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小狐仙(十五)

範岚着低低的一聲, 讓在場所有人都驚了。

白七死死皺着眉:“可是八爺交代……”

範岚擡眼,輕描淡寫的淩厲将他釘在了原地,從心底不由自主的泛起來一股懼意。

這個範岚……

不。

他好像和自己認識的那個範岚不一樣了,渾身的氣場簡直判若兩人。

牧夭心大,當即吹了聲口哨:“帥。”

青墨更懼,如果不是範岚那根頭發還将他死死捆着,束縛住了他的大部分靈力, 早就沖破封印逃了。

“你們知道什麽!我心狠手辣,可他們又有多善良,我父母不過是參與了一場叛亂, 就被滅了我們這一脈。他們立绛朱做族長,只不過是為了架空族長的勢力,各自為王罷了,又比我們高尚多少。”

青墨眼圈發紅, 不知道是恨意還是難過,死死地盯着在場的人質問, 好像在他眼裏,那一場叛亂是替天行道。

白七說:“即使那些人不對,也不代表你的父母就是對的。”

青墨冷笑一聲:“我父母不是對的,起碼他們對得起塗山氏!他曾經是青丘的大祭司, 誓願代代守護塗山氏,結果他們是怎麽對我們的,用完即扔?上一個族長忌憚我父親的聲望,将他趕去做守墓人, 他就對得起我們嗎!”

謝眠靜靜地站在那裏不知道在想什麽,一直沒有開口。

肖山跟青羽玩兒的歡樂,要分給他蘋果,還要教他烤紅薯,被他看了一眼,縮到一邊去了。

良久,範岚垂下眼,看着他:“如果你的父母叛亂成功,绛朱的族人你會怎麽處理?”

青墨卻突然不說話了。

“戰敗者,自然是要趕盡殺絕的,永絕後患。”範岚聲線平靜的說,仿佛不帶一絲感情。

原本就冰涼的嗓音,此刻聽來更是冷得令人發顫,一字一句都像是裹着冰冷的寒霧。

“範先生,甚久不見了,一向還好?”

突然一道略微蒼老的聲音傳來。帶來是一股似有若無的腥臊味,沒那麽濃,可見是壓抑過的。

空氣突然變得發潮,就像功德殿裏那種腐敗發黴的氣息,緊跟着聲音落下,幾人心神一凜,白七已經握住了懷裏那個殘破的烏木算盤。

一道人影也站在了陣法外圍。

來人畢恭畢敬的朝範岚行了個禮。

範岚眼皮一掀,并未還禮,輕嗯了聲:“能勞煩塗山氏的大祭司親自來這裏,有何貴幹?”

他又是一行禮:“鬥膽跟您讨個人情,把這孽畜讓我帶回青丘責罰。”

牧夭脾氣大,一聽這話就要炸,管他什麽大祭司小祭司,她今天就不尊老了:“憑什麽,這狗東西我們辛辛苦苦抓的,你說帶走就帶走?”

謝眠盯着老人,又偏頭看了眼地上的青墨。

牧夭雖然是這麽說,槍火卻還是在青墨身上的,并沒有對他大不敬。

他作為塗山氏的大祭司,地府應該也是禮讓三分的,可他卻對範岚畢恭畢敬。

範岚問:“如果我不給呢?”

“不給?範先生開玩笑了,我青丘的人犯了錯,自有我青丘來處罰,地府管好鬼魂即可,就不必勞煩您費神了。”頓了頓,他又補了句不知道是嘲諷還是恭維的話:“我們青丘,不是天界。”

這一來一回暗藏刀鋒,謝眠看懂了,他應該不是想要救青墨,應該是因為青墨的塗山氏的九尾狐,塗山氏不屬于地府,自己的人被地府處決了。

面子上過不去。

謝眠說:“大祭司,青墨利用凡人建造功德殿吞噬死鬼生魂,我棺材鋪成員更被打傷險些魂飛魄散,我作為棺材鋪的老板,不可能把他交出去。”

大祭司看了謝眠一眼,略一皺眉:“你身上是……”話說一半突然又停了,轉而笑道:“如果你們不肯交還,那就只有請八爺和天帝一同來評個公道了。”

範岚原本臉色平靜,這話一落,眉眼一擡緩緩地伸出了右手,冷笑了一聲。

大祭司瞳孔遽然一縮:“你敢!”

範岚收起笑,手指倏然一握。

一聲響徹雲霄的哀嚎應聲而起,卻只有短短一秒便立刻消失了,原本坐在地上的青墨頓時消失無蹤。

“牧夭。”範岚開口,朝她看了一眼,“過來。”

牧夭還在驚呆裏沒反應過來,一向最淡定的白七也驚呆了,肖山和青羽也齊齊的看了過來。

他竟然能徒手直接将青墨這種大妖瞬間捏碎!

謝眠反應最快,拍了下她的肩膀。

“啊?啊,來了。”牧夭忙走過來,擡手接了範岚遞過來的一個小珠子,疑惑的看了兩眼:“這什麽玩意?”

範岚開口,淡漠的掀了掀眼皮:“送大祭司回青丘。”

“這個仇,我青丘記下了。”

青墨被收,空氣裏的腥臭味瞬間散了,豔陽重新鋪了下來,撒了一地金光。

白七還站在原地,腦子裏飛速的轉着,這個範岚帥的有點不像他本人,有……有點像……

他用力晃了晃頭,他一定是被熏懵了,這種危險的想法都敢有了。

“老板,現在怎麽辦?”白七轉頭去看謝眠,結果他也在死死的盯着範岚,眼看兩個都不靠譜,他朝肖山招招手:“回鋪子了。”

肖山嗷了一聲爬起來,跑了兩步又問:“青羽哥哥,我還能找你玩嗎?我去哪裏找你呀?”

青羽甩了甩龍鱗,一頭紮進了範岚袖子上,變回了那個乖順的金色刺繡。

肖山目瞪口呆的感嘆:“哇好厲害啊,我也要學!”

白七敲了他腦門一下:“學不會的,走了。”

範岚發覺謝眠的視線,垂了下眼睛,良久才又擡起來:“我先出去一趟。”

謝眠死死的盯着他的側臉,直到他真的轉過身了,才咬了下牙,握着拳頭壓抑着聲音:“八爺。”

範岚腳步一頓,卻沒轉過身子,略微擡頭閉上了眼睛。

他就知道,憑謝眠的心思,只要他稍微露一些破綻就會被猜出來。

範岚轉過身,眯眼笑了下:“小閻王要見八爺嗎?現在還不可以哦,他很忙呢。”

“忙着騙人嗎?”

範岚笑意一僵,變臉似的隐去了,謝眠迎上他的眼睛:“你看着我每天為了查父母的下落,哪怕怕鬼也扛着棺材鋪老板的位置,積功德分,就為了見你一面,你……一定覺得我很可笑吧。明明那麽弱,卻……”

範岚一把扯住他的手腕,下一秒不知道将他帶到了什麽地方,到處都漆黑的不見一絲光亮,而他被抵在牆上,左手也抵在了頭頂,整個人都被禁锢着無法動彈。

範岚的眼睛在黑暗中看不真切,盡管近在咫尺,他卻一點表情也看不見,只能聽出一點不太平穩的呼吸。

“我沒騙過你。”

謝眠別過頭。

“我沒覺得可笑。”

謝眠動了動手腕,卻掙脫不開,他的呼吸近極了,那股冷香無孔不入的鑽進他的鼻尖,嗆得他眼睛發酸。

“我不是故意的。”範岚的聲音很低,帶着一絲幾不可察的柔軟,絲絲縷縷的繞在他的耳邊,收緊他的心髒,細細密密的捆着,勒得生疼。

謝眠一下子心就軟了。

“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就是八爺?”謝眠也是一時氣懵了,他太想找到爸媽了,不知道他們還在哪裏受苦。

他明明可以查,卻裝作自己什麽也不知道。

“我不喜歡你把事情藏在心裏,只做被你保護的那個人,我也想和你一樣,有朝一日我也能保護你。”謝眠咬了咬舌尖,聲如蚊吶的補了句:“做你真正的小閻王,保護你。”

“那麽我可以問一下,你是怎麽猜出我身份的嗎?”範岚問。

謝眠動了動手腕,從他手指裏“逃”出來,往旁邊站了站,總覺得跟他靠的太近,他沒法兒思考。

“我剛接棺材鋪老板身份的時候,白七他們都很敬畏八爺,只有你坐在那裏,似笑非笑似的。提到斬羽大人的時候,更是畢恭畢敬,而你卻直接叫斬羽,可見你的身份跟他們是不一樣的。白七說你運氣很好,莫名其妙就把案子解決了,我想應該是你不想讓他們發現你的身份吧。”

黑暗中,範岚眼神肆無忌憚的放柔軟,看着謝眠問:“還有呢?”

謝眠稍微回想了下:“我們救趙彬的時候,你從七爺袖子上借了一朵花瓣,你說是八爺在地心用殘魂養的。我問過七爺,他只說是八爺給的,不知道哪兒來的。後來我問你地府是不是出事了,你說就算出事了也有八爺鎮着,影響不了棺材鋪,讓我放心。你說的很肯定,就像是出了事,自有你來擔着的意味。”

範岚眉眼一垂,是了。

謝眠頓了頓,最後才說:“ 還有就是我們遇見的那些妖魔鬼怪個個兒都很懼怕你,那種怕不像是對鬼差,反而是本能的懼怕。”

“你看,就算沒說,我的小閻王不是也猜出我的身份了嗎。”範岚似乎輕輕笑了一下:“好聰明,是不是。”

話音一落,突然陷入了沉默。

範岚閉了閉眼,突然狠戾的握住謝眠的兩只手,狠狠地将他抵在了牆上,語氣發沉的湊近了他,“我說我不是好人,你……唔!”

謝眠迎了上去,死死的吻住他,毫無章法的一陣亂親,亂七八糟的堵住了他想說的話。

範岚瞳眸一顫,呼吸沉了沉,握着他的手有些微的松了,緊接着便聽見一個含含糊糊的聲音說:“我說了,不準你走。”

“我……”

“你要敢走,我就拆了棺材鋪。”謝眠掙脫了他,兩手搭在範岚的脖子上狠狠朝自己一拉,再次吻了上去。

範岚在心裏苦笑了聲,重要的哪是棺材鋪,是你。

只要你好,拆了十個棺材鋪都好。

他嘆了口氣,握住謝眠的腰,接過了這個吻的主動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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