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秦弄影捂住腦袋,盯着無刃劍。出差後第一次召開內部會議,死對頭下屬就給了她一個下馬威。忍還是不忍,是個問題。

秦弄影是一位睿智的領導者。她分析了一下無刃劍這麽做的原因,得出可能結論有二。其一,她把給它的辟谷丹拿回來自己吃掉了,這導致它認為她之前說的話都是放屁。其二,她說岑青鋒壞話了,它不樂意。

這兩件事……想想的确是有點欠揍,于是秦弄影決定忍了。她擡手就是一巴掌,呼在了無刃劍的劍柄上:“哈哈哈劍兄真淘氣!”她揉了揉腦袋:“人類的腦袋很脆弱哦,不像你們劍,可以随便打着玩。你把我打傻了,師尊可要生氣的。”

呼……就這樣說兩句算了吧。秦弄影解下腰間鐵鉗,又從乾坤袋中取出了小爐鼎。

她也不知道這一個多月要幹什麽要去哪裏,總歸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她的确有無刃劍這尊大神,但誰知道人家聽不聽話啊,還是自力更生比較妥當。秦弄影打算給小鉗崽加上幾個陣法,以後出行居家打架飛行,主要就靠她家崽了!

她在小鼎旁畫着陣法,一邊時不時關注着無刃劍,就怕這位爺心血來潮又躺進鼎裏。所幸,無刃劍由始至終懸在一旁,安安靜靜。

秦弄影花了兩個時辰完成了鑄造,順便給小鉗崽黑乎乎的身體安了一排寶石——是的,雖然她一顆靈石都沒有,但半年時間,足夠岑青鋒往她的乾坤袋裏塞滿亂七八糟的好東西。她握住鐵鉗柄,心念一動用力一揮!靈力經過陣法再噴出,化做了漫天火焰!火苗落地燒着了樹木,秦弄影連忙再度一揮!冰寒飓風刮過,火苗被吹熄。

秦弄影激動得哈哈大笑——陣法好!陣法妙!陣法賽高!她心念一轉,小鉗崽便懸浮落在了她的膝蓋處。秦弄影縱身躍上,急迫想要體驗禦鉗飛行。她朝着無刃劍招呼了句:“劍兄,走,咱們出發!”

無刃劍靜默片刻,也平平懸在了秦弄影腳邊,劍尖碰了碰小鉗崽。小鉗崽瘋狂哆嗦起來,秦弄影站在它上面,也跟着抖成了篩糠。她連忙跳下地,一言難盡盯着無刃劍:什麽意思?這劍……難道是讓小鉗崽讓位,她禦它飛?

這就不用了吧!這劍她遲早要還給岑青鋒的,不如一開始就用順手的小鉗崽,免得往後還得重新适應。秦弄影躬身将它捧起,恭敬送到一旁:“哎呀劍兄,你給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拿你飛啊!您老是誰,那是上古神兵!我一小小人類修士,怎配踩在你身上!”

她再次跳上小鉗崽,無刃劍終于沒有強求。可它又湊了過來,豎直懸在秦弄影身旁,與她的腰齊平。

??這又是鬧哪出?無刃劍見她沒有領會,身體微微傾斜,六十度角貼在了她的裙擺上。

秦弄影:“……”

秦弄影明白了:這劍是讓她把它拴腰上呢!

秦弄影以往的确是把小鉗崽挂在腰間的,如今踩着小鉗崽,是空出了位置。可她又不是一直飛着的,等走路了,小鉗崽挂回腰間,再加上一把劍,一路叮叮當當……那場面太美她不敢想。

這個時候,無刃劍不會說話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秦弄影拍了拍它的劍柄:“好的,飛的時候我會小心的,多謝劍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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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也不等無刃劍再做動作,便操控小鉗崽,一飛沖天!

在天空馳騁的感覺可太好了,就算腳下踩着的是一把鐵鉗。之前在淩霄宗時,秦弄影只想着多攢靈力,便沒舍得試驗禦劍飛行,如今還是第一次體會到這種心随意動的美妙。她發覺自己挺有天分的,舊獨都說禦劍飛行難學,可她大約是平衡力夠好,不過一刻鐘時間,便能靈活操控小鉗崽起伏轉向了。

她一時升入高空,一時又飛速沖下,自覺自己終于跻身為一名成功的修真人士了。卻不料,一直默不吭聲跟在她身後的無刃劍,突然竄到了她身前!

秦弄影急急剎車!小鉗崽險險在無刃劍前方幾寸處停下。可大約是差點與大佬撞車讓小鉗崽受了驚,它本該好好懸浮在空中,此時卻徹底僵住,朝下方墜去!

