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教育
開明六年的春天來得很早, 幾乎是過了年,天氣就一天比一天暖和起來了。
往年這時候,在西北的大草原上, 人們還裹着厚厚的皮草禦寒,今年卻根本穿不住,早早換成了棉布衣裳。
這倒是方便了要出行的人,連行李都能少帶一車。
杜鴻言望着正在整裝的車隊,不由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終于要出發了!
幾年前,特意繞遠路從荒無人煙的地方走, 好不容易才悄悄潛入草原的他, 無論如何都想不到, 幾年後的自己,又要費盡心思地想回到大越。
事實上,他是逃出來的。
杜鴻言到了羯部之後,本以為自己可以大展拳腳,誰知很快就發現羯部已經與大越交好, 還簽訂了互市盟約。
但他沒有放棄, 還是留了下來。
也算是沾了互市的光,他這樣的越人,在羯部突然受歡迎起來,杜鴻言憑借自己對大越的了解, 混到了羯部一位權貴身邊,頗過了一陣好日子。
然而他還有遠大的志向和抱負, 并不甘心就這樣給人當幕僚, 要不然, 他直接投入大越那些世家的門下不就行了嗎?
不甘心就此蹉跎的杜鴻言, 利用自己現在的身份去結交其他的權貴,想方設法接近王宮。
可惜效果寥寥,那些草原的權貴們喜歡聽他講大越的風物,卻也僅此而已。誰都不在意他的才華,更沒有人願意将他引薦給羯王。
正大光明的手段沒有用,杜鴻言便又起了別的心思。只是他沒料到,草原人竟如此彪悍。他在大越做了那些事,不過是賠了些錢,又沒了前程而已,在這裏,羯部胡人下手可不留情,差點就連命都沒有了。
杜鴻言倉皇出逃,連行李都沒來得及收拾,自然也沒能帶走這些年來搜集的財物,甚至還在鷹犬們的追殺和搜捕下,慌不擇路地跑進了草原深處。
命是保住了,人卻迷了路。
好在他運氣不差,不久之後就碰到了一個部落。更幸運的是,這些部落如今都跟大越有着貿易往來,對他這個越人還算客氣。
杜鴻言早就知道,草原部落之中,以羯部最為富裕。但也是在這邊住了幾天,才發現這其中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羯部的王城,跟大越一個中等城市的規模差不多,經濟水平也類似。住在那裏,要不是因為周圍的人都是另一種長相和裝扮,杜鴻言有時甚至很難感覺到自己是生活在草原上。
可是這個不知名的小部落,無論人口、經濟還是其他方面,都像是大越的一個村子,還是住在帳篷裏的村子。
杜鴻言雖然出身寒門,但是家裏經商,小有資産,哪裏住得慣這樣的地方?
來草原的時候,他想着将來的前程,咬牙忍受了路上的辛苦,可現在,所謂的“前程”已經沒有了,他當即就決定要回大越去。
但眼下這種情況,追殺的人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他又不認識路,更沒錢雇傭向導。好在有人告訴他,不久之後,附近的小部落就會結伴組成一支商隊去嘉連關那邊交易,他便只能留下來等。
煎熬了十幾天,車隊總算要啓程了。
這支車隊的規模,比杜鴻言想象的要大一些,據說是彙集了十幾個小部落。而且除了人之外,他們還帶上了大量的牲口,牛馬羊都有。杜鴻言懷疑他們将整個部落擁有的東西都拿出來了,乍一看,讓人以為是部落要遷徙了。
人那麽多,還帶着牲口,車隊自然走得很慢。
車隊裏的其他人似乎都不着急,反正他們放牧和遷徙的時候也差不多是這樣,而互市又不趕時間。牲畜在前面慢吞吞地走,時不時叼一口路邊的草,人們就閑适地跟在後面,談天說地,熱鬧得像是集會。
杜鴻言坐在一輛沒有頂篷的馬車上,跟他一起坐車的是部落首領的女兒。
她非常安靜,懷裏抱着一種看着有些怪異的樂器,安安靜靜的一句話都不說。只在人們起哄叫她彈琴的時候,會彈起她懷裏的那支樂器。後面跟着的胡人們便就着這音樂放聲歌唱,他們嗓音洪亮高亢,在春日的陽光下,能傳出去很遠。
“杜先生!”部落首領操着不太熟練的漢語,笑着問杜鴻言,“你覺得我的巴哈爾可以去參加你們皇帝的比賽嗎?”
