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袁嘉
賀星回注意到了一個很有趣的現象。
開明元年女官考試時, 幾乎沒有未婚的年輕女孩來報考。到了開明二年三年,報考的年輕女孩增加了不少,開明四年之後, 就幾乎都是年輕女孩了。
她猜想,一來是年輕女孩可塑性更強,接收新知識的速度也更快,二來有了陸裳等人做榜樣,世人看到女官也能有那麽好的前程, 對于這件事的疑慮也就大大降低了。
與其把家裏的女孩子送出去聯姻,結交不知道有沒有用的盟友, 不如送入宮中, 成為現成的助力。
反正目前看來, 賀星回的地位越來越穩當,眼看着還能當個幾十年的家,也不用擔心朝夕之間又有別的變故。
于是各地新開辦的書院裏,女學生入學,好像已經成了見怪不怪的事。
民間甚至已經有了送女兒去讀書的風尚, 不提将來入京考試做官, 就是議親的時候,說出去也好聽,還能挑到更好的親家。
至于已經成婚的女性,她們一方面是學習的難度增加, 另一方面,婚後分心的地方也太多了, 很難像未婚女孩那樣将心思都放在學習上。能出頭的, 前兩年就已經考出來了, 沒考出來的, 也不再費那個事。
與其指望自己,不如好好培養家中的女兒。
但與之相對的是,皇家藝術學校所主辦的藝術比賽上,參賽的女性越來越多了。
世家出身的女性,多半都會學一兩樣藝術,以陶冶琴操。對于已婚女性而言,這也是少數可以讓自己放松的東西,因此大部分人都沒有落下。如今女官考試她們不敢指望,但這種比賽,還是可以參與一下的。
何況皇帝也很舍得出彩頭,除了獎金之外,絕世名琴、古董字畫、美玉珍寶以及各種珍本孤本,他都舍得拿出來做獲勝的獎勵。夫人們雖然不缺錢,但是對這些東西也是心向往之的。
事實上,女性參賽者的水平往往并不比男性差,其中不少人同樣也能名列前茅,成為衆人矚目的存在。
借由這個比賽,這些原本深居簡出的夫人們,也自然而然地走出家門,參與到了各種社會生活之中。畢竟就連宮中的嫔妃們,如今也能自由進出了,她們自然也不可落于人後。
有各家報紙的報道,這些貴夫人之中的佼佼者,甚至也成為了明星一樣的存在。
特別是全本《女子從軍記》被改編成戲劇,搬演到舞臺上之後,在其中扮演了角色的嫔妃和內外命婦們,更是家喻戶曉。
如今,年節的時候去看戲劇演出,已經成為了新的流行時尚。
開明五年,四月。
今年的女官考試大有看頭,因為多了兩位身份特殊的考生。
其中一位是北方山部首領的女兒齊爾拉,另一位則是大越的皇長女殿下袁嘉。
上次賀星回要把女兒送去書院讀書,在朝堂和民間都引起了不小的議論。如今女子讀書成了新風氣,皇長女又跑來考女官,有心人已經從中看出了賀星回的态度:即使是皇帝的子女,在她這裏也沒有太多的特權,依然要靠自己的才華和能力出頭。
所以,袁嘉和齊爾拉能不能通過女官考試,就成了所有人都關注的事。
要不是這兩年開始禁賭,說不準賭盤都已經開好了。不過暗地裏有沒有人在開盤押注,就不好說了。
被衆人關注着的袁嘉和齊爾拉,此刻正在做考前沖刺。
如今的女官考試,流程已經非常完備了。跟科舉考試一樣,分成縣試,州試和會試三級,外加一場殿試。為了避免各級考試之間的間隔時間太短,考生難以做好準備,縣試和州試被調整到了秋天,考中者便可以安心備考,準備來年的春試。