秦弄影便覺腳下突然空空,整個人也跟着朝下摔去!這可是幾百米的高空,真掉下去,還不得摔成肉泥!秦弄影在心中拼命操控小鉗崽,小鉗崽卻始終不給回應。

下墜不過幾秒,秦弄影腦中閃過一個想法:得虧她裏面穿着寶衣,應該摔不死吧?可有什麽東西穿破她的外裳,堪堪将她鈎住了。停止下墜時,她的腳距離地面不過一米。

秦弄影驚魂未定,任由無刃劍挂住她的衣領,緩緩飄行。待她回過神,才發現面前是幾個眼熟的人。為首之人清俊溫潤,手中一把折扇,愕然看着她——正是慕承業。

秦弄影:“……”

慕承業、程年和其他師兄師姐:“……”

社死現場。秦弄影一掙,落在了地上。問題不大,除了腿有點軟、外裳破爛、頭發蓬亂、神情癡傻之外,沒什麽其他毛病。秦弄影清了清嗓子,好歹說話聲音不大抖:“慕先生,程年,各位師兄師姐,好巧啊。”

慕承業一收折扇,點了點秦弄影和無刃劍:“你們、玩這麽大?”

秦弄影看向無刃劍,心頭火起——不就是不把它系腰間麽?!用得着這麽報複她?!堵她的路,害她摔下來,還把她送到這麽多同門面前出糗!

這梁子結下了!可秦弄影不願在旁人面前争執,于是呵呵幹笑兩聲:“是啊是啊,比較刺激……啊!”

她一聲低呼,因為無刃劍又用力打了下她的頭!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秦弄影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一把掄起無刃劍,學着岑青鋒的模樣,朝着遠處狠狠一擲!

無刃劍被她甩飛了出去!秦弄影總算出一口氣,這才轉向慕承業:“哈哈哈,沒事了。慕先生怎麽在這?”

慕承業便從懷中摸出了個乾坤袋:“先生年紀大了,忘性也大。昨天仙尊和我傳訊,讓我給你準備些出外必備品,我現下才想起,這才追出來給你送東西。”

秦弄影意外接過:“師尊竟然有準備?”

袋中有一百中品靈石、十多瓶辟谷丹、數十塊傳訊石和幾瓶極品傷藥,的确是出外歷練的必備了。秦弄影有些高興,将小袋揣入懷中:“師尊還是挺妥當嘛,是我小看他了。”她問慕承業:“先生怎麽帶這麽多人出來追我?”

慕承業眨眨眼:“仙尊說,此趟出來,所有花費只管去找唐掌門要。”

秦弄影:“……所以你就順便帶徒弟們出來玩了?”

慕承業折扇一展,遮住了半邊臉:“不要亂說,不要亂說,我們只是出來追你。”

秦弄影心思一轉:“那先生,你幹脆帶着我一起好了。”

慕承業卻拒絕了:“不行,你此行盡量一個人行動,少和人湊堆。”他衣袖一甩,召出了一片大樹葉,招呼程年等人坐上去。然後他朝秦弄影叮囑道:“在外面看到什麽好東西,也記得給先生帶些回來。先生最近太窮了,啥都缺。”

秦弄影:“……”

秦弄影目送大樹葉消失在天際,終于低頭,這才發現無刃劍不知何時已經去而複返。這可真是新仇舊怨湧上心頭,秦弄影笑出了兩個甜膩膩的小梨渦:“劍兄,方才我并非特意扔你,只是有外人在,這般打鬧有損我天啓峰的威名,我才會制止你。望劍兄體諒。”

無刃劍當然沒給回應。秦弄影便看了看頭頂的太陽:“中午了。辟谷丹不頂飽啊,我還是再抓只兔子吃吧。”

以她如今的身手,抓只兔子自然不在話下。秦弄影拿小鉗崽紮了只胖兔子,也不着急處理,就拎起無刃劍去了樹林。她打量着無刃劍:“劍兄,你沒有刃,能砍得動東西嗎?我要砍些柴火去燒,凡火燒得飯菜更香。”

無刃劍聽言自她手中掙脫,刷刷刷幾下将面前的小樹砍成了七八斷。秦弄影撫掌:“哦哦厲害!”

她目測了一下,每段樹枝長度都是相仿的,無刃劍果然和岑青鋒一樣,有嚴重的對稱強迫症!

這就好辦了。秦弄影抓住無刃劍劍柄:“剩下的我來,師尊是劍修,我雖然主修鑄造和陣法,但也要鍛煉下用劍。你別幫我啊——”

她舉起劍,無刃劍果然聽話任她動作。秦弄影一劍歪歪劈下!樹枝斷成了大小兩節。

秦弄影清晰感覺到無刃劍動了一下。她賤兮兮撿起兩節樹枝,置于無刃劍前:“哎呀,我使劍的水平真差,怎麽劈得一大一小呢,得多練練。”

她一劍接着一劍,都沖着一大一小去劈。每劈歪一次,無刃劍便難受動一動。秦弄影心中樂開了花,面上卻是勤奮學習的模樣。這麽折騰到無刃劍徹底躺屍,她才收拾了碎木,拿出了小鼎。

兔子被整只扔進了鼎中,毛都沒拔。秦弄影加滿水,又去乾坤袋中摸出了一個紙袋。

紙袋裏裝着八角桂皮辣椒之類的調料,是她天瀾峰的一位廚子師兄送的,如今全部倒進了小鼎裏。水很快汩汩沸騰,兔子的騷臭味混合多重調料的味道飄了出來,簡直黑暗界頂尖料理。

秦弄影努力憋住氣,歡喜拍掌:“哇,我這兔子湯聞起來真香!”

