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生辰禮物

晏将闌過了個別致的生辰。

從子時後他就一直處于渾渾噩噩的狀态,一晚上暈了醒、醒了又暈,最後他甚至惱羞成怒想要去啃盛焦一口,卻渾身無力,只有任由盛焦“懲罰”。

因為太過疲倦,晏将闌一晚上都沒做一個夢。

再次醒來時,燭火依然搖曳。

晏将闌盯着床幔外影影綽綽的燭火愣了半天,一時間竟然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他只睡片刻,還是天又黑了?

不對,他最後一次昏過去時,好像都日上三竿了。

晏将闌:“……”

晏将闌惱怒地狠狠一捶床,但剛一動就牽動身體,疼得他當即一抖,狼狽地伏到錦被中,差點呻吟出來。

晏将闌被盛焦翻來覆去“享用”不知多少回,恨不得拔刀砍人。

晏将闌怒道:“盛焦!盛無灼!”

沒人搭理他。

內室空無一人,盛焦竟然吃完就跑嗎?

晏将闌又要被氣暈了,揉着眉心喘了一會,艱難想要下床,但雙腿發軟根本站都站不起來,只能勉強趴在床沿罵罵咧咧地等那股酸疼過去。

盛焦不知道做什麽去了,一旁犀角燈正在微微閃着微光。

晏将闌奮力地将犀角燈夠着,擡手一撫。

玉頹山的聲音從中傳來:“聆兒哈哈哈快來看好戲!天大的好戲啊,有散修知曉天衍能解「棄仙骨,」竟然想将一個世家弟子的玄級相紋抽出來!哈哈哈咳咳!”

晏将闌微微蹙眉,看了下玉頹山傳音的時間,酉時。

現在才剛戌時。

看來盛焦是去處理這檔子事了。

晏将闌也沒去看樂子,擡手将犀角燈掐滅,正要放回去時,黑貓從窗外跳進來,小心翼翼道:“将闌?喵喵?”

他在試探盛焦在不在。

晏将闌賴叽叽地躺在床上,有氣無力道:“進來,他不在。”

黑貓頓時像是黑影似的竄了進去,猛地撲上前跳到晏将闌的腰腹上。

晏将闌沒忍住,直接捂着嘴幹嘔一聲。

黑貓差點蹦起來,驚慌地化為人形蹲在床邊,緊張兮兮道:“怎麽了怎麽了,他昨晚到底怎麽你了?!外面有結界我根本進不來!”

晏将闌肚子不知是被黑貓踩的還是昨晚被撐得難受,蔫蔫靠在軟枕上不堪回首:“別說了。”

“你!”黑貓見他滿臉恹恹,甚至還想吐,為數不多的常識讓他貓瞳微閃,怯怯地問,“你……你懷崽子了?”

晏将闌:“……”

兩人大眼瞪小眼。

晏将闌幽幽道:“趁我現在還沒生氣,你給我道歉,給崽子道歉。”

兩個大男人能生出崽子嗎?!

這是對崽子的不尊重!

黑貓幹巴巴道:“對、對不起。”

晏将闌病怏怏地閉上眼睛,不想搭理他。

黑貓自有了獨立的身體,反而對晏将闌越來越依賴,他兩只爪子扒在床沿,說話逗晏将闌高興。

“外面好熱鬧啊,長街上特別多人,方才有散修和世家的子弟打起來,那個有玄級相紋修士的後頸都被劃出血來。”

晏将闌眼睛也不睜:“哪家的?”

