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1)

“你真的希望聽到我這麽說嗎。”

她聽到他的聲音,沉穩有力。

“可我一點都不恨你。”康時說:“我不厭倦你,也不惡心你,我甚至能夠理解你身為一個副人格那樣做的原因,我知道你的所有善良都在池心身上。”

“你說我還在關心你,何止呢。”他回過身來看她,道:“我還愛着你。”

池柔柔睫毛飛速顫了幾下。

“你不就是希望我承認這些嗎,承認我忘不了你,承認我曾經敗在你的手下,承認哪怕是現在,只要你一出現我就依然忍不住想要原諒你。”

“可那又怎麽樣呢。”他的目光纏繞如絲,仿佛有一團又一團的結:“我就是再也不想見到你,就是再也不想跟你在一起,就是單純的……畏懼你。”

“康時……”

“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樣,可以那麽坦然地接受自己的一切,也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樣,能夠成為一個完美的施害者。”他說:“我害怕你,池柔柔。我真的再也不想跟你産生任何聯系,你覺得我優柔寡斷也罷,是個懦夫也無所謂,我就是害怕你。”

他的眉間擰起,眼中霧氣凝成冰膜:“我怕死你了,池柔柔。”

“……你明明可以,可以狠一點。”

“抹殺你嗎。”康時說:“我以為我會消失的,我沒想過再見到你,對于我來說,保下你,送你跟池心融合,就是最好的結局,因為我不想自己的價值只是被傷害,也不希望人生唯一的真實只有痛苦。”

“可是。”她委屈地說:“你還喜歡我。”

“我喜歡你,可我更怕你。”康時說:“不要在我面前哭,我不想再對你心軟,因為我對你所有的好,最終都會成為惡果降臨在我身上,所以,算我求你,不要再靠近我了,好嗎。”

池柔柔可以打蛇棍上的。

她的無恥與卑鄙讓她可以做出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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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的眼神和肢體滿是抗拒,收緊的手指和下颌都微微緊繃着。

恢複記憶對于他來說,毫無疑問是一個折磨。

此刻站在她身邊,他所有的肌肉都蓄勢待發想要逃離。

他說的是真的。

他怕她。

池柔柔緩緩後退了一步。

再後退了一步。

“對不起。”她再次開口,忍住了眼中盛滿的水霧:“對不起,康時。”

她離開了醫院。

眼淚像斷線的珠子一樣掉下來。

但沒有落在他面前。

她從來沒想過世上會有人把話說的這麽溫柔,又這麽殘忍。

所有一切都是她自食惡果。

哪怕她有千萬種理由可以解釋,比如他的催眠讓她失去了記憶,比如是他把一切都搞成這樣的,比如她當時只是受制于設定……但所有的理由都抵不過,她讓他遍體鱗傷。

所以,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他當然可以怕她,當然可以不接受她,當然可以遠遠地避開她。

他再也不想見到她的理由實在太充分了。

遠比她那些荒誕的理由更充分的多。

“你知道我最不能接受什麽嗎。”她趴在吧臺上,滿臉醉意地傾訴:“我不能接受他還喜歡我。”

“在那麽多的事情知道,我靠近他的時候,他除了怕我,還會應激。”

她仰起頭,皺着臉把半瓶酒灌下去,直到戈雯伸手來抓她的酒瓶,才喃喃道:“他為什麽都不恨我。”

戈雯已經坐在這裏聽了兩個小時,池柔柔說的那些事情,過于讓人匪夷所思,她的理智告訴自己不該相信,但直覺卻告訴她那也許真的發生過。

洛詩雅喃喃道:“寫小說的都不敢這麽編。”

“荒誕,離譜。”戈雯評價:“但合理。”

