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離婚之後的第一天,池柔柔沒有感覺。

離婚之後的第二天,池柔柔還是沒有感覺。

離婚之後的第三天,她開始想男人最後看她的眼神。

他伫立在那裏,眼神是那麽坦然,裏面的愛慕夾雜着憂郁,一如既往地讓人心動。

他分明是愛她的。她不明白為什麽他執意要離開她,明明那麽不舍得,為什麽就是不肯原諒她。

第四天,她回到了空蕩蕩的婚房,差點被玄關處堆積的鞋子絆倒。

她的家裏依舊沒有請保姆,延續着丈夫離開時的一切習慣。只是變得淩亂起來,桌子上的牛奶杯沒有人收拾,沒有人把她踢下的鞋子丢整整齊齊地放入鞋櫃,也沒有人把她換下的衣服扔入洗衣機,更沒有人定期更換床上的四件套。

池柔柔想泡個澡。

她赤腳踩在微涼的地面,把堆積的鞋子洩憤般踢開,一路走入卧室的主衛,衣服一路走一路解,到卧室裏的時候,已經只剩下一個內衣。

卧室窗簾沒有拉,也沒有人去給她拉上。

池柔柔盯着外面看了幾息,對面其實沒有樓層,但誰也不确定有沒有人正在注視着這個窗口。

她扭過臉,把腳下的衣服也踢開,毫不在意地走入衛生間。

浴缸是自帶清洗功能的,但邊邊角角依舊需要有人清理,往日光潔的邊緣此刻也染上了薄薄一層污垢,她拿起刷子不滿地蹭了幾下,然後重重把刷子丢在牆角。

寂靜的室內發出清響。

她心中滿是委屈。

又過了幾分鐘,她重新打起精神,把浴缸清理幹淨,放水的時候,忽然看到浴缸與牆壁的夾縫間放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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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把刀片。

她小心翼翼地抽出來,一瞬間湧入腦海的記憶卻驀地讓她松了手。

只是聽他說起死亡的時候,池柔柔只覺得害怕,但此刻,她好像通過這把刀片,看到了它一次次割開他的血管的時候。

他真的,自殺過很多次。

池柔柔拿紙巾包着刀片,重新放了回去。

她呆坐了片刻,躺進浴缸裏拿起手機,遲疑很久,撥通了那個電話。

無法接通。

他也許換了手機號,也許把她拉黑了。

他是真的打定主意,不再跟她有任何交集了。

離婚後之後的第五天,沒有任何事情發生,除了婚房裏又亂了些。

第六天,方曼帶人來給她收拾了房子。

第七天,第八天,第九天……池柔柔連續多日前往戈雯的酒吧,霸道地搶了她心愛的杯子,咕嚕嚕往肚子裏灌酒。

半個月後的一次周末,池柔柔照例拿過戈雯清洗好的杯子,自己倒了一杯果酒,問她:“要是你的杯子離家出走了,你會不會去找它。”

“不會。”戈雯說:“我會重新換一個杯子。”

池柔柔趴在吧臺上,哼了一聲,道:“那要是你的丈夫離家出走了……”

洛詩雅嘆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戈雯暫時沒有丈夫,而且,你丈夫也不是離家出走,人家是跟你離婚了,客觀來說,已經不再是你的丈夫。”

池柔柔一把将她推開,擰着眉道:“煩人。”

她又去灌酒,放下酒杯之後,又開始抱怨,車轱辘的話來回說,如她都知錯了為什麽他還是不肯原諒她,如他這次到底打算氣多久,如她真的無法理解他為什麽那麽一根筋,明明都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是是是。”洛詩雅是最挺她的:“康時那家夥就是不識好歹,你看我們寶貝都答應跟他離婚了,也放過他了,這難道還不算愛嗎?他怎麽就不知道回來看看。”

戈雯白了她一眼,道:“事情已經這樣了,你就不要再想了,要不我挑一個小鮮肉,晚上陪你?”