與全國的英才一起應試,袁嘉的壓力不可謂不大。但在賀星回詢問她的時候,她還是咬牙選擇了報名。
其實開明二年,她和齊爾拉才入學蘭澤書院,短短三年時間,能升到天級,參加結業考試,已經非常難得了。尤其是齊爾拉,幾乎将所有的時間都用在了學習上,才能取得這樣的成績。她的另外兩位夥伴,還在地級班熬着呢。
但僅僅這樣,是不夠的。
這幾年,辦着一份要給很多人看的報紙,袁嘉已經習慣了自省,習慣了思考。随着年紀增長,她越來越能夠認識到這個世界的現實,也就越來越能夠體會到賀星回和女官們所面臨的壓力。
跟她們一比,她這點小事就都不算什麽了。
所以她也想盡快成長起來,幫她們分擔一些。哪怕自己的力量是微小的,但是多一個人,一定也會有點用處。
何況她是這樣的身份。
雖然賀星回沒有跟她談過這個問題,但是作為皇帝的長女,袁嘉一直都在自覺地承擔起一些責任,這兩年尤其如此。
誠然,她也可以平庸地度過一生,以皇室公主的身份,以賀星回現在的人望,不愁過不好。可是,袁嘉從來沒有想過選擇那條路。以前的人們沒有選擇,所以只能依循着同一條路往前走。但眼下既然有了另一個選擇,她當然是毫不猶豫嘗試另一條路。
她身邊這些優秀的女性,就像是高挂在天空中的明星,一刻不停地閃爍着光芒,讓她這個被照耀着的人,即便生出一點懈怠的心思,都會覺得很羞恥。
這次賀星回讓她去參加女官考試,雖然沒有說明原因,但袁嘉依然有種非常激動的感覺。
她也終于能為母後做點什麽了。
不是那些捶捶背揉揉肩的小事,也不是下廚做飯、量體裁衣的照料,而是在正事上入得了她的眼,幫得上她的忙。
袁嘉将這場考試當成一次賀星回對自己的考驗,她的目标不僅是通過,至少要考進前五名。
畢竟她的備考條件确實比其他人更優越,平時可以向無數人請教,而現在備考途中,每天都會有人送來女官們抽空出的模拟考卷,如果她願意,甚至可以直接坐在紫宸殿裏模拟考試時的場景。
不對,這場景比考試的時候更恐怖。
畢竟考試的時候,會有幾十個考生跟她一起出現在這裏。而現在,殿裏十幾個人,只有她一個是考生——齊爾拉陪她模拟過一次,就對此敬謝不敏了。
如此這般,等到正式考試之日,袁嘉整個人都是麻木的,對身邊的一切都沒有太明确的感覺。
被人群裹挾着去了禮部,又被裹挾着來到金銮殿,一應流程結束之後,考卷發了下來。袁嘉緊張地浏覽了一番所有題目,确定都是自己會做的,才松了一口氣。
值得一提的是,這兩年來,随着各種新思想和新發現不斷湧現,科舉考試和女官考試的試卷,也有了不小的變化。
以前經史是考察的核心,尤其是四書五經,大部分的題目都是從裏面出的。但現在,大部分題目都開始緊跟時事,考察範圍也擴大了許多,民生、刑律、外交、商業等等,都被納入其中。
這是袁嘉的拿手項目,畢竟她自己就是辦報紙的,能接觸到更多的消息,也更敏銳。
所以最終的結果,她考出了第二名的好成績。
當這個名次從禮官口中念出來,袁嘉差點喜極而泣。她做到了!
皇榜一貼,袁嘉這個榜眼比狀元更加矚目。還沒考試的時候,衆人提起她,多少還是有些疑慮的,用的也更多的是各種問句,現在有了結果,誇起來就沒有任何負擔了。
第二天,所有報紙便齊齊将此事刊登在了頭版頭條。
而百姓教育自家孩子時,也有了新鮮的素材:皇帝的女兒尚且如此努力,你憑什麽懈怠?
