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跟閻王爺比命硬
“這位姐姐,請問徵少爺的屋子在哪個方位?”謝玹恭恭敬敬地問一個桃衫侍女。
侍女正在修剪枝丫,聞言轉頭望去,霎時一愣。
謝玹的這副身體年紀雖不大,但身形早已與成人無異。然而他骨架纖細,又未曾束冠,在加上當年在冷宮饑一頓飽一頓,人一打眼,便知他只是個人事未知的少年郎。
只是世人很少見到這般清俊無雙的少年郎。
侍女對他心生好感,問道:“你是新來的小厮?”
“姐姐聰慧。”謝玹抿嘴一笑,猶如春風拂面,“我剛來沒多久,心中惦念着前段日子發生的事,就想去看看徵少爺有什麽需要的。”
當日與李郁發生沖突的,是一個叫做李徵的庶子。
謝玹之所以能這麽快打聽到,是因為李徵這個名字在府上實數赫赫有名。
他離開會客廳,繞了點遠路避開領事,不知不覺就走到了這間院子。為了看起來不那麽顯眼,謝玹故意将自己的衣袍扯松了些,又将袖口與衣擺揉捏卷搓。
今日出宮時,他故意穿得素樸了些,還教十皇子數落一頓,最後才妥協般地挑了根發簪。
一眼下來,倒真像個做事毛毛躁躁的小厮了。
如嫡長子在自家府邸腦袋被開瓢這種丢人的事兒,即便表面上被捂得嚴嚴實實,也擋不住下人們私下的流言。
謝玹走在李家,仿若走在自家的後花園。他靠着這張富有欺騙性的臉,走了一路也聽了一路,慢慢的,心中便已将李徵二字描摹了個大概。
李徵李應寒,其生母在生産他時難産,半個時辰後撒手人寰;五歲那年在與兄長玩耍時,因一顆桃發生争端,後兄長爬樹試圖再摘一顆,未果,掉下來摔成了癡兒;十歲,與姨娘妹妹一同去城外寺廟求簽,路遇劫匪,馬車不慎落入懸崖,姨娘與妹妹不幸身亡,李徵卻挂在一株歪脖樹上,幸存;十三歲時……
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在李家下人、李家子孫、乃至李缙本人口中,李徵就是個天煞孤星的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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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常理來講,這位要當祖宗般供着的人物,要麽趁他還未長大,偷偷處理了;要麽就送出去,讓他與生養之地相隔甚遠,便影響不到李家人的氣運。
可誰也不知道李徵為什麽最後還是被留在了李家府邸,還入仕為官,就這麽到了如今。
“其實徵少爺也挺可憐的,老爺為了躲避這種命格,已然不承認他少爺的身份了。只将他過繼給柴房裏燒火的下人,所以徵少爺雖然姓李,實際上也與下人無異了……”有小厮感嘆道。
“若是我,我便小心翼翼地過生活了,只盼這一生能安穩度過,不敢再求名利。”謝玹附和道,“徵少爺怎麽敢動郁少爺的?”
“噓!要叫左補闕大人!”小厮大驚,“左補闕大人最厭惡別人喚他少爺,你剛來不懂,下次得注意了!”
謝玹默了默。想了半晌才記起來李郁在朝中應當正在任職門下省的左補闕。
“你問我我也不知。”小厮繼續說道,“大人們的事咱們做下人的還是少打聽為妙,私下說說就罷了,可不敢過多議論。”
謝玹心想你這不議論得挺多的。不過轉念一想,這些侍女們嚼了這麽久的舌根,說的卻都是關于李徵的,一觸及李郁或者李缙的話題,他們大多便靜默不言了。
可見李徵在府裏當真是人人皆可踩上一腳的東西。
譬如眼前這個被謝玹問路的侍女。
“你怎的想去看徵少爺的?你也不怕沾上晦氣死于非命。”侍女想必很是憐惜謝玹的這張臉,連手中的枝丫都放下了,“善心也不是用在這上面的。”
謝玹狀似好奇地問:“與徵少爺相交的人,真的大多都……”
“不是大多,是所有。”侍女輕聲道,“老爺曾叫大師替徵少爺算了一卦,若命中無緣得見天乙貴人,他的命格連閻王爺來了都壓不住。”說罷,上下打量了謝玹一眼,“你的命格能有閻王爺硬?”
