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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息回府時午時剛過,他和軒轅瀝一直在房裏沒有出來。錢塘被楊息厲聲喝退後就守在院外,第二天天色熹微時,他在門口打著盹,看見軒轅瀝搖搖晃晃地從屋裏出來,臉色蒼白疲憊。
錢塘吓了一跳,忙上去問:“殿下?将軍他對你做了什麽?要緊麽,要不我去找個大夫來……”
軒轅瀝擡手攔住了他,虛弱道:“我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了。将軍若是醒了,你就告訴他我去內務府了。”
錢塘顫了一下,猶豫道:“将軍恐怕……”
軒轅瀝道:“将軍那兒我有擔著,沒事。”
軒轅瀝出門後不久,楊息氣沖沖地從屋裏出來,一把揪住錢塘的衣襟道:“他去辦案了?你怎麽不攔著他!真是利欲熏心,不可理喻……”
聽濤軒人不多,但就連聽濤軒外的下人都能感覺到他們将軍的憤怒。
楊息連劍都不練了,一大早飯也沒吃,穿上官服就去了兵部。
快到午時散值的時候了,楊息呆坐在兵部一天什麽事也沒幹,心裏全是對軒轅瀝的又氣又恨。一會兒覺得軒轅瀝連身子都不顧也要去讨好景帝,無比惡心,一會兒又想到他在床上連半句讨饒的話都不肯說,又覺得軒轅瀝倔強得令人氣憤。
清閑的兵部忽然闖入一名小太監,給兵部添了幾分熱鬧,“哪、哪位大人跟奴才一道去趟內、內務府……”
小太監跑得滿頭是汗,不住喘氣,連話也說不利索。
楊息立時站了起來,走過去問那太監:“你說內務府?”
小太監躬身道:“回、回大将軍、正是……內務府,二殿下讓各部大人都來做個證……”
楊息道:“我跟你去。”
小太監擠出一抹笑容,忙走到前面領路去了。
才走到一半,楊息就看到神色匆忙的軒轅漣。
“小漣?”楊息走了過去,與軒轅漣走在一處,“你也是去內務府的?”
軒轅漣爽朗地笑了笑,“楊大哥也是?”
楊息諷刺道:“我還從沒見過查案也弄得如此大費周章的。”
軒轅漣搖了搖頭:“楊大哥可能不清楚,內務府是個深潭,裏面都是各家眼線,錯綜複雜,從不少貪墨。是以這案子牽扯甚廣,來查的人到最後都不了了之。二皇兄查案第一天,就調動了禁兵衛,我聽說,他不到一個上午,就全都查出來了。”
內務府的貪墨案,楊息也略有耳聞。
确切說來,哪個衙門都免不了貪墨,只是內務府是個公認的不能查也查不出來的地方。
一則這裏是皇帝的私庫,賬目都有皇帝身邊的人打理,根本說不清。
二則是裏面的人都有關系,哪怕官職不高,也都是動不得的。
若非景帝四十壽辰大興土木才發現內務府的銀子莫名其妙少了幾十萬兩,龍顏大怒,下旨徹查,恐怕這些貪墨之人還會繼續逍遙。
楊息此前并不清楚這裏頭的利害關系,只知內務府定有貓膩,現在想來,這個案子不僅不好查,而且根本就不能查。
他想起軒轅瀝跟他解釋過,這案子不是他自己請旨的,楊息還以為他在說謊。
他也問過了錢塘,回門那天兩人确實只去了皇陵,軒轅漣甚至沒有跟任何一個外人說過話。
軒轅漣又道:“這個差事就是個燙手山芋,辦得不好要被父皇遷怒,辦得好了也要得罪京中不少權貴。二皇兄讓各部之人前去,恐怕是讓他們親眼看著辦案,以堵住他們的嘴,不得在父皇面前說些什麽,老實說,我很佩服二皇兄……”
楊息沈默,聽軒轅漣繼續說。
“不瞞楊大哥,內務府裏也有我母妃家族的眼線,母妃還讓我跟二皇兄說說情呢……”軒轅漣苦笑道。
楊息心裏五味雜陳,低頭走著,軒轅漣忽然拉住他。
“楊大哥還要去哪兒,內務府到了。”
楊息回過神,發現內務府外圍俱是紅黑官服的禁兵衛,将整個內務府圍得水洩不通。
才走進去沒多久,他們就聽到裏頭辦公之處一個嘶啞的聲音叫著:“軒轅瀝!廢太子!你怎麽敢……怎麽能……沒有聖旨,你不得調動禁兵衛搜查,不能──啊──!!”