池柔柔也不知是真醉還是裝醉,無理取鬧地說:“要叫康時的。”

她着實頹廢了那麽一陣,但依舊逐漸走了出來,跟康時的離婚就像她一開始想的那樣,并沒有真正對她的生活造成多大影響。

她沒有去找他。

心中始終是存了些報複心理的。

他在離開之前表現出來的留戀時常讓她感到慰藉。她想着康時離開她之後會有多痛苦,多思念,心中便逐漸泛起一絲快意來。

就算那麽果斷又怎麽樣,是你離不開我,而不是我離不開你。

盡管她時不時就感到意難平,忍不住去撥他的手機,并且有些心焦地想為什麽他還不聯系她,但這些都不過是無傷大雅的小情緒。

時間轉眼過去了一個月。

自從遇到他,她從未與他分開那麽久,她心中的焦躁與日俱增,但她依舊克制着沒有去找他。

她開始思考另外一個可能。

也許她真的太壞了,她做的事情也許真的是他無法原諒的。

她要不要,主動找他和解呢?也許她應該給兩個人最後一次機會?

但這個想法也一樣很快被打消。

他依然在堅持不找她,就代表他不想見她。

池柔柔想,才一個多月,再等一等,也許,再等一個月,不,兩個月,或者三個月,然後再去找他道歉。

……他應該會原諒她的吧。

如果,他不原諒她的話怎麽辦呢。

她有些迷茫,又開始很大度地想,好像也沒什麽大不了,他們兩個誰離開誰都一樣可以活的很好,大不了,大不了道歉之後,橋歸橋路歸路。

這個想法冒出來,她心中又是火燒一般地難熬。

最終她還是抱着希望去推測前一種可能。

她真心悔改,他坦然接受,他們重新開始。

兩個月後,池柔柔正在進行一場會議,她一如既往地泰然自若,只是更為嚴厲。離婚這件小事并沒有壓垮她,當她端坐在會議桌上,所有人都十分謹慎小心,并且相當認真地聽着其他部門的彙報。

秘書琳琳在外面接了電話,然後臉色難看地朝她走了過來,“池總。”

“有事待會兒說。”

“是董事長打來的。“

“待會兒說。”

“……關于康先生。”

她翻動文件的手停頓了一下,平平凝望着被打斷彙報的男人,淡淡道:“你繼續。”

琳琳想說什麽,但見到她這個态度,又只能把話吞了下去,她坐在一旁,看着上司的眼神已經有些不安。

池柔柔的手收緊,又緩緩放松,她把呼吸拉的悠長,大腦裏的細胞卻已經歡天喜地了起來。

康時,又來找她了嗎。

她微笑了一下,彙報的男人一臉驚懼:“池,池總。”

“沒關系。”她相當和善,至少,比這段時間和善的太多了:“繼續彙報。”

她的手機在琳琳手中再次響了起來,琳琳匆忙拿起來,還沒走出會議室,就再次欲言又止地走回來:“池總,董事長讓你接電話。”

池柔柔只好暫時中止回憶,擡手接過,還沒開口,就聽池定華道:“康時死了,這最後一面你去不去。”

會議室裏寂靜了下來。

不只是會議室,世界都在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池柔柔從桌邊站起,一言不發地往門前走去。

在走入電梯的時候,她的腳忽然崴了一下,琳琳急忙把她扶住:“池總。”

時間被拉的無限長,又好像是無限短。池柔柔沒有乘車回家,而是去了父親發給她的一個殡儀館。

她到地方的時候,康家人正在抱頭痛哭,見到她之後,康媽哭的更兇了。

池定華身邊站着一個男人,對方走上來道:“您就是康先生的前妻了吧。”

她點點頭。

“我叫徐林,是負責康先生遺産處理的律師。”

她繞開了對方,看向躺在冰棺裏的男人。

無法判斷自己是如何走上去的,她只知道當她伸手去觸碰他的時候,被一個透明而冰冷的蓋子擋住了。

康媽忽然走了上來,她哭着說:“阿柔,你們是什麽時候離婚的,為什麽沒有跟家裏說一聲。”

