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床邊的地板上有個用過的安全套。

這本來沒什麽大不了,可弗拉德好幾個禮拜都不在,所以這玩意兒肯定是別的什麽人扔的。

弗拉德盯着那個套,覺得一陣反胃。他看向床頭櫃上的合影——公園裏,他從背後抱着妮娜,她小鳥依人地靠着他,看上去很恩愛。

他又看了眼那個安全套,他覺得惡心。

妮娜一點沒察覺,還在他背後絮絮叨叨地說他提前從瑞士回來她有多高興。

弗拉德沒跟女人動過手,這一點他挺得意。他是個壯漢,幹着刀尖舔血的活兒,他的脾氣和拳頭自然也相當不好惹,但他不打女人。

他頭一回這麽想揍個娘們兒。

這禮拜他倒黴透了。他丢了工作,還失去了朋友的信任——好吧,只是他單方面把人當朋友。現在他又發現他的妞兒,在他屋裏,他床上,給他頭頂種了一片大草原。真他媽錦上添花,操。

“那傻逼是誰?”他悶聲問。

妮娜這才住嘴。“什麽?”

弗拉德轉身,指着那個套。“你跟哪個傻逼搞上了?”

妮娜藍色的大眼睛瞪得溜圓,她嘴唇發抖。“弗拉德,你誤——”

“我誤會?”弗拉德怒吼。“你他媽玩兒我?妮娜?”

她瑟縮了,退開幾步。“你說什麽?”聽起來很懵。

她挺能裝的,但是不走運。弗拉德當過特工,他太了解那些撒謊為生的人了,他自己也曾是其中一員。

“那傻逼是誰?”他搞不清自己幹嘛揪着不放。不,他明白:即便是現在,對着個滿嘴瞎話水性楊花的婊子,他還是沒法動手;但換個男的就是另一回事了。羅曼把他從安保總監的位子上給炒了,他又喪又火,已經憋得快爆炸了,急需狠狠幹一架。再坦白一點,其實從那個英國小基佬盧克·惠特福德把他老板玩弄于股掌之間開始,他就一直怒火中燒。直到今天弗拉德還是想不通那個小騷貨是怎麽迷住了羅曼這樣的人,他想起來就惡心。他從沒想過羅曼可能會是彎的,現在他也還堅信羅曼是直的——全是盧克·惠特福德造的孽:那小崽子生着一副淫蕩的嘴唇,天生适合吸屌,就算弗拉德是個鋼管直男,也忍不住會瞟兩眼。

“那傻逼是誰?”弗拉德又問了一遍。他不想承認自己心口疼得這麽厲害。妮娜跟他在一起兩年了,一直很穩定。她聰明風趣又漂亮,他真的很喜歡她,有時候甚至覺得自己愛上她了。他曾經以為他們感情很好;但妮娜顯然不這麽想,他才走了幾個禮拜,她就跟別人搞上了。

他沒蠢到以為他們是什麽神仙眷侶。他們三天兩頭吵架,多半是因為他的差事需要滿世界跑。性方面也不算特別和諧——但話說回來,弗拉德無論跟哪個女人上床都不太提得起勁,總覺得欠點火候。他習慣了,将之歸結為自己性欲不強。其實他還覺得挺自豪,不少男人讓老二接管了腦子,他可不。

“這事兒重要嗎?”妮娜咬着牙,兩眼放光,恐懼和慚愧消失了,她換上一副憤怒而防備的表情。“你怎麽會沒想到呢?你老是不在家!你在外面環游世界,今天巴黎明天敦地到處浪,我就該老老實實吃素?”

“我從來不在外面亂搞。”弗拉德說,但妮娜嗤之以鼻。她從來不相信。“我最後問一遍:那傻逼是誰?”

妮娜抿緊嘴唇。“我不告訴你,你會傷害他。”

她還護着那雜種。火上澆油。

“操,你還真說對了。現在就打包給我滾。”

妮娜僵住了。

“你不能這麽絕,你不能就這麽趕我走!我在莫斯科沒地方可去!”

