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婚齡

烨京城裏的纨绔子弟們, 很快就發現,封禁妓院這件事,對他們的玩樂人生其實并沒有太大的影響。

雖然少了一個可以去的地方, 但不管是去酒樓聽戲,還是去看藝術學校舉辦的畫展、音樂會,都是比青樓楚館更加适合的交際場所。

若是不喜歡這種過于安靜高雅的藝術,那也有別的選擇:無論是馬球、蹴鞠、摔角還是其他的運動,在烨京都同樣流行, 不但有同好會,還會定期舉辦活動和比賽, 有些甚至還有自己的報紙。

想要湊熱鬧, 随處都可以找到。

毫無疑問, 這些東西,大都跟皇帝有關。他老人家可以說是以一己之力,大大地推動了整個大越的娛樂行業發展。上行下效,自然也就讓這些項目進入了主流社會的視線。

要說真正的富貴閑人,大概就是他這樣的了。萬事不萦于心, 無需為凡塵俗事費心, 只要自己高興就好。

有人覺得他是被皇後掌控的傀儡皇帝,活得很悲哀。但也有人羨慕他的好命,要是沒有賀星回,他的人生際遇會如何, 還會不會坐上這個位置,還真不好說。

不過, 也有少數人知道, 這位其實并不是沒有脾氣, 他的逆鱗, 正是宮中那位陛下。

如今,烨京城人人都知道,但凡是民間有什麽與皇後陛下相關的不好聽的流言,必然能夠在《世界報》的一角看到罵傳這些流言的文章。這種與報紙完全無關的內容,卻總是能登上去,一開始還頗引來了一撥人的詫異,後來就都知道了,這個筆名背後不是旁人,就是皇帝。

堂堂天子,若是對誰不滿意,直接抓起來處置便是。但他并不,反而是親自動手寫文章來罵他們,顯得十分接地氣。

于是這份小小的特權,都變得可愛了起來。很多人買《世界報》,就是為了看皇帝罵人。

他罵人的風格跟陸裳不一樣,主要突出一個不講道理,可依舊是引經據典、不帶髒字,叫人看得痛快至極。

有時候賀星回覺得,皇帝作為皇室的代言人,比自己合格多了。不管是曝光率還是民衆喜愛度,都遙遙領先,連百姓對皇室的一般認知,都被他徹底颠覆,變得親切了許多。

不過對皇帝而言,這些都是他随性而為罷了。

雖然已經年過四十,但因為無憂無慮,又注重保養,他看起來依然很年輕,偶爾乘車從市井間經過,總能引來陣陣善意的議論。

開明十年的冬天,烨京城中引領風潮的第一人,依然是皇帝陛下。

今年,他又開發出了一項新的運動——冰雪運動。

這兩年氣候變得更加寒冷了一些,烨京城冬天被冰雪覆蓋的時間也更長了。冬日本來就是閑極無聊的時候,時間一長,自然就難免動起別的腦筋。一開始還只是打雪仗,堆雪人,後來就發展出了滑雪、滑冰、冰上舞蹈、冰上競速、冰上蹴鞠等各種花樣。

去年還只是大家聚在一起瞎玩,今年,皇帝陛下打算将各種項目整合規範一番,同樣設立比賽。

所以入了冬,他反而比平時更忙了,每天早早乘着馬車出城,到天擦黑才回來,看起來比賀星回還要日理萬機。

賀星回也不管他,給他派了兩個孩子做助手,便由他去了。

過了十年的時間,皇宮裏的孩子們也陸續長大了。他們有些像袁嘉一樣,選擇入仕,賀星回就要求必須要通過科舉考試和女官考試,跟其他人一樣走正常渠道進入朝堂。也有不愛這些俗務,跟皇帝一個性子的,就叫他們跟在皇帝身邊歷練,将來負責把他弄出來的那些東西發揚光大,也不失為一條出路。

還真別說,因為皇帝和皇子皇女們都投身其中,做了很好的表率,整個大越的藝術氛圍和競技氛圍比從前濃了很多,許多人也将音樂、繪畫、歌舞和各種運動當成了正兒八經的發展方向,據說已經出現了職業選手。

最令人欣慰的是,這些比賽已經從一開始完全由皇室和內庫出錢扶持,到現在開始有固定的收入,說不定再過幾年就可以實現盈利了。

這天又下了一場雪,早朝結束之後,賀星回看着宮人們在各處清理積雪,忍不住想到了皇帝。如果出周邊的話,以人氣而言,說不定皇帝本人的周邊,會賣得比選手更好也說不定。

這麽一想,不由搖頭失笑,回過神來,轉身繼續去辦公。

誰知才剛坐下來,就有跟随皇帝出城的禁衛軍匆匆趕回來報信,“皇上受傷了!”