池柔柔再次趴下去,朦朦胧胧仿佛再次回到了那一片蛇林之中,無憂無慮靠在他肩頭的時候。

他拿起編好的花戴在她頭上,誇她很美。

這大概是世上最嚴酷的懲罰了。

對于池柔柔這樣的人來說。

一個沒有心的人,長出心的那一刻,是最恐怖的。

康時在搬家那天遇到了一只流浪貓,他提着箱子走入電梯的時候,它看着,走出來的時候,它還看着,等他從超市買了必需品回來,它朝他喵喵叫。

康時便給了它一根火腿腸。

幾次之後,它大搖大擺地住進了他的家。

這貓也無恥,需要他的時候叫的黏黏糊糊,不需要他的時候尾巴一翹便跑走了,什麽時候餓了渴了什麽時候才回來。

接下來的幾個月,他都沒有再見過池柔柔。

獨居的生活閑散而惬意,他變得很少出門,除了購買必需品和每日晨跑之外,一下班便悶在家裏。

不跟任何人分享食物,也不跟任何人分享生活,更不會跟任何人産生糾纏。

“今天要給貓買火腿腸嗎?”便利店的老板已經認識他,一邊熟練地給他裝着東西,一邊問。

“不用,新買的貓糧到了,還被店家送了幾袋小零食。”

“現在這年頭,貓吃的都比人好啊。”老板感慨着,忽然朝門外看了一眼,道:“那輛車又來了。”

康時順着他的視線往外看去。

那是一輛大衆車,車好像很久沒洗過了,上面鋪着一層清灰,只有車窗和車把手還算安靜。康時也時不時會看到,同一個地方,車旁邊的那棵樹都從蔥翠變得枯黃了。

“見過車主嗎?”

“見過一次,是晚上來的,買了幾包煙,又鑽進去了。”老板說:“也不知道幹嘛的。”

康時點了點頭,猜測這個小區可能對車主來說有特殊的意義。

車子停在路邊,除非刻意繞路,康時也不可能跟對方說上話,他徑直進了小區,一只三花貓竄了出來歡快地蹭着他的褲腿,還帶來了一只黑貓。

池柔柔在車內坐直了身子。

“行啊,不光自己蹭他,還叫了男朋友來。”她唾棄:“不要臉。”

她目送他走進去,重新點了支煙,在煙霧缭繞中看向二十一層的某個窗戶。

最後一次見面之後,池柔柔沒有再去打擾過他,但她依然時常想起他的話。

他愛她,但怕她。

她重新找到了兩個人之間的平衡點,他既然怕她,那她就一如既往,遠遠地看着。

慢慢地,在不忙碌的時候,她便會驅車過來停在路邊,看着他房間亮起的燈,思考着他可能做的事情,也可能在極其幸運的時候,看到他出來買東西。

她低頭打開手機,在自己的心情日記上标記了一個笑臉,今天是個幸運的日子。

冬日的某一天,康時耐不住父母的勸說,去見了一個名叫蔣瑩的女孩。

對方跟他一樣大,在外貿公司做行政,同一個縣城出來的,小時候還是同班同學,盡管彼此之間已經沒有什麽太大的印象了。

第一次見面,他像照顧池柔柔一樣照顧她,飯後沿着商場轉了轉,對方道:“你父母說你沒有談過戀愛,讓我有什麽不妥的多包容一下,可我看你倒是很會照顧人,是因為學心理的嗎?”

她的眼珠黑白分明,清澈幹淨,心裏在想什麽,皆能從臉上看出來。

康時一笑,道:“其實我談過一場戀愛,談了很久,只是我父母不知道。”

蔣瑩皺了下眉,對于他比自己的戀愛經歷多明顯有些不滿,但瞄了一下他的臉,又覺得好像沒談過也不可能。

“那你還喜歡她嗎。”

“……怎麽說呢。”康時思索着,道:“多少還是有點的。”

蔣瑩有些無語:“你這樣會不會太坦然了。”

“如果說相親是在評估對方是否适合繼續發展,那麽相互坦白不是必要前提麽。”

蔣瑩想了想,又道:“只是你這樣說,多少有些勸退。”

“你希望我隐瞞你嗎?”

當然不。蔣瑩道:“我想吃個甜筒,可以給我買嗎?”

他買了甜筒遞給她,蔣瑩笑道:“我以為你會說冬天吃這個很涼。”

“那是你父母應該提醒的。”

“可你不是醫生嗎。”

“糾正一下,是精神科醫生。”

蔣瑩笑出聲:“所以心理滿足很重要,我想吃什麽就給我什麽了?”