“你騎在別的男人身上發騷的時候就該想好了。”弗拉德不留一點情面。

妮娜漲紅了臉。“你說話非得這麽髒嗎?”

弗拉德低低地冷笑一聲。“有啥說啥,當婊子還立牌坊?”

妮娜盯着他,臉紅得發亮。“知道嗎?我是跟別人搞了,而且爽得不得了!他比你強一百倍!我就沒試過這麽爽!我都跟他說了,你在床上老是蔫了吧唧的只顧自己爽,把我們樂得……”

“滾,”弗拉德從牙縫裏擠出話來。“我現在出去一會兒,你好自為之,麻溜滾蛋。”他攥緊拳頭,轉過身。“鑰匙交給門衛。”他大步走了出去。

一出門,他就忍不住往牆上猛砸了一拳,然後把額頭抵在牆上,試着用深呼吸來平複情緒。他知道妮娜在故意挑釁,他不會上鈎的。他不會跟個娘們兒動手的,堅決不會,操。即便他現在痛苦、憤怒、急需發洩,不行還是不行。但是,這操蛋事不是妮娜一個人幹的。她還有個同夥。

弗拉德擡起頭,咬緊牙關。他想好了。

用不着妮娜告訴他,他自己能查出來。樓裏有視頻監控。他給歐洲勢力最大最冷酷無情的寡頭之一當了十年安保總監,攢了不少有用的人脈。不出今天他就能搞到那混球的名字和住址。

讓你吃不了兜着走,小子。

* * *

他搞到了想要的信息,比預計的還快。他氣得想掀桌子。妮娜的相好是個英國佬。

弗拉德也明白,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因為一個人而反感一個國家,但是經歷了盧克·惠特福德的那些糟心事,他煩透了跟英國沾邊的東西。一個英國佬毀了他的事業,另一個英國佬攪了他的生活,老天是在玩他嗎?行吧,盧克·惠特福德他是夠不着了,塞巴斯蒂安·薩姆納可跑不了。

弗拉德敲了敲酒店房間的門,緊張和煩躁讓他微微發抖。在門打開之前,他在腦子裏過了一遍那個人的資料:塞巴斯蒂安·薩姆納,今年二十五,比他小七歲,是個挺有名的模特,平時住在倫敦。操,模特。妮娜竟然為了個男模給他戴綠帽。這明明不是她的菜,她總說受不了比她漂亮比她瘦的小白臉。

門開了。

塞巴斯蒂安·薩姆納不算特別苗條,但毫無疑問是個美人。

他不矮,幾乎跟弗拉德一樣高;但他結實瘦削,弗拉德塊頭更大,肌肉更發達。薩姆納的肩膀很寬,也有點肌肉,但善識人如弗拉德,還是立刻看出他不是自己的對手。單說外表,他和弗拉德是完全相反的類型。

弗拉德不自卑,女人一向對他青眼有加。他的長相屬于典型的斯拉夫人,藍色的杏眼,方正的下颌,一頭金發理得極短。他知道自己長得不賴。再說,一個爺們兒本來就不該是“美”的。說白了,一個男人如果長得漂亮又舉止優雅,總會讓弗拉德覺得不自在,且不論是為什麽。

這小子……正好是那一類。

塞巴斯蒂安有一頭烏黑柔亮的卷發,稍有些長,随意往後梳着,襯托出他标致的五官和精雕細琢的顴骨。他黑色的大眼睛望着弗拉德,透出探詢的意味。這家夥畫了眼線?這麽美的眼睛不可能是天生的。塞巴斯蒂安微微抿着豐滿的唇瓣,那一抹紅潤在他雪白的膚色映襯下格外鮮明。這癟犢子真他媽好看,弗拉德不情願地想。他居然能這麽“美”,又一點不帶脂粉氣。