“好像是橫家旁支?反正就是個不受重視的玄級,二三十歲修為也才剛結嬰。”

對其他尋常修士來說,三十歲結嬰已是天賦異禀,但對有相紋之人便是天資平平,不堪重用。

玉頹山将天衍靈力能解「棄仙骨」的消息傳出去,首當其沖的便是這些沒有自保之力的低等級相紋。

晏将闌眉頭一皺,抿了抿唇。

黑貓還在說熱鬧,正說到興頭上,後背突然感覺一股毛骨悚然的森寒氣勢。

外面傳來一陣輕緩腳步聲,像是惡鬼降臨。

黑貓瞬間炸毛,“喵”地變成黑貓跳到窗邊,朝着門口怒氣沖沖地哈氣。

它現在倒是威風,但是盛焦一撩開珠簾露出半張臉,黑貓立刻像是被打了一棍的狗子,嗚嗚汪着耷拉着尾巴瘋了似的跑了。

晏将闌:“……”

沒出息。

盛焦緊急處理了散修和世家子弟的争執,回來瞧見晏将闌醒了,緩步而來,熟練地将新買的桂花糕遞給他。

“勞煩盛宗主了。”晏将闌被翻來覆去折騰整整一晚上,蒼白着小臉朝他假笑,“六年前你吃完還會一大清早給我買粥喝,現在吃膩了也開始糊弄敷衍,就給我吃這玩意兒,難為你了。”

盛焦雖然知道他被折騰一晚上,醒來後肯定要鬧,做足心理準備但還是被這個夾槍帶棒怼了個跟頭,蹙眉道:“想喝粥?”

晏将闌保持着禮貌的笑容,繼續怼他:“不想,我伺候了天道大人一晚上,雖然暈暈醒醒四五回,但我身強力壯一點都不餓不渴不累。給我塊桂花糕就算不配水,噎死我我也得謝天道大人隆恩。”

盛焦:“…………”

盛焦皺着眉頭将桂花糕拿回來,轉身就要去給他弄粥喝。

“別了。”晏将闌嘚啵嘚啵一通,終于出了一口氣惡氣,也沒再折騰盛焦,沒好氣道,“我現在感覺肚子裏還有東西,什麽胃口都沒有。”

五髒六腑好像都給頂移位了。

盛焦沉默不語地走到床沿坐下,将溫熱的大手探到錦被中,凝出一團靈力覆在那纖薄的腰腹處。

晏将闌恹恹地靠在盛焦懷裏,伸手摸了摸耳朵。

盛焦了然,從袖中拿出耳飾,單手給他扣在耳廓上。

晏将闌終于能聽清聲音,靠在盛焦心口本來以為還能再聽到那十幾年如一日不變的焦痕龜裂聲,但沒曾想耳畔竟然寂靜無聲。

晏将闌蹙眉,屏住呼吸去聽。

盛焦伸手揪了下他的耳朵,冷聲道:“不要聽我。”

晏将闌撇嘴:“我習慣了——別說話,我就聽最後一次。”

盛焦伸手去捂晏将闌的耳朵,但已來不及了。

“……”

就聽到一聲細微的聲響,像是龜裂土壤被嫩芽頂破的聲音,悄無聲息響徹晏将闌耳畔。

龜裂聲和花開聲全都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新芽破土而出。

晏将闌眨了眨眼,仰頭去看盛焦。

盛焦對情感太遲鈍,并不知道自己心境的變化,冷淡道:“怎麽?”

“沒什麽。”晏将闌勾唇一笑,“盛無灼,你長大啦。”

盛焦将他按回床榻上,低聲道:“胡言亂語。”

盛焦的怒火終于消散去,晏将闌蹬鼻子上臉,一把抓住他要收回的手放在腰腹上,嘟囔着道:“繼續,我好難受。”

盛焦一語不發地繼續給他揉腰腹。

他似乎很喜歡兩人安安靜靜在狹小空間中什麽都不做的光景,好像一切恩怨情仇、立場職責全都被隔絕在外。

再沒什麽能将他們分開。

垂曳的床幔被風吹出一條縫隙來。

晏将闌終于舒服了些,拉着盛焦躺在床上,懶洋洋鑽到他懷裏,感受着周圍微弱的冰霜和桂花香味,好似終于尋到歸處。

“外面怎麽樣了?”他哼唧着問。

盛焦五指為梳正理着晏将闌散亂的墨發,聞言手指一動,輕輕在晏将闌頭頂按了按,低聲道:“沒鬧出人命,但動靜太大,不少依賴「棄仙骨」獲得修為靈力的散修已開始盯上世家相紋的弟子。”

晏将闌蹭了蹭盛焦的衣襟,含糊道:“那你要回獬豸宗嗎?”