這個時候,袁嘉已經來到了紫宸殿。一進門就看到長桌上鋪陳開的報紙,她忍不住臉紅了一下。雖然自己也是個辦報紙的,但大名出現在頭版頭條,還是有些不太适應。
何況賀星回還在翻看這些報紙。
“坐。”賀星回擡頭看了她一眼,笑問,“一舉成名天下知,感覺如何?”
袁嘉傻笑了一下,“有點不敢相信,有點飄飄然,又有點惶恐。”
“別的也就罷了,不敢相信,可不應該。”賀星回道。
袁嘉的準備已經比大多數人更加周全,應該對自己有信心。這種信心基于對自身的準确判斷,如果因為考了第二名就不敢相信,那說明她的自我判斷失衡了。
袁嘉連忙點頭答應,人坐得更直了,精神也比之前更集中。
“既然已經通過了考試,有些話,也就可以跟你說了。”賀星回問,“你知道我為什麽要讓你參加考試嗎?”
“猜到了一點。”袁嘉說,“我是長女,要給弟弟妹妹們做個好榜樣。”
“這确實是原因之一。”賀星回說,“你們年紀漸長,書也讀得差不多,也到了能辦事的時候了。可是該怎麽對待你們,要把你們放在什麽位置,大家心裏都沒有數。現在你開了個好頭,下面的弟弟妹妹們,也就可以依樣辦理了。”
“那之二是什麽?”袁嘉有些好奇地問。
賀星回看了她一眼,表情有些嚴肅,“之二,接下來會有更多的人聚攏在你的身邊,你要自己學會分辨他們。”
袁嘉聞言心頭微微一凜。
賀星回安撫道,“不必害怕,他們也只是試探一下。但你既然是我的女兒,又通過考試進入了官場,這些就都是你必須要面對的,也是我希望你能面對的。”
“母後……”袁嘉的語氣有些躊躇。
賀星回擺擺手,“沒什麽不能說的。過了年,我就四十歲了,儲位之事遲早都會被提上日程。與其藏着掖着,不如光明正大一些。”
這話讓袁嘉更加不安了,“母後千秋萬歲……”
賀星回笑了,“千秋萬歲,這話哄小孩子都沒人信。人固有一死,而為大越培養出下一代的繼承人,确保皇權穩定過渡,也是我的責任。”
“好了,不要糾纏這些細枝末節。今天叫你過來,就是希望你能明白,我希望你站在這個位置上,讓所有人都看到你,也讓所有人都明白,他們還有另一種選擇。”賀星回看着她,“聽懂了嗎?”
袁嘉咬了咬唇,但還是點頭道,“聽懂了。”
說白了,因為賀星回自己是女子,所以朝臣們不确定她對繼承人的傾向是什麽樣的。
皇帝雖然子女很多,可是沒有一個是她親生的,那身份上就沒有差別了。如此一來,賀星回是會按照傳統選擇立一個兒子,還是更偏向于選擇女兒來繼承大統?
只看她身邊這些女官,以及這幾年來的行事,便知道她對女性更加偏愛,所以扶女兒上位也是很有可能的。
現在賀星回将她推出來,意思很明顯,幾乎是在昭告天下:是的,我也有可能選擇女兒。
這樣一來,袁嘉所要面對的壓力,就更大了。
會有無數雙眼睛看着她、審視她、評判她,任何的優點和缺點都會被人看在眼裏,放大十倍,接受所有人的挑剔。
賀星回見狀,便道,“不用太在意,我至少還能活二十年。到那時,你也快四十歲了,所以不用想太多,做你想做的事,不要把寶貴的光陰浪費在虛無缥缈的事情上。”
袁嘉聽到這裏,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賀星回沒有明說,那就有可能選她做繼承人,也有可能不選。可無論選與不選,那都是二十年之後的事了。如果只在意這個,那她這二十年的時間就都會浪費在這件事上。還不如放開一些,該幹什麽就幹什麽。
世事多變,誰知道二十年後會是什麽樣子呢?