“有什麽事嗎,哥們兒?”塞巴斯蒂安問。他嗓音低沉,臉上帶着點惺忪的神态,看上去剛剛睡了一覺。

英國腔刺痛了弗拉德,他火冒三丈。這家夥幹過他的妞兒。他在弗拉德的地盤,弗拉德的床上,搞了弗拉德的女人。屋子裏到處都是弗拉德和妮娜的合影,他不可能不知道妮娜已經有主了。

“少來這套,你知道我是誰。”

塞巴斯蒂安臉上漸漸浮現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他往後退了兩步,眼裏帶着戒備和一絲不自在。“你是妮娜的男朋友。弗拉德,對嗎?”

“幸會啊。”弗拉德說着,逼上前去。

“聽我說,我剛開始不知道妮娜有男朋友,”塞巴斯蒂安飛快地辯白。“我後來才看見你們的相片。”他試圖笑一笑,卻更顯得局促不安。“進屋之後她沒讓我看清四周……”

迅雷不及掩耳,弗雷德拽起他重重地砸在牆上。“你個操蛋玩意兒是不是覺得挺樂呵?攪散別人好尋開心?”

塞巴斯蒂安輕輕挑眉。“我說的是實話:我不知道。另外,我覺得你怪錯人了。我才跟你女朋友跳了半小時舞,她就約我了。你們的關系不牢固不能怪我……”

弗拉德一記直拳打中了塞巴斯蒂安的下颌。

塞巴斯蒂安哼了幾聲,嘴裏淌出血來。他抹了一把,但仍有些血跡留在唇邊。他臉上掠過一絲類似恐懼的神情,随即歸于平靜。他揚起下巴,神色變得冷硬。“戳中你痛處了?傻大個?”

“你他媽閉嘴。”弗拉德把塞巴斯蒂安的頭撞在牆上,掐住他的喉嚨。“生命誠可貴呀,小子。沒把我惹得這麽火的人,我都殺過。”

那家夥竟然笑了出來。“挺威武呀。不過有人信麽,哥們兒?”

難以置信。這傻逼居然以為弗拉德在吹牛。

“憑你的小腦瓜可猜不着我能幹出什麽事,哥們兒,”弗拉德陰恻恻地說。“我一只手就能把你撅折。”他可不是在吓唬人,他真做得到。弗拉德加重了手勁。看着塞巴斯蒂安在他指間艱難地喘息,一股超乎想象的強烈的滿足感從他心底湧出。但他沒打算真下死手,妮娜還不值得他那麽幹。所以,看着那張俊俏得過分的臉蛋漸漸發青,弗拉德不情不願地撤了力氣。

塞巴斯蒂安劇烈地咳嗽,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在咳喘的間隙,他嘶啞地說:“知道嗎,你該感謝我。”

這家夥還有心情搞笑?

“謝謝你操了我的妞兒?”

“謝謝我幫你檢驗了她有多忠誠,”塞巴斯蒂安看着他。“跟剛認識的陌生人說你的床上功夫有多爛——你确定你需要這樣的女人?”

弗拉德眯起眼睛。“我在床上猛着呢。”

塞巴斯蒂安聳了聳肩。“她說的,不是我說的,我又沒見識過。”他審視地瞥了弗拉德一眼。“你長得倒是挺性感,但床上功夫可不在皮相。”

一陣煩躁感把弗拉德的胃攪成一團。挺性感?“你他媽是個二椅子?”操,最近怎麽滿世界都是二椅子?

塞巴斯蒂安眨眨眼,有點無奈。“你還真是個暖男……好在我了解你們俄羅斯,反同言論鋪天蓋地。我知道你只不過被洗腦了,要不然這梁子就結大了。我盡量寬宏大量,不過就你今天的表現,還真當得起一頂綠帽子。”

“你他媽就是個二椅子。”

“非要問的話,我覺得自己是雙,不過沒錯,總體而言我更傾向跟男人做,”塞巴斯蒂安自豪地說。“我不覺得有什麽好羞恥的。”

弗拉德冷笑了一聲。“那還用說,你連綠帽子都敢亂送,我還能指望啥?”