賀星回手一抖,差點毀了一本奏折,她匆匆站起來,“怎麽回事?人呢,現在如何了?”

好在來報信的禁衛軍口舌伶俐,三兩句話就将事情說清了。原來皇帝親自下場滑冰,卻不小心摔了。

本來這種事是很尋常的,看衆人如何以各種奇葩的姿勢摔倒,也是訓練場中的樂趣之一。誰知皇帝這一摔下去,右腿就動不了了,等衆人圍上去看的時候,整個腳踝和小腿已經肉眼可見地變得青紫腫脹。

衆人不敢耽擱,又不敢随意挪動他,于是飛馬回來請禦醫,順便給賀星回報了個信。

賀星回本來都已經準備往外走了,聽到這裏松了一口氣,站住腳步,問身邊的女官,“誰會騎馬?跟着去看一眼。”

還真有兩個會騎馬的,賀星回點了其中一個的名字,讓她帶上兩個最擅長跌打損傷的禦醫一起趕過去。自己則慢慢地踱回原來的位置,重新坐了下去。

只是對着面前的奏折,卻沒有立刻看進去。

賀星回的個人生活一向簡素,更沒有慶祝生日一類的愛好。開明五年,她年滿四十歲的時候,禮部倒是提過,想要操辦一下她的壽宴,甚至還打算弄一個天壽節,讓天下百姓一同為她慶賀,吓得賀星回連忙駁了。

與天同壽本來就只是一種美好的願景,何況她還不是天子,哪裏用得起這個字?

連皇帝的生日,她也不許他們大肆慶賀,不夠添麻煩的。

後來這事就沒有人再提了。有時候忙碌起來,連賀星回都會忘了自己的年紀,并不覺得跟那些年輕人比少了多少精氣神。只有在面對生老病死的時候,才會陡然冒出一點感慨來。

——原來我已經到了這個年紀了。

阿福比她還小一歲,現在摔一下就會受那麽重的傷,可見是真的開始老了。

但這感慨也只是一瞬,賀星回沒有攬鏡自照,更沒有傷春悲秋,而是一下子收回了各種亂七八糟的思緒,繼續低頭埋首奏折之中。

直到去探望皇帝的女官回來了,她才猛地醒過神來,問,“怎麽樣了?”

女官一點點彙報道,“禦醫看過了,說應該是臼到了骨頭,已經施了針、拔了淤血,也用了藥。皇上精神很好,說不是什麽大事,要陛下別擔心。本來還想帶病忙碌,臣已經把人勸回來了。就是馬車走得慢,估計還得一會兒才能到。”

賀星回徹底放下心來,“辛苦了,去歇會兒,換件衣裳,喝口熱茶緩一緩。”

這大冷的天,騎馬來回可不好受。

等折子批得差不多了,她才去了天元宮,探望皇帝。

雖然是夫妻,但這裏她幾乎沒怎麽來過,但凡有事,也都是皇帝去找她。與她的鳳儀宮相比,這裏裝飾更多,宮人也多,看起來要熱鬧不少。

賀星回到的時候,已經有不少後宮嫔妃在了。皇帝身強體壯,很少有生病的時候,這一回,可以說是把整個皇宮都驚動了。

她進殿時,還有不少人在抹眼淚。賀星回嘴角不由一抽,“不過是摔了一下,歇一陣子就能養好的小傷,怎麽做出這種樣子?”

“還不是皇上?”眼淚汪汪的嫔妃告狀,“他說自己沒有大礙,明天還要接着出去呢。”

賀星回就擡頭去看皇帝,對上她的視線,對方立刻心虛地轉開眼,可見說的是真的了。

“皇上就消停些吧。”賀星回嘆了一口氣,語氣淡淡,“非要去也不是不行,我叫人準備一條軟凳,再從禁衛軍選四個力氣大的衛士,你想去哪裏,就叫他們擡着你去,好不好?”

