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6℃

南川一中在附中前面，雲熹也就在陸祉年之前下了車。

望着洶湧的人潮，停滿了家長車輛的校門口，她沒多做停留，直接就往學校裏走去。

找到教室後，雲熹望了眼，只最後一排一個女生的邊上還有位置，她沒多想，直接就坐了下來。

那個女生卻顯得有些受寵若驚，哆嗦着問道，“你，你真的，真的願意和我坐嗎?”

雲熹點頭。

“他們都說我是怪，怪物，你不會後，後悔吧?”，女生又補了兩句。

雲熹這才發現，她的新同桌貌似有些結巴，但她還是點了點頭。

她并不覺得結巴有什麽問題。

“你，你真是個，好人。”

被發了好人卡的雲熹在她的新同桌高興得直往她身上撲的時候，瞧出了點別的不對勁來。

夏天的餘熱仍未過去，南川九月初的天氣仍舊是三十幾度的溫度，可她的新同桌穿了件加絨衛衣，明明額頭上還冒着細密的汗珠。

雲熹猶豫着問了句，“你不熱嗎?”

可她這新同桌還沒來得及回答，教室外就進來個染着紫毛的男生，邊惡劣地朝他們這邊走來，邊嚷道，“劉曉曼你是不是有病啊，大熱天裏穿衛衣?”

在雲熹反應過來劉曉曼就是她新同桌名字的短暫瞬間裏，紫毛見角落裏的女生躲躲閃閃的眼神，不屑地笑了兩聲。

他故意将手中的卷子往空中一揚，“躲什麽，給老子撿起來。”

聞言，雲熹眉心皺起。

然而不等她說話，旁邊猝然傳來道劇烈的桌椅碰撞聲。

劉曉曼竟被紫毛吓得從椅子上摔了下去。

雲熹想将她的新同桌拉起來，卻發現女生甚至沒顧得上從地上爬起來，就匆忙低下頭去撿那堆卷子，模樣瞧着狼狽又可憐。

與此同時，傳來紫毛肆意的嘲笑，“劉曉曼，你上輩子是條狗吧?”

說完，他擡腳就想往劉曉曼正在撿卷子的手上踩去。

雲熹環望四周，輕易就瞧見教室裏有很多人。

他們明明都聽見了，眼神也時不時地往教室後面這一塊瞟。

可是，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話。

他們好像習慣已久，見怪不怪。

雲熹像個不守規矩的闖入者，只身擋在了劉曉曼身前，目光不躲不避地望着尋釁滋事的男生，“你幹什麽?”

“你誰啊你?”，紫毛不耐煩地叫嚣道。

卻在看清雲熹的臉時，眼神裏驀地閃過絲驚豔，“喲，我們班這是來了個美女啊?”

紫毛瞧着像是要護着劉曉曼的雲熹，輕佻地擠眉弄眼，“要不這樣，美女你中午陪我一起吃個飯，今天這件事就先到這裏?”

今天這件事?

他單方面的欺淩嗎?

雲熹不至于單純到相信紫毛随口說出來的鬼話，然後應下他所提出的條件。

她搖頭，話說得堅決，“不行。”

“不行你他媽插什麽手，裝什麽好人?”

被當衆落了面子，紫毛不爽地瞪了她一眼，“給老子閃開!”

紫毛作勢要動手拉扯劉曉曼，情急之下，雲熹擡手扇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聲在教室裏響起，吸引了班上幾乎所有同學的目光。

隐隐能聽見有人倒吸了口冷氣。

“你他媽敢打我?”，紫毛暴怒道。

雲熹尚未來得及收回的手被攥住。

叮鈴鈴叮鈴鈴——

恰巧此刻，尖銳的上課鈴聲刺破了空氣中的凝滞。

教室的火藥味被鈴聲強行掩蓋，望見踩着鈴聲往裏走的班主任，雲熹另只緊張得握成拳的手倏而松開。

“都站着幹什麽，上課了知不知道!快回座位!”

班主任是個約莫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在班上還算有些威信。

他話一落，雲熹的手被狠狠甩了回去，同時耳邊落了句惡狠狠、聲量不小的“你給老子等着”。

……

班主任正式開始上課，即使再好奇，同學打量的視線也慢慢轉了回去。

雲熹若無其事地揉了揉手，彎下腰就要去扶起地上的劉曉曼，話語溫和道，“來，把手給我，我扶你起來吧。”

劉曉曼卻害怕得直哆嗦，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還算白皙的臉上涕淚交加。

連哭都不敢大聲，“你扇，扇了王志強……巴掌，他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我知道。”

雲熹臉上沒什麽多餘的表情，但她心裏清楚自己在開學第一天惹了個多大的麻煩。

她悄然嘆了口氣，連帶着手腕處的疼痛爆發般蔓延開來。

雲熹卻忽然間晃了神，盯着手腕內側新舊交錯的紅痕，腦海裏不自覺地浮現出了另張倨傲冷淡的面孔。

……

值得慶幸的是，紫毛一下課就被班主任給叫走了，一整個上午都沒能回來。

由于是開學第一天，課表還不夠完善，下午的課改成了自習。

雲熹曾停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課，所以她得去趟教務處銷假，望了眼因為老師不在而稍顯嘈雜的教室，她起身往外走去。