就像父皇和母後就藩的時候,也不會想到,二十年後他們會回到京城,成為這個天下的主人。
而她有這樣的身份,有這樣的條件和資源,只要願意努力,這二十年裏便能做成無數的事,不必去等那個虛無缥缈的可能。
即便退一百步說,她真的想要那個位置,也該憑自己的努力去争取。母後不會因為她是長女就選擇她,朝臣更不會因為她是長女就支持她。母後把她推到所有人面前,代表的是一種可能,但只有靠自己,才能把可能變成事實。
想明白之後,她身上那種拘束感總算消失了大半,朝賀星回道,“我明白了,母後。”
賀星回點點頭,又道,“前面是之一之二,還有之三。”
竟然還有之三?袁嘉豎起了耳朵。
賀星回擡眼看了她一會兒,才感慨似的說,“時間過得真快,一眨眼你已經長到這麽大了。”
這是完全屬于父母長輩的感慨,很少會出現在賀星回身上。
袁嘉微微一愣,繼而就反應過來了。
早些年的時候,大越的女孩們,十三歲議親,十五歲出嫁的比比皆是。這幾年,因為女性讀書的風潮興起,結婚的年紀也相應地延後了一些。但十八歲,無論如何也該考慮婚姻大事了。
何況她是皇帝的女兒,天家無私事,她的生老病死、婚喪嫁娶,都是由朝廷負責的。
前兩年是她還在蘭澤書院讀書,今年也結業了,按照正常的發展,接下來禮部就該順理成章地上書,商議她的婚事了。
只有參加女官考試,才能名正言順地拖延這件事。
因為一入官場,她的身份就不僅僅只是皇帝的女兒,她的價值也不只體現在聯姻上。
如果說前面的之一之二是為國為家,那麽這之三,就完全是為袁嘉個人考慮了。袁嘉想到這裏,不由鼻尖微酸。她自己都沒有想到這麽多,可是賀星回已經為她考慮得十分周全了。
她不由得又想到,當初賀星回是問過她的意見,讓她自己選擇的。
她選了參加考試,所以今日坐在了這裏,聽到了這一番話。如果當時拒絕參加考試,現在又會是什麽樣的情形呢?
或許就是按部就班地結婚生子,成為古往今來無數公主之中平平無奇的一個。
她永遠不會知道賀星回的這一番良苦用心,也不會明白自己辜負了什麽,失去了什麽。
……
從紫宸殿裏出來,袁嘉的心潮依舊久久難以平複。
這時,陸裳突然從後面趕了上來,叫住了她,“袁嘉殿下。”
袁嘉回頭,“陸秘書,怎麽了?可是母後還有什麽吩咐?”
“沒有。”陸裳搖頭,“我送一送你。”
“就這麽幾步路,我都熟悉了,不必麻煩。”袁嘉連忙道。
陸裳笑着說,“還是送一送吧。下次再來,你就不是袁嘉殿下,而是袁秘書了。”
袁嘉微微一愣,這才明白,陸裳或許是有話要跟自己說。她便點點頭,安靜地繼續往前走。陸裳走在她身邊,一時也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說,“我通過女官考試的那天,陛下問了我們一個問題:你的理想是什麽?這兩年通過考試的人越來越多,陛下卻沒有再問過這個問題。今天,我想把這個問題送給袁嘉殿下。”
“你的理想是什麽?你希望這個世界變成什麽模樣?”
袁嘉知道她是刻意在提點自己,不由問道,“那你當時是怎麽回答的?”
陸裳臉上挂着平靜優美的笑意,“我當時的回答是,我的理想不能說出口。直到今天,也還是一樣。我的理想,在達成之前,不能宣之于口。不過我當時反問了陛下,她的理想又是什麽?”
袁嘉也好奇地問,“母後是如何作答的?”