為了隐瞞自己的身份,杜鴻言假裝不會說胡語。好在這些胡人年年都去大越做生意,也學了一口西北口音的漢語,交流倒是無礙,就是每次杜鴻言聽他們說話,都感覺自己的耳朵又被摧殘了一次。
他知道首領說的是什麽比賽,那是他不在的這幾年才弄出來的新東西。他也沒想到這些草原人居然這麽敢想,還要去京城參加比賽,他哪裏知道那個比賽的水平怎麽樣?但是說好話反正不要錢,于是笑着點頭,“我覺得可以。”
周圍的人于是都笑了起來,自顧自地高興慶祝,好像他一句話,那個叫巴哈爾的姑娘就拿了獎似的。
好在這個部落的領地,本來就距離草原和大越交界處不遠,盡管走得很慢,但幾天之後,他們也就遠遠看到了人煙。又走了兩天,便到了嘉連關。
踏上大越的國土,杜鴻言感覺非常複雜。
更古怪的是,身邊所有的胡人都比他更熟悉這裏,與他們比起來,他更像是那個外人。
一到了這裏,衆人連住處都沒急着去找,而是先把牛羊送到了地方。這些牲口每天的胃口不小,現在到了大越境內,他們可沒有地方放牧,自然要早點賣出去。
杜鴻言也跟着去了。這個牲口貿易市場比他想的規模更大,看得人有些心驚。
他在羯部,自然知道大越人想要交易更多的牛馬。當時他就極力反對,因為這些牲口到了大越,一部分肯定是用于農耕,但大部分估計會被留在軍隊裏,不管是運輸貨物的挽馬還是騎兵所需的戰馬,都有着巨大的缺口。
因為地理位置的緣故,大越雖然有騎兵,但規模一直不大。只有馬背上長大的游牧民族,才能将騎兵的戰力發揮到最大。可是如果賣給大越足夠多的牲口,讓他們把騎兵練出來,胡人的優勢就沒有了。
羯部許多貴族都聽進去了,拒絕做這門生意,杜鴻言也是因為這個,才在權貴之間打開了名氣。
然而現在看來,羯部不肯賣,也絲毫不影響他們的牲口貿易。
也是,草原那麽大,羯部也不過是占了其中一片地方而已。
實際上,在杜鴻言逃走之前,已經有些人對此不滿了。少一樣商品,就少許多的收益,反正越人又不會養馬,再好的馬到了他們手裏,也會養廢了,根本不足為慮。何況就算真的練出了騎兵,羯部又不跟他們打仗,怕什麽?
這也是讓杜鴻言灰心的原因之一。
連羯部自己人都不想打仗了,他就算再怎麽鼓動,也不會有用。而且就算打了,目前的羯部也很難勝過大越。
然而接下來的所見所聞,讓杜鴻言發現,這個牲口貿易市場,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
除了牲口之外,草原人送來的貨物也是五花八門,藥材,礦石,皮毛,肉幹,奶酪……而他們要在市場上交換的,主要是鹽、茶、布匹和一些日用品。比如針,這種小東西草原人根本無法掌握制作工藝,是跟大越互市之後,才用上的。
但最受歡迎的商品,其實是糖。
有像是細雪一樣的霜糖,也有像是寶石一樣的晶糖,以及一塊一塊紅褐色的蔗糖,不管大人小孩,看到了都走不動路,非得買一點嘗嘗味道。
而這也是讓杜鴻言最吃驚的地方。在他的印象裏,鹽、糖這種東西,即便是在烨京城,也是貴重之物,售價并不便宜。與胡人交易,自然應該更貴。
但事實上,這裏的物價比他印象中的低了很多。這些小部落的人,咬咬牙都能買一點。
這裏甚至還可以買到報紙書籍!