沒成想這簡單的銷假卻足足耗費了她一個鐘頭的時間。

教務處的老師忙這忙那，似是最後才想起角落裏還站着個漂亮的小姑娘，喊道，“那個同學，你過來吧。”

聞言，雲熹快步走了過去，臉上倒沒有什麽抱怨的神色，安安靜靜的，像株栽種在校園裏的白玉蘭。

假條上的理由如實地寫着外出拍戲，因此老師不由多看了她兩眼，“拍戲呢，小姑娘确實挺漂亮的。”

這樣毫不掩飾的大嗓門說出來的話，整個辦公室都能聽見，雲熹的背後頓時傳來幾道帶着探究的目光，有老師的，也有同學的。

她不舒服地垂下眼睑，卻又無可奈何。

……

銷完假，正好是下課時候，雲熹正要走忽又被老師叫住了，“這個同學，沒什麽事的話，你幫我把這摞作業送到七班去吧，就三樓走廊盡頭那個班。”

作業有些多，老師又指了個同學，“還有盧珊珊，你倆一起去。”

“老師這作業本可重了。”，盧珊珊撒嬌道。

老師沒當回事，笑着道，“所以讓你們一人一半，快去吧，早點送完回去上課。”

盧珊珊乖巧點頭，轉而撿了小的那一摞作業往外走，雲熹跟在她身後，沒說什麽，抱起了較重的那一摞。

去七班的路上，盧珊珊瞥了眼雲熹，想起在辦公室聽到的內容，不住好奇問道，“诶，你拍什麽戲啊，能和我說說嗎，我保證不告訴別人。”

保證不告訴別人，這種話說出來實在沒什麽可信度。

雲熹搖了搖頭，沒說話。

盧珊珊撇了撇嘴，往前走了幾步，“有什麽了不起的，有必要藏着掖着嗎?”

被落在後面的雲熹，臉上神情沒太大變化，面色淡然地抱着懷裏的作業本，絲毫不為這點譏諷所動。

倒是盧珊珊走在路上遇見了她的小姐妹，臉上和雲熹交談時的不高興一下消失，轉而熱情地跟人聊起了些別的。

“放學你們打算去哪玩，還去隔壁附中嗎，帶我一起呗。”

“現在就去，但你這不是還得幫老師送作業嗎?”

那幾個女生瞥了眼盧珊珊懷裏抱着的作業本。

盧珊珊一聽急了，“你們去那麽早幹什麽啊，不還有半個小時才放學嗎?”

“珊珊你清醒點好嗎，隔壁附中的籃球賽哪回去晚了還有位置?”

“他們說陸祉年今天會打上半場，機會難得，別怪我沒告訴你啊。”

……

她們話音剛落，雲熹就覺得自己懷裏突然一重，盧珊珊把自己那一小摞作業本也扔給了她。

“麻煩幫我一起送一下，我們有事就先走了。”

說完，不等雲熹回答，盧珊珊就跟在她那幾個姐妹的背後，往校門處跑去。

雲熹徒留在原地，沒什麽情緒地垂下了眼，好在七班已經不是很遠。

她送完作業往回走，腦海裏不自覺想起方才那幾個女生所說的附中籃球賽。

雲熹踢了下腳邊的石子，下意識地想到陸祉年，以及那天在籃球場看到的少年模樣。

——黑色束帶下，眼神銳利又冷淡，起跳的時候，整個人說不出的意氣風發。

确實像是會有很多人專程跑去看他打籃球的樣子。

……

放學時候，和劉曉曼告別後，雲熹背着書包順着人潮往外走。

堪堪走出校門，書包帶子忽然被人扯住，“跑什麽，不是叫你給老子等着?”

她一轉臉就看見王志強在人行道邊上堵着，放話的時候臉上橫肉頓顯，不像是會輕易善罷甘休的态度。

雲熹飛快地在心裏思考着怎樣才能快速逃脫像人求救，面上冷靜問道，“你想怎麽樣?”

“怎麽樣?”

王志強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扇了老子一巴掌，你還想跑?”

說完，他就伸出胳膊想将雲熹拖到人少的地方去。

雲熹突然瞥見不遠處車流中送她來上學的那輛，于是頭也不回地往那跑去。

“還真想跑，賤人!”

王志強爆了句粗口，擡腿就跟在她身後。

兩人速度有別，眼看雲熹離車子只有幾步遠的距離了，王志強卻追了上來，狠狠地扯住了她的頭發。

“張叔!”

砰——

黑色的車門忽然被踢開，雲熹望見陸祉年冷着臉從車上下來。

沒緣由地，她松了口氣。

陸祉年面無表情地朝他們這走來。

旋即，雲熹感受到鉗制住她頭發的力道一松，王志強被踢開。

同時，耳畔刮起陣迅疾的風。

風裏嗓音疏冷，本該在打籃球的人沉沉問道，“傷着哪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