲宣讀,從最後一名讀起。讀完之後,禮部還會派遣一名差役,敲鑼打鼓地前往他登記的住處唱名報喜。這還不算完,差役在京城報完了喜,還會前往原籍所在,給家裏也報一次喜。
這般繁瑣的流程,不但費時費力還費錢,提出來之後,卻沒有一個禮部官員表示反對。
本朝立國五六十年,科舉也就進行了五六十年,如今朝中的官員都是由科舉出身。縱然是世家子弟,也都是十年寒窗苦讀,而後一朝高中的。只要代入自己去想一想,就覺得怎麽樣鋪張都不為過了。
有時候大家讨論起來,甚至會忍不住感嘆,可惜自己早生了XX年,是不可能有這般盛況了。不過自己沒有,家中總還有子侄輩,往後若能高中,也是一樣的榮耀。
所以此刻,禮部門口擠滿了看榜的士子和家人,比之前的文會更加擁擠熱鬧。
但禮官捧着紅榜一出來,所有人便都安靜了下來,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等待他宣讀名次。
禮官們也很懂,每個名字讀三遍,讀完之後還要歇口氣,讓下面聽榜的人能有時間歡呼、道喜、整理心情。而身處這樣的環境之中,即便是胸有成竹的人,也免不得緊張起來。
陸裳被仆人護着,站在第一排的位置。縱然自己并不是考生,也不太擔憂最終的結果,但也免不了被周遭氛圍感染。
忽然,她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林州陸谏,高中第八十三名!”
“阿兄,是陸谏!”幾乎是禮官話音剛落,身側就傳來一道清亮的女聲。
陸裳心下一動,轉頭看去。
在她旁邊并肩站着的,也是個姑娘。雖是樸素的荊釵布衣,身上卻有一股陸裳幾乎沒怎麽見過的勃勃生機,神采飛揚、眼神明亮,叫陸裳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時候出門游春時,道路兩側山坡上怒放的杜鵑花。
她旁邊站着兩個青衫書生,其中一個高大沉穩,另一個卻稚氣未脫,此刻都是一臉喜色。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陸裳立刻就猜到了他們的身份。
據說陸谏入京之後,身邊最要好的,竟不是自己同門的師弟們,而是另外三個士子:高漸行,穆柯和賀子越。至于那個女孩,應該就是高漸行的妹妹阿喜了。
陸裳的視線很快落在了賀子越身上。
聽到這個姓,她心裏就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個猜測。如果是真的,宮中那位對寒門士子的态度,恐怕比她想的更加重視。
思量之中,很快又聽到禮官報出了賀子越的名字。
賀子越立刻大笑一聲,萬分得意地道,“我竟然考得比陸谏還好,這名次可以吹一輩子了!”
“你就不能更有出息一點嗎?”阿喜問他。
賀子越撓了撓頭,“但我除了這個,別的似乎沒什麽好吹的了。”
這話說得有趣,陸裳的嘴角不由跟着彎了一下。
不過這笑意只是一閃而逝,很快又變成了沉凝的神色。只這一句話,就能聽出賀氏的家教,他家最值得吹的,應該是出了個皇後才對,可是聽他們話中的意思,其他人竟是不知他的身份。如此一比,更顯得世家不堪了。
随着名次公布,旁邊的人幾次小聲說話,也叫陸裳摸清了他們的人際關系。
直到九十九人的名字念完,禮官将紅榜張貼到牆上,然後又捧出了一張黃榜,上面單寫了前十的名字。
沒有被念到名字的人更緊張了。有知道自己斤兩的,已經猜到是落第,但不到最後一個名字宣布,終究不肯私心。還有那平日裏就頗有才學的,身邊的人已經開始道喜了。
陸裳收斂起思緒,眼角餘光裏,身邊幾人也安靜了下來,表情肅穆地看向禮官。
“嘉連關穆柯,高中進士第十名!”
念到第四名,禮官又換了另一張黃榜。
“林州杜鴻言,高中進士第三名!”
這個名字,立刻在士子之間引發了一陣不小的騷動。現在不單是寒門士子,就連世家子弟也都聽說了,這杜鴻言給陸谏下藥,導致陸谏考試期間一直在蹲茅房。誰料他自己竟考中了第三名!