塞巴斯蒂安歪了歪頭。“你是說雙性戀和同性戀道德敗壞見不得人?我強烈抗議。先不提恐同那些亂七八糟的;聽着點,原始人:即使你有伴,也不代表她是你的私有財産。她不屬于你,她只屬于她自己。她只要願意跟別的男人上床,她就可以這麽做,不管有多不厚道。她幹嘛要背着你找別人,你反省過嗎?就我所見,你這個人确實沒什麽閃光點,要不就是你的床上功夫跟她說的一樣爛……”

弗拉德再次把他重重摔在牆上,疼痛讓他忍不住哼了幾聲。“閉嘴!”弗拉德怒吼着。“你個走後門的娘娘腔還敢對正常人說三道四?”

塞巴斯蒂安毫不示弱地笑出聲道:“比起‘正常人’,‘娘娘腔’不是更能驗證你的威猛雄風?”說着,他扭了一下屁股。

“你他媽想幹嘛,死變态?”弗拉德覺得自己頸部發燙。

“有什麽不妥嗎?”塞巴斯蒂安說着,又扭了一下,他的身體貼近弗拉德,開始上下磨蹭。

“打住,”弗拉德再次掐緊了塞巴斯蒂安的喉嚨。“你以為這種惡心事能吓住我?”

“惡心,嗯?”塞巴斯蒂安看着他的眼睛,輕柔地說。“你怎麽硬起來了?”

他才沒——

操。

弗拉德怒目相向。“我不是基佬。”

塞巴斯蒂安好像被什麽逗樂了。“跟你的小弟兄說吧。”

弗拉德忍不住咬牙切齒道:“你在蹭我那兒,哪個直男都會有點反應。就這點小花招我還彎不了。”

“你說了算。”

“不準再蹭了,你個死變态。”

塞巴斯蒂安的笑容愈發燦爛。“你要是這麽惡心幹嘛不躲開?”

“因為像你這樣的二椅子吓不倒我,”弗拉德回擊,他希望自己別這麽慌亂。“你們這些怪胎,簡直不配當男人。”

塞巴斯蒂安沉下臉。“知道嗎,我改主意了:你終究還是把我惹火了。”

弗拉德譏諷地一笑。“喲,想吓我?”

塞巴斯蒂安的眼中閃過一絲異樣,他彎起嘴角,漾出笑意。 “你是該怕了。”他柔聲說,然後用嘴唇堵住了弗拉德。

弗拉德渾身僵硬。這不對,太變态,太惡心了;但是,出于某些原因,他的下身硬得發疼,他想要——

他猛地推開塞巴斯蒂安,狂躁地擦着嘴,然後把那位罪魁禍首摔在牆上。“你他媽幹嘛?”他咆哮着,用前臂卡住塞巴斯蒂安的喉嚨。“我跟你說了我不是基佬,你想逼我一個字一個字寫在你臉上?”

塞巴斯蒂安的喉嚨發出模糊的聲響,他掙紮着想要呼吸,卻仍執拗地不肯移開視線,眼神充滿了挑釁。“比起你,你女朋友更喜歡一個基佬,這說明什麽?”