皇帝想了想那個場景,忍不住閉上眼,“不必了,阿姊。養好傷之前,我絕不出門。”

“這就對了。”賀星回這才緩和了面色,在他身邊坐下,掀開被子看了一下受傷的腿,柔聲問,“痛不痛?”

“不碰到就還好。”皇帝說,“動一下就痛。”

“那就卧床養着吧。”賀星回不由分說地道,又轉向嫔妃們,“你們排個班,要讓皇上身邊随時有人才好。”

這肯定沒問題,後宮裏三十幾號人,一人一個時辰,能排三天呢。

本來這件事到了這裏,在賀星回看來,就已經結束了。誰知她這邊還沒有來得及走,那邊就有朝臣前來探視皇帝了。

按理說,這應該是一個很正常的舉動。皇帝病了,大臣們肯定會想來看一看的。可賀星回卻從中嗅到了一點不太一樣的氣息,她說不清楚那是什麽,只是憑借自己這些年來執掌朝政的直覺,認為其中肯定有事。

而事情果然很快就跟着來了。

這之後的幾天,陸陸續續有朝臣上折子,提起了皇子皇女們的婚事。

賀星回看到這些奏折,險些被氣笑,“拐了十八道彎,這是在試探朕的心意?”

他們想說的哪裏是婚事,分明是劍指儲位國本。

賀星回可真沒想到,皇帝就受了這麽一點小傷,居然把這件事情給挑起來了。可以想見,這些人琢磨這個,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仔細想來,這也是人之常情。她今年四十有五,皇帝四十四,雖然勉強還可以稱一聲春秋正盛,可是在這個年紀還沒有定下繼承人,也是相當危險的。特別是先帝還是在三十幾歲的年紀暴病而卒,就更讓人憂心國朝承續了。

其實現在才有人提這件事,而不是在皇帝登基之後就迫不及待地催促,已經算是很遲了。

剛開始是因為皇嗣都是在民間長大,年紀又小,還看不出好歹,後來就單純是因為賀星回的存在了。她掌控着朝政,朝臣們便也不能不考慮她會更喜歡什麽樣的繼承人,才一直把事情耽誤到如今。

從袁嘉參加女官考試入朝時,賀星回就已經料到了會有這一天,因為這件事不可能無止盡地拖下去。

無論是皇女參加女官考試,還是皇子參加科舉考試,都是她給朝臣們的态度:她在看着這些孩子,也在評估他們的能力。

她并不打算對這件事秘而不宣,但眼下也确實還不是定下繼承人的時機。

所以朝臣們的這點小心機,是真的讓賀星回生氣了。

她生氣都不是他們惦記着立儲的事,而是他們選擇的這個時機,以及這背後所代表的一種隐秘的态度——他們在防備她。

表面看起來,他們的态度是一視同仁的,提了皇子,也沒有忽視皇女。可是嫁出去的女兒,就要冠上別人家的姓,成為“外人”,自然而然地被排除在繼承人的選項之外。

但是,他們提這些的理由也是很充足的。皇帝這個年紀,忽然生了病,當然很願意看到幾樁喜事,也沖一沖病氣。而即便不考慮這些,年長的皇子皇女們,也确實到了該考慮婚事的年紀。

生完了氣,事情還是要處理的,賀星回把袁嘉叫來,将這些奏折給她看,“你怎麽想?”

“他們說得很有道理。”袁嘉沉思片刻,答道。

皇家的孩子,婚事都定得晚。可是她今年已經二十三了,沒人提也就罷了,一旦提起,無論如何不可能再拖。

“不是問你這個。”賀星回揉了揉眉心,“婚事,你自己心裏有想法嗎?”