杜鴻言在羯部的時候看見過從大越帶回來的書報,但當時他以為,這些東西一定是費盡心思才買到的。結果現在一看,人家就擺在街邊的小攤上,可以随意翻看挑選。
這些所見所聞,讓杜鴻言覺得荒謬,也讓杜鴻言覺得陌生。
大越好像已經不是他記憶中的那個大越了。
想賣的賣完了,想買的也買到了,部落裏的人便準備打道回府了。但是巴哈爾父女卻沒有走,他們将換到的貨物托族人帶回去,自己則打算去一趟烨京。
杜鴻言留到現在,也是為了蹭他們的車。他身上雖然還有兩樣貴重的飾品,可是看到這個陌生的大越,杜鴻言也不敢貿然拿出來了,索性還是搭別人的順風車。
事實證明,他的做法是正确的。因為很多程序在杜鴻言看來都很陌生,如果是自己一個人,多半會被負責查驗的士兵注意到。倒是巴哈爾父女十分熟練,顯然已經來過不止一次了。
過了嘉連關,就真正進入了大越地界。
但這裏也是陌生的。
杜鴻言記得,自己上次來的時候,這裏什麽都沒有,都是大片大片的荒地,走出去很遠都看不到一點人煙。可是現在,荒地都被開墾了出來,種上了一種他不認識的作物。
還是巴哈爾父女聊天,他才知道,原來那種的就是棉花。
西北的布料能夠降價那麽多,到人人都買得起的地步,都是托了這東西的福。在當地種棉花,收上來之後又在當地的工廠裏加工成棉線,再織成衣服,又就地賣給來交易的胡人,節省了許多成本,售價自然就降了。
杜鴻言看着這陌生的一切,聽着巴哈爾父女高聲說話的聲音,幾乎克制不住地感受到了一種惶恐。
一種自己似乎已經被這個新的時代抛棄,徹底落後了的惶恐。
外面的變化已經這麽大了,連草原部落的胡人都如數家珍,他卻一點兒不知道。
虧他還一心指望在羯部發達了之後,讓大越這邊的人對自己刮目相看,現在想想,根本就是個笑話。
……
其實杜鴻言看到的這些,依舊只是表面而已。或者說,這些都只是普通人能夠看得到的變化,但真正關鍵的內容,卻依然被瞞得死死的。
比如西北已經建立起了第一家兵工廠,接收草原那邊送過來的各種礦産,進行武器的制造和研發。
比如目前朝廷已經在對軍隊進行改制。
現在大越已經沒有多少仗打,繼續維持戰時的軍隊規模就有些過于臃腫了,不如裁減一番,也能把這部分的錢省下來,用在其他的地方。
好在這個時代,軍隊本來就有屯墾的傳統,讓他們放下武器去種地,并沒有受到多少阻礙。
比起上戰場打仗,還是種地更舒服。何況現在種地,能夠獲得的待遇并不比以前上戰場搏命的時候差。
當然,駐防的部隊還是要保留的,只有強大的軍事實力,才能震懾住周邊的小國,為國內提供和平發展的環境。
但賀星回也對他們提出了新的要求,那就是讀書識字,提高文化修養。
除了在部隊裏舉辦識字班之外,她還建議開設一所專門的軍官學校,招納那些表現出衆的士兵和将領去進修,為國家培養更多優質的人才。
這個提議得到了師無命的大力贊同。為什麽師家能夠成為大宣長城,世代傳承不斷?就是因為他們從小接受專門的教導,在自己領軍的過程中,也有寫戰鬥記錄和總結的習慣。
戰場是很殘酷的,死亡總是突如其來,人才也有可能會斷代,可是這些書籍資料卻不會消失,依然是一筆留給後人的財富。
為此師無命甚至特意回了京城一趟,将這些師家傳承數代的資料都捐給了即将成立的軍校。
敲定這件事之後,他便帶着一批印刷設備回了西北,開始主持軍校的諸多事宜——選址、修建、制定招生流程和教學規劃。
師無命走了,但是開辦軍校這件事,對賀星回而言,倒是一個不錯的引子,可以引出另一件事了。
“自從蘭澤書院創辦之後,這幾年來,全國各地都湧出了無數的書院。這于教化固然是好事,但書院質量良莠不齊,學生卻沒有甄別的能力,若只是被耽誤了學業還罷了,只怕被引導着誤入歧途。”賀星回對重臣們道,“朕以為,此事還需朝廷規範引導。”
“陛下言之有理。”禮部尚書陳昌立刻出列道,“如今科舉之事由禮部主理,此事也當着落在禮部。臣回頭就讓他們拟一份章程上來。”
他這般積極,衆人都見怪不怪。
這幾年來,賀星回弄出了太多的新東西。既然是新東西,那到底交給哪個部門來管,就不一定了,為了擴大自家的職權範圍,六部尚書都已經習慣了這樣“争權”。反正先把事情攬過來再說,至于具體的章程,可以慢慢來嘛。
“也好。”賀星回點頭道,“此事要盡快。”
陳昌一臉嚴肅地答應,等朝會結束,也是走在第一個。
賀星回卻是将陸裳叫了過來,“這件事,你這邊也拿一個章程出來。”
陸裳有些驚訝,“陛下的意思是?”
