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算了先去我家
明揚覺得委屈,這個老板看着有點兇,并且不願意幫他治斷掉的手,還要趕他走。
她是人類手冊上說的壞人。
地球上的貓生病,就是得到寵物醫院進行救治的。明揚無助的站在店門口,他的手有點疼。
正不知所措着,明揚嗅到一股淡淡的檸檬薄荷味,随着一道溫和的男聲響起。
“商醫生,我來接雪球,路上堵車耽擱了些時間。”
來人和他擦肩而過,明揚默默從門口挪開一點,揚起腦袋看人。
是個穿黑西裝的英俊男人,黑發被秋風吹得蓬松随意又講究的分布額面兩側,他面上挂着溫和的笑,連同濃濃的眉毛也泛着柔柔的漣漪。
他長得好高,聲音也好聽。不過,最吸引明揚的還是他身上的味道。這是明揚在喵星最喜歡的,注意力忍不住追着這個人去。
女老板見到來人瞬間綻開了笑臉,她進裏屋提了個狗籠子出來,“店裏這會兒正好不忙,多看一會兒沒事兒。江先生,給。”
江崇年接過老板遞來的籠子,裏邊是一只大概兩三個月的薩摩,雪白胖乎,奮力咬鐵籠子,口水沾了一下巴。
女老板別好耳側的發,說:“雪球最近很聽話,江先生這兩天千萬別給他喝生水,容易拉肚子。”
“好,麻煩您。”
“不客氣不客氣,”
說話間女老板想起明揚,恰好江崇年曾經是名醫生,便說:“對了,江先生,我這有位客人,他手好像骨折了,”她指指門口的明揚,“病急亂投醫,來我寵物店看病。”
“哦?”江崇年覺得有趣,将視線落到明揚身上。十八九歲的模樣,看着瘦弱,白白淨淨顯得乖巧,穿着普通衛衣牛仔褲,像一個沒畢業的大學生,眼睛純淨,又透着一股子靈動。
江崇年覺得,這個白淨的少年眉眼間很像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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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看着可憐兮兮的。”女老板頗有些無奈,“可能太急了吧,我這也弄不了,能弄我也不敢呀…”
江崇年走過來時,明揚目不轉睛盯着他手上拎的籠子。他很怕籠子裏的白狗,越來越近明揚不自覺跟着後退,再退就要撞着玻璃門了。
江崇年發覺後放下籠子,問:“方便我看看嗎?”
明揚點頭,他當江崇年是寵物店的醫生,于是乖乖撩起衛衣袖子給對方看。
手膝腫起大塊,小臂有個凸起鼓包,布着青紫周邊都是擦傷。
江崇年輕輕按了按,骨頭可能斷了,問:“摔的?還有哪裏?”
“只有手,”明揚想了想,補充,“我很疼,江先生可不可以幫幫我?”
換做以前,江崇年或許勉強能幫一幫,現在不行,他早就不幹醫生這行了,況且他也不是骨科。
“義城骨科醫院離這兒不遠,大概十五分鐘的路程。”江崇年說:“我的建議是及時到醫院拍個片子看看,你傷的地方離腕關節比較近,可能要做手術。”
女老板跟着過來,提醒道:“現在就不要動右手了,避免二次傷害。”
明揚垂下手,欲言又止,說:“我不知道骨科醫院怎麽走。”他有點想哭,因為這個江先生說需要做手術,那一定是很嚴重。
“這會兒下班高峰,別說打車,就是滴滴都得等兩個小時以上,”女老板說:“我看他是走路來的,我店裏也走不開,要不江先生幫着送一送?”
江崇年看一眼手表,無奈說:“我可能要先送雪球給他主人,過後才能送你去醫院。你覺得怎麽樣,自己去還是我送你去?。”
“我,有點疼。”明揚晃晃腫脹的手,可憐巴巴望着江崇年。他其實想在這裏治,但這裏,女老板說不能治。
明揚說話又軟又綿,江崇年不自覺配合着他,耐心道:“那好吧,我們先去醫院。”
明揚感激點點頭:“謝謝您,江先生。”
人類手冊上說,不能和陌生人走,明揚衡量了下自己的身高模樣,小孩不能但他不是。
江崇年的車臨時停在路邊,他把雪球放進後備箱,接着打開副駕駛門,小心護着明揚的手把人攙上去坐好。回來準備開車時,發覺身邊的人正四處張望着,面上滿是好奇。
那雙眼睛有一眼沒一眼的打量車上的不倒翁擺飾,想看又不敢看得太明顯,于是怯怯的看一眼又轉回來。
江崇年看着他的小動作有點想笑,怎麽看着傻乎乎的,“先系安全帶。”
明揚有樣學樣,江崇年怎麽拉安全帶,然後怎麽扣上他照着做。可明揚用左手扣不上,磨蹭小會兒還是江崇年幫他扣上的。
江崇年探過來時,明揚又聞到了他最愛的檸檬薄荷,差點就不禮貌的抱着人胳膊蹭了。
人,不能這樣,他也不能。
又回到這個折磨他半小時的紅綠燈,明揚心有餘悸。他盯着紅色的數字看得認真,默默跟着倒計時。
江崇年則側臉打量明揚,眉眼間确實像那人,只是性子天壤之別。
正看着,電話響了。
連着車裏藍牙,驟然出聲吓得明揚整個人顫了一下。江崇年沒料到會吓着他,抱歉拍拍他的肩才接了電話。