袁嘉有些詫異地擡頭看了她一眼,似乎很吃驚她會問出這種問題,但是轉念又覺得,這确實是她的行事。她抿了抿唇,雖然已經歷練多年,在正事上也養成了雷厲風行的個性,可提到這種事,尤其還是在賀星回面前,還是不由得露出了幾分小女兒的矜持來。

賀星回心下一動,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看來是有想法了。”

袁嘉輕聲道,“女官們都知道,阿喜姊姊和賀大人的婚事,是他們兩人自己情投意合,才定下來的。人人都羨慕這份良緣,除了家裏會給定親事的,剩下的不免都會有些想法。”

阿喜讓她們意識到,在婚姻之中,她們好像已經有了選擇權。既然如此,又有幾個願意盲婚啞嫁的?不誇張地說,朝中的青年俊彥們,幾乎都被她們暗地裏考察過了。

她們在考察青年俊彥,青年俊彥也在考察她們,雙方一拍即合,倒也成就了好幾樁美滿的姻緣。

所以在女官之中,自己擇婚已經悄無聲息地成為了時尚。

袁嘉當然也不能例外。

只不過她很清楚,自己的婚事比任何人都特殊,不可能像其他人那樣簡單。賀星回說得明明白白,她處在這個位置上,就代表着一種可能。可一旦她出嫁,就會徹底泯滅這種可能。

她還有妹妹,可是袁嘉知道,那是不一樣的。

她能站在這個特殊的位置上,是因為她是皇長女。“有嫡立嫡,無嫡立長”,母後沒有孩子,她就是那個“長”。一旦她讓出這個位置,皇朝承續的事,就跟皇女沒有任何關系了——她下面還有兩個弟弟。

所以袁嘉也會想,自己該怎麽做。

一輩子不結婚?陸裳阿姊确實是這麽打算的,大家也很佩服并支持她。可還是那句話,袁嘉的身份不一樣,她的婚事并不僅僅是自己的事,更是給朝臣的交代,給妹妹們的表率,給天下人的一種可能。

也許是因為母後只提了這一個要求,只要求她做這一件事,袁嘉一心一意只考慮這一點,還真有了一些想法。不過她始終沒有完全想好,更沒想到要怎麽跟賀星回交流這些想法,一拖再拖,就拖到了今天。

現在是賀星回主動來問她了。

袁嘉雖然忐忑,但又覺得這不失為一個好機會。她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否過分狂妄、過分荒唐,可是母後一定可以做出最恰當的評判。這樣一想,就連肩上的壓力也少了幾分,她看着賀星回,沒有回避的意思,把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

……

卧床休養幾天之後,皇帝的腿已經消了腫,雖然動起來還是會隐隐作痛,但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了。

直到他徹底康複,那些提及皇子皇女婚事的奏折,也依舊被賀星回留中,沒有任何回應。這個反應,讓朝臣們都不由得謹慎了一些,跟風上書的人也越來越少了。

但這一天,小朝會上商量完了政事,賀星回卻忽然将這些奏折抛了出來,将這件事放到了議題之內。

這出乎意料的一招,讓重臣們又是忍不住心頭一跳。

他們現在都已經習慣了,每當賀星回做出這種出乎預料的舉動,那就說明某一件事她已經考慮清楚,準備采取行動了。可是這行動是好是壞,又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他們卻根本無法預料,只能心頭惴惴。

果然,等他們看完了奏折,賀星回也開了口,“諸卿,朕有一個想法。”

這熟悉的開場白,讓大部分人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也是這些奏折給朕提醒,否則一時半會兒還想不到這裏。”賀星回笑着說,“我聽說,這幾年來,民間的結婚年齡越來越晚了?”

“是。”戶部尚書朱明連忙起身,報了一串的數據,“早些年,十三到十五歲的女性,很多都已經成家了。這兩年,這個年紀被推遲到了十七歲左右。”

顯然,這也是戶部非常關心的數據。

“那倒是與朕想的差不多,如此正好。”賀星回道,“朕剛才說的想法,便是将結婚年齡寫入法律條款之中,男女都需年滿十八,才可成婚。諸卿以為如何?”

“這……”禮部尚書陳昌連忙道,“是否太晚?”