他跟着笑了一下,眼底溢出恹恹的疲倦。

他送她回了家,再驅車回自己的公寓,路過那輛灰撲撲的大衆車時,看到窗戶緩緩被搖了上去。

新的相親對象是個很開朗的女孩,她明确地對康時表示了好感,當晚便在微信與他聊了起來。

他簡單回應了幾句,蔣瑩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你好像不太喜歡我?”

“我只是相的有些倦了。”

蔣瑩:“其實我也是,要不我們交個朋友?先試着處處,熬過這個新年嘛,免得大過年的又要被拉去見一堆,我是不讨厭你的,你覺得呢?”

他想起每年的相親盛況,答應了。

他們認識了一個月,斷斷續續地聊,保持聯系但并不親昵,偶爾見面也就是一直吃吃飯看看電影,除了對方性別為女身份是相親對象之外,沒有任何暧昧發生。

兩人都抱着同一個希望,一起挺過這個沒有相親的年。

池柔柔好不容易找到的平衡被打破了。

她坐在車內摘下墨鏡,看着前方穿着小短襖圍着毛絨圍巾的女孩高興地沖一路行來的男人揮手,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但池柔柔的臉卻一瞬間陰沉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但那一瞬間,她腦子裏還是一瞬間産生了好幾個極端的想法。

沖過去,撞死他們。

當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倏地回過了神。

她發動了引擎,想要跟上去,卻在跟到半路之後,停了下來。

她給戈雯打了電話,告訴她:“我後悔了。”

戈雯:“?”

“你幫我把他綁過來吧,打斷腿,關起來。”她說:“我想要他。”

戈雯失笑:“你抽什麽風。”

“他有女朋友了。”池柔柔說:“嘴上說喜歡我,可偷偷跟別的女人在交往。”

“什麽叫偷偷,你清醒一點,他現在是單身,跟誰交往都跟你沒關系。”

池柔柔垂下睫毛,道:“只能這樣了嗎,戈雯,我要眼睜睜看着他跟別人一起,走向婚姻了嗎,他的确到了結婚的年齡。”

“你要不要過來我這裏喝……”她想起池柔柔這半年來飲下的酒,道:“到我這裏來吃塊糕點。”

池柔柔去了,她面無表情地坐在戈雯家西廚的吧臺前,看她把新烤出來的小蛋糕放在自己面前。

洛詩雅過來的時候,便皺着眉說:“池柔柔,你又抽了多少煙,這小蛋糕都遮不住的臭味。”

“你不也抽。”池柔柔捏起蛋糕,直接塞進嘴巴裏。

洛詩雅放下包,嘆着氣伸手來摸她的頭發,道:“何苦要執着于一個不愛你的男人,看看你,這小臉憔悴的,頭發都出分叉了。”

池柔柔把蛋糕塞進她嘴裏,重新去扒拉戈雯的酒架,發現都是濃度低于10的果酒,道:“你不會是專門為了防備我吧。”

“你最近又抽煙又喝酒的,把自己搞成了黃臉婆,小心真的再也追不回來了。”

“已經追不回來了。”池柔柔道:“他喜歡我也不會跟我在一起的,更別說現在估計已經喜歡上了別人。”

“可是這世上還有別的男人。”洛詩雅提醒她:“又不止他一個。”

“你們不懂他對我的含義……”

“行了別再車轱辘你那些前世今生了。”洛詩雅打斷她,道:“我知道你對他的執念是有原因的,但我真的覺得你有必要去找個心理醫生聊聊了,我覺得你多多少少有點迫害別人的妄想症……哎,有這個妄想症沒?”

“反正是跟被迫害反着來的。”戈雯也道:“我們倆也不是你專屬垃圾桶,花錢找個好點的心理醫生試試看?”