“年哥,雪球接到沒?”程最清透的嗓音傳出,比電話鈴還大聲。江崇年視線落在明揚身上,這回倒是沒吓着他。
“接到了,晚點給你送過去,現在有點事。”
“不不不,不是這事兒,”程最連忙解釋:“我不是簽了檔真人秀嘛,今晚臨時通知要錄,雪球還得麻煩你幫我再照顧幾天。”程最故意低聲下氣起來,如果還不行的話,他就用三寸不爛之舌賣慘打動江崇年。
江崇年并沒有推辭,一口答應了。準備挂電話時,程最又補了一句,“年哥,等有空一起喝酒,我有一肚子苦水想倒給你。”
“好,你有空了打電話。”
江崇年應允挂了電話,明揚側過臉來,他指指變綠的燈,提醒道:“江先生,再不走就過不去了。”
看着還剩十秒的綠燈,後面喇叭聲不斷,明揚似乎總會被突如其來的聲響吓着,江崇年默默關了窗,花五秒不到過去了。
人到醫院,江崇年曾是裏面的醫生,看起病來省去許多麻煩。明揚屬于輕微骨折,甚至不需要做手術,打個石膏帶些藥就出來了,他揣好喵老大給他的銀行卡跟着江崇年往外走。
天黑透,路燈排排亮。站在醫院大門口,明揚好奇扣着手上的石膏,白帶子挂在脖子上,他不舒服的縮縮腦袋。
江崇年問他:“你家在哪,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家?”明揚在口袋裏掏啊掏,終于翻出一張身份證,直接遞給江崇年,“家在這裏。”
喵老大說,人類身份證上有家庭住址,明揚沒有去過,也不知道怎麽去,如果這個江先生願意送他過去,他會非常有禮的請他上去坐坐。
還是第一次有人直接給身份證看地址的,江崇年不由一愣,還是接了過來。
“明揚,”江崇年輕念一遍把身份證還給他。
長得像不算,還一個姓,住址都在京城,江崇年不覺得世上會有這麽巧的事。
況且,明忱好像沒有親人。
江崇年問:“你在義城有住的地方嗎?”
“啊?義城...”明揚看着自己身份證上的地址,頓時陷入沉思。
這裏是義城,可他要去的是京城,摔錯地方了…
明揚擡眼看江崇年,小聲回答:“這裏沒有住處。”
“那,你本來打算去哪裏?”江崇年說:“我送你過去,親戚家還是朋友家,知道地址嗎?”
江崇年隐隐覺得,這個少年應該是離家出走,可看着并不叛逆…
明揚還在扣石膏,“這裏也沒有親戚朋友。”
江崇年一時不知再問些什麽,又聽明揚認真說:“江先生,我今晚可以借住你家嗎?”
明揚說得臉不紅心不跳,人類手冊裏有一條,好的人類往往互助互愛。
江先生是個好人,那他一定會幫助迷途的喵喵。
江崇年側臉上上下下打量他一圈,如果不是真在寵物店偶然遇到,江崇年一定會懷疑,這個小少年是蓄謀想去他家。
想是這樣想,他還是笑着評價明揚的舉動,“你這樣容易被騙,知道嗎?”
“啊?”
江崇年半開玩笑半認真說:“離家出走的叛逆少年,通常會被送到警察局,然後遣送回家。”
明揚聽到警察局三個字就怕了。人類手冊第三本描述警察局最仔細,那裏通常只關壞人,又黑又恐怖,明揚不想去。
“江先生,我還是不去你家了,”明揚背過身急急下樓梯,“我..我想起來,我有住的地方。”
明揚決定去剛才看到的公園長椅上坐着,那裏沒有燈,到處都黑漆漆的他有點怕,但比起警察局他更願意稍微壯壯膽,挨一晚上。
邊走明揚邊碎碎念着:不能哭,不能哭,愛哭的人容易被欺負。
他哥也不許他哭。
當年他哥被派來當地球試住員,臨走時說,如果明揚敢哭就不回來了。之後的日子明揚再委屈也不敢哭,他怕他哥不回來。
但是,即便他不哭,他哥也沒回來。
人類手冊上說,這叫抛棄。
面上涼涼的,明揚擡手抹眼淚,越想越傷心。在喵星,雖然經常被欺負,起碼喵老大會給他暖呼呼睡覺的地方,現在他連落腳地都沒有。
明揚摸黑找了處沒人的長椅子坐下,路燈晃着,倒也沒黑得多吓人。他把挂在脖子上的白繩子取了,呆呆望着自己打石膏的爪子,眼淚流得更兇。
邊哭着還不忘告誡自己:不能哭不能哭…
“這就是你說的,住的地方?”江崇年背光朝明揚走來,手插着兜坐到明揚旁邊,側臉看他,等他回答。
明揚打了個哭嗝,慢吞吞說:“我不去警察局,這裏可以睡。”
江崇年好像在笑,明揚眼眶裏裝了淚看不清,他覺得江崇年不僅打量他,甚至還在嘲笑他。明揚心裏暗暗給他貼了個壞人标簽,弱弱強調,“這裏能睡的。”
光線暗,也勉強看清,這個可憐兮兮的人眼睛都哭紅了。江崇年篤定,這個叛逆少年寧願睡公園椅,也不去住酒店,應該是離家出走怕被抓回去。
雖不明其中原因,江崇年也實在做不到在知情的情況下任他在公園喂蚊子。
“算了,就先去我家,”江崇年拉着他走,“不過,你得打電話給家裏報平安,知道嗎?”
明揚忍住眼淚,點頭。
于是,江先生在明揚這又變成了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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