按理說,這種時候,賀子越應該把這人臭罵一頓的。但現在他顧不上了,只剩下兩個名字,高兄必然會是其中之一,會是第一還是第二呢?
他比聽自己的成績時還緊張。
在高漸行另一邊,阿喜雙手緊握在胸前,說不定已經在心裏祈求諸天神佛保佑了。
身邊的人尚且如此,何況高漸行本人?
先被報出來的是另一個名字,“烨京陸裴,高中進士第二名!”
耳畔一陣轟鳴,高漸行感覺自己好似三魂七魄離了體,逐漸感受不到周遭的一切,陷入了一個獨立的空間之中,只有禮官那極具穿透力的聲音遠遠地傳來。
“澤州高漸行,高中進士第一名!”
恍惚之中,他好像看到了父親,母親,家人,親友,還有……長姐。
他的姐姐高漸書,美貌溫柔、蕙質蘭心、工詩擅書,在十年前,是名滿京城的大才女,她的趣事連街頭巷尾的孩童都能說出幾件。
然後,她被送進了宮。
那時正是葉貴妃最為得寵的時候,正是眼紅葉氏從中獲取的利益,世家才選擇了将所有人都仰慕的明珠送入宮中。
而高漸書并未辜負他們的期待。
先帝自己雖然才能平庸,但卻最喜歡高門貴女,他寵愛葉氏,也是因為這個緣故。但高漸書又是另一個層次的貴女,她的禮儀、她的涵養、她的學識、她的氣質,都是先帝生平僅見。何況她又沒有葉氏那樣張揚跋扈的脾氣,而是溫柔婉約,柔情無限,因而一入宮,她便吸引了先帝全部的注意力。
葉氏和北地世家自然是不甘心的,兩方你來我往,你争我奪,在後宮和前朝都掀起了一番堪稱激烈的戰鬥。
在最風光的時候,高氏幾乎就要贏了。
最讓他們欣喜若狂的是,高漸書懷孕了。這是先帝唯一的孩子,只要生下來,她就将立于不敗之地。
那段時間,家裏到處都喜氣洋洋,高漸行雖然懵懂,但也知道有一件天大的喜事要降臨了。
然而風雲突變,往往只在一瞬間。
某一天的夜裏,他被母親叫醒,換上了仆人的衣裳,跟着阿喜一起出了門。
那個時候,高漸行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知道街上到處都是巡邏的士兵,阿喜牽着他的手,他們貼着牆沿着小巷一直走,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直到今天,他都覺得自己并沒有從那條小巷裏走出來,始終是在摸黑前行。
很久很久之後,當他和阿喜在澤州安頓下來,才終于打聽到,葉氏告發姐姐與人通-奸、穢亂宮闱,并且拿出了确鑿的證據,帝王一怒,高氏滿門都受了牽連。
沒有人雪中送炭,恰恰相反,為了撇清關系,南派世家比北地世家更加用心地打壓高氏勢力,搜捕高氏餘孽,當然,也順便吞并了那些原本屬于高家的産業。
而後迅速地與北地世家達成和解,仿佛中間的龃龉從來沒有存在過。那之後,先帝為了哄葉貴妃,決定修造西苑,也得到了所有世家的一力支持。
高氏的存在,仿佛在那一夜之間被抹去,沒有留下任何一點影響。
這些年來,仇恨的火焰始終在高漸行的胸腔裏燃燒,支撐着他在黑暗之中一直走下去。他沒有放棄讀書,因為這是他唯一可以仰仗複仇的工具,但他也不知道,要這樣堅持多久才能得到那個機會。
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亦或是一輩子?
但是突然,那個機會就降臨到他頭上了。
“高兄?高兄!”賀子越的聲音模模糊糊地傳入耳中,“完了,我看是高興傻了,要不我扇他兩巴掌吧?”