池柔柔抱了一杯5度的西米露坐回去,道:“我讨厭吃蛋糕,給我炒菜。”

戈雯擡了擡手,到底沒有抽她。她翻了翻冰箱,道:“你別跟我說你上輩子跟人家結婚就這态度。”

池柔柔頓了頓,道:“我跟他真的不再可能了,對嗎。”

“如果你說的那些都是真的。”洛詩雅雙手交叉,篤定地道:“絕對沒門。”

“不用問我們。”戈雯洗着菜,道:“你就想想如果是你,你還會原諒對方嗎。”

“如果是我。”池柔柔笑:“我早就把我掐死了。”

所以,真的沒有可能了。

每次把自己代入到前世的康時,池柔柔清晰地認識到,康時再也不會原諒她了。他曾經原諒了她無數次,但也被她傷害了無數次,所以,哪怕她知道自己真的改了,康時也不會再給她機會了。

“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池柔柔道:“我想……要不還是不在乎他比較好,在乎他幹嘛呢,我想要什麽,奪過來不就好了,我上輩子,多痛快啊。”

“你要是不在乎的話。”戈雯盡職盡責地給她爆炒了個生菜,端上桌來放在她面前,道:“我可以找人去辦,胳膊腿都折了。”

洛詩雅點着頭,轉着酒杯裏的西米露,道:“這多少有些過分了,他要是嘴巴能動,估計還得罵你。”

池柔柔想着那場面,笑了。

戈雯也笑:“你現在給我個準話,今天晚上我就把他給你送過去。”

池柔柔不再說話。

她重新趴在桌子上,好一會兒才道:“我也許真該去看看心理醫生。”

S市的精神科醫生經常會舉行一些小型的交流會,康時本來都會去,但恢複記憶之後,導師只要帶上肖津,他便不去。值得一提的是,肖津在畢業之後沒有選擇在中院工作,而是自己開了心理診所,這對于恢複記憶的他來說也算是一個喘息空間。

他在沒有恢複記憶之前,就莫名有些反感肖津,故而這一世跟他的關系并不怎麽好。

也算相安無事。

但交流會其實是他經常采集靈感的地方,那些精神病人曲折離奇的人生,對他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新年過去了兩個月,他對着畫板什麽也畫不出來。

三月底,他主動參加了一場交流會。

進入的時候,肖津已經到了,他主動打了招呼:“阿時。”

康時淡淡點頭,挑了個遠點的位子坐下,肖津摸了摸鼻子,對身邊的導師道:“他好像更讨厭我了。”

老師也有些無奈:“他就這性子,別往心裏去。”

交流會開始,大家依次分享案例,這些都是經過病人同意的,醫生們只知道病人的病情,但并不知道對方姓甚名誰。

很快,到了一個叫何明亮的醫生,是個生面孔,但看上去落落大方:“我是從臨市剛剛調過來的,目前就職于北城醫院,這個案例上個月在我們那邊已經探讨過一次,希望能在這裏找到更合适的解決方案。”

“病例分享已經過患者書面同意。”

“我的病人是一位二十七歲的成功女性,家大業大,本人各方面也都相當優秀,我甚至可以直說,如果她出現在交流會上,在場的所有的男性可能都無法正常交流了。”

他開場調侃了一下,不少人都停下了筆,露出了飽含興味的表情:“看來是個大美女。”

“很美。”何明亮環視一周,挑眉道:“就算跟那位醫生站在一起,也毫不遜色。”

康時一樣停筆,不少人在他臉上看了一圈兒,有人道:“你這樣說我就懂了,咱們康醫生素來是交流會上點睛的人物。”

大家發出善意的笑聲,康時露出無奈的神色,把話題拉回正軌,道:“不知這樣的女性遇到了什麽樣的困境。”

“是啊。”大家很快被拉回注意力:“如果說家世美貌能力樣樣不缺,那麽可能就是親情友情或者愛情上遇到了坎坷。”

“我傾向于愛情。”

“難道是被渣男抛棄了?”有人大膽猜測,何明亮卻搖了搖頭,道:“确實跟男人有關,但不是被抛棄。”

“那還能是什麽。”

何明亮把手裏的資料發下去,也一樣是屏蔽了姓名和具體身份的,道:“這些是我整理的部分情況,大家可以看看。”

“根據我的初步推測,她可能有潛意識的反社會人格,同時有輕微的妄想症。”

尚且沒有接到資料的都來了興趣,道:“一個各方面都很優秀的女人,造成這樣的原因是什麽?”

康時也接到了同樣的資料,上面是病人講述的故事,和自己心理形成的原因。

他認真看了看,眸色微微一暗。

“這……”肖津看了一眼導師,道:“這可能嗎?”

