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
我時常聽聞人說阿彌陀佛,言辭懇切,字字真情,好像說的多了,就真能前往無極,化萬事為空得道清明。
我時常懷疑,千萬遍的話語,怎麽才能不生厭惡之情,一日一日,從不停息。
直到後來,我得償所願,終于與真君同處在一處。
雖然不知真君到底是否真的甘願,可我卻是很甘願,于是自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哪怕只是照面,都是要湊上身軀,拿出我信口胡來的潑皮問題,求同真君讨教一番,聽他為我求明解惑。
不可否認是,真君每一次雖答的認真,可這不妨礙到真君他其實是很厭惡我的。因為每次相逢後,他雖沒有拂袖離去,但總歸是沒什麽好臉色。
好在我也不太在意,死皮賴臉的坦然,他厭惡是他的事,每一次我迎上去,總是能将沉默寡言的大明真君逼得字字珠玑,失了方寸。
這讓我十分的滿足。可美中不足,到底還是有些瑕疵留下。
“心性難開,冥頑不化。”
這是真君常常挂在嘴邊的一句話,每一次都作為他要離去的證句,我聽的太多,有時連入夢都難以逃脫。
時間長了,實在讓我不禁佩服起真君來。
後來,我入了塔,他再同我相見時,話語便簡潔了許多,其中最常說的一句便是:浮屠,你可知錯?
我道:知。
他便要問了,了然的道:哦,那錯在何處?
錯在何處呢,這的确是需要好好容我想想。
于是轉眼四顧,望遍容身之處,立下忽然覺得其實這塔竟世外還微好些,唯一不滿的,只是太過荒蕪,除了毫無變化的荒漠外空無一物。
于是順便也就想起來,我錯在何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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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我便将瞬間所得心會告于真君。
我道:錯在不該挑了不對的時候歡情,凡事此等都該找個月朗星稀之夜,才有意境。寶相莊嚴猶在眼前,香爐梵音如此的助興,可是青天白日的,實在是破壞了這一等一的意境了。
真君聽了我的話點點頭,似是在贊同我,實在讓我很歡喜。
看來今日,又是過去了。
他走時對我道:浮屠,你何時才能出來?
出來,從這塔中出來麽?為何要出來。
這地方無人能尋,無人能進,百裏內一片荒蕪,風沙大漠亦是一大美景。
如這般清淨正是在下所求,又有什麽覺得不稱心的呢,于我與你,總該是皆大歡喜了。
真君,你該高興才是。
他搖搖頭,緘默不語,那張淡漠的臉上自然看不出什麽悲喜。
他走後,我獨自呆在塔裏。
閑來無事,便将以前的事拿出來整理一番。
開頭自然是我的來處。一一往前回溯,便來到了天河的水流之中。我呢,則是那天河中日日被流水沖刷數遍,萬千塊河底卵石中的一顆石頭。
這石頭資質平庸,與萬千的石頭沒有什麽不同,能走到今日的地步,自然不是他自己修來的。
于是,我就必然要提起華衍了。
起初他興許是一個無心,在路過天河時從河水中撿起了一塊石頭,興許又是一個無心。他冒出的念頭,便自言自語的對着石頭說起起了話。
“天河的河水在你身上沖刷了千萬年,造就你的無垢之身。”
如果那時的我能感覺到,一定會覺得有一片柔軟将我托在手心,然後溫熱從掌心透發出來,從未有過的溫熱從四面八方聚合。
我會想啊,原來這世上還有這樣的溫度,能消融冰冷與刺骨。
接着,他會說:“從此之後,你就跟着我,好麽?”
而我的答案自然是好,好的不能再好了。
他握起掌心,将一塊石頭帶離了他原有的世界。于是翻天覆地,也不過只是一個心念之間。
當然,這些相遇的情形大多數是我杜撰出來以供調笑自己的。
畢竟我當時的的确确就是快石頭,冷熱溫軟對我來說,自然是一概不知的。
接下來,便是華衍将我帶在了身邊,半師半友的帶我見識世間。
從他拉着我的手磕磕絆絆的學着行走,到我已能跟在他的身後,從牙牙學語到能描述他的動與靜。
我的所得所知,所喜所憂,皆無旁人經手。
他會站在山巅對我招手,搖搖欲墜的對我說:“你過來看,這就是雲海。”然後帶着我一一走遍山巅。
他會捂住我的眼,讓我細細的聽。
蟲鳴,鳥啼,鶴唳,淅淅瀝瀝的雨淋,蠢蠢欲動的雷擊,當然,還有不可遺落的琴鳴。
他會告訴我,這是春,是生。這是夏,是暑氣升騰有雷雨灌溉而下。這是葉落,卻物實秋華這是天寒地凍時,是萬物靜待将發。
我把這些都一一的記下,直至後來我開始問他。
“除了這些,還有什麽是好的。”
于是那天他沉入冰冷的天河,沉入在我曾經待了數千年之久的河底。我跟着他入了河,透過河水看着他的臉,一臉的不解。他伸起了手,我拉住,被他一同帶入了河底。
我張了張嘴,河水從四面八方灌注,難受的快失了清明。
華衍,華衍。我急迫的喚他,他在水中轉身游動,抓住我的肩膀。
這次聽得很真切。
他說。
你喜歡我麽?
喜歡,什麽是喜歡呢?
我被河水的溫度激的快要麻木,對他所說的喜歡也不知曉。
然而他似乎很滿意,在水中擁住了我。
話語在腦海中陣陣回響,我聽見他說。
我來教你這世上最好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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