“依朕看,以後各地的學校會越來越多,這裏面的事務也會越來越龐雜,以禮部如今的編制,管理此事,只怕力有未逮。”賀星回道,“朕打算在禮部下面單獨成立一個教育司,負責掌管全國的教化之事,到時候,朕會推薦你進入教育司。”
陸裳聞言,眼中猛地迸發出強烈的光彩。
賀星回并不打算只把女官限制在秘書省,讓她們做一些文書的工作,這是從一開始秘書省成立的時候,她們就猜到了的。可是究竟什麽時候将她們推出去,讓她們承擔起更多的責任,卻還需要時機。
陸裳很有耐心,她并不介意等待,也會在等待的途中做好足夠的準備。
但她也沒有想到,這一天竟來得這樣快。
她深吸一口氣,才将胸腔裏澎湃的情緒壓了下去,擡頭看向賀星回,“我會好好準備的。”
“這對你來說,是一個絕佳的一個機會。”賀星回道,“這幾年來,因為報紙雜志的繁榮,已經出現了許多的新東西。這些東西,雖然科舉考試偶爾也會涉及,但還遠遠不夠。朕希望你進入教育司之後,能夠主持編撰一套教材,用于全國各地書院的教學工作。”
陸裳眼中的光彩更甚。
遙想當年,她跟阿喜說,只要皇後陛下支持她們,讓她們編出來的書成為科舉考試的內容,那她們所開創的學問,就會成為顯學。
而現在,這套教材編出來,如果能夠成為書院指定的課本,再成為科舉考試的內容,那麽她們的目标就初步達成了。
解釋經典,她們現在仍然不夠資格,可是如果能走出這關鍵的一步,掌握編撰教材的資格,那格局立刻就會不一樣。這不僅僅是她自己的一步,也是秘書省的一步,是所有女官的一步,同樣,也是陛下計劃之中的一步。
陸裳越想越覺得,這個時機是如此地貼切,比她所想的任何發展都更合适。
但她看向賀星回時,又會忍不住想,對于陛下而言,究竟是她伸手抓住了這個時機,還是她本來就一直在等待這個時機的出現呢?
這個念頭讓她心底又激蕩起無數的情緒。
以前讀史書的時候,陸裳不懂,為什麽那些大臣們動不動就願意為自己的君主效死。忠貞是一種美好的品格,但是在世家的教育之中,是不存在這種東西的。
可是現在,她懂了。
那些在外人看來虛無缥缈的東西,對于身處其中的人而言,便是畢生所求。
陸裳激動得腳步都比平時更加輕盈了幾分,從紫宸殿出來,正好遇到了袁嘉。她身後還跟着兩個人,一個手裏拎着茶壺,另一個用托盤捧着好幾個茶盞。看見陸裳,她連忙問,“裏頭忙完了?”
陸裳點頭,她便伸手拉住陸裳的袖子,“阿裳先別走,有好東西給你看。”
于是陸裳又跟着她回到了殿裏,就見袁嘉親手将茶盞取出來擺好,拎着茶壺往裏面斟茶。不過這茶水倒出來,陸裳才注意到,它竟然是乳狀的,帶着微微的褐色,有一股很濃的奶香和甜味。
“嘗嘗看,我剛剛學會的新吃法。”袁嘉說着,捧了一盞茶遞到賀星回手邊。
賀星回很新奇地接了過來,抿了一口,問,“這是奶茶?”