導師也擰着眉,下意識搖着頭,道:“心理出現問題的病人,不好用常理推斷。”

“跟所有的其他病人一樣,她的經歷無法用我們已知的任何常理來判斷,但卻有着相當無懈可擊的邏輯,我仔細看過了,各項問題也都問過,每個問題都回答的很完美。”

“簡直不敢相信,我們的世界曾經是一本書。”有人一邊感嘆,一邊失笑,道:“她是真實世界穿進來的副人格,我大膽問一下,她是不是經常沉迷各種網絡小說?”

“這一點我問過,她的生活豐富多彩,接觸的網文并不多,只是偶爾會看一些公司可能合作的劇本,除了前世的時候……有些一言難盡。本人目前的生活都很正能量。”

“如果她講述的故事是真的。”肖津嘆息道:“那個男人,真的很讓人同情。”

康時眼角溢出幾分譏諷,又很快褪去。

“所以她現在依舊無法控制自己,經常去那個男人樓下,一呆一整天,她想過要囚禁對方,打斷對方的腿,甚至撞死跟他在一起的女人。”

“也不算是無法控制。”何明亮沉思,道:“至少她清楚了自己心中的惡意,也在主動尋找解決方法,否則我們也不會知道這件事。”

“這也太可怕了。”有人道:“表面光鮮亮麗,內裏毒若蛇蠍,這不就是美女蛇。”

“是啊,這樣的女人居然是真正存在的,真不敢想象她執着的那個人該有多怕她。”

康時臉色微寒,再次扯回正題:“她的訴求是什麽。”

“她的訴求是希望自己可以放過對方也放過自己。”何明亮道:“但她無法控制自己去想念對方,也無法控制自己想要親近對方,她告訴我,每次靠近對方的時候,都掩飾不住自己內心陰暗的想法,假設她的故事和人生經歷是真的,那麽對那個人的執着就像已經寫進了DNA裏一樣難以抹除,一開始我試圖說服她那一切都是假的,但她反複強調不是,态度非常冷靜,就像她在描述中所說的那樣,意志堅定到無法撼動。”

“所以我現在只能從相信她的角度去幫助她,可站在這個角度,就是承認了她誕生于本惡,她可能會因此更加相信自己的故事,這也可能堅定她對那個人的執着,所以我現在毫無信心。”

導師道:“有沒有想過聯系那個男人,也許可以幫助到她。”

“她不希望去打擾對方。”何明亮嘆息,道:“她說一旦對方知道,又要懷疑她是故意的,所以她希望可以自己解決掉這件事,也不希望再給對方帶去創傷。”

“那麽那個男人是真的存在的嗎?”有人提出疑問:“如果是的話,也許可以讓她的家人配合尋找一下。”

“這件事她的家人也不知道,她在父母眼中是一個很優秀的孩子,她也不希望父母知道她的那些過去。”

事情陷入了僵局。

交流會結束之後,康時跟導師打了招呼,主動留了何明亮的電話,留他電話想要知道後續治療的不止他一個,何明亮也沒有多想。

當天晚上回到家,康時再次看向了那個灰撲撲的大衆車。

車窗緊閉,沒有人知道裏面究竟坐了誰。

他心緒浮動,到底還是什麽都沒有說,便進了小區。

之後的一段時間裏,他主動聯系了何明亮詢問進展,約莫半個月,對方的表示都是無進展,并且很無奈地告訴他:“我一開始的預測成真了,站在相信她的角度去治療,相當于承認了她的本惡,她現在越陷越深了。”