她沒有回答。

她好像不再認識他了。

他怎麽可以躺在這裏。

她都放手了啊,他為什麽不遠遠走開,為什麽要以這副樣子回到她身邊。

就算是,再也不見也好啊。

為什麽要回來啊。

“阿柔。”方曼紅着眼睛上前,伸手扶住她,道:“你別太難過了。”

池柔柔本來有些木然的情緒,似乎被這一句話打開了開關。

眼淚沒有經過醞釀,便如暴雨般瘋狂灑落,她的手反複去撥開透明棺蓋上的水珠,潔白的手指變得濕潤起來。

她伸手去推棺蓋,被方曼拉住:“不能,不能把眼淚落在他身上。”

為什麽不能。

她想,但她瞬間意識到,這一句話她聽了很多次,也問了很多次。

在他每一次死去的時候。

他說的沒錯,她真的都忘記了,忘記了他是如何飽受折磨地死去,又是如何帶着被摧殘的記憶,重生在一群陌生又熟悉的人群裏。

她忽然明白了為什麽他在離婚之後依然選擇了死亡。

他已經渴望了太久,而那天她告訴他時間不會重置的真相,正是他夢寐以求的。

他早就已經支撐不住了。

他早就想要以這種方式離開了。

他早就已經……被這個世界傷害的體無完膚了。

池柔柔逐漸喘不上氣,她吸氣,抹着棺蓋,想要看清他的臉,但眼裏的淚落下去,又很快有新的湧上來,她的鼻子堵了,聲音啞了,心髒也痙攣了起來。

她想起來了,想起來他一次次的死亡,想起自己一次次可笑又可悲的嚎啕。

世上怎麽會有這麽滑稽的事情。

怎麽會有這樣離譜的人。

她不是人渣嗎,她不是爛透了嗎,為什麽會因為他的離開這麽難過。

……如果這麽難過的話,如果這麽痛苦的話,為什麽又沒有早點明白他的重要性。

水珠彙聚,被她揮手掃落,像露水一樣跌碎地面。

康欣在一旁捂住了顫抖的嘴唇。

哥哥躺在那裏,一切都看上去那麽不真實,就好像是一個彙集了所有人的噩夢。

律師只能等在一旁,等着家屬發洩悲恸。

池柔柔被扶到殡儀館的客座上坐下,方曼給她擦着濕潤的臉,池定華的臉上也滿是悲痛,但他還是道:“麻煩你把今天找我說的那些,再跟大家說一遍。”

律師理解地點點頭。

“大概一個月前,康先生找到了我。”

池柔柔問:“幾月幾號。”

“六月十號。”

六月十號,是他們離婚的第三十一天。

當時的男人坐在徐林面前,他看上去很平靜,平靜的有些不正常,看人的時候笑意也遠遠沒有達到眼底。

“我生病了。”他告訴徐林:“不治之症。所以需要立一下遺囑,因為不确定,哪天就不在了。”

“你看上去比我年輕多了。”

“生病嘛。”他笑着說:“不好說的。”

徐林看上去有些同情:“為什麽不治一下。”

“治不好了。”他說:“我本來以為我可以撐下去,可是現在每一天對我來說都是煎熬。”

徐林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麽,但他就那麽坐着,像是一顆飽經風霜的白楊,盡管身軀依然筆直,可卻毫無生氣了。

“我能幫你什麽。”

“我有一套房子,鄉下買的。”他把房産證遞給對方,徐林發現那是剛剛辦的過戶,很少有人會在那種偏僻的地方買房子,他道:“有這個錢,怎麽不去治病。”

他搖了搖頭,道:“買下這裏是為了防止死在公共場所,造成不必要的麻煩,地不貴,偏僻也好,管理不嚴,也許可以埋在院子裏。”

“你的親人呢。”

“沒有親人了。”

徐林愣住:“父母朋友妻兒都沒有?”