這傻逼誠心找死。

一記重拳砸在塞巴斯蒂安腹部,疼得他彎下腰去。然後又是一拳,正中他的肋骨,他撐不住,跪在了地上,疼得無法呼吸。

弗拉德緊緊揪住塞巴斯蒂安的頭發,迫使他擡起頭:“管住你的臭嘴。你說的這些話夠你死一百次了。”

塞巴斯蒂安重重地喘息,嗓音已變得嘶啞,但他仍對弗拉德笑着:“嘴還有其他妙用,咱們來試試怎麽樣?”沒等弗拉德動彈,他就分開嘴唇,覆上了弗拉德腿間的腫脹。

弗拉德的肌肉仿佛被鎖死了。他不能動,不能呼吸,除了呆呆地看着塞巴斯蒂安鮮紅的嘴唇隔着衣料反複描摹他無法掩飾的興奮。他們的視線糾纏在一起,他什麽也幹不了。

“停……”弗拉德聽見自己說。他極力克制緊張,以致身體微微顫抖。他那話兒硬得他痛苦不堪。見了鬼了,他怎麽會硬成這樣?

塞巴斯蒂安仰頭望着弗拉德的眼睛,臉頰貼住弗拉德勃起的部位,像只粘人的大貓。他低聲說:“知道基佬也能讓你硬成這樣,感覺怎麽樣,直男?”

弗拉德腦子裏的那根弦繃斷了。他猛地扯開拉鏈,抽出肉棒,插進塞巴斯蒂安嘴裏。塞巴斯蒂安咕哝着,因為嘴裏那粗長的物什而忍不住幹嘔,他瞪大了眼睛,樣子看起來幾乎有點滑稽。這景象帶給弗拉德極大的滿足。顯然他身下的這家夥只是想做做樣子。既然他的小把戲已經被戳穿,接下來他肯定要掙脫了——然而塞巴斯蒂安并沒有。他望着弗拉德,收緊了嘴唇,開始吸吮。

弗拉德爽得兩眼翻白,一聲低沉的呻吟從他唇邊溢出。溫暖,濕潤,完美的力度。讓他簡直受不了。他突然忘了自己這麽做的初衷是拆穿這個二椅子,好像從一開始他想要的就是這些:一張暖和,潮濕的小嘴含着他硬得發疼的老二。他的臀不受控制地動作起來,他的熱鐵在塞巴斯蒂安嘴裏不停地抽送。他感到有點惡心,同時又渴望狠狠地操那張嘴。兩種感覺在他體內交戰,幾乎把他撕裂。

他想叫停,但發不出聲音。他的理智叫嚣着甩開那個變态,但他的身體拒絕服從。除了更深地把自己送進塞巴斯蒂安的喉嚨,他什麽也幹不了。他低吼着,抽送着,感覺像是過了幾分鐘,又像是過了幾小時,他全亂了。塞巴斯蒂安的嘴太他媽完美了,唇舌緊緊地包裹着他,他的感官已經淪陷,他瘋狂地沖刺,用手夾緊塞巴斯蒂安的腮幫,他就要——

恍惚間,他呻吟着射了,在塞巴斯蒂安的喉嚨裏。

好一會兒,四周只有一片靜谧,以及沒頂的快感。

接着,他的大腦再度開始運轉。

他瞪大眼睛,喘着氣。他沙啞地說:“剛才的事就當沒發生過。”

塞巴斯蒂安擦着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弗拉德已經崩潰了,于是沒注意到那個眼神,否則準會感到不安。

“當然。”塞巴斯蒂安和善地說。他站起身,帶着笑容。“感謝來訪,很……有意思。好走不送。”

弗拉德轉身就走。快走到門口時,他聽見塞巴斯蒂安說:“很抱歉我讓你女朋友體驗了一回性高潮,不過你們現在扯平了。”

弗拉德把門摔得震天響。

他走出酒店大樓,想吐的感覺讓他腹內如絞。他咬緊牙關,直視前方,躲避着路人的目光。他這輩子頭一回覺得這麽不自在,這麽惡心。別人是不是看出了剛才的事?他臉上是不是寫着他剛剛操了一個男人的嘴?他變成二椅子了?