時人的觀念,十四五歲,男子遺-精,女子來-潮,就算是成人了,可以結婚生育後代。所以雖然律法沒有明文的規定,但是結婚的年紀一般都是卡在這附近。

自本朝開設科舉之後,男子成婚的年紀相較以往就已經晚了不少,因為十四五歲也正是他們用功讀書的年紀。無論是家裏還是他們自己,都不想在這種時候分心。而這幾年,随着民間風氣越發開放,女子也更多地走出家門,讀書識字,參與各種活動,她們的婚齡也被推遲了。

對朝廷來說,這其實是不應該鼓勵的。

因為在這個生産力低下的時代,人口就是最簡單的生産力,生得越多,家族就越是興旺,皇朝就越是強盛。

“朱卿不是才說了嗎?民間的結婚年齡本來就已經推遲到了十七歲左右。”賀星回道,“十八歲不過是再推遲一年,想來百姓也不會覺得難以接受。”

“可是這樣的政策,于人口增加無益,于朝廷也沒有益處。”朱明道,“如今大越一年比一年更繁盛,正是該鼓勵百姓多多生育,增加人口的時候,可這兩年來,民間的新生兒數量卻是逐年下降。臣請陛下三思。”

自古以來,只有為了增加人口,限制必須要在多少歲之前成婚的,還從沒有見過賀星回這種要求。

“推遲結婚年齡,本來就是百姓自發的選擇,與是否有法條限制關系不大。”賀星回道,“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百姓能做的事情多了,要充實自己,要讀書識字,要看報聽新聞……不像從前,閑着沒事只能留在家裏生孩子。朕以為,這是好事。百姓也是人,并非牲口,人口也不是衡量國力的唯一數據,百姓們安居樂業,家有餘錢,甚至可以培養自己的興趣愛好,難道是壞事嗎?”

衆人無法否認這一點。

日子過得好不好,百姓的精氣神怎麽樣,這是上街走一趟就能看見的。他們輔佐帝王治理天下,不就是希望能夠創造出一個這樣的世界嗎?總不能為了追求人口增長,又回到原來那種情況吧?

再說,也不是他們說回就回的,百姓們有自己的選擇。

“其實有一點,朕以為是誤解。”賀星回又道,“十四五歲成婚生子,真的能增加人口嗎?”

她看向朱明,“我不知道戶部有沒有這樣的數據,不過朱卿可以去查一查。據我所知,許多人家第一二個孩子,都很難立得住,不是夭折便是病弱,即便富貴之家也是如此。我想,這與父母親的身體尚未完全長成,或許也不無關系。”

這個說法,讓在場的男性們都為之一怔。

生孩子養孩子,一向是後院的事,他們也不會關注。可是被賀星回這麽一提醒,用心去想,似乎确實常聽說這種事。甚至不提旁人,就是他們自己,也有不少前面的孩子沒養住的。

以前沒有深想過,可是被賀星回這麽一說,莫非還真是如此?

在長身體這件事上,每個人都經歷過,回想一下,似乎确實是到十七八歲才停止生長,甚至有些人年過二十個頭還能蹿一蹿。

這麽一想,衆人不免嘆服。這種角度,大概也只有賀星回才能想得出來,是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會去考慮的。

見他們都陷入沉思,賀星回又道,“從前婚齡之所以低,朕以為,這其中的想法,跟百姓養豬其實是一樣的。”

“一只豬,若是六個月就能養到二百斤出欄,養一年卻只有二百五十斤,那這筆賬誰都會算,必然會選擇六個月就賣掉,再養一只新的。”雖然舉了個好笑的例子,賀星回臉上的表情卻很嚴肅,“養孩子,尤其是養女兒,也是如此。若是十三四歲就能嫁出去,換一筆彩禮,誰會願意養到十八歲呢?”

這最後一句話,讓在座的重臣們都收斂起了臉上輕松的表情。

“從前這樣的選擇是不得已,因為百姓家裏也窮,負擔重,只好如此。如今日子已經不一樣了,可以允許他們把女兒精心養到十八歲了。”賀星回道,“朕也是有女兒的人,推己及人,只盼着天下的女孩子都能在家裏多留幾年,多一點自己的時間,多學點一些知識。諸卿說,是不是?”

這才算是進入正題了,重臣們低頭看着手中的奏折,都覺得有千鈞之重。

皇後陛下推己及人,看着自己的女兒,就想到天下人的女兒,要為她們添一份保障。可是他們又是如何對待她的女兒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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