“沒有。”他說:“只有我自己……還有,一個女兒,寄養在一個地方,我死去之後,所有東西都留給我的女兒,她叫康遙。”

方曼偏頭,擦了擦眼淚。

康家人卻忽然躁動了起來:“他留下的都有什麽。”

“一處房産,鄉下的,還有一張銀行卡,裏面有兩千萬。”

“怎麽會只有這麽點兒。”康媽焦急地看向池柔柔:“你們什麽時候離的婚,不跟家裏說一聲也就算了,這婚後財産劃分,康時怎麽也不能只有這些。”

池柔柔擡起濕潤的睫毛。

她多愚蠢啊。

怎麽會信了康時的話。

在這個世上,雖然所有人都活在劇情裏,可所有人都無法分得清哪裏是劇情哪裏是真實,他們的行為究竟是被操縱的還是自發的,他們自己都不清楚。

在那股力量之外,所謂真實的他們,又怎麽會對康時好呢。

就像肖津在劇情裏對他一直就很好,所以劇情外他自然而然會延續他的人設,不會毫無理由的割裂。

康家父母在劇情裏那麽貪婪,劇情外,怎麽會對他好呢。

連她這個意識到一切都是虛假的時候,都沒有對他好過啊,他們怎麽會呢。

直到這一刻,她才不得不承認,她從來沒有對他上過心。

“他留下的錢不是我給的,是他自己賺的。”她聽到自己說:“離婚的時候,他說一分都不要。”

“可,你們到底夫妻一場。”康爸皺着眉道:“三年婚姻,他說不要難道就不給了嗎?這合法嗎。”

他看徐林,後者頓了一下,道:“這一點,他有強調過,跟妻子離婚之後,一分錢都不要,任何人都不許打着他的名義向前妻索要財産。”

康爸猝然張大眼睛:“他是不是瘋了,三年啊,華英三年的淨利潤是多少,我不信他會甘願放棄!”

“有視頻為證。”徐林顯然被康時提醒過,池柔柔立刻看向他,手指蜷縮。徐林把錄下的視頻放出來,池柔柔看到了一個月前的丈夫,他離開她之後,又瘦了很多,眼睛變得更大,睫毛變得更長,像個沒有生命的瓷人。

“爸,媽,我給康欣寄了一張卡,卡上有一千萬,應該足夠償還你們欠下的債務,餘下的,我要留給康遙。”

“他瘋了。”康媽急切地道:“康欣根本沒提過那一千萬,而且為什麽要留給康遙,那小妮子又不是他親生的!他為什麽要給一個陌生孩子留下那麽多……”

一個水果猝不及防地擦過她的臉龐,她倏地噤聲,看向池柔柔的時候,只見她眼眸冷如冰刃。

“坐下,不要打斷他說話。”

她毫不懷疑那是警告,再來一次,池柔柔會直接砸她臉上。

她僵硬地跌坐回去。

池柔柔看向視頻,伸手把進度條滑了回去。

于是所有人繼續看着視頻裏的男人。

“可能這麽說,你們無法接受,但……康遙是我的女兒,我要對她負責,她患有先天性心髒病,我當然不擔心岳父那邊會棄養,但她總要長大的,還有,阿柔,也會重新組建新的家庭,會有新的孩子,我總該給她提供一點保障。”

“希望你們可以理解吧。”

他輕嘆了一聲,颦起的眉間染上倦意,似乎在忍耐着什麽一般,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我現在,不太好。”須臾,他才繼續說:“更多的也做不了什麽,那筆錢,你們拿着,以後還是踏踏實實過日子,不要想着利用我去跟阿柔争財産,你們不是她的對手……生計還是要撿起來,爸的手藝那麽好,就不要再去炒股了,飯店重新開起來,養活一家人沒有問題的。”

“這個沒良心的東西。”康爸含着眼淚說:“我們真是白養他這麽大。”

池定華皺了皺眉,池柔柔卻定定望着視頻裏的男人,仿佛什麽都沒有聽到。

“再次重申一遍,我是自願放棄婚後財産的,華英所有工作我都沒有參與過,一切都是華英總裁池柔柔自己所得,我這幾年來身體不好,一直在養病,不光沒有幫到她,反而拖了不少後腿。”

“這樣……”他的目光從視頻裏移開:“這樣可以嗎?”