軒轅瀝正坐在大堂首座,身下墊了一層厚厚的軟墊,他靠在椅背上,一手慵懶地支著頭。
他翻看著手中的賬冊,連一眼都沒有看下面跪著的聲嘶力竭之人。
“……你無權查賬,無權抄家!!”背後壓制那人的禁兵衛用力地踢了他一腳,那人大聲呼痛,痛苦倒地,頭發淩亂。
一名禁兵衛從外頭走進來,将手中從各人家中搜來的賬冊呈到軒轅瀝面前,軒轅瀝緩緩道:“這裏是全部了?”
“是,殿下。”
軒轅瀝示意那人将賬冊都放在桌上,慢慢起身,走到那人面前。
“內務府總管一個月是二兩俸銀,你在任六年不到,剛從你家抄出來的三十多萬兩是怎麽回事,張交?”軒轅瀝淡淡笑了下,“我雖無聖旨,卻是負責這次查案的,如果不封鎖了內務府,讓你們無法通報家人,又怎麽可能查出內務府二十六人全部涉案?”
張交臉色煞白,不敢對上軒轅瀝雙眼,仍道:“那你也……也不能……”
“不能調動禁兵衛?”軒轅瀝笑著道:“我沒有調動啊,我只是跟禁兵衛指揮使崔默關系好,他願意來幫我罷了。”
張交顫抖著道:“我、我可是薛貴妃的人!”
軒轅瀝眯起眼睛,轉身飛快地從身邊禁兵衛腰間抽出長劍,不等張交繼續說便刺穿了張交胸膛,冷聲道:“貪墨不敢承認也就罷,還妄圖陷害薛貴妃,這一劍,是我代薛貴妃,治你不敬之罪。來人,拖下去!”
張交兩眼泛白,不斷吐血,被人拖了下去,一路是血。
軒轅瀝這才擡眼看向被他叫來圍觀的人,對軒轅漣微微一笑。
軒轅漣道:“多謝二皇兄為母妃澄清了。”
楊息就是再傻,也明白過來軒轅瀝為何要做這些了。
這案子牽扯甚深,不僅是薛貴妃,還有京中權貴。軒轅瀝告訴他們,他可以不向景帝說出各人背後的主子,但也要他們不得保住這些涉案之人,反正內務府中二十六人全都涉案,誰也跑不了。
軒轅瀝這麽做,雖然得罪了不少人,卻也給他們賣了個人情。
一直拖拖拉拉兩三個月沒查出來的貪墨案,就在一個上午解決了。
內務府總管張交畏罪自殺,實則是他在天牢裏沒人敢給他治傷,拖死了。景帝關押了內務府衆人,而空缺的總管一職落在了軒轅瀝頭上。
軒轅瀝讓禁兵衛将內務府衆人帶下去後,臉色就有點不大好了,圍觀的官員們心有戚戚,都不敢多留,跟著軒轅漣也出了內務府。軒轅瀝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身形晃了晃,終是沒站住,往後倒去。
身後一個有力的手臂環住了他的腰,讓軒轅瀝靠在自己身上,楊息将軒轅瀝轉過來,看著他蒼白的小臉,臉色不定道:“你,你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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