“你別亂來!”阿喜連忙喊。
賀子越解釋,“我聽人說,魔障了的人,叫是叫不醒的,狠狠扇兩巴掌,驚痛之下可能就回過神來了。”
高漸行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發現淚水不知何時模糊了的雙眼。
他顧不得傷感,連忙抹去淚水,出聲道,“我沒事。”
他可不想在高中第一名的當下,被賀子越當衆扇兩個巴掌。那估計會比他的第一名更令人印象深刻,別人一提到他就能想起來,怎麽都擺脫不了。
“高兄,你是第一名!”賀子越沒能打兩巴掌,也不遺憾,抓住高漸行的肩膀用力晃了晃,“第一名,那個陸裴是第二!你這也算是給陸兄報仇了吧?嘿嘿,機關算盡依舊是第二,不知道陸裴會不會哭。”
高漸行抿了抿唇,也跟着笑了。
他想起那一天晚上,陸谏來找他,直接揭破了他的身份,然後問他,“高兄,想不想讓世家狠狠丢個臉?”
那簡直是日思夜想,做夢都在想。
然後,陸谏就說出了他的計劃。
想要真正将這些寒門子弟團結在一起,擰成一股力量,只靠現在這樣是不夠的,必須要有一件足夠震動他們的大事,才能讓他們認清自己的處境。
所以陸谏選擇了順水推舟,用自己做誘餌,将想要害他的人全部釣出來,然後一網打盡。
“那你的考試怎麽辦?”高漸行問。
“這不是還有你嗎?”陸谏取出幾卷厚厚的紙,遞到他手上,“這些是陸裴的文章,還有我對他的分析,以及針對性的辦法。只要吃透這一卷文章,以高兄之能,勝過他輕而易舉。”
高漸行再沒想到,世上竟然還有這種東西。他捧着那幾卷文章,只覺得好像有千鈞重。
他不知道陸谏跟陸裴有什麽恩怨,但能夠為了勝過一個人做那麽多準備,必然不會比他的血海深仇更淺。但陸谏就這樣放棄了,将這個機會讓給了他。
“由高兄你來勝過陸裴,對于世家而言,說不定會更難受。”他說,“至于我……”
“皇後殿下扶持寒門士子,就是為了對抗世家。這對抗并不是我們入朝為官之後才會出現,而是現在就開始了。若能利用我的事,在世家身上撕開一個口子,那應該也算‘簡在帝心’了,即便耽擱一年也是值得的。”
……
旅店樓上,看着樓下的熱鬧,穆柯忽然說,“今日之後,不知還有幾人能留下。陸兄若是落第,有何打算?”
“大概是回挺秀山讀書,以待來年吧。”陸谏笑了笑,也問他,“穆兄呢?”
“我若是不中,就不打算再考了,索性投筆從軍,說不定更适合我。”穆柯說,“師将軍那裏還給我留了位置呢。”
兩人言笑自若,似乎能不能考中都視若等閑。
就在這時,忽聽樓下一聲高唱,“林州陸谏,高中第八十三名!”
陸谏扶着欄杆,一時沒有動靜。穆柯見狀,擡手推了他一下,“陸兄大喜,你該去準備賞錢了。”
誰知這一推,陸谏整個人晃了晃,差點兒直接軟倒在地。穆柯又連忙伸手去扶,好歹把人架住了。陸谏重新站穩,有些尴尬地撣了撣衣袖,“咳……站久了,腿麻。”
穆柯嘴角微彎,也不戳破他。
只怕不是站久了腿麻,而是聽到了好消息腿軟。
想來對于帶病考試的結果,陸谏也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這樣從容鎮定。但他卻還是做出了這樣的選擇,更加令人欽佩。
穆柯把人送到門口,想了想,也回房間去拿了錢袋。
兩人一同下了樓,陸谏立刻就被許多人包圍起來。穆柯遠遠看着,忍不住伸手按了按錢袋。其實以他的學識,對于能夠考中這件事,本來不該有任何懷疑。然而到了這一刻,不聽到自己的名字,終究還是難免懸心。
等待的時間總是令人煎熬,不知過了多久,耳邊才傳來仙樂一般的唱名聲,“嘉連關穆柯,高中進士第十名!”