視頻戛然而止。

康爸沉默了一下,又一次看向池柔柔:“阿柔,康時絕情,你可不能絕情啊,這麽多年來,我們兩家多多少少是有情分的,你可不能……”

“可以把視頻拷給我嗎。”池柔柔問徐林,道:“我想留個念想。”

雖然他沒有提過她幾句,可她還是想多看幾次。

徐林點了點頭。

池柔柔确認自己手機收到那份視頻,才擡眼看向康家人,她微微笑了一下。

康欣吞了吞口水,道:“池,池姐姐。”

“情分嘛。”她說:“當然是有的。”

“畢竟這麽多年來,要不是你們配合我,把他按着,我可能早就留不住他了。”

“是是。”康爸放下心來,道:“你知道就好。”

“可是最終也沒留住啊。”池柔柔說:“不光沒留住,他還死了。”

康爸臉一僵,一側的徐林也下意識看向她。

池定華道:“你……”

池柔柔一下子揚聲,蓋過了父親的聲音:“康時死了。”

心髒撕裂般地疼了起來,她唇邊卻染上了堪稱惡毒的笑意:“他早就可以從我手裏離開,可是你們不讓他離開我,我拿他是沒有辦法的,因為我愛他嘛,他要走的話,我是舍不得傷害他的。”

“可是你們呢,一次又一次地把他推回我身邊,以至于,讓我把他折磨這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自己把話說了出來,在場的人心中都冒出了幾分涼意。

康欣也感覺到了父母的無措,她作為家僅剩的大學生,立刻道:“池柔柔,你自己做的事情,難道還要推到我父母身上來?你這些年花名在外,你那些情人跟雨後春筍一樣,到底誰才是逼死我哥的罪魁禍首,你自己心裏不清楚嗎?”

“是我啊。”池柔柔說,她眨了眨眼睛,道:“是我,我出軌,我還睡了他最好的朋友,我把他折磨成了抑郁症,我讓他精神崩潰,對我産生應激反應,我還對他催眠,讓他忘記一切,我甚至想要重塑他的人格……”

全場寂靜,徐林喉結滾動,看着這個坦白自己惡行的女人,心中越發冰冷。

“可是催眠失敗了。”她說:“他非要跟我離婚,這一次,沒有你們插手,他終于離婚了。”

“如果你們早就不插手的話,他怎麽會被我害到現在這個地步呢。”

“他怎麽會哪怕在離婚之後,也依舊無法面對這個世界,依舊選擇了這條路呢?”

“都是你們啊。”她說:“是你們縱容我的,我給你們錢,你們把他推到我面前,讓他飽受折磨,這都是你們的錯。”

康欣嘴唇發抖了起來,她做夢都沒想到,池柔柔那副天使的外表下,居然藏着這麽一副可怖的心腸:“你,你還有臉說我們。”

“我說你們怎麽了。”她彎唇道:“康時死了,就躺在那裏,他是自殺的,可是間接害死他的除了我,還有你們啊,你們是幫兇。”

她說:“因為他只是被收養的孩子,不是你們親生的,所以你們肆無忌憚地利用他,販賣他,從我這裏得到好處,是你們害死了他。”

“池柔柔。”池定華臉色難看道:“別說了。”

“我說錯了嗎。”她道:“康時死了,我們大家都有份。”

方曼也來拉她,她擔憂地看向徐律師,後者已經臉色慘白,感覺自己得知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他做夢都沒想到,這份委托的遺囑後面居然藏着這樣可怕的事情。

池柔柔好像生怕他們聽不清楚:“他現在就躺在那裏,你,你,你,你……我,我們,誰也別想推卸責任。”

“一群兇手。”她說:“我們,一群兇手。”

