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那棟房子被聖誕飾品裝點得閃閃發光。

弗拉德盯着那房子足足看了五分鐘，才慢慢地朝前門走去。

他從窗戶上看見了人們的剪影，并試着想象歡慶聖誕的場景。他這輩子還沒慶祝過聖誕節。他沒有家人可以一起慶祝，況且，俄國是在一月過聖誕節，而且宗教性是首要的，人們不像別的地方那麽重視這個節日。

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局外人，最近這種感覺前所未有地強烈。他身邊的每個人好像都沉浸在各種節慶活動中，連羅曼都為了讨好盧克而陪他慶祝聖誕節了。

弗拉德在門前站定，猶豫着。也許他應該離開，改天再來。他明白，聖誕節應該跟家人一起過，他估計自己不會受歡迎。

但他已經把這次來訪推遲了太久。他動過給塞巴斯蒂安打電話的念頭，但他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得見他，他等不下去了，不然他給塞巴斯蒂安的聖誕禮物也要作廢了——就算塞巴斯蒂安收下也沒用了。

弗拉德做了個深呼吸，上前敲門。

過了幾分鐘才有人來開門。是塞巴斯蒂安的姐姐。

一看見他，茱莉亞就收起了笑容。“你！”

弗拉德揚起眉毛。“我？”

“你想幹什麽？”茱莉亞問。她的眼睛跟她弟弟長得一模一樣——又黑又大——但弗拉德從來沒在塞巴斯蒂安眼睛裏見過這樣深重的寒意。要不是弗拉德半輩子都在接受羅曼冰冷目光的洗禮，他可能會被她吓住。

“塞巴斯蒂安在嗎？”弗拉德問。

“你想怎麽着？”茱莉亞走出來，關上背後的門，把手臂交叉在胸前。

弗拉德穿着件冬裝夾克，而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羊毛衫，這讓弗拉德覺得很過意不去。天氣不算特別冷，但是在下雪。

“給，把我的夾克穿上。”他正在解拉鏈，卻被她的話攔住了。

“我才不要你的東西，”茱莉亞說。“滾開。你膽子不小，敢到這兒來。”

“見不着塞巴斯蒂安我就不走。”她的敵意讓他有點懵。就算塞巴斯蒂安跟她說了他們之間發生的事，他肯定也會告訴她他們并沒有真正在一起。

茱莉亞抿起嘴唇。“你幹嘛非要見他？沒人給你吸老二？”

弗拉德盯着她。最後，他說：“我是作為朋友來的。”

她笑出聲來。“那敢情好。”

“他說過，我們可以當朋友。”弗拉德壓着火說。對塞巴斯蒂安的姐姐可不能表現得太粗魯。“我想跟他當朋友。”可能說不上“想”，但他也沒撒謊。

茱莉亞嘲笑道：“拜托，你怎麽可能跟塞巴斯蒂安當朋友？”

弗拉德咬牙切齒。“怎麽就他媽當不了？”

“因為塞巴斯蒂安的朋友不會像盯着一桌大餐的餓鬼那樣盯着他看。”

“我才沒那麽看他。”弗拉德硬邦邦地說。

茱莉亞不以為然地瞟了他一眼。“我可是跟你們倆待過在同一間屋子裏的。你看他的眼神就好像要把他推倒在桌子上直接開幹。”她做了個嫌棄的表情。“惡心。”

弗拉德把手揣進口袋，好容易才沒讓自己臉紅。“那是以前。”

騙子。

茱莉亞盯着他。“你為什麽來這兒？”

“我跟你說了——我想跟他當朋友。”

“你為什麽來這兒？”她又問了一邊，仿佛他剛剛并沒有回答。

弗拉德抿嘴。“我搞不清你幹嘛要審我，我又不是他的敗類前男友什麽的。他跟我又沒有真在一起過。”

“行吧。”她的表情更冷峻了。“祝你一天愉快。你見不着我弟弟了。”她轉過身，握住了門把手。

“茱莉亞，”弗拉德粗聲喊她。“我需要見他。”

她慢慢地轉回身，審視了他好一會兒。

“拜托，”他說。“我想他。”

她的臉柔和了一些。“你要是傷害他——”

“我不會，”弗拉德說。“我說的是實話，我是作為朋友來的。”

她嘆了口氣，幾不可聞地嘟囔了幾句，回了屋裏，留他瞪着那扇門。

他等着。

好像永遠等不到盡頭。

等到他開始覺得塞巴斯蒂安不會出來的時候，門終于又開了。弗拉德覺得嘴裏發幹。

塞巴斯蒂安的黑眼睛望着弗拉德，弗拉德看不懂他的表情。塞巴斯蒂安穿着件厚重而寬松的綠色套頭衫，和一條破舊的牛仔褲。他沒弄發型。他的頭發長長了，柔軟的卷發垂在肩上。弗拉德想把手指伸進那柔滑的發絲之間，把他扯到身邊，吻他，吻到他胸中深不見底的饑渴平息為止。

“嘿，”塞巴斯蒂安打破了沉默。他看着弗拉德的目光帶着點不确定，小心翼翼的。

“嗨，”弗拉德啞着嗓子說。朋友。他是作為朋友來這兒的。他最好別忘了。

他們凝視着彼此。

“你最近過得咋樣？”弗拉德問。

“不錯，謝了。”塞巴斯蒂安說着，單手理了理頭發。“赫敏生了兩個男寶寶。”

弗拉德過了一會兒才想起塞巴斯蒂安在說什麽。對了，塞巴斯蒂安的貓。

他笑了幾聲。“別跟我說你真管它們叫蘿絲和雨果。”

“我給它們起名叫格蘭芬和斯萊特。”塞巴斯蒂安微笑着，看起來很自豪。他真是個滑稽的家夥。

弗拉德想吻他。他希望自己沒有把心裏的愛意全表現在臉上。

他們又互相盯着看了一會兒，都沒說話。

弗拉德說：“你連短信都沒給我發。”

塞巴斯蒂安的微笑不見了。“你也沒發過。”

“咱們要是想當朋友，就該多花點心思。”弗拉德說。

塞巴斯蒂安垂下視線。“沒錯。”

弗拉德壓下心中的失望，從口袋裏掏出一個信封。“給你的。聖誕快樂。”

塞巴斯蒂安的眼睛亮了起來，帶着好奇和喜悅。“是什麽？”

“兩張明天的球票，切爾西對曼城。”弗拉德抓了抓後脖頸。“我覺得咱們可以一起去。出去走走。要是你願意。”

塞巴斯蒂安對他粲然一笑。“哇哦，真的？我當然願意！謝謝你！”他湊過來，在弗拉德臉頰上啄了一下。

他們都愣住了。

“好吧。”塞巴斯蒂安退回去，交握雙手藏在背後。

弗拉德花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那我明天來接你。”

“太好了。”塞巴斯蒂安握住背後的門把手。“謝謝，明天見。”他落跑似的逃回屋裏。

弗拉德摸了摸臉頰，然後垂下手，握起拳。

朋友。只是朋友。

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