她抓起無刃劍,開始攪拌那鍋可怕的湯。又拿那劍捅了捅,找到了那只兔子:“肉不是很爛,還得再煮煮。”

無刃劍掙了掙,被秦弄影死死握住:“哎劍兄,你等等啊。這叫八味兔湯,得一直攪拌,不然不好吃的。”

——其實叫八味劍湯。劍兄,你看我這湯的名字,取得還好麽?

兔子最後自然是沒吃的,無刃劍卻是染上了一身騷怪味。秦弄影終于滿意了,把小鼎拿去河邊。正捏着鼻子拼命洗刷,就聽見撲通一聲——無刃劍也将自己泡進了河水裏。

秦弄影捂住嘴,笑得肩膀一顫一顫:敢給上司顏色看?那上司有的是辦法給你小鞋穿!

重新上路,秦弄影是不敢再禦鉗飛行了。步行速度慢,天色黑時,她都沒到城鎮裏。秦弄影仗着無刃劍無法反駁,又自說自話劈了一堆歪歪扭扭的木頭,這才點燃篝火休息。她抱着小鉗崽靠在樹上,昏昏欲睡眯着眼,忽然感覺自己的防護陣法被觸動。

秦弄影警覺睜開眼,便見無刃劍也懸浮在了空中。有人走過來了,并沒有隐藏氣息。篝火很快照亮了那張熟悉的面龐,竟然是程年。

秦弄影握着小鉗崽站起,十分意外:“程哥?你怎會在這裏?”

程年指着篝火:“我尋着篝火找來的。慕先生還是決定讓我陪你一起去南境,兩人互相照應,确保淩霄宗務必拿下大比第一。”

他笑着,那神色在篝火映襯下,分外溫柔。可有煞氣陡然爆發,擋住了他的去路。無刃劍橫于他身前,劍尖抵住他的喉嚨,不允許他再前進。

程年頓住腳步,那溫柔笑容淡去:“弄影,你這是幹什麽?”

秦弄影仔細看他,片刻伸手抓住無刃劍,将它扯開:“哎呀,不是我啊,是這劍自己幹的!這劍是師尊讓我帶出來的,根本不聽我命令。”

程年不再受制,這才重新溫柔笑了開來:“那它又想幹什麽?”

秦弄影撇撇嘴:“它又不會說話,鬼知道它想幹嗎。”她也笑了開來:“挺好,你來陪我,我就不用孤單一人啦。坐,咱們先休息一晚,明日再上路。”

程年應好,在她對面坐下。秦弄影又靠回了樹上,可還沒阖眼,就扶着樹幹站起身:“哎,我有點事,走開一會。”

她一手虛虛扶着肚子,程年了然點頭。秦弄影便行到了稍遠處,支起一個屏蔽陣法。

陣法落下,秦弄影神色間的放松便再尋不見。程年不對勁。或許她不該叫他程年,因為那已經不是真正的程年了。且不說她認識的程年是個面癱,根本不可能這般溫柔說笑,單說慕承業,他根本就不在意那什麽狗屁大比,又怎麽可能讓她定要拿下第一?

她看向跟在她身旁的無刃劍。這把劍方才突然爆發了煞氣,想來也是覺察了不對。她的指尖落在無刃劍的劍身上,輕聲問出了那個問題:“程年是被魔物控制了嗎?”

無刃劍輕輕一抖,發出了一聲微不可查的嗡鳴。秦弄影便明白她沒有猜錯。一個能夠控制修士的魔物……她記得岑青鋒的話,只有強大遠古魔物孕出的魔種才能做到這點。所以,她才剛離舊獨開淩霄宗,就有一只遠古魔物盯上了她。它将魔種放入程年的身體,悄悄來到了她身旁……

此念頭一出,秦弄影背後生寒。一時間,夜風陰森,月色慘淡。荒郊野嶺舉目無人,樹影憧憧間,也不知是否藏着那魔物的陷阱……

秦弄影不是沒想過,出來歷練會遇到危險,可她不料危險來得這般快,且一照面就是這個boss級別,根本不給她适應的時間。她抓起小鉗崽抱緊,深深吸氣,下意識咬緊了唇。正心中思緒飛轉,忽然聽見了一個如玉石清冷的聲音:“別怕。”

秦弄影驚得身體一顫,愕然四望:“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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