他沒有開燈,起身下床來到落地窗前往下去看。

灰色的大衆依舊靜靜停在那裏,一動不動,讓人難以窺視。

他回到床上躺下,翻來覆去了幾個小時,再次起身來到窗邊,車子還在,此刻已經淩晨三點。

修白的五指按在玻璃上,他将額頭貼上去,心情沉重。

約四點的時候,車子才終于動了,車燈亮起,調轉過去,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

他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的殘忍。

也許惡毒一點,告訴她他恨他,惡心她,不再愛她,永遠也不想再見到她,才是真正的幫助她。

以池柔柔的性格,一旦被那樣對待,也許就真的會放下了。

只是,他忽然又想,那樣會不會又一次激起她心中的本惡,把她逼向另外一個極端。

他頭痛了起來。

對于他來說,池柔柔絕對是世上最難纏的人,因為他永遠也無法真正放下她。

他見過了她成熟的一面,也見過了她稚嫩的一面,盡管每一面都潛藏着惡與殘忍。

可在某個瞬間,他總能看到她閃光的一面。

比如現在。

他便好似在幹冷的北風之中看到了花開,察覺到了溫暖的痕跡。

而她也不過只是像所有人一樣,勉強克制住了自己的欲望而已。

他對她的底線,已經低到連自己都唾棄的地步。

盡管他時不時依舊會觀望池柔柔狀況,但他一次都沒有主動敲開那扇車窗,去看過她。

他希望她可以自己度過這個階段,也許隐忍與對抗本能很難,但他覺得,如果池柔柔可以做到,日後一定會找到更合适的人。

一起躲過了相親之後,他和蔣瑩的聯系就少了很多,但依舊時不時會說上兩句,多是對方找他,這日蔣瑩忽然告訴他:“我們之間有沒有繼續發展的可能?”

他回複的很快:“抱歉。”

很久之後,對方才發來消息:“哈哈哈愚人節快樂康醫生,祝你早點找到另外一半喲。”

他神色軟了幾分:“謝謝,也祝福你。”

就此,蔣瑩也安靜地躺入了好友列表。

他靠在椅子上,梳理自己的內心,想着他究竟想做什麽。

他發現自己的人生好像已經失去了目的,就這樣安安靜靜過好當下,對于他來說就是最好的選擇。

沒有和任何人攜手度過一生的打算,也并沒有很堅定要孤獨終老的意志。

只想就這樣順其自然。

他的前世被困在劇情裏,難以解脫,如今重來一世,呼吸的每一口空氣似乎都被賦予了意義。

因為足夠自由。

忽然發現,活着倒也不一定非要有什麽目的。

這日,他再次找到何明亮詢問池柔柔的治療進展時,後者忽然支吾起來,只說治療出現了一些變化,但沒有經過當事人的同意,暫時不好透露。

康時看着樓下的車,只好耐心等待。

六月,市裏再次舉行了一次交流會,何明亮說出了最新進展。

他表情有些一言難盡:“患者采取了自殘的手段來克制自己,我暫時束手無策。”

康時的腦子嗡了一下,捏着筆的手指微微一顫。

在一衆熱烈的讨論之中,他強行克制,才勉強抑制住馬上找到池柔柔的沖動。

池柔柔,自殘?

怎麽可能。

他再次翻到了那個故事。

在他死後,池柔柔做出的那一切,此前他并沒有在意,但此刻這些事情卻忽然在他眼中變得真實了起來。

池柔柔那樣的人,有什麽事做不出來的。

她的愛恨那麽極端,怎麽可能傷害不了自己。

可是她分明是個自私的人啊,在他的印象中,池柔柔一直都是自私自利,永遠只顧自己快活,一旦別人哪裏惹到她不快,就會被狠狠報複回去的人。

她怎麽可能,對自己下手呢。

人群逐漸散去之後,康時又一次找到了何明亮:“你好。”

“你好康醫生。”

“關于你的病人……”康時頓了頓,道:“我是說,她現在有什麽打算。”

“她希望進行催眠,以此來忘記對方。”何明亮嘆息,道:“其實半個月前我的确做了一次催眠,她當時看上去好像忘記了,但據她所說,回到家看到了那人的照片,就一下全想起來了,我在考慮再次催眠的可能性。”

“她現在,情況怎麽樣。”

何明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大家都是研究這方面的精英,一個表情就能透露出什麽:“康醫生,似乎對這個病人很上心。”

康時沒有隐瞞:“我就是你說的那個人。”

池柔柔又一次來到診室之後,何明亮遞給了她一張名片:“很抱歉沒能幫到你太多,你可以去新的醫生這裏去看看,他願意幫助你。”

池柔柔一臉麻木:“他跟你相比,有什麽特殊之處。”

“你看一眼就知道了。”

池柔柔伸手,白皙的手臂上赫然有兩道長長的疤痕,她的确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心中極端的惡念,這讓她對自己的人格再次有了清晰的認知。