“陛下說,她的理想是:讓所有人都有選擇的能力。”陸裳道。
她轉過頭,見袁嘉聽得似懂非懂,便笑道,“我當時也并沒有完全聽懂。可是這幾年來,身在這個位置上,看到了太多,才真正地體會到了這句話的力量。”
“這句話說出了所有人的困境。”陸裳說,“男人,女人,老人,小孩,讀書人,平民百姓……這些,在陛下眼中是一樣的。她的眼光和胸懷,從來沒有被局限在一隅,而是平等地看待着一切,并盡己所能地讓所見的一切平等,給每個人選擇的機會。”
陸裳這麽一說,袁嘉立刻就懂了。
因為她也是那被普照的衆生中的一員,并且剛剛完成了自己人生中至關重要的選擇,于是對陸裳的話更有感觸。
她還沒能完全懂得這番話中的意思,但是已經領會了陸裳希望她明白的。
任何人在賀星回面前都沒有特權,但任何人又都是擁有特權的:只要你努力,只要你選擇。
不管是之一之二還是之三,賀星回都對她寄予厚望。所以陸裳才對她說了這一番話,問了她那個問題:她的理想是什麽?
這個問題的答案,就像是一個錨,能夠随時讓她們找準自己的位置,不會因為時間的推移和地位的轉變而迷失在漩渦之中,失去方向。
……
在袁嘉陷入思考時,阿喜也正面臨着人生中另一個重要的選擇。
最近,賀子越對她表白了心意。
其實賀子越的心思,從一開始就沒怎麽掩飾過,不但阿喜知道,她相信,身邊所有人多少都猜到了一點,不過都沒有挑明而已。
這幾年,大家都忙,時間過得也快,根本分不出神來考慮這些。
現在,經過幾年的發展,各方面都穩定了下來。忙當然還是很忙的,但都已經是熟慣了的工作,做起來不會像剛開始那樣手忙腳亂,也就可以騰出一些精力來考慮其他的事了。
而且她今年二十歲,賀子越更是已經年滿二十五,确實應該鄭重地考慮婚姻大事了。
在這件事上,賀子越并沒有聲張,也沒有急着請媒人登門,而是先私底下表白心意,問她的意見。這是他的體貼之處,萬一她拒絕了,反正也沒人知道,就省去了無數的麻煩。
幾年來,他一直都這樣照顧着她的心情和想法。阿喜只有高漸行一個親人,但兄長也沒有對她這樣體貼過。如果問她對賀子越這個人的感覺,當然無一處不好,可如果要考慮婚姻之事,阿喜仍免不了躊躇。
除了那些世俗意義上的問題,比如出身不匹配之類,更讓她遲疑的,是自己的事業。
雖然秘書省的同僚之中,頗有一批是有家室的,但她們都是婚後多年才考入了秘書省,已經有子有女,需要操心的事情也少。而且這兩年來,比例也在逐漸下降。
可見婚姻注定會牽扯住一個女人大部分的精力,光是生孩子養孩子,就足夠忙上好幾年了。
那幾乎意味着她要放棄自己努力至今才擁有的一切。
還沒有開始選,阿喜就已經确定,她将來一定會後悔的。也許賀子越依然體貼周到,也許子女會懂事孝順,可是……她不會再是現在這個阿喜了。
她叫阿喜,大名高漸遠,是皇後陛下賜的名字。
這不是世人會給女孩取的名字。得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她就想過,或許皇後陛下是希望自己能看到更遠的地方,走到更遠的地方。
皇後陛下花費了那麽長的時間,才讓女性們從後宅走出來,她如果再走進去,會不會讓對方失望?
還有她在殿試的時候說過的理想:她希望如果一個女子所嫁非人,可以再一次地選擇離開。
那個時候,阿喜覺得這是一個很小很小的理想,只要女人們想離開,只要別人也允許,就不會有別的阻礙了。可是今天,她突然意識到,在面對一個選擇的時候,在背後拉扯着她們的東西太多了,像繩索,像絲網。
能舉起慧劍,幹脆利落将這一切斬斷的人很少。
她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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