盛焦反問:“你要随我一起回去嗎?”

晏将闌失笑着睜開眼:“你就不怕我又和玉頹山勾結算計你嗎?”

盛焦漠然看他,手突然在他後頸一撫,像是有雷紋從他指尖溢出,瞬間讓晏将闌渾身酥麻癱軟下去。

“我、我錯了。”

晏将闌這回知曉自己說錯話,手軟腿軟地求饒,這才讓盛焦将手從他後頸收回去。

安靜了沒一會,晏将闌又道:“你是不是打算先制住玉頹山啊?”

盛焦也不隐瞞:“嗯,「棄仙骨」的源頭是他。”

晏将闌“哦”了一聲,又道:“那你什麽時候去抓玉頹山,帶上我一起去吧。”

盛焦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冷冷道:“帶着你,讓你去和他一起對付我?”

“這怎麽能叫對付呢?”晏将闌振振有詞,“這叫立場不同罷了。但是說好啊,要是你輸了,晚上不能在床上找補回來啊——像你昨天那樣意氣用事可不成。”

盛焦:“……”

晏将闌的歪理一套一套的,讓從來循規蹈矩的盛宗主震驚好幾年。

見他還要嘚啵嘚啵,盛焦扶住他的下巴直接在那削薄的唇上咬了一口。

在晏将闌不明所以時,天道大人沉默好一會,突然低聲道:“你和玉頹山……”

晏将闌疑惑:“什麽?”

盛焦眸中閃現一絲不易察覺的懊惱,似乎覺得自己問了個蠢問題,默不作聲地将晏将闌按在懷裏,冷冷道:“睡覺。”

“我不困。”晏将闌總覺得自己錯過什麽,奮力推着盛焦的胸口往後撤了撤,詫異道,“你想說什麽,我和玉頹山……怎麽了?”

盛焦漠然道:“沒什麽。”

晏将闌打量着盛焦的神情。

盛焦下意識地捂住他的耳朵,不想讓他聽。

晏将闌撇撇嘴,心想就算聽盛焦除了破土聲也啥都聽不出來。

不對。

晏将闌福至心靈突然打了個激靈,像是想到什麽似的雙眸放光看向盛焦。

要是盛焦心中沒鬼,幹嘛要警惕自己的「閑聽聲」?

“嘻!”晏将闌突然狡黠一笑,揪着他的衣襟往前一湊,眯着眼睛樂個不停,“天道大人,你聞到沒有,好大的醋味啊,可酸死我了。”

天道大人:“……”

盛焦不想搭理他的取笑,扶着他的後腦勺就要将他按在懷裏。

晏将闌第一次知道盛焦竟然會吃醋,笑得渾身都在抖,但自作自受又牽動酸軟腰身“嘶”的一聲,小臉煞白還在那樂。

盛焦眉頭輕皺看起來想要堵住他的嘴,但見他眉眼間全是毫不掩飾的歡愉,沉默一下還是沒制止。

沒心沒肺倒也挺好,否則那些痛苦歲月不知要如何挨過來。

等到晏将闌笑完,盛焦将他的手握在溫熱掌心,将一串靈力四溢的珠子戴到那纖細手腕上——他的手腕太纖瘦,珠子松松垮垮好像一垂手就能掉落,盛焦憑空抽出兩顆珠子,大小這才合适。

将另外兩顆珠子收起來,打算改日把耳飾上的舊靈珠換下來。

晏将闌一愣,詫異看着那一看就價值不菲的靈珠串。

盛焦神色漠然,言簡意赅。

“生辰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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