“陛下一猜就猜到了。”袁嘉笑眯眯地說,“我今兒才跟着一個草原來的姑娘學會的。你們知道嗎?她是來參加藝術比賽的!竟然有胡人千裏迢迢地來參加咱們的比賽了!明天的新聞頭版,我就打算寫這個。”
陸裳這時已經品嘗過了這個“奶茶”,點評道,“糖放多了。不過竟沒有奶腥氣,難得。”
“這可是秘方。”袁嘉神秘兮兮地說,“加杏仁進去一起煮,就能去除奶腥味。”
賀星回也沒想到,居然在這個時代喝到了奶茶。除了沒有珍珠芋圓之類的小料之外,口感上跟她記憶中的奶茶相差不遠。
這讓賀星回也來了興致,心血來潮地準備複刻一下奶茶。
珍珠西米燒仙草之類的原料好像是舶來品,不過芋泥、豆沙、燕麥之類應該沒有問題。
她提了這個建議,袁嘉立刻記下來,還說,“我聽巴哈爾說,不管比賽結果如何,她都想留在烨京,跟着其他人學習。只是京城居大不易,她得想辦法賺錢。依我看,與其去酒樓裏唱曲,不如開一家奶茶店,多弄幾個品種,說不定會成為京城新的風尚。”
賀星回聽到這裏,不由問,“除了這個奶茶,他們還從草原上帶了別的東西嗎?”
在大航海時代來臨之前,很多進口的作物,都是經由西域絲綢之路傳進來的。賀星回喝了一回奶茶,不免惦記起這些好東西來。
那些遠在美洲的好東西暫時弄不到,但已經傳入中原的,總可以培育。
袁嘉說,“還有一種胡瓜。聽說是他們找不到水源的時候,補充水分用的。味道真的跟水一樣,我不喜歡。陛下若是感興趣,我再去讨一個。”
當天下午袁嘉就将“胡瓜”送來了。賀星回本以為是甜瓜或者哈密瓜,結果一看才發現,居然是西瓜。
只不過這個時候的西瓜,完全不是後世紅紅水水的模樣,根本不像是一樣水果,味道更是寡淡得毫無滋味。即便如此,賀星回也很高興,讓人把種子剖出來,送到皇莊上去培育。
其實就這麽一點種子,種在宮裏也可以。不過賀星回知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一向很克制自己,不喜歡鬧出太大的動靜。
交給皇莊去培育,若是能種出味道好的西瓜,直接讓戶部推廣,便是造福天下百姓。若是種在宮裏,便成了奇巧之物,說不定讓人以為她喜歡這些,也跟着去學。
西瓜的培育工作還道阻且長,但禮部和陸裳關于管理天下書院的章程,卻都已經拿出來了。
賀星回先看了禮部給的那一份,毫不意外,就完全是補窟窿的思路。她說哪裏有欠缺,他們就補上哪裏,根本沒有考慮過系統地整合與詳細的規劃。
她不置可否,将這份奏折放在一邊,拿起桌上的另一份,遞給其他人,“諸卿看看這個。”
衆人先看到的是封面上陸裳的名字,立刻就提起了心。等看完了裏面的內容,就全都陷入了沉默。毫無疑問,這是一份十分優秀的章程,特別是在有另一份襯托的情況下。
賀星回在這個時候将之抛出來,意思也很明白:她想讓女官插手這項工作。
雖然當年重設秘書省的時候,賀星回說得很好聽,只是讓她們負責自己身邊的文書工作,但實際上,女官們掀起來的風浪,是事先誰都想不到的。尤其是一份《世界報》,幾乎開創出了一片新天地,也徹底奠定了她們的地位。
誰都不會覺得這些女官只能整理一下文書案牍。
所以現在,所有人的腦海裏都不約而同地響起了那兩個字:來了!
他們很不想接話。明知道賀星回是要把女官推出來,可是誰都找不到反駁的理由,接了話,豈不就讓這件事落定了?
于是衆人譴責的視線,都落在了陳昌身上。
這是你禮部的差事,你既然搶到手了,怎麽就不能拿出一份令人滿意的章程呢?但凡差得不是那麽多,他們也有理由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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