“pidoras、pidor、goluboy、pedik[1]”——一個尖刻、惡毒的聲音在他腦子裏回蕩,念着這些熟悉的詞,在俄語中,這些都是“二椅子”的同義詞。那個聲音像極了他舅舅,那些幾乎被遺忘的童年回憶再度清晰起來。

弗拉德在一個遠離城市的俄羅斯小村子裏長大。那裏一貫守舊,在許多方面都落後時代好幾十年。全村只有一臺小小的黑白電視,他們過着幾乎與世隔絕的生活。幼年的弗拉德對此沒什麽不滿,他只知道這一種活法。整個童年時代,他和兄弟都在舅舅嚴厲的監管之下,在自家小農場拼命地幹活。斯捷潘舅舅退伍前是一名中士,他的字典裏沒有“懶散”二字。

每當弗拉德和兄弟累得受不了想偷偷玩一會兒,斯捷潘舅舅就會沖着他們破口大罵:“別跟個二椅子似的,滾去幹活!”從他記事起。“二椅子”就跟“孬種”劃着等號。男孩們不知道這個詞原本的意思,但他們都知道自己不想當“二椅子”。他們一抱怨冷或者餓,斯捷潘舅舅就會咆哮着讓他們學學怎麽當個真爺們兒而不是“二椅子”。在斯捷潘舅舅眼裏。“二椅子”就是“真爺們兒”的反義詞,而男孩們也從沒質疑過舅舅的權威和學識。

在弗拉德十一歲那年。“二椅子”這個詞有了新的含義。

有一家人從外地搬進了村裏,這可是破天荒頭一遭。他們是從莫斯科來的,其中有個比弗拉德大幾歲的男孩。他叫菲利普,他不像弗拉德之前認識的任何一個男孩:他皮膚光潔,有一雙小鹿般的眼睛,一點農活也不會幹,或者說,他啥活也不會幹。但是,弗拉德對他就是鄙視不起來。他人好,笑起來很美,還很會講笑話。弗拉德總是不由自主地到處尋找他的身影。于是有一天,他發現菲利普在親吻村裏的另一個男孩,謝爾蓋。弗拉德驚得目瞪口呆。他一輩子都住在這個閉塞的小村子裏,他從來不知道男孩之間也可以接吻。他想不通,于是去問了舅舅。

村裏掀起了軒然大波。

弗拉德因為問了“這麽個奇怪的蠢問題”,被打了個半死不活。菲利普一家當晚就倉促地搬走了。謝爾蓋,那個和菲利普接吻的男孩,被親生父親打死了。

“那二椅子罪有應得。”斯捷潘舅舅的言語間沒有一絲憐憫。“一群該死的東西,沒一個好玩意兒。應該把他們圈起來,離正常人遠遠的。”

弗拉德的兄弟小聲地附和着。十一歲的弗拉德沒吭聲,他坐在那兒,忍着不吐出來。是他害死了謝爾蓋嗎?因為他跟舅舅說了他看到的事?他認識謝爾蓋,那男孩強壯能幹,招人喜歡,看着不像孬種,也不該死。難道他被菲利普帶壞了?“二椅子”真的會傳染?

“別太內疚,孩子,”斯捷潘舅舅拍着他的頭,粗聲粗氣地說。“那些變态跟你和你兄弟一點都不像。他們是男人的恥辱,他們跟得了狂犬病的狗一樣,應該全抓起來殺掉,那樣他們就沒法再傳播髒病了。”

二十多年過去了,弗拉德剛剛操了一個男人的嘴。走出酒店,他又想起舅舅的話,幾欲作嘔。不,他已經不是那個見識短淺的十一歲的小男孩。他知道同性戀并不真的是一種病。斯捷潘舅舅過世多年,弗拉德也早就明白他對同性戀的仇恨過于強烈。但是,童年時受到的影響總是根深蒂固。

他不是二椅子,他是個正常人。

剛才在酒店裏發生的一切只是意外,絕不會有第二次。

絕不。

[1] 均為俄語裏羞辱男同性戀者的詞彙,除了goluboy外,其餘三個均直譯為“雞奸犯”,goluboy本義為“粉藍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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