謝玹像想起什麽似的,笑道:“說不準呢。”
于是在這位侍女的眼裏,謝玹便是那種執迷不悟,硬是要與天意叫板的人物了。也不知是因為謝玹這張臉長得合她的心意,還是她不願一個無辜之人受陰狠劫煞的影響,硬是不願告知李徵的所在。
最後好說歹說,侍女才悠悠松口,随手往遠處一指。
謝玹躬身謝過,轉身走出去幾步,忽而又折返回來。
“這位姐姐,我還有一話想說。”
“什麽話?”
“今日姐姐遇見我之事,還望不要對他人講。”
侍女頓了頓,恍然道:“你是擔心老爺罰你無故接近徵少爺是吧?沒事沒事,我不會講的,你大可放心。如你這般善心的人,在李府可不多見了……”
謝玹笑了笑,不置可否地轉身離去。
今日他随十皇子拜訪李府,不出意外,明日這消息就會傳到李缙的耳朵裏。此人手眼通天,野心勃勃,在他眼皮底下發生的事,沒道理不知道。
在李缙的視角中,身為皇子的謝玹,便定然是王太後的眼線。
若李徵這人真有什麽問題,他接近李徵一事暴露,于謝玹本人來說無甚大礙,但對于為他引路的侍女來說,就是滅頂之災了。
侍女不知道他的身份,但謝玹不能裝作不知道。
他并非良善之人,前世在位時,手上沾的人血能從紫鸾殿淌到文宣門。如今頭一回被人誇善心,竟有種活的是他人人生的錯覺。
罷了,就當是為感謝閻王爺讓他命硬一回的舉手之勞罷。
侍女指的方位在靠南的角落裏。李家府邸廣闊,院子挨着院子,連府上的下人都常常找不着熟悉的路。可謝玹就是憑着侍女講述的印象,一步步摸索到了正确的地方。
原因無他,只因這片院落太過獨特。
在人丁興旺、風頭正盛的李府,獨獨有一片孤零零的院落,雜草爬了滿地也無人清理。院中長了一棵桃樹,枝條張牙舞爪,支撐着樹幹茍延殘喘地活着。
謝玹穿過院門,就感受到一股清寂的氛圍,好似地底下不可見光的東西被搬到了人間。
正對院門的是大院裏的正屋,大門緊閉,門上還落了把鎖。謝玹站在門口,思忖了片刻,開口試探道:“李徵?”
無人應答。
謝玹不死心:“李應寒?”
回答他的只有枯葉被風刮起,在地上摩擦出嘈雜的沙沙聲。
不會是死在屋裏了吧?來之前他好像還隐約聽到李徵被李缙狠狠罰了一頓,身上到處都是傷來着?照李缙這種人的罰法,不丢半條命也要脫層皮。
謝玹低頭看着那把長鎖,只停頓了一剎,随後面無表情地拔了下束發的發簪。
有鎖不撬是傻子!
“咔噠”一聲,不甚牢固的鎖應聲落地。
落了好幾層灰的大門被緩緩推開,發出呻吟之聲。謝玹耳聽八方,提起警惕的心站在門口,并不着急進去。
屋內很黑,原本門窗皆緊閉,眼下門被謝玹打開,便成了照進屋內的唯一光源。他等着自己的眼睛适應這般濃重的黑暗後,再思索下一步是走是留。
然而就在他分心思索的某一剎那,忽而有一只手從門後伸出,猛得擒住了謝玹的手腕!
謝玹連聲音都沒來得及發出一聲,就被猛得拽了進去。
身形翻轉,他被一個黑影壓在身下,動彈不得。一個冰涼的觸感游蛇般貼在謝玹的喉間,寒涼如冰雪,一如那人的聲音。
“別動。”男人緩緩道,“我是不是說過,你們若再來煩我,就別想活着出去?”
作者有話說:
第二個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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