但她有在努力做個人了,也完全沒有耽誤到自己的生活與工作。

甚至父母到現在都不知道她在接受治療。

那張名片被拿到面前,池柔柔的眼前朦胧了一下,她用力閉了一下眼睛,定睛去看上面的文字。

瞳孔微縮。

“他,他主動……”

“是的,他在交流會上得知了你的情況,主動希望可以幫助你。”

池柔柔呼吸急促了起來,她捏緊那張名片。在何醫生的認知裏,她每次坐在這裏的時候都像是一塊怎麽也打不倒磨不碎的石頭,她看上去好像是在跟你溝通,好像是在接受治療,但其實她的骨子裏相當固執,他甚至懷疑,對方不過只是為了找自己吐苦水而已,根本沒有想過他能夠幫到他。

但就在這個瞬間,他看到她整個人從一塊頑石,變得鮮活了起來。

她忐忑又不安,吶吶道:“他真的……想幫我?”

“當然。”何明亮道:“他親自找到我說的,希望你可以配合。”

池柔柔當然沒有理由不配合。

她一路驅車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往臉上貼了個面膜。

她最近為了抗拒自己心中魔鬼一樣的念頭,的确憔悴了很多。

也許再見面他會可憐她,但他說再也不想對她心軟,那她就要拿出最好的模樣去面對他。

她也希望他不要對她心軟了。

如果讨厭她,不如直接說出來,也許……也許她真的就,放棄他了。

坐在床上的時候,她給對方發去了短訊:“何醫生說接下來要我配合你的治療。”

他沒有回複,而是打來了電話。

池柔柔的手機一響,當即吓得她彈了起來,她急忙接住差點掉下去的手機,一把抓過床邊的水杯灌了一口,然後連續輕了幾下嗓子,這才接通電話。

很輕聲地說:“喂。”

“感冒?”他說:“還是抽煙抽多了。”

池柔柔捂着話筒,又小小地咳了兩下,才道:“沒有。”

“你的情況我都知道了,明天過來診室,我們好好談談。”

“嗯。”

“不要再做傻事。”

池柔柔眼眸濕潤,乖乖道:“嗯。”

“那就先這樣。”

“等等。”

他沒有挂,池柔柔一時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她卡了半晌:“那個,你女朋友,知道嗎。”

他沉寂,嘆息:“沒有女朋友,是相親對象。”

“你,你還怕不怕我。”

“怕。”

池柔柔心中一沉:“那我還是不要過去了……我可以找其他更權威的醫生。”

“如果這是你的決定,我不會幹涉。”

池柔柔:“……”

她的啞口無言逗笑了他:“就當給我自己建立抗體,我會努力控制自己的。”

“我也是!我絕對不會對你動手動腳的!”

他沒多說什麽。

電話挂斷之後,池柔柔趴在床上,一會兒委屈地扁嘴,一會兒又忍不住高興。

時間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她期待的明天還沒有到來,但睡着之後,卻夢到了他在床上沉睡的樣子。

她無恥地爬上去,噘着嘴把他親了個口水淋漓。

對方擰着眉醒來,眼中一片冰涼。

池柔柔一個激靈驚醒,看了看時間,才兩點多。

太卑鄙了池柔柔。

她長發淩亂,悶悶地把腦袋塞進了被子裏。

剛剛才說過不會動手動腳的,夢裏就沒忍住了。

“嗚嗚。”她又委屈又生氣,終于在胡思亂想中再次睡去。

池柔柔排在了第二天下午兩點,會診時間是兩個小時。

下午這邊基本只接待一個病人,她過去的時候,診室外沒有人排隊。

康時午睡之後洗了把臉,回來的時候看到了她乖乖坐在診室外的身影。

腳步停頓了一下,重新擡起,在路過池柔柔的時候沒有停留:“進來吧。”

電動窗簾緩緩合上,診室被關閉,他打開了會診沙發旁邊的一盞落地燈,自己在單人沙發上坐下來,昏黃的光線照在那張俊美無暇的臉上,池柔柔不争氣地心跳加快起來。

“坐。”

池柔柔撥了一下長發,特意打扮的臉蛋在光線下變得越發柔美……如果沒有那掩飾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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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