池定華的手按捺不住,又被方曼用力按住,她哭着道:“她吓着了,她只是吓着了。”

池柔柔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她走向丈夫的棺材,站在他面前望着他。

她忽然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哭:“都是兇手。”

“全部都是兇手。”她笑了一陣,又轉過身,惡狠狠地道:“誰也別想跑。”

康時的葬禮确定讓池家安排舉行,是池柔柔要求的。

徐律師想說什麽,但沒敢發表意見。

華英的名號太響,不是他一個小小律師能得罪的起的。

根據康時自己的要求,他的屍體被推入了火化爐。

池柔柔是想把他帶回家的,但她最終沒有那麽做。

多可笑啊,她終于在他死後,學會了尊重他的選擇。

火焰将他吞沒,出殡葬禮定在三天後的池家。

池柔柔抱着那個黑色的,沒有任何溫度的小盒子,獨自坐了一輛車。

父母跟在後面,發覺她在回家的途中拐了彎,池定華立刻給她打去了電話,她沒有接,但司機接了。

“她去哪兒?”

“她說要去買點東西。”

“買什麽?”

司機不知道,池定華心中一陣不安,立刻讓車跟上了她。

池柔柔穿着黑色的職業西裝,抱着丈夫的骨灰盒,進入了市場。

也許是因為她的模樣太過異常,周圍的人都在下意識地給她讓路。

池定華的車晚到了一步。

匆匆追進去的時候,池柔柔已經不見了蹤影。

他一路打聽,池柔柔的行蹤實在是太引人注目,其他人很快給他指明了方向。

池定華透過人群去看,只見自己的女兒正停在一家店鋪前。

他擠開人群過去的時候,池柔柔又消失了。

他問店家:“那個女孩買了什麽。”

店家朝她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她買了六把刀。”

“刀……六把。”他神色一陣慌亂,顧不得方曼,便匆匆追了過去。

池柔柔的身影像幽靈一樣,每次都在他正好看到她的時候消失在拐角。

他拖着老胳膊老腿,一路跟上去,“池柔柔!你給我站住。”

“池柔柔,你去哪。”

池柔柔充耳不聞。

她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那敲擊聲清脆而規律。

如果不是丈夫的骨灰盒還抱在手上,她看上去簡直像個訓練有素的女兵。

池定華在巷子裏跟丢了她。

他打起了她的手機,聽到深處的巷子裏傳來聲音,他匆忙地跑過去,卻見只有一個手機,女兒已經不知所蹤。

S城公安廳。

黑衣的女人仰着臉,半眯着眼睛看着那副匾額。

高跟鞋穩穩踩在階梯上,她一路來到了值班的小警察面前。

“我要報案。”

小警察看了一眼她手裏的他,道:“麻煩那邊登記。”

她便抱着他走過去,安坐在椅子上,依舊穩穩地把他放在膝蓋上。

很快有警官來到她面前,對方顯然認識她,見狀打了招呼:“池總,怎麽有時間過來。”

“我是來報案的。”

對方也看了他一眼,臉色凝重了一些:“請說。”

“我,聯合我的五個情人,殺死了我的丈夫。”

池柔柔把新買的六把刀規規矩矩地擺在他面前,道:“我們,殺人不見血。”

……

#華英女總裁五位情人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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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身父母能有多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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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像是被接連投入了一枚又一枚的炸·彈。

秦家獨子秦尤,賀氏掌權人賀宸,知名影帝池耀,天才設計師姜奕,中院精神科醫生肖津。

在一瞬間,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人言猶如雪崩,一瞬間将所有人吞沒。

秦尤,賀宸,池耀,姜奕,肖津——

在鋪天蓋地的輿論推送來臨的那一刻,皆不約而同地露出了或震驚或驚懼的神情。

月光凄清,骨灰盒被放在秋千上,池柔柔坐在另一邊晃着,時不時推他一下。

“開心嗎。”微風擦過耳畔,她偏頭看向天幕:“今晚月色很美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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