這個名次實在是出乎預料的好,穆柯連忙挺直了脊背,目不斜視地往前走。結果走到門口,忘了擡腳,被門檻絆了一下,險些摔倒。幸而陸谏就站在旁邊,一把拉住了。
兩人對視一眼,終于繃不住,大笑起來。
高漸行,賀子越和阿喜回來的時候,這裏依然很熱鬧。沒等到頭名,誰都不願意散去,就連那些落第者,也沒有急着找個地方暗自神傷,而是想沾一沾頭名的喜氣和才氣。
于是一行人又應酬了許久,并且将接下來幾天之內的酒席都許了出去,才終于得以脫身。
幾人聚在陸谏的房間裏,一時沒有人說話。
最後是陸谏先開口,“恭喜高兄,拔得頭籌。”
“這個頭名是你讓給我的,不算。”陸谏也上了榜,高漸行終于可以将心裏想了很久的話說出來了,“殿試還有一次機會,咱們再比過。”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陸谏笑着應道。
這個結果,對他來說也是最好的了。殿試還能跟高漸行比一次,同時也是跟陸裴再比一次。他本來都已經打算好對師父耍賴了,但殿試若是能勝過他,也算完成了師父的交代。
高漸行擡了擡下巴,“你別再拉肚子就行。”
衆人聞言都笑了起來。
……
陸裴沒有去看放榜。旁人以為他是穩坐釣魚臺,卻不知他心內藏着一抹恐懼,越是接近放榜,恐懼越濃。
自從那一天看清了自己的處境之後,他就失去了對自己的判斷,更失去了對自己的信心。
我能考第幾名?
會不會糟糕到連榜都上不了?
懷着這種恐懼,他把自己關在了院子裏,不願意看放榜。陸裳主動自薦,他就讓她帶着仆人去了。
可這并沒有讓他心底的煎熬少一分。
他呆坐在書房中,腦海裏充斥着種種恐懼的想象,直到門扉響動,被人從外面推開,他才驚醒過來,擡頭看向站在門口的陸裳。
陸裳也沒有繞彎子,直接道,“大兄中了第二名。”
當這句話入耳時,陸裴的大腦仿佛一片空白,甚至短暫地生出了耳鳴的錯覺。
然而與此同時,心裏有個聲音說:果然如此。
他的體面沒有了。
陸家的體面沒有了。
他伸出手,用力抓住書桌的邊緣,才支撐住了沒有當場失态。
“第一……”他咬着牙,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磨出來,“第一是誰?”
“他叫高漸行,是陸谏的朋友,也是寒門士子之中備受矚目的一個。”陸裳說。
“誰?”陸裴面色慘白,迫不及待地追問,“你說他叫什麽?”
“高漸行。”
一抹溫柔的身影浮現在了陸裴的腦海裏。
高漸行,高漸書,只差了一個字,任誰都能聽得出來他們之間的關聯。陸裴很詫異,在今天之前,他竟然從來沒有聽到過這個名字,他怎麽會從來沒有聽過這個名字呢?
只要聽到這個名字,他就一定會猜到他的身份,也就一定會知道……他是來複仇的。
考試結束的那一天,陸裳說,她怕被送進宮的時候,陸裴的情緒曾經有過劇烈的波動。但并不僅僅是為了面前的妹妹,更是為了記憶中那個溫柔秀美的女人。
陸裴這個年紀的世家子弟,應該沒有不喜歡高漸書的。
她簡直集所有美好的品格于一身,蕙質蘭心,善解人意,是一個男人能夠想象到的最好的妻子。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陸裴甚至以為自己将來會娶她。
但是後來,她進宮了。
少年心事被埋在了家族重任之下,他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她,但是這些年來,他始終沒有娶妻,對外的說法是不振興陸家便無心婚事,但或許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入眼的女子都比不過她。
而現在,在他最關鍵的一場考試之中,高漸行就像是不知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幽靈,拿走了屬于他的第一名。
他是來複仇的!
冥冥之中,是否真的有什麽注定?要不然怎麽會這樣巧,偏偏陸谏出了事,偏偏就是高漸行奪了這個頭名?
這時候,陸裴已經鑽進了牛角尖裏,忘了陸谏出事是他們找人幹的,而高漸行的名字,世家之中,大概除了他,也沒有幾個人會格外留意了,就算聽到,也不會想起多年前的一樁舊案。
陸裳靜靜地站在門口,看着他漸漸陷入癫狂的模樣,有些不解,但更多的是解脫。
從今天起,他們兄